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年,我得了癌症。
生命的最后陪在身边的却不是亲人。
因为最亲的父母唯恐我拖累他们,对我避之不及。
1.
就在前一天,我被确诊为癌症。
诊断证明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我读不懂,但是行列间的胃恶性肿瘤五个字晃眼明亮。
晕倒在教室前我还在刷着历年高考试题,醒来时看到的却是病房天花板。
白大褂医生翻看检查结果时,严肃的脸上明显流露出惋惜神情。
记不得或许是不想记得了,当时自己是怎样的心理。
反正我望向妈妈,企图获得丝许安慰时,我只看到了厌恶,失望,还夹杂着绝望。
也是,她那不争气的女儿没机会给她争气了。
从来没有寄托过爱意,希望破灭了,就只剩下失望。
医生说“胃癌晚期积极治疗,或许也能再活三五年°”
真羡慕那些能熬过那么多年的人啊,或许他们心存莫大的勇气,还有着爱着他们的人,才能在三五年岁里积极生活。
黑夜浸透了病房,右边是窗,左边隔了一层帘子,住着另外一名患者和患者家属。
妈妈天黑之前就急忙离开了。
桌上的饭菜是护士送来的,但我没动几嘴就放下了。
腹部好痛哦,牵连整个肚子,分不清是哪个部位痛,哪哪都痛。快要让人窒息晕厥。
眼泪不知为何如此汹涌,抬手轻蹭,怎么也擦不完。
他们又再次抛弃了我,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挣扎了。
2.
我是被争吵声叫醒的。
妈妈尖厉的声音溢出回荡在走廊,毫不留情地指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又死哪儿去赌钱去了”
“都说了是应酬,不然你手里的钱从哪儿来”
爸爸压着怒火,也不输气势。
走廊安静,路过的人频频转头望向这滑稽的一幕。
“妈。”是我略微沙哑的声音。
他们终于肯施舍我一个眼神,妈妈瞪圆通红的眼睛看着我,半晌说出一句话。
“走吧,收拾一下,回家。”
医院大楼下人来人往,有痊愈者的欢喜,有患病者的悲伤,始终绕不过生存与死亡。
妈妈的意思是“在医院也没多大用处,不如回家”
而我清楚地知道,留给我的只有死亡,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4.
我被送往一个偏远的小镇,听说这里有名的中医,曾让很多癌症患者多活了好几年。
“萧老医术了得,咱两家有交情,你就好好在这养病”这是爸爸的原话。
微微落雨,从窗往外看,老街旧巷,乌瓦白墙,满是岁月悠长。
宅子的主人是头发灰白的老爷爷,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望向你时像是蔓延着无限生机。
爸爸离开时候嘱咐说:“住在别人家里就老实点,别给我惹麻烦。”
可是我一直都有好好听话的,哪怕小时候被寄养在伯父家,我也从不惹什么乱子,他从来不过问这些。
我像是一只玩具,他们想扔就扔。
5.
宅子里每天都会来人,离开时带着药囊。
我细数着这些日子,生怕它们会悄悄溜走。
背后脚步轻声,惊起风声片片。
我连忙转身
“萧爷爷”
头发灰白的老人望向我,久久才出声:
“跟我来。”
药房子里一股淡淡的药香,书柜里整齐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中医书籍,桌案上摊开一块地方。
“陈离,是吧“
我点头。萧爷爷眼神示意我在桌案旁坐下。
我一手搭在毛巾上,手腕上落下温热的指尖。
对面的人眉头微拧,眼睛里流露看不明的情绪。
“早上的药喝了?”
“喝了”
萧爷爷起身,微微点头,而后慢慢出声:“没事做的话,就过来这里帮帮忙。”
说是帮忙,给我的事情也就是整理整理书籍,清点一下药物。
但总归多点忙碌,脑子里就不会胡思乱想。
夜里惊起声声犬吠,我拿起白天拿回房间整理的书籍,走向药房。
屋里有淡淡的光,我摸黑走向书架。
书架后猛然传来响声,一位理着寸头的男生扶着书架站起。
漆黑的目光,透着倔强冷淡,身材清瘦,站起来却足足高出我半个头。
沉默半晌,见他摇摇晃晃离开,擦肩而过时我闻见血腥味道。
奇怪,萧爷爷的宅子里帮忙的人我倒是见过几个,他却是第一次见。
6.
萧爷爷的药房里来了不少人,忙得不可开交,几名员工也都派出门去了。
萧爷爷几次向门口望去,微微叹气,在等什么人。
“萧爷爷,需要帮忙的你就让我来。”我站起身。
萧爷爷稍许沉默,最后只能无奈答应。
“兴阳裁缝店,上次去过的,把药放那就赶紧回来。”
我提着药出了门。
原路返回时,似乎快要落雨。
不觉低头加快了步伐。
前方的巷口透不进光,被什么东西挡住。
“这就是从城里来的那个病秧子啊”
带头的人语气不屑,头发染成夸张的红色。后面跟着三两吊儿郎当的同伙,跟着起哄道:
“长得还挺漂亮的”
我默不作声,心跳却隆隆作响。我慌忙转身逃走。
红头发的那家伙反应极快,紧紧扯住我的胳膊,毫无怜惜之意。
脸上堆着淫乱的笑容,慢慢在眼前放大靠近,无处可逃,像是在重演很久之前的画面,快让我作呕。
“刘伟”
红头发被砸了一下,慌忙别过头,
“谁?”
“你爷爷我”巷口站着位颀长的寸头男生。
一句话的时间就引发了一场拳拳相对。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寸头的男生出拳狠厉,每一拳都砸在对方致命要点。但不占人数,落了优势。
天空落下雨点,有愈演愈急的趋势。慌乱之中,手腕被人牵起,在雨中匆匆逃窜。
黑夜在眼前蒙上了黑布,雨声在耳边急促响着,我分不清方向,连前面牵着手的少年身影也糊做一团。
“你怎么样”沙哑的声音在颤抖。
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是他紧张关心的面孔。
7.
时间长出了无数条路口,通向过往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我站在尽头,望着小小的人。
五六岁的小女孩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她了,她拼命哭闹,想要引来爸妈的怜爱,却只得到了巴掌落在脸上。
她不明白伯父家的餐桌上为什么没有自己的位置,小小的碗里经常只有剩菜。
如果哪天伯母心情好了,她会得到一小块苹果,她是不会嫌少的。
本该长身体的年纪,她却小小的一个。
院子里的人叫她“没人要小畜生”
她不明白伯母家有个很奇怪的人,在夜深人静的晚上,她被压在破旧的沙发,嘴被紧紧捂住,身后的人喘着粗气,浑身酒味,她怎么也挣脱不了。
一道强光撞破了这一幕。
“哥哥,你们在做什么”强光的源头另一个女孩出声。
“妈妈”
身后的男人惊起,一下子将压在沙发上的女孩甩开。
头磕在桌角,刺眼的红色从额头流了下来。
8.
陈家的人望着这荒唐的一幕。
他们的儿子赤裸着身体,嘴里叫嚣着,恶人先告状:“是她勾引我的,妈。”
女孩衣服尚且完整,倒是额头流下的血迹显得她破旧不堪,嘴里含着呜咽,像随意扔在垃圾堆的破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