6月11日,“岭南文化新讲”在楠枫书院如约而至。
中国曲协副主席、广东省曲协主席、国家一级演员梁玉嵘女士和文史学者罗韬先生莅临楠枫书院,以“广东说唱艺术与星腔”为题,讲述粤曲的前世今生。梁玉嵘还为观众献上精彩绝伦的粤曲演唱。
粤曲是流行于粤语地区的说唱艺术,也是广东的文化瑰宝。较之粤剧,粤曲更注重唱功,是一门“声腔的艺术”。
在当代粤曲界,梁玉嵘是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被誉为粤曲“星腔”的第四代传人。20岁出头,她就开了第一次个人演唱会。不到30岁,她就连获中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和中国舞台艺术最高奖“文华奖”。世纪之初,她把个人演唱会开到了香港红磡体育馆,成为内地首位在红馆开个唱的曲艺演员。
主持人周可说,“岭南文化新讲”进行到第十六场,首度将视野转向岭南的曲艺文化,实现了内容类别的一大突破。
讲座现场
“曲随时代,艺为人民”是粤曲的生命
梁玉嵘女士的演讲,全程以粤语进行。她为观众讲述了粤曲两个世纪以来的发展历程,分为八音班、师娘、女伶、茶座、解放后,五个历史时期。
粤曲的缘起,最早可追溯到清道光年间的“八音班”,它源自粤东海陆丰一带的“西秦戏”,因此又被称作“西秦班”。
清末鼎盛时期,从事八音班行当的有500多人,光是广州就有28个八音班。八音班的演出是“轻骑兵”式的,有时三四人、有时五六人,在田间地头、街头巷尾就可以唱,非常接地气,契合当时人民群众的需要。
清末民初,“师娘”群体兴起,逐渐取代了“八音班”。“师娘”即双目失明的女性艺人,后来也有失明的男性艺人加入。为了讨生活,师娘们从小学习唱曲、乐器。师娘唱的曲子称作“南音”,以说唱的形式讲故事,功能与说书相似。
南音特点是自弹自唱,一人多角,一个人就是一台戏。由于双目失明,这些艺人只能用心去学、用心去唱,加上身为盲人生活凄苦,他们的唱腔自带一种忧郁感,听来别有韵味。
盲人艺术家刘志光演唱《大闹广昌隆》
二十至三十年代,很多视力正常的女艺人进入这一行当,这些女艺人被称为“女伶”,很快便取代了“师娘”。粤曲表演告别了街头巷尾,走进了茶楼舞台,“一几两椅”是最常见的形式,与苏州评弹别无二致。
在风雨飘摇的旧中国,社会心态颓唐,女伶们的声音给了大家些许滋润,颇有“伤心人听伤心曲,断肠人听断肠声”的意味。
这一时期,市场上不断有新曲目出现,不同的唱腔、流派开始形成,并诞生了很多粤曲名家。比如大喉有熊飞影,子喉有张琼仙,平喉有小明星、徐柳仙、张惠芳等。其中流传最广、最受欢迎的就是小明星的唱腔,被称作“星腔”。
小明星原名邓曼薇,她出身贫寒,自幼学艺,年少时就已享有盛名。她在艺术上勤学苦练,勇于创新,创造出感情细腻,低回婉转,缠绵悱恻,沁人肺腑的声腔。梁玉嵘说,在战火纷飞的环境里,小明星能取得如此突出的艺术成就,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流派,这是非常不简单的。
茶座时期是女伶时期的延续,这一时期的主要变化是粤曲乐器更加丰富。除了高胡、扬琴等传统乐器,戏班的锣鼓、西洋的小提琴、木琴、吉他等等也应用到粤曲的演奏中,特别是爵士乐从上海传入广州,被称作“精神音乐”,也在粤曲界风行一时。
正如岭南文化的开放与包容,粤曲也在不断吸取外来的优秀文化为我所用。
新中国成立后,粤曲发展进入了新阶段。为了进一步繁荣曲艺艺术,1958年,全民所有制的广东音乐曲艺团正式成立。在此之后,粤曲的创作、演出、人才培养日益规范化,极大推动了粤曲艺术的发展。
除了原有的独唱,还出现了对唱、表演唱、小组唱、合唱等等新形式,很多具有时代气息的新曲目广受好评,很多经典的传统曲目也得到整理,更涌现了白燕仔、何丽芳、谭佩仪、黄少梅等一大批曲艺名家。
“星腔”也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从第二代传人李少芳到第三代传人黄少梅,再到第四代梁玉嵘,再到如今已培养出了第五代接班人。梁玉嵘说,粤曲发展到今天,是一代代艺术家用毕生心血书写下来的,她们的遗产值得后人铭记。
梁玉嵘女士
因此,这两年,广东音乐曲艺团开始为老一辈艺术家做口述史,把粤曲早期的故事记录下来,传承下去。比如李少芳向小明星学艺的故事,经由黄少梅老师转述,十分生动感人。2019年,梁玉嵘领衔主演的曲艺音乐剧《小明星》正式公演,第一次以曲艺剧音乐剧的形式,把小明星的事迹搬上舞台。
纵观粤曲的发展历程,贯穿始终的主题就是“曲随时代,艺为人民”。每一个时代的粤曲都有时代的特点,但永恒不变的是深入人民、为人民群众服务的精神。因此,粤曲的民间基础极好,郭沫若曾形容广东曲艺是“万家灯火万家弦”,到处都有私伙局,很多普通百姓都会哼唱两句。
除了流行粤港澳,粤曲还走出了国门,世界各地有华人的地方,都能听到粤曲的声音。梁玉嵘说,有一次到南非演出,还有来自马达加斯加的粉丝请她签名,令她非常感动。
罗韬先生说,广东说唱艺术代代传承,正是中华文化生生不息、历久弥新的一个缩影。说唱艺术,寓繁于简,魅力长盛不衰,它对传统中国社会贡献巨大。
旧时老百姓绝大多数都是文盲,没有受过教育,但老百姓都知道伦理道德,知道忠奸善恶正邪,甚至具有一定的历史知识,刘关张的故事人人皆知。这其中的纽带,就是千千万万的说唱艺人。
陆游曾有诗曰:“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这个“负鼓盲翁”唱的曲,一直唱到今天的粤曲《琵琶上路》,一代一代的演唱艺术家,在“戏说历史”中,其实是另创一个历史。
通过曲艺塑造了一个精神世界,立下一个做人准则:应该如何做一个丈夫,如何做一个儿媳,如何做一个邻居,让旧时的老百姓在这里得到教化。民间艺人“做”的历史,其实比充满偏见私见的史官“做”的历史更有意义。
罗韬先生
做演员要“做到老,学到老”
梁玉嵘出身粤剧世家,8岁与粤曲结缘,可以说把一生都献给了粤曲事业。她的老师劳燕娟常常对她说,做演员一定要“做到老,学到老”。老师的这句教导,梁玉嵘始终铭记在心,数十年里勤学苦练、守正创新,在舞台实践中不断丰富自我,艺术成就达到新的高度。
曲艺演员,要求的是“声色艺”兼备,其中声是第一位的。在粤剧学校的时候,虽然唱的是粤曲星腔,但也要大量学习其它流派的唱腔,乃至粤剧老倌的唱腔。只有精通各类唱腔,才能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风格。在为新曲作唱腔设计的时候,就能自然而然地把所学的东西加以运用。
梁玉嵘回忆道,出道数年的时候,她曾遇到一段瓶颈期,常常不满意自己的声音,以至于连自己的录音带都不敢听。她深入研究后发现,自己的唱腔缺的是“班味”,即戏班的味道。
传统的戏班,要在舞台上面演绎人物,眼神、声音、形体、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这个人物的感觉。而后来的粤曲演出,往往穿着旗袍拿着麦克风就可登场,没有服装、道具、场景等等来辅助,演员不容易找到人物的感觉。
而且传统戏班一部戏有两三个小时,观众可以慢慢入戏,而一首粤曲往往只有十几分钟乃至几分钟,要求一开声就要抓住观众,演绎的难度更大。
当时,在粤曲名家陈小汉老师的建议下,梁玉嵘找来了一首《西楼恨》作为学习的对象。这首曲子与她以往的曲子风格迥异,对人物的表现力很强,初学的时候常常感到很难驾驭。
于是她跟着录音带,一点一滴地学唱,不断地向陈小汉老师请教,刻苦摸索之后,渐渐才领会到了那种感觉。
除了基本功,粤曲演员还要练气、练发声。粤曲在声乐当中本是属于民族唱法,而梁玉嵘为了提升控气和发声,虚心向美声唱法的老师学习,借鉴美声唱法的控气和发声。
美声唱法中的共鸣音,对于梁玉嵘唱中音、唱男角,裨益巨大。通俗唱法也是梁玉嵘学习的对象,她向粤语流行歌曲学习,学习流行歌的咬字和用气,有时候演绎一些小曲,就可以用更时尚的方法去演唱。比如梁玉嵘演唱的《彩云追月》,就用到了流行歌曲的很多元素。
有的观众可能会问,学美声、学流行,会不会影响了粤曲的韵味。梁玉嵘认为,这个问题其实不用担心。粤曲是用粤语演唱的,其拉腔、咬字本就充满韵味,而多种唱法的学习,会令声音更有张力、更有表现力。
作为曲艺演员,应该是越立体越好,跨界越多越好。就好像粤剧和粤曲也是不分家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梁玉嵘说,进入新时代,互联网飞速发展,录音录像技术高度发达,题材更加丰富,音乐更加多元,粤曲的发展有了许多优势条件。因此,新时代的曲艺工作者更应该把粤曲传承好、发展好,用粤曲讲好本土的故事、身边的故事。
当代社会,人民群众的审美日益提升,曲艺人也要在题材、唱腔、音乐、表演方面不断下功夫,推动粤曲不断进步。
讲座的最后,梁玉嵘不忘为观众献上自己的拿手绝技,演唱粤曲《唐伯虎思秋香》,带来了一场听觉的盛宴。抑扬顿挫、眼波流转之间,深深俘获了全场观众的心,把整场活动推向高潮。
主讲嘉宾
梁玉嵘,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省曲艺家协会主席,国家一级演员。粤剧世家,粤曲平喉“星腔”第四代传人,扎根舞台30余年,演唱声情并茂、韵味浓郁,曲迷遍布海内外。
对谈嘉宾
罗韬,资深媒体人、文史学者。著有《张九龄诗文选注》《半半集》《移花就镜——二十四品诗书画印通释》等。
主持嘉宾
周可,华南理工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新周刊》前执行总编。
文字丨吴启东
摄影丨Ratty
编辑丨谭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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