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版《三国演义》里,有一个片段让很多人记忆犹新,那就是两军阵前,诸葛亮对着一个敌军老者破口大骂:“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老者摇唇鼓舌,嘴巴张了又张还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急怒攻心,口吐鲜血,坠落马下,当场死亡。
因为这个片段,诸葛亮的口才和智慧更加为人称道,而被骂死的来自曹魏的司徒王朗先生却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了“厚颜无耻”的代表。
那么,历史上真的有诸葛亮骂王朗这回事吗?王朗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一句话顶回去:千万别被罗贯中先生带跑偏了!
1. 为师守孝,一心向汉
王朗,字景兴,出生于东海郡郯县(今山东临沂),是东汉名臣杨赐的门生。
杨赐出身于名门“弘门杨氏”,从小传承家学,研习儒术,后来成为汉灵帝的老师,多次直言上谏,是一位忠义之士。
作为杨赐的得意门生,王朗通晓经籍,早早就官拜郎中。公元185年杨赐去世后,王朗悲痛不已,如同失去了父母,当即脱下官服,为老师披麻戴孝,守孝三年。
王朗的孝行在社会上引发了强烈反响,此后接连被“举孝廉”(因为孝心可嘉而被推举做官),但王朗均以服丧期未满而拒绝入仕。一直到守完三年孝后,王朗才接受了徐州刺史陶谦的举荐,到陶谦手下做事。
此时的东汉帝国,已经走到了末世。12岁的汉献帝被李傕、郭汜挟持,无兵无粮,朝不保夕。王朗竭力劝说陶谦向汉献帝进贡,表达对汉室的支持。
陶谦听从了王朗的建议,马上派人向汉献帝表达忠心。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汉献帝随即下诏升陶谦为徐州牧,升王朗为会稽太守。
王朗到会稽(今苏州、绍兴一带)做地方官后,政通人和,爱民如子,颇得百姓拥护。(“居郡四年,惠爱在民”)但没过几年,孙策便率兵进攻会稽,打乱了王朗的平静生活。
王朗的手下纷纷劝说他:“孙策能征善战,以会稽的兵力,万万不是对手。不如避而不战,求取平安。”
王朗却义正严词地说:“我是朝廷命官,就算战死,也绝不能弃城而逃!”(“身为汉吏,宜保城邑”)
接下来,文人出身,根本没有带兵作战经验的王朗绞尽脑汁与孙策抗衡,多次击退了孙策的进攻,战局一时陷入僵持状态。(是时太守王朗拒策於固陵,策数度水战,不能克)
但最终,王朗还是因为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没能保住会稽城,兵败被俘。
因为王朗素有贤名,孙策也没忍心加害,想将他收入麾下为自己效命,但王朗认为自己是大汉官员,坚决不肯与孙策“同流合污”,搞得孙策尴尬不已。
随后,王朗被孙策流放迁移,陷入贫困状态。(“流移穷困,朝不谋夕”)
2.投靠曹操,心忧天下
王朗不顾生命安危,坚守臣节,严词拒绝孙策的事迹传扬出去后,曹操也对王朗刮目相看。公元198年,曹操上表汉献帝征召王朗入朝为官。
孙策哪里惹得起曹操,马上同意将王朗放回。王朗顶着战乱不断辗转,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来到许都,被封为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但此时的王朗突然发现,曹操名为汉臣,其实野心勃勃,汉献帝根本没有发号施令的权利,只不过是曹操手中的傀儡皇帝罢了。这让饱读圣贤书的王朗深感迷茫和纠结。
一方面,王朗认为自己身为汉臣,应当为国尽忠,振兴汉室。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不是曹操的对手。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王朗决定接受现实,选择妥协。
在之后的几年间,王朗先后担当少府、奉常、大理三大官职,分别负责财政、宗庙礼仪和刑狱诉讼三项事务。在做大理期间,王朗坚持疑罪从轻的原则,纠正了不少冤假错案,在治狱方面贡献卓著。(“务在宽恕,罪疑从轻”“治狱者得其情,则无冤死之囚”)
与此同时,王朗心忧天下,为曹魏治理国家出了不少好主意。
公元220年曹丕继承曹操之位后,王朗向曹丕进言,认为国家经历连年战乱,民众苦不堪言,建议曹丕减轻赋税,休养生息,为国家定下一个20年的发展规划。
(“医药以疗其疾,宽繇以乐其业,威罚以抑其强,恩仁以济其弱,赈贷以赡其乏。”——《三国志·王朗传》)
同年,曹丕称帝成为魏文帝之后,经常外出打猎,半夜三更才回宫。很多大臣都不敢说话,又是王朗顶着压力上表对曹丕严厉提出批评,曹丕从此不敢再半夜回宫。(“违警跸之常法,非万乘之至慎也。”——《三国志·王朗传》)
公元221年,吴蜀夷陵之战爆发,很多臣子向曹丕进言,认为应该举兵支援称藩的东吴,并一举吞灭蜀汉。
但是王朗认为,应该等两军相持不下的时候再出兵,这样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一举决胜。(“相时而后动,则地而后行。”——《三国志》)
曹丕最终听从了王朗的建议,结果果然消耗掉吴军不少兵力,花最小的代价赢得了重大胜利。
曹丕去世后,他的大儿子曹叡继承了皇帝之位。王朗也正式升职为司徒,进封兰陵侯。
曹家的整体教育不错,曹叡也算是颇有才干,在位期间成功防御了吴、蜀两国的多次攻伐,风评颇佳。然而曹叡统治后期,却开始大兴土木,追求享乐,此时又是王朗勇敢上书劝阻,制止了曹叡的不当行为。
王朗对曹魏,也算是居功至伟。
3.创立“王学”,乐善好施
王朗的另一可贵之处,就是他在为官之余,从没有放弃对学问的追求。史载,王朗有文集三十卷,著有《周易传》、《春秋传》、《孝经传》、《周官传》等书。
尤其是王朗所作的《周易传》,后来被魏国朝廷作为学习《易》学的人必须考核的内容。王朗注解的思想亦被称为“王学”。
在王朗的影响下,他的儿子王肃也成为了三国时期的儒学大师,曾为《尚书》、《诗》、《论语》、《左传》等书批注,是“王学”的领军人物。
王朗的孙女王元姬则嫁给了晋文帝司马昭,生下了晋武帝司马炎。
虽然在事业上春风得意,但王朗始终坚持谨言慎行的原则来行事。他乐善好施,经常用自己的财物急人之所急,同时又崇尚节约,清正廉洁,就算在自己子女的婚宴上也不肯接受下属们送来的礼物。
公元228年,76岁的王朗寿终正寝,死后配享庙庭,荣宠不衰,赞誉颇丰。
曹丕评价王朗:“此三公者,乃一代之伟人也,后世殆难继矣!”
《三国志》作者陈寿评价王朗:“王朗文博富赡,诚皆一时之俊伟也。”
能被曹丕等人如此称赞,王朗绝非等闲之辈。但是在罗贯中这里,王朗却不幸变成了“跳梁小丑”。《三国演义》中,王朗被当成背叛汉室的“贼臣”代表,被诸葛亮阵前痛骂而死,死得窝囊又悲惨,令人印象深刻。
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中,王朗跟诸葛亮从来就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什么阵前劝降、被骂。
两人唯一的一次交集,就是在刘备死后,王朗等魏国大臣给诸葛亮写了一封信,劝说诸葛亮投降曹魏。
诸葛亮在《正议》一文中对王朗等人提出批评,文中写道:“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齿,承伪指而进书,有若崇、竦称莽之功,亦将偪于元祸苟免者邪!”
意思是说,那些写书劝降我的人(指华歆、王朗、陈群这些人),他们一把年纪了行事却顺从贼子之意,就像当年陈崇、孙竦称赞王莽篡汉一样,讨好盗贼,却还是被盗贼逼迫而死!
而这一事件,最终被《三国演义》演绎成为诸葛亮与王朗二人在两军阵前对骂的桥段。
总体来说,王朗虽然没有创下惊世之功,但其实也是一个人品和能力非常nice的名臣。
他对师父孝顺,对汉室忠诚,对本职工作尽心尽责,是一位品格端正的儒士。
在认清东汉朝廷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后,王朗选择对现实妥协。这似乎是他的一个污点。
但在东汉末年那样的乱世中,王朗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选择依附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阵营,又有什么问题呢?
王朗能把注意力转移到在国事、政事上积极建言献策,约束君主的言行举止,为百姓多做实事,同时尽心尽力钻研学问方面,其实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最重要的是,王朗懂得韬光养晦之道,在实现自身的理想和抱负的同时,保得了自己和家人的平安,留得了生前身后名,这已经算是妥妥的人生赢家了。
如果连王朗这样的人都要被骂为“厚颜无耻之人”,那试问还有几人有资格被称为“德高望重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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