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荐读丨直面生活和生命不完美的真实—读王天抒摄影作品随想

被业界称为扫街的摄影师，内心是丰富的，像风在掀动大海浪波，思考一刻不曾停歇，内心的充实和快乐把辛苦清理得荡然无存。

邢千里在《照片的罗生门》中说：“发现和记录一个群体或一种文化的共性特征和典型符号，总是简单的、讨巧的，唤起大众的共鸣和感动也是容易的，因为你只需要紧紧的把握那些具有普遍性和当下性的情感及文化因素就可以了，这些因为虽然不能一概看作是投机或者平庸的表现，但深入个体，唤醒大众直面这个世界，直面生活和生命不完美的真实，才会具有真正的力量和价值”。

不修边幅的摄影师把相机带挂在脖子上、手里拎着照相机，走街串巷，在市井烟火中看似漫不经心，可敏锐的目光闪现的一瞬，一定是透过日常发现了生活中鲜活的部分。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爱的仪式

爱是有仪式的，拥抱、亲吻、手拉手等等。

因为仪式感，爱可以信赖，有了依托。

时光匆匆，岁月悠悠。

城市的斑马线让严肃的秩序有了些许浪漫。

两个人应该是从医院出来，左脚做了简单的包扎，鞋是穿不了，女孩用左手拿着。

从背影不难看出两个人幸福贴心的样子。好在不是大碍，反倒给两个年轻人秀恩爱的机会和条件。

其实，鞋完全可以纸包裹，或者用个塑料袋之类拎着，再新、再干净的鞋也是鞋上有灰、鞋底有土，鞋壳里藏着脚上的汗味。

可此刻，女孩全然不予理会，仿佛她拿的不是男孩脚上穿的鞋，而是男孩送她的情人节礼物，堪比一束鲜花。

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

在城市的街头，在人来车往的路口，青春亮了，爱情亮了，满眼都是绿灯。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相向而行

“到达向往目的地，并不是出发时想去的地方，真的好奇怪。”这句诗是原创还是在哪里读到的，想不起来了。这多像我们正经历的人生、事业、理想、爱情……

手臂揽着盛开的粉红色康乃馨，手腕上戴装饰链、金手环，裸露臂弯，穿黑坎间，身体雍肿显现年龄感的女人与广告上的穿黄色皮坎间，背着铁琏做背带的品牌包，古铜光泽的手臂，不羁的装扮、高贵的体态，天马行空的少女正相向而行。

画中的美女不食人间烟火，永远年轻貌美，向着心中目标，意气风发，被我们神往地叫做仙女或者天鹅，而现实中的女人在时间冲洗和岁月磨砺下，青春己逝，芳华不在，被叫做妻子或者母亲。就像眉清目秀的女人抱着买给自己的鲜花，心早己被真实的生活所占据，手中紧紧攥着的大葱说明了一切。

相向而行的两个女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与自己的内心相对，色彩轻重、光线明暗的反差对比，如此巧合。

这张照片令人深思，摄影师在满足构图、色彩、巧合、相似、细节对应等诸多技术因素同时，把一个女人内心世界和命运指向准确，生动，形象呈现出来。一个引领时代潮流的少女，一个是嫁给了生活的殷实妇人，彼此注视，在互相走近的一瞬，摄影师在广告中的少女身上发现了现实中女人的青春影子，只是其精神上的高蹈化作怀中的花簇和醒目的大葱。

摄影师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很多，如何面对青春，浪漫，理想和美，无羁与归宿，生活中的艺木，艺术地生活，时代新潮和日常烟火，都需要接受，平和地拥抱这一切。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童心未泯

时代和社会的变化，悄无声息融入了我们的生活。米奇这个形象在中国无处不在，从商标到品牌，从包装到设计，成为青少年热衷的伴手礼和喜爱的各种卡通形象。

宠物更是家庭生活新成员，猫、狗、蛇、猪、羊驼……生活中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场景都因宠物变得奇妙、有趣、欢快、灵动。

摄影师的到来，让司空见惯的场景有了不同。

拍摄米奇和狗并不难，但一个合理的角度，和场景气氛一致的表情姿态组成有机统一画面，确不容易。以拍摄动物著名的摄影师都需要用食物诱导、设计、调度动物情绪才行，可王天抒在街拍中是怎样拍到如此可爱的照片，偶然还是必然？！有趣的作品，有天赐成分，更多是摄影师的灵光一现：

米奇远远的看见了摄影师，在彼此对视的一瞬，米奇伸出右手，既是与摄影师打招呼，又是给一起合影的几只小狗发出指令，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一二三，OK。

米奇显然是精神领袖，指挥着现场，体态大又聪明的金毛抢先占了C位，两只白色萨摩耶一左一右，它们把前爪搭在护栏上，目光含着笑意，萌萌的表情，姿态放松，表情自然，欢欣的样子就连地上因没有抢到风头、只露个身影的两只小狗，在栏杆后边也抬起了头，目光专注的看着摄影师。

好新奇的世界啊，幸福就这么简单，既是人性的又是天性的，多像我们的孩子和自己曾经的童年！

这样的照片，让人和人、人和动物的关系的有了温度，戒备、伤害、隔阂、压抑都可以治愈，社会变得美好起来。

著名的拍猫摄影家岩合说过“猫如果幸福了，人就幸福，人幸福了，这个地球就会幸福”。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一地鸡蛋

一张照片一个事件，一张照片一个场景，一张照片充满了矛盾，一张照片纠结是是非非，你推我搡的情绪，姿态各异，表情多端。

一张照片呈现破碎一地的鸡蛋，还原生活本来面目。看不到起因和发端，有一句没一句的争吵，为胜负寻找出口和证据。

市井生活：弄堂里的唾沫，谁踩了谁的脚，蛮不讲理、占便宜；谁耍了流氓、出言不逊、横行霸道，刁蛮的风一吹，扬起的沙粒眯眼。

被一口浓痰滑倒，被一嘴脏话侵犯，其实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每一天的生活，都像鸡蛋，被包装着，用硬壳的隔板和框架隔离开，成群结队集合在一起，有意或无意间被碰撞、挤压，甚至掀翻，失去了一团和气和原有秩序，就像一地鸡蛋皮和流淌的蛋黄蛋清。

由此我想到刘震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写的小说《一地鸡毛》，说的和这张照片同感。

一张照片，如能成为止血贴、风湿止痛膏多好；一张照片成为协议、文明通行证多好；一张照片——社会生活的窗口，洞见心灵的模样！

浙江摄影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当代摄影批评视野丛书，邢千里著的《照片的罗生门》中有句话：“‘巴别塔”倒了，生活还要继续。当摄影师无数次把镜头对准一幕幕或苦难或幸福或秀美的画面，摁下快门引发人们无数的泪水微笑或者赞叹的时候，就让上帝看着我们沉浸于这些自娱自乐的虚幻游戏时微微一笑吧”。

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商务梦

一辆黑色的高级商务车，停在路边，车门上贴着皇冠的标识和外国商业精英人士的头像。上面有金融服务管家字样。巧合的是，和商务车重叠的是一个自行改装的人力三轮车，它锈蚀的车条、单薄的车圈与商务车的白钢铮亮的后轮重合，但人力三轮车的方向与商务车确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骑电动三轮车的人，穿着简陋的汗衫，露着胳膊，脚上塑料灰拖鞋，闭眼睛、歪着头靠在自己手臂上睡着了。在梦中，他依偎在梨树下，三轮车上青绿色的洋梨车都回到了树上，长成一个个金元宝、犹如高悬的福、禄、寿、喜的字，还有房子、车子、票子、美女，清晰地梦境里，他的商务梦被装点的如此浩大。

商务车门上的商业精英人士的面孔和骑三轮车的人的面孔和十分相似，只是一个衣冠楚楚、目光炯炯，踌躇满志；一个衣衫不整，低俗且无精打采，迷茫无措。

什么样的摄影作品是好作品？每个人会有各种不同的认知和理解。

我以为把镜头对准社会和他所处的时代，聚焦生活和现实，心有悲悯，让无情的照相机具有思想和透视人心的力量，这样的照片是大家喜欢和认可的。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奢饰品和劳动者

简约的构图，豪华商场巨大的玻璃橱窗下，大红锦缎铺衬的背景，被灯光燃成艳丽的火幕，巨大的空间里只摆放三件奢侈品，中间是一双男士棕色皮鞋，左右两侧是国际品牌的女士坤包。以小搏大被托举的千斤之重，橱窗设计彰显品质，红丝绒上凸起“LV”标识，释放无与伦比的富贵诱惑。

摄影师也是设计师。在走到商场橱窗前，看到橱窗下休憩的劳动者：他们半躺或倚着橱窗坐着，三个人都低着头浅睡，穿工作服，身前各放一个矿泉水瓶，有的化解劳动饥渴一饮而尽，有的还没有开启喝掉，让人有些担心劳动者对自己身体的本能渴求都懒得应付。

劳动者的小憩，说明劳动并没有结束，他们在等待下一次施工的开始，选择在“LV”橱窗下完成生命补给，好让盒饭和矿泉水在即将继续进行的劳动中，转化成一滴又一滴咸腥味的汗水，滴落并滋润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张照片从上到下的结构，在光里的三件奢侈品，与靠在橱窗底部的三个劳动者以及他们喝的三瓶矿泉水一一对应。中间男子的黑色布鞋与厨窗里棕色皮鞋、右右两个人的蓝色安全帽与两个精致坤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具象反差。

奢侈品是在光环下遥不可及，劳动者倦缩其下，灰头士脸一身倦意和疲态，并不懂什么是奢华。

摄影是一种情感，是表达思考的外在形式。照片中劳动者与奢侈品近得不能再近，可陌生的疏离感彼此却毫无关系，像错位的婚姻，同在一个屋檐下，心思各不相同。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年轻时有几个要好的诗友，每每喝多酒之后，摇摇晃晃，或者互相搀扶着走在暗夜里，时不时醉意朦胧地高喊一声：生活。

生活，是什么？生活，为什么让我们耿耿于怀，在心中喷薄而出。爱情、家庭、工作、住房？微薄的收入与不断需要的付出？不切实际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是不是生活。

每个人都在为超越自己而努力，无论是体力，能力，梦想，青春……

为了生活，接近老年的男女在出售不知是自己开荒种的、还是从小贩手里上的小葱。一辆自行车，一台电子秤，两个加在一起年纪上百的人，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的儿童。

为了生活，应该是已经退休的两位老人，一边带孙子，一边售卖小葱。显然这样的生意挣不了几个钱，但也是一种缓解生活压力的方式方法。想必，他们的儿女，为了生活，把孩子寄放在老人身边，不顾一切地去打拼、闯天下去了。

这让我想到了一首歌：“为了生活。多少脸孔茫然随波逐流，他们在追寻什么？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多少岁月凝聚成这一刻，期待着旧梦重圆，万涓成水终究汇流成河，像一首澎湃的歌……

这张照片还原了生活本来的样子，在生活里哭，在生活里笑，生活像孩子忱着矿泉水瓶上的睡眠，像女人扬起的笑脸，像男子手摸脚丫子、戴墨镜装酷的样子。只有树荫把强烈的阳光过滤，把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稀释成一地惬意和释然，生活可以接受，现实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

一张好的摄影作品是有生命力的，像一缕阳光，一阵和风，一股气息，一种活力，技术已经显得不重要了，其抓拍到的乐观向上态度，来自生活而又高于生活。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穿透暗夜

我曾写过一首诗，在冬的雪夜夜里有人扛着一根很长的枕木，他从哪里来？又要走向哪里去？那长长的黑枕木比夜还黑、还重、还长，。这首诗我始终没有找到立意和出口，也就没能写下去。

这张照片就像当年我要写的那首诗，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黑夜里，一辆装满泡沫箱、塑料箱、纸壳箱的三轮车。

装满箱子的三轮车像一个集装箱，或者像小货车，的车身从照片的左侧一直延伸到右侧，就连骑三轮车的人为了多装箱子，把车座前的空位子都占用了，把骑车人挤到只剩站立着的空间。

这张照片像一个暗夜里的剪影，车上的箱子尽管重量不沉，但体积超过了它自身的荷载，夜色中，路灯幽暗，前路无着，天空飘着雪，艰难行进的情绪被地面上白色的雪反衬着。

一个人和他的世界，血肉的肩膀能够承受多大的重量，单薄的体力搬运多少物质才能换取生命的报酬。一个人要穿越多长的黑暗，才能抵达黎明，一个人的劳作，是什么样坚韧的毅力让脚步不停歇。

骑车人连同他的三轮车成了黑夜的一部分，让我们对黑夜有了新的认识。

摄影师为了抓拍这样一个镜头，也把自己置身在黑夜里，心像闪光灯一样，具有超强的电力和光。但他不敢曝光，怕闪光灯过于耀眼，照亮骑车人的窘迫，让自尊凝聚承担力气被惊，走不完剩下的夜路。

读这张照片，心像夜一样黑，像也一样沉，像夜一样漫长，对身处暗夜里的人心生悲悯和敬意，艺术替代不了现实生活，更救不了一个内心大雪纷飞的人。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多么美好的问候祝福，多么幸福的祈盼。

人的一生是在一次又一次辞旧迎新的欢喜中度过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画上句号，告别艰辛、愁苦、不幸与哀怨，憧憬新的未来，敲响希望的钟，人生看不到失败，让希望永远在。

电影院是迎新年最好的去处，放大的理想，情感找到应有的归宿。一家人，年轻的情侣，穿着崭新的服装，欢欢喜喜来到电影院看三维立体、全景大屏幕的另一番天地，让现实的生活和虚幻的世界水乳交融。

坐在软包装的沙发里，新一年一刻一分都朝着快乐的目标和方向，沉浸剧情里的喜怒哀乐，生活不再那么艰难，一切重新开始。

曲终人散，剧场里只剩下一排排空椅子，红地毯显得更红，大屏幕上“新年快乐”四个大字和坐在椅子上、刚刚打扫完卫生的服务人员遥遥相对，是他在特殊的时间节点，像观影的贵宾一样，坐下来想自己和家人，同样是过新年，人和人的过法和差别截然不同。

谁不向往生活的美好，喜爱艺术熏陶、享受欢乐幸福。

一只红桶位于照片中心，无用而又突出，空置在那里像服务人员此刻的心情，被整个剧场红色喜庆气氛包围，属于他的是空洞和虚无。

照片没有突出什么？也没有聚焦什么？放射性的构图如发散的思维，只有服务人员和“新年快乐”四个字遥相呼应，新年快乐，比电影还要丰富的情绪和内容正在上演并徐徐展开。

读王天抒摄影作品之

麻辣香锅

三年疫情终于过去了，人们不由得怀念起喧嚣热闹的市井生活，全国各地到处都有的大排档、小吃一条街又恢复如初。重庆的火锅、成都的麻辣、长沙的臭豆腐、东北的烤鸡架……满满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夏天的热浪，啤酒冰冷，扑鼻的香气弥散大街小巷，街头地桌的气氛，一边是色香味，一边是杯盘狼藉、一地垃圾，穿梭往来的脚步，在橱窗、广告、霓虹灯的光影里充满魅惑。

照片看似无章法，构图混乱，人物不突出，光线的明暗也不讲究，一切都很自然、随意，给人举起相机就能拍照的感觉。但我觉得这样的拍摄却是摄影师突破了所有技巧束缚和框架约束后，把生活和他对烟火的理解融为一体，整个画面色彩迷离，原汁原味，就像穿着一身红色短裙背着红色坤包的靓丽女孩，白皙的皮肤，娉婷的身材，成为市井夜生活里秀色可餐的最美景色。

文中图片选自《方寸烟火》《人间不失》（<方寸烟火>收录的作品是从摄影师王天抒自2005年以来每天街拍积累的十多万张底片中精选的，摄影师拍摄的大众并非简单的众生相，而是去捕捉凡俗中饶有趣味的烟火味道;<人间不失>拍摄于2020年全年的沈阳城。这些作品生动、鲜活、有趣，刷亮了我们的眼球和思维，让我们忍不住根据自己的经验，去完善和续写那些照片没有完成的故事）郑幼幼工作室策划/编辑。出版社：浙江摄影出版社

张笃德，笔名竹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抚顺市作家协会顾问。辽宁省第三届签约作家。在《人民日报》《中国作家》《人民文学》《诗刊》等发表诗歌，有多首诗歌获全国大赛一二三等奖，并被收入年度诗选及各种权威选本。著有诗集《竹马诗选》《一个人的生命能走多远》《最后的工厂》，自编散文集《美好的误区》《集外集》，《一个人的生命能走多远》获得中国作协重点作品项目扶持，《最后的工厂》获得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扶持，参评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荣获辽宁文学奖(诗歌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