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啥替她挡子弹？”这个问题三十年后依然无解

2013年，好莱坞动作大片《白宫沦陷》于中国上映，该片英文名直译为《Olympus Has Fallen》（奥林匹斯陷落），可能国内译者觉得美国人自比希腊神话众神多少有点臭不要脸，所以译名变得更加直白一些。

电影讲述了总统“保镖”和总统之间亲密无间的战友情谊，顺带又黑了一把朝鲜。当美国总统被“未知国籍”却说着一口朝鲜语的歹徒“挟天子以令诸侯”造成全美乃至全世界恐慌时，总统却自信地说：

“没关系，我的保镖会出手”。

结果主演杰拉德巴特勒不负众望，当着所有人的面不但拯救了总统，也拯救了美利坚。

该片三年后还拍了一部续集，续集里不但美国总统险些再次GG，捎带着全世界各国政要在伦敦都遭遇了一场劫杀，结局当然是英雄拯救了总统，又拯救了世界。

寻常观众见了后直呼灯塔之光，又鄙夷地想：

人家的保镖怎么就如此动人？能配得上全世界瞩目？

关于“保镖”，尤其是讲述保护政要的保镖，外国人拍过不少，我国也拍过一些，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鲜见内地对此类题材有所涉及，但在香港，尤其是风华正茂的1990年代，“天马行空”只是对创作的客观描述而已。

因此，当年还没有完全预见未来的香港电影人把目光转向内地，直接瞄准传说中神秘的“大内侍卫”——中南海保镖。

片名也简单粗暴，直接用了上述的这五个字：

《中南海保镖》

“1

翻阅《中南海保镖》的演职员表会发现他们都是华语电影爱好者的老熟人：

编剧陈嘉上、制片人崔宝珠、主演兼制片人李连杰，其他主演钟丽缇、郑则仕、邹兆龙、梁荣忠、伍卫国等，导演元奎还在片中客串了一把路人角色。

影片开始是一场以假乱真的人质营救演习，演习中勇武的许正阳（李连杰 饰）不听上级指挥犯下严重错误，这让他失去了保护首长的机会。

此时香港富商宋世昌（伍卫国 饰）的女友杨倩儿（钟丽缇 饰）成为了一件凶杀案唯一的目击证人，因宋世昌素与内地交好，因此部队决定派遣许正阳赴港保护杨倩儿。

剧情从许正阳到港的那一刻开始就显得颇有趣味——

在机场，身穿武警军服的许正阳与彼时的几名驻港英军相遇，对方看看他的肩章举手敬礼，许正阳面无表情回敬。

到了杨倩儿的居所，香港警方对接的两名警员肥波（郑则仕 饰）与阿强（梁荣忠 饰）半是好奇半带揶揄地打量着还不算“一家人”的同胞，阿强问肥波：

“这个人怎么这么拽？”

肥波说：

“人家是共和国军人，我们是殖民地差佬，没得比啊！”

连被保护的杨倩儿也对许正阳颇为冷漠，“饱受腐朽资产阶级思想侵蚀”的女孩认为他不过就是个穿制服的保安，言辞中多有傲慢之意。

许正阳也以冷峻的眉眼表示：

“你一个被包养的女人，凭什么需要我保护？”

不过以上的剑拔弩张只是电影刻意展现出来的矛盾冲突，毕竟正常情况下，稍有些教养的人都不大会得罪身边直接负责自己安全的保镖。因此种种矛盾在影片中都有些趣味，连当年这部《中南海保镖》里，内地军人的做派举止都明显被符号化。

如许正阳这位根红苗正的职业军人，怎么就被轻易派去了香港保护一位富商的女友？真当香港警方无人吗？当然不是，这就是蓄意创造出的一种新鲜感，类似八十年代的《红场特警》，让施瓦辛格穿着前苏联警服去纽约办案，让人家在旅馆里打开电视看正在播放的成人电影，然后轻蔑地说一句：

“资本主义……”

都属于黑与自黑的完美结合。

“2

李连杰先生纵横影坛时有两位常驻反派，一位是于荣光先生，一位是邹兆龙先生。老几位都是带着功夫进入影视圈的人物，尤其是邹兆龙，不但周星驰喜欢用他当反派，洪金宝也喜欢，李连杰，包括后来的甄子丹等都会请他在拍摄现场凌虐一番主角，然后来一个“险胜”凸显胜利的来之不易，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坐实了邹兆龙的动作片反派一哥地位，在中文互联网上，“常威”也几乎成了邹兆龙的代名词。

出演《中南海保镖》时的邹兆龙早已投入到“反派”的事业中，拳打周星驰脚踢李连杰，以杀手王建军的身份挑衅道：

“听说你是中国最好的保镖？巧了，我是中国最优秀的军人。”

画面闪回到王建军的亲弟弟刺杀杨倩儿未遂后被许正阳杀死，太平间里王建军回忆起七十年代的那场边境保卫战中兄弟二人出生入死的画面，然后发誓报仇。

另一边，接二连三挫败杀手阴谋的许正阳未曾想到他真正的“敌人”不是王建军，而是杨倩儿——

资本主义小姐爱上了无产阶级战士。

《中南海保镖》上映于1994年，两年后惠特尼休斯敦和丹泽尔华盛顿主演的《天使保镖》也讲了一段保镖与被保护者的爱情，注意，美国人讲述的是“同一个世界”里的情感，且比这部电影晚了整整两年。

而《中南海保镖》中身处不同位面的许正阳面对的不止是简单的拳脚枪火，还有最令他困惑的感情——

当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喜欢上了富商的女友时，并没有浮于表面的惶恐不安，而是“静止”——

女孩说“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他沉思道“这是我的职责。”

女孩问“你喜欢我吗？”

他犹豫道“我是保镖。”

竟很有些《西游记》里唐三藏面对女儿国国王的质疑时的无奈：

“若有来世……”

总之，很细腻，甚至在影片中李连杰饰演的许正阳展现出了难得的羞涩，对比不久前的《太极张三丰》中的质朴纯真，《中南海保镖》中的许正阳有了男女之情。

也就是说，让传说中的“大内侍卫”有“人味儿”“接地气”，变成香港同胞眼中的“凡人”，却依然带有“超人”的技能才是这部电影最好看之处。

“3

那么如果“超人”有了“凡人”的感情又会如何呢？

这时邹兆龙扮演的王建军上场：

“我，今天，一定要，杀人。杀的，是你，还是她，我无所谓。”

然后就在李连杰的险胜中毙命，得到了反派应有的结局。

接着留下了一个延续到今天的问题：

许正阳为杨倩儿挡子弹，究竟是因为他喜欢她？还是仅出于一位保镖的职责？

当王建军用最后一颗子弹试探着告诉在场的许正阳、杨倩儿和赶来的富商男友宋世昌：

“我现在枪里还有一颗子弹，现场有三个人，我只杀她，你们看着办。”

接着，枪响。

再接着，两个男人纷纷挡在杨倩儿的身前，随着枪声响起，宋世昌躲开，许正阳迎上，中枪后反杀王建军才倒地。

在宋世昌百感交集的目光中，杨倩儿抱着闭目的许正阳哭喊……

而女孩最后幸运地看到这个自己喜欢的“超人”离开香港，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还有一封信，信中说：

“我是接受过训练的，所以敢挡子弹，你男友的躲避是正常反应，不要放在心上……”

所以即便影片最后在飘扬的国旗下伫立的李连杰如何少年英武，还是没有回答问题：

你挡子弹是因为喜欢她？还是仅出于一位保镖的职责？

随着97回归及银幕中的人物纷纷落幕后，这个问题再无答案。

“4

《中南海保镖》算不得是李连杰先生诸多作品中的代表作，从题材到故事内容，甚至动作场景于当年鼎盛时期中都不见得出挑。

但如果说《太极张三丰》塑造了一位有血有肉的反派张天宝，那么《中南海保镖》则塑造了一位终于堕入情网的“大内高手”，而且这种尝试尽管至今都略显敏感，但必须要承认，它的大胆也正是因为它的创新——

让中南海保镖去彼时尚属殖民地的香港保护富商的女友，看起来既格格不入又浮想联翩。

更不要说上映年份在1994年，正是不少人恐惧“大限”的临近之年。

编剧陈嘉上先生如今在微博上隔三差五更新一次，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军事模型，经常转载，还喜欢游山玩水，经常游走于祖国的大好河山。

至于导演元奎——经常可以在好莱坞片场看到这位已经白发苍苍的龙虎武师。不过每次看到他，还是会想到《尸家重地》里那位不成器的警察，以及《功夫皇帝方世玉2》中“安全第一”的大师兄。

在与李连杰合作过的众多女影星里，钟丽缇亮相时尚没有“美人鱼的传说”，更没有“晚娘”的风情，留洋回港发展不久的她身上依然有些洋派女孩的风采，当这种韵味与李连杰惯常的硬汉形象发生化学反应时，却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似乎只要对方是李连杰，那么女孩子的主动就变得合理起来。

而港片宇宙，正是在当年这些人的脑洞中时常被串联起来。

遗憾的是作为超越《白宫沦陷》近三十年的电影，当年未曾在内地公映。关于银幕上难得一见的“大内高手”也往往存于坊间传说中。

且人们多见于国家、安全和大义等层面的表述，对于让“保镖”奋勇为女人挡子弹这类却再未得见。

实际上，我们该骄傲地说：

“保护总统，拯救地球算什么？我们的‘大内高手’三十年前还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