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传》中,多次提到过“蒙汗药”。
比如林冲上梁山时,在朱贵的酒店里,朱贵说若有孤单客人来,“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
在黄泥冈上,众军汉要买白胜的酒喝,杨志当场反对,说“多少好汉,被蒙汗药麻翻了”。
在曹正的店里,鲁智深说自己在孙二娘店里的遭遇,“来到孟州十字坡过,险些儿被个酒店里妇人害了性命,把洒家着蒙汗药麻翻了”。
景阳冈下酒店里,武松要喝酒,店小二以酒好易醉不肯多卖,武松很生气,就说“便是你使蒙汗药在里面,我也有鼻子”。
书中还有多次提及,不一一列举了。
除了水浒之外,明清时期许多小说也都提到过“蒙汗药”,比如《三侠五义》《济公全传》《隋唐演义》《八美图》等。而如果你喜欢看武侠小说,你会发现,即便在现当代的武侠小说中,也有“蒙汗药”。
然而,“蒙汗药”究竟是什么药呢?是小说家的虚构,还是历史上真实存在?
一,“蒙汗药”释名
说实话,之前每次看到“蒙汗药”这三个字,我都会觉得“汗”这个字错了。我以为,应该是“蒙汉药”。
因为无论是古代的水浒,其他演义小说,还是现在的武侠小说,“蒙汗药”中,似乎都是针对大汉使用的药物。不信你看水浒,那些被麻翻的人,比如杨志、鲁智深、过往客商等,哪一个不是大汉?
既然是大汉被麻翻、被蒙了,可不就得是“蒙汉药”嘛?
事实上,我这是犯了想当然的错误。
因为从书中记载来看,凡是中了“蒙汗药”的人,都是直接昏迷不醒,甚至醒来后也直接健忘,或者面色红,体温升高,但不会出汗,即“蒙汗而不发”。
另外,现在医学已经证实,“蒙汗药”的主要成分,“能够阻断汗腺分泌,使出汗减少,影响蒸发散热”“抑制汗腺的汗液分泌功能”“影响出汗,使蒸发散热受到限制”等。
古人不知道汗腺,但他们通过观察和常识能发现,中了“蒙汗药”的人,体温升高但却不出汗,仿佛汗水被蒙住了,所以为之取名“蒙汗药”。
所以说,“蒙汗药”这个名字还是很有道理的,汗指的是汗水,不是大汉,不能想当然的认为,它应该叫“蒙汉药”。
毕竟,在一些小说中,“蒙汗药”也的确用在女人、老人甚至孩子身上。
比如明代人写的《欢喜冤家》中,“王家吃了蒙汗药酒”,包括玉京、商氏、商氏小儿、王管家、两个小使、一个使女等人。结果,人都被麻翻了,钱财也被劫掠一空。
二,“蒙汗药”时间
至迟到宋代,“蒙汗药”就已经被人们所熟悉,并运用到生活中。其最早出现的时间,当在唐朝或者更早。只是,彼时它还不叫“蒙汗药”。
比如,《旧唐书》中,有这样一件事。
既肥大不任战,前后十余度欺诱契丹,宴设酒中著莨菪子,预掘一坑,待其昏醉,斩首埋之,皆不觉死,每度数十人。
这件事中,主角是安禄山,他把莨菪子放酒里,每次骗一些契丹人来喝酒。这些契丹人喝了酒就被麻翻了,安禄山杀了他们就埋起来。如此,居然有十几次,而每次安禄山都会杀数十人之多。
稍后,北宋司马光在《涑水记闻》中,也记载了类似的事。
五溪蛮反,(杜)杞以金帛、官爵诱出之,因为设宴,饮以曼陀罗酒,昏醉,尽杀之。
这些可以说明,唐宋时期,人们就已经发现了像蒙汗药一样作用的东西,只是当时所用药物不同,也就没有专门的名称。
到元朝时,“蒙汗药”名称才正式出现。
元代高文秀的杂剧《黑旋风双献功》中,首次提到“蒙汗药”这个名称。
(正末背科,云)我随身带着这蒙汗药,我如今搅在这饭里。他吃了呵,明日这早晚他还不醒哩。
再往后,便是《水浒传》中有提及了,一共17处。
此后,明代戏曲小说中,提到“蒙汗药”的就更多了。其中《水浒记》《义侠记》故事均来自于《水浒传》;《锦笺记》中说“蒙汗药”时,干脆就说“便是梁山泊夥中常用的”。
再后来,甚至有用利用“蒙汗药”来犯罪,清代《刑案汇览》中记载过三起。还有些贪官污吏,甚至用“蒙汗药”诈死,逃脱法律制裁。
可见,后世“蒙汗药”之所以能发扬光大,大概率也是受水浒影响。
因此,“蒙汗药”并不是小说家凭空虚构,它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或者,严格来说,它源于当时的生活,有一定的基础。
三,“蒙汗药”成分
不论是安禄山用的“莨菪子”,还是杜杞用的“曼陀罗”,包括押不卢(白曼陀罗),它们的成分一样,也是“蒙汗药”的主要成分。
曼陀罗,就是曼陀罗花,此花从西域传来。在中国,它也被叫“风茄”“洋金花”“狗核桃”“山大麻子”等,
曼陀罗花全株都有毒,其叶、花、果、根均含有东崀菪碱(也叫天仙子碱,此为主)、崀菪碱(也叫天仙子胺)及阿托品等具有麻醉作用的生物碱,但花中所含的麻醉性生物碱最多。
人们在误食曼陀罗的花、浆果、种子、叶子,就会出现口干舌燥、头昏头痛、幻听幻视等中毒症状,甚至闻曼陀罗花久了,也会中毒,出现轻微的幻觉。
明末,梅元实的药书《药性会元》中,首次出现“蒙汗药”为名的药方:羊踯躅……同它罗花(曼陀罗花)、川乌、草乌合末,即蒙汗药。
蒙汗药使用时要研磨成粉末,因为挥发性高,忌油腻,所以放入酒和茶中效果更好。如果蒙汗药放在菜中,一方面效果不太好,一方面剂量不好控制——放多了味道不一样,引人怀疑;放少了又可能没啥效果,或者持续时间太短。
这是因为,当时酒还不是蒸馏酒、清酒,属于低度酒、浊酒,粉末加入其中,很难被发现。元代后,虽然出现了蒸馏的高度酒,颜色清澈,但一般人喝不起。
所以,蒙汗药放酒里效果极好,对于那些爱喝酒又不够精细的汉子来说,简直是百试不爽。
《水浒传》中,即便武松再精明,也没有直接发现酒里有蒙汗药。他是看到孙二娘钉着自己包裹,意图不轨,推测孙二娘在酒里下了蒙汗药。
四,“蒙汗药”解救
中了“蒙汗药”,该怎么解救呢?
清人程衡在《水浒注略》中,注解“蒙汗药”时说:蒙汗药,莨菪花子也,有大毒,食之令人狂乱。急以浓甘草汁灌下,解之。
这种说法有道理,孙思邈在《千金方》中曾说“甘草解百药毒”。《中药大辞典》中也有说,曼陀罗花中毒后,可以用干草解毒。
孙二娘救醒押送武松的、当时喝了蒙汗药的两个衙役,所用的解药,以及李立给宋江喝下的解药,可能就是甘草汁。
所以你看,光是从一个小小的“蒙汗药”,也能了解到很多。水浒这本书,实在是好书,还是应该多读,多思考,每次都会有新的收获。
参考资料:程穆衡《水浒传注略》;方晓阳、陶晓葵《“蒙汗药”一词新释》;刘天天《从莨菪子到迷药——古代书籍中“蒙汗药”概念的演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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