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的6月30日晚,蒙蒙细雨让那个夏天变得有些许凉爽,在东山新海县的大赵村,冀鲁边区副司令员黄骅,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召开军区侦察工作会议,会议主题则是布置秋季反“扫荡”任务。
参加这次会议的还有司令部参谋长陆成道、侦查副股长崔光华、锄奸科长陈云彪等人。
会议一直从早上开到了晚上,整整一天。
晚上六七点左右,会议室门口走进来一个名字叫周云洪的人,此人进屋以后将手里的介绍信交给了冀鲁边区副司令员黄骅。
黄骅同志看完介绍信以后,便下令让周云洪到隔壁房间休息,但周云洪并没有立即退出会场,反而和会议室里的其他同志讲话。
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闲聊时,会议室的门口突然又进来一个叫冯冠奎的人,周云洪一看到这个人进来,悄悄的向一旁开始闪退。
而冯冠奎一进来,便拿着枪指着黄骅和陆成道同志,接着是齐耀庭等同志,由于会议室里同志都没有携带手枪,前后仅约两分钟的时间,同志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警卫连的同志们听到枪声响起,迅速赶到现场,和行刺后逃跑的周云洪相遇,当场就将周云洪击毙。而冯冠奎已经逃到附近的玉米地里。
当时正值六月底,冀鲁边军区附近的玉米早就长得一人多高,人钻进去之后一点都看不到。
在这场惨案中,黄骅、陆成道、陈云彪等七名同志牺牲,有四名同志身负重伤。
很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周冯二人几乎是料定了所有人的反应,也非常清楚周围地形,所以才可以这么轻易的刺杀,甚至还跑了一个。
而发生在大赵村的这场惨案的幕后主使,不是日本人,不是汉奸,也不是国民党。
而是自己人。
他就是冀鲁边区司令员邢仁甫。
到底什么仇怨,让他们本是一个战线,把后背都可以交给对方的战友,最后变成你死我活的斗争?
01
邢仁甫,1910年出生于沧州市盐山县的一个地主家庭。
少年时就读于河北省立第二中学(今沧州市第一中学),后跑到马鸿魁部当兵。
1929年,19岁的邢仁甫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负责地下兵运工作。
不久后因为组织兵变事发,跑到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肖楚玉处任参谋。
1933年,由于肖楚玉部的党组织遭到破坏,邢仁甫回到家乡。
1934年,因为马颊河河工暴动失败,邢仁甫遭到通缉,又跑到“天津民族同盟会华北分会”工作。
1937年,七七事变后的第二天,邢仁甫在旧县(今北京市延庆区旧县镇)发表抗日演说,散发抗日传单,并且参与了“华北民众救国军”的组织和创建工作。
1938年5月,28岁的邢仁甫任冀鲁边区军政委员会委员、津南支队司令。
看到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坚定信仰的共产主义战士,一个颇有战功,深受组织信任,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命运的深渊已经敞开了大门。
邢仁甫军事能力不错,活动组织能力也不错,但个人品质不佳。
虽然他一直都是共产党,但他的旧思想,当年在马鸿逵部学习的一些劣习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改造,在平津一带,他结交了不少当地的土豪劣绅,黑帮土匪。
也或许是前些年在组织内太过一帆风顺,造成邢仁甫的个人主义极其强烈,还有山大王思想,这些都使得他不能正确的处理同志关系,党同伐异,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排挤打压和他意见不一致的共产党员,并且还将一些地痞流氓、旧军官拉进来扶持自己的亲信和势力。
1942年4月,在邢仁甫本人多次毛遂自荐下,组织上同意他担任冀鲁边军区司令员。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人事认定过于仓促。
当然,在生存空间没有被严重挤压的时候,这些都是问题、都是缺点,矛盾,可以徐徐图之,可以多多教导,可以改造思想,可以逐步的让邢仁甫成为一个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
可一旦生存空间遭受到严重挤压的时候,这些不坚定的人们,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敌人。
1942年6月,日军开始对冀鲁边区进行大扫荡,形势严峻,进入了艰苦阶段。
中共中央提出了“咬紧牙关,渡过困难”的口号。
而此时,邢仁甫对于形势非常悲观,对于抗日战争的前景也不看好,因此他产生了逃避的心理,以建立后方生产基地为名,向大口河河口处的望子岛(即王子岛,今属海兴县)上撤退,企图坐等抗战胜利的到来。
说白了,就是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他这一想法,遭到黄骅和其他同志的严厉批评,也因此邢仁甫和黄骅等人矛盾加剧。
不仅如此,随着地位的提高和权力的扩张,邢仁甫逐渐的放弃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开始享乐。
在部队里,大搞一言堂,以土皇帝自居,明明已经有了结发妻子,还看上了一个名字叫宋魁玲的年轻女宣传队员。
两人很快发展成情人关系,影响非常不好。
与此同时,他还在通过一些关系,和军统天津站的一些国民党特务相互勾结,为自己谋求后路。
对于邢仁甫的种种问题,山东分局和115师的领导人有所察觉。
为了改造邢仁甫,1941年4月,组织调来了黄骅同志到冀鲁边军区任副司令员兼115师教导6旅副旅长。
这个黄骅,非常不简单,让他给邢仁甫当副手,简直就是屈才了。
02
黄骅是湖南阳信县人,1926年9月,他组织了凤凰乡儿童团,任团长,那一年他才15岁。
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3年4月,加入红军大学学习,毕业后留红军大学任教员。
1934年8月,跟随中央红军参加两万五千里长征,在红军干部团任营政委。
1936年,再次进入红军大学学习,毕业后抗大团政委。
1937年9月,奔赴山西抗体战线,任中共山西省军事部长。
1938年,任冀鲁豫军区司令员。
1940年春,调鲁西军区任三军分区司令员,后任鲁西军区副司令员。
你看看黄骅的履历,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毕竟经历过长征的洗礼,身经百战,倘若要是没有死于叛徒的刺杀,建国后至少也是少将级别了。
但是,邢仁甫对于黄骅非常不喜欢。
黄骅严于律己,平易近人,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和邢仁甫山大王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快,军中上下对于黄骅同志,非常拥护和爱戴。
这让心胸狭隘的邢仁甫感受到了危机和记恨,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也经常在战士中辱骂黄骅同志为南蛮.子,用尽一切手段打压和排挤黄骅同志。
1943年,山东分局决定让邢仁甫到延安党校学习,黄骅接替司令一职。
组织的这个决定让邢仁甫更加仇视黄骅。
这里就有一个奇怪的点,邢仁甫对于抗日战争如此悲观,那前往延安党校学习,跑到大后方享清福多好?而且,在那个年代,一般学习完以后都会提职级,为什么邢仁甫如此抗拒?
那是因为,在他看来,黄骅的到来,夺了他的位置,前往延安党校学习就是为了架空他做准备。山大王的日子过习惯了,他舍不得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势力和亲信。
邢仁甫的种种行为,不仅是对党中央不信任,山大王军阀作风更是严重。
在他这样的想法下,他产生了投敌叛变的想法。
他不仅不执行上级决定,而且还想杀掉造成这局面的推手:黄骅。
他一直觉得,自己去延安党校学习,是黄骅在背后告状。
很难想象,这也是一个19岁参加共产党,也曾在卢沟桥事变后走上街头宣传抗日救国思想的年轻人。
善恶只在一念间。
当年的邢仁甫或许是真的为了抗日救国,可真体会到抗日过程的艰苦,以及这些年权力的扩张,再加上黄骅的到来导致自己的人心渐失,导致邢仁甫的心理愈发扭曲。
邢仁甫的职位调动,和黄骅又有什么关系,就算黄骅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
不过邢仁甫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所以想要干掉黄骅,是已经想好了退路。
如果事发,那这可以作为他投降时的投名状。
如果没有事发,黄骅的死可以拖延他前往延安的时间。
此后,邢仁甫接连三次暗杀黄骅,但都没有得手。
03
1943年5月,邢仁甫召集自己的亲信,在望子岛秘密召开会议。
他开口说道:
组织调我去延安,实际上就是撤我的职,我一走,你们就是没娘的孩子!
这一切都是南蛮.子在背后搞的鬼,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我看还不如干脆将他干掉。
就这样,第四次刺杀计划在他们一干人的商议中逐步成型。
于是,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军区新编手枪队长冯冠奎受邢仁甫指使,带着11个心腹以向黄骅副司令员请示工作为名,强行闯入大赵村会场,残忍地枪杀了黄骅,然后仓皇逃走。
当这伙匪徒行凶完走出院子时,正好碰上了警卫员小李子和范为民,两拨人在大门口发生了枪战。
但只打死了一名匪徒,冯冠奎逃走。
警卫员顾不上追捕逃犯,跑到会议室查看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极其惨烈的场景:黄骅前额被打穿,倒在血泊之中。
同时遇难的,还有军区参谋处长陆成道、司令部侦察股副股长崔光华、政治部锄奸科科长陈云彪、司令部作战参谋董兴根,以及两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警卫员。
这就是中共历史上有名的大赵村惨案。
惨案发生后,军区政治部主任刘贤权闻讯连夜赶回大赵村。紧接着,边区党委书记王卓如、宣传部长李启华也陆续从各地赶回来。
他们一边处理后事,一边向115师师部发出急电。
115师首长罗荣桓听闻此噩耗时,悲痛万分,紧急给冀各边区军区发电,要求尽快为遇难的烈士报仇雪恨。
而邢仁甫,一边假惺惺地装成万分悲痛的样子,内心却早已乐开了花。
一些熟悉情况的同志,都冷眼看着邢仁甫的表演。
黄骅遇难十几天后,凶手依旧没有被抓获,案件也毫无进展。
这太正常了,毕竟杀人的是他,抓人的也是他,这怎么可能抓得到?
就在115师的各位领导焦急万分的时候,115师师部送来了一份来自冀鲁边区相邻的清河军区的电报,打破了僵局。
收件员看到这份电报以后,也大吃一惊,迅速将电文送到了师首长的手里。
电报作者正是冀鲁边军区独立团团长冯鼎平。
在电报里清楚的写着:军区司令员邢仁甫就是“大赵村惨案”的幕后黑手,而且正在谋划投敌叛变!
原来邢仁甫之前曾偷偷邀请冯鼎平去望子岛做客,冯鼎平不知内情就去了。
结果到了岛上以后,邢仁甫对冯鼎平直言不讳的说:
南蛮.子一直排挤咱们当地干部,已经被我干掉了,你回去后把独立团带到上来,咱们一起走,有我在,老蒋和日本人都不会亏待咱们的。
万万没想到,邢仁甫竟然是来策反自己的,他为难的说道:这不好办,你不知道,姚昌洲、贾乾瑞、辛易之、潘大可这些人我可指挥不动。”
邢仁甫不甘心,接着给他出点子:咱们部队都是农民出身,地方观念中,你回去就说师部要调集咱南下集训,大家如果没啥意见,就把部队拉过来,要是有人不同意,就杀鸡儆猴。
冯鼎平暂且应了下来,回去后的他也十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