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我爸妈亲自撕碎了我的重点大学通知书，逼着我嫁给四十岁的男人生孩子。
就是为了让那刚坐牢出来的哥哥娶老婆！
我十八年来的付出和妥协，都抵不过一句。
我是女儿。
而我哥是独苗苗。
1、
我爸生病了，肝癌。
幸运的是，发现的早，不幸的是，需要二十万。
但是家里前几年为了把坐牢的哥哥弄出来，已经花了所有的钱了，别说是二十万了。
就连两万都拿不出。
我卑微的跪在工地上，向工地老板一再保证我一定会努力。
“张老板，家里的农活以前都是我在做，我有的是力气，他们一天是三百，我两百就行！”
没办法了，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去死！
我手心都是茧子，这是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兼职造成的。
医生说了，我爸的病不能拖了。
八个小时的搬砖工资拿到手，我没舍得买水，喝了两口自来水就往医院跑。
早上买的馒头还有半个没吃完，我赶紧咽下去，生怕今天的住院费交的不及时。
我小心翼翼推开病房的门，却还是换来了我爸的白眼。
“又去干什么了！是不是要老子死在你面前你才答应？”
我嘴唇煞白。
手指还在火辣辣的痛，那是今天在工地搬砖弄伤的。
小手指肿胀，我甚至握不稳门把手。
“爸爸，你别着急，我、我去读书之前一定会努力挣钱的........"
我眼神里都是哀求。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的分数很高，高出了重点大学二十分。
但是录取通知书却一直没有下来.......
“装样子干嘛？你要是真的心里有爸，就去嫁人啊，人家不是已经出了二十万彩礼了吗？”
我哥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桌上还有烟，在病房里，他依旧在抽烟。
我妈也没正眼看我，仿佛我拼死拼活都是应该的。
只要我不去嫁人，就是亲手谋害我爸的凶手！
我喏喏的站在原地，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妈，今天有快递吗？”
我妈的视线有点不自然：“没有！什么快递啊，你爸都要死不活了，谁还管你的快递啊！”
我心里一惊。
因为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女孩子读书没用这种话了。
我把今天工地上发的工资放在桌上，转身关上了门。
关门之前，我看到了我哥脚边的外卖袋，那是一家肉蟹煲，起送188。
我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摸到口袋，却没摸到钥匙。
我回头重新打算开门，隔着门缝就听到我哥嗤笑了一声。
“当女人就是好，结个婚就能得二十万，读什么书，趁着年轻值钱还不知道早点嫁人？”
“妈，这东西我撕了哈。”
我瞬间浑身的血液倒流！
不用看都知道，那绝对是我的通知书！
二、
“姜国根，你把我的通知书还给我！”
我哥看我进来没有丝毫心虚的表情，而是当着我的面，嘶拉一声。
他面上得意又高傲，仿佛看着我这样狼狈的跳脚很好玩。
“够了！没看到你爸是个病人吗，你在病房闹腾什么！”
我妈死死一把扯着我，谴责的目光就像凌迟一样。
尽管是我的通知书被撕毁，尽管我才是受害者！
她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我哥身后。
“读书读书，你高中都已经毕业了，还读什么书！早点嫁人给家里拿钱才是正事！”
我呆愣在原地。
姜国根不怀好意的看着我，目光甚至有点挑挑拣拣。
居高临下的，像是看一件物品一样看着我。
“真不知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值得了二十万。”
他甚至觉得，把我卖了换钱，我都配不上这点钱。
我被气的浑身发抖。
原来通知书早就到了！
只是我妈从未想过给我！
“妈，那个男人都四十岁了！就比我爸小三岁！”
而且那个男的前妻就是被他家暴受不了才离婚的！
我妈居然要把我嫁给他！
这简直就是逼着我去死！
她眼神躲闪了一下，借口在我听来粗劣的可笑。
“男人大一点疼人，再说了，你小时候人家还抱过你呢，你现在嫁过去就有二十万。
等你生了儿子了，他说了再给你十万！”
生儿子生儿子！
我生来的唯一价值难道就是生个儿子？
“我不嫁！”
啪！
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我心里最后的那一点点期待，全部都打碎了。
我眼眶通红，是愤怒，也是无助。
我跑着出了医院的门，坐在马路边上大哭。
胃隐隐作痛，我全身上下加起来却没有十块钱。
而我哥，在半小时前还在吃着几百的外卖。
那个外卖的袋子都还是热的。
有人时不时停在我旁边安慰我几句，甚至还有好心的阿姨在我手上放了一包纸巾。
你看啊，连一个陌生人都会安慰我，但是从小到大，我在那个家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好脸色。
三、
我生下来的时候我爸就想把我扔了，毕竟是个女儿，当时政策紧，谁都想要多生一个儿子。
最后还是一个算命的走到了我家门口，说我是旺家的命，我爸才勉为其难把我留下来。
果然，家里经济变好了很多。
但是这种经济跟我是无关的。
我小时候在村里没有名字，或者说，没人叫我名字。
他们都开玩笑叫我小保姆，因为别人读书的时候，我要照顾哥哥，到了我哥哥终于愿意读书了，我才终于有了认字的机会。
但我还是小保姆。
因为我没有课间，只要一下课就要去给我哥哥倒水买东西。
甚至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把我骑在身下像狗一样逗弄着玩。
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他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
不管是谁，只要骑在我背上了，我就必须爬。
小小年纪我就明白了，家里的宝只有我哥一个。
而我，只要不忤逆我哥，就能安稳过日子。
从小到大，我手上就没有过一分钱。
我去小卖部帮我哥买过的零食，我从来没有机会吃过一口，哪怕一口啊。
我哥那时候是出了名的小混混，经常堵在学校门口抢钱，那些被抢了的有怨气的也不敢找他。
久而久之听说我是他妹妹，都报复在我身上。
我无数次在课桌里面发现死老鼠和半截蛇，也无数次在冬天一整天都穿着湿衣服。
我从来都没有朋友。
像是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一样，过完了我的小学和初中。
我不恨我哥。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敢去恨。
他打人太疼了，好多次，我以为他会活活把我打死。
我只希望他好好读书。
因为我知道他要是不读书了，我肯定就没书读了。
但是这个小小的愿望，还是没有达成。
我考上重点高中那一年，我哥因为犯事进了少管所。
当时我一回去就被我爸一脚踹在了门外。
耳边是我妈的谩骂。
“你哥哥跟你一个学校，怎么你就不知道带带他学习？真是自私！”
“你怎么不替你哥哥去坐牢？”
十五岁的我，是头一次知道，公道是从未出现在我身上的。
哪怕一刻。
我偷摸的抓着重点高中的录取书。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给我爸妈看，看啊，我成绩这么好。
看啊，我也是可以为你们争光的，虽然我是女儿。
给我一个机会吧，求求你们给我一个读书的机会吧。
“读书读书，你一个女人以后就是要结婚生孩子的，读那么多书干嘛！”
“明年就给我嫁人！”
明年我才十六岁........
我真的好绝望。
四、
我是我们县城唯一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开学那天我却没能去，老师亲自到我家求着我爸妈。
“姜碧真的很有天赋，她的路不止嫁人这一条！”
“女孩子读书就是浪费钱，她哥哥都坐牢了，出来之后她不照顾谁照顾？”
我绝望的对着老师摇头。
“反正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
我爸斩钉截铁。
但是前一天，我分明看到我妈给人塞了五万块，就是为了我哥哥在里面吃的好一点。
真的是没钱吗？
还是因为我只是个女儿，所以一分钱都不想在我花？
为什么，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我沉默的看着老师被我爸妈赶了出去，头一次想到了去死。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多看我一眼啊？
但是别说是死了，我妈把我关在了家里，除了上厕所之外，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出门一步。
我透过门缝听到，他们已经开始给我看婆家了。
说我没到结婚年龄，但是可以先给人家生儿子之后再去领证。
因为我爸妈需要钱，我哥哥要坐一年的牢，我爸妈一点苦都不想让他吃。
只想赶紧卖了我，换来的钱好拿去保释我哥。
我从未那么绝望。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的人生一点光都没有了。
好在老师并没有放弃我，那年政府又刚好巡查。
她带着人再一次到了我家。
我爸妈脸色难看的看着他们。
“没钱，反正就是没钱！”
“姜爸爸，这样吧，姜碧读书的钱我来出，你就给生活费就行。”
“老师........”
我眼眶通红。
林老师已经四十岁了，还有个儿子跟我一样大，她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不补课的老师。
我知道，她比谁都辛苦。
再加上，我知道就算是生活费，我爸妈也是不会给的。
但是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我太想读书了，要是不读书，我肯定会被我爸妈卖掉的！
高中三年，我没有回来过一次，生活费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积累的，一直到现在。
我撑着地站起来。
不行，我已经考上了，我努力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就这么妥协！
我偷偷的回了病房门口，透过门缝看到我哥躺在病床上，而原本应该是重病的我爸，却站在一边抽烟。
他看起来气色很好，一点都不像我妈说的要死不活。
“不行，都逼着你妹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不肯去嫁人。”
“实在不行给她打晕卖了呗吗，我说爸，你这病也别装了，她反正也没什么良心。”
装病？
我刚刚整理好的一点点心思，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样。
我爸为了逼着我去嫁给一个老男人，居然装病来骗我！
为了给他治病，我求了所有的朋友老师借钱，甚至跪在工地上才找来这么一个活。
就是因为这个兼职可以日结。
在我同学毕业旅行的时候，我顶着大太阳手心都磨出了茧子，就是为了让我爸不要担心医药费！
结果是装病？
居然是装病！
我听到我哥漫不经心的也跟着抽了一根烟。
“反正她下个月之前就得结婚，我还等着钱娶小丽呢。”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全家人费尽心机逼着我嫁人，我哥当着我的面撕毁了我的通知书，原来只是要娶老婆了！
我心里已经麻木了。
是的，他能做出这种事，我在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居然一点都不奇怪。
我只是可怜我自己。
可怜我这将近两个月，每天都吃着两个馒头，在工地一干就是八小时。
可怜我磨出了茧子的手，和晚上送外卖跑出血的脚后跟。
我推开了门。
头一次这么冷静的看着他们。
“我不会嫁人的，除非你们逼死我！”
五、
我爸看到我推门之后下意识想要收起手上的烟。
但是听我说这话，又反应过来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装都不耐烦装了。
手上的烟头就这么滚烫的对着我扔过来。
“你个赔钱货！养你到这么大一分钱都没回本的，现在你哥要结婚了，你还想着你自己！”
“小碧，听妈的话，只要你答应了，嫁过去就是好日子，读大学就算读了也要嫁人的！浪费钱！”
我冷笑着看着我哥。
他甚至都不需要说一句话，家里就已经完全打算把我称斤卖了。
反正只要他一开口，我的什么都不重要。
额头上的疤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了，那是十岁那年我哥为了好玩推我一把推的。
当时我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我妈还在抱怨。
“丫头片子就是事多，你哥跟你闹着玩，你都不知道躲一下？”
而我哥的闹着玩，让我现在到了夏天还是不敢撩起我的刘海。
太难看了。
“反正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户口本我已经给李强了。”
李强，就是那个只比我爸小三岁的老男人。
我见过他一次。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他拉着我去了小巷子里，差一点就.........
而现在，我爸妈居然要逼着我嫁给他。
我站在他们面前，明面上我们是一家人，但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们从未把我当做一家人。
“你现在知道了也是好事，去吧，跟你哥先回去，明天就去李强家里。”
“去干什么？”
我顿时警惕起来。
“爸妈还能害了你吗？到时候你要是提前有了儿子，那彩礼可是三十万往上，你哥的首付就有了。”
我浑身颤抖，死死咬住牙，才总算没有大骂出口。
“好，我现在就跟你们回去，但是我还有东西在林老师那里，我要去拿。”
这三年来都靠林老师收留我，我爸妈对她的名字很是抵触。
我妈更是不屑一顾。
“我看你就是跟她学坏了，她一个女人死了老公就不知道再嫁，天天带着一个儿子像什么样子？”
“不准你这么说她！你再说一句，我就从这跳下去！”
我妈顿时不做声了。
就连我哥都反常的没有怼我。
也是，毕竟我现在可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二十万呢。
不对，在我妈眼里，我要是明天就跟李强上床了，没准下个月就是三十万了。
真是一手好算盘！
六、
“小碧？怎么样，通知书收到了吧？老师请你吃饭，庆祝你考的这么棒。”
我心里顿时一酸。
眼眶也憋不住了，鼻音浓重。
“林老师，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事，可能今年不能去上大学了，我放你家里的行李可以麻烦你送过来吗？”
我爸妈就在我面前看着，死死盯着我这一通电话。
显然，他们对于当年林老师带我走的事还怀恨在心。
我不敢说太多，刚想再说几句暗示一下，就被我爸抢了手机立马挂断了。
“好了好了，明天行李你妈会给你收拾的，你今晚就跟你哥回去，吃点好的，这几天都瘦了。”
我爸像发善心一样把桌上的几百块钱里面抽出一张给我，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关心我。
为的只是我明天稍微精神一点，好卖个好价钱。
最好能让我哥一下就付个首付。
我沉默的跟在我哥身后，他破天荒打了一次车把我送回了家，甚至还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口红。
艳红的颜色。
盖子都掉漆了。
“明天精神一点，这个给你了。”
他像施舍一样扔在我身上，嫌弃的意思溢于言表。
一支被他女朋友当做垃圾一样要扔了的口红，给我都是奢侈。
在他眼里，我从小到大捡他剩下的垃圾，都是便宜我了。
“见过口红没有，这个一支三百块。”
我确实没见过。
但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每次奖学金给家里，家里都说不够花了。
一支口红就要三百，我的奖学金又够我哥撑几次面子呢？
“明天来接我吧。”
我低下头，掩盖住了眼神里的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