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作品,主编黄幼中
好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对大妹说一句:谢谢你,大妹!
大妹小我两岁,她是属狗的。大妹自小就聪慧漂亮,两只大眼睛长得像洋娃娃,很是招人喜爱。
大妹十来岁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儿。她买菜、做饭、洗衣服,外加收拾屋子,反正什么活儿都能干。我家就在小学校门口,有时课间十分钟,大妹都要跑回家看一眼炉火封好没有。
注:那时有人说大妹像电影明星。
五十多年前,离我家不远处有一个洗染厂,厂里有一个锅炉房,每天都要产生三四车炉渣,炉渣里有一些没有烧透的煤,我们称之为煤碱。那年月,各家各户烧煤有定量,得省着用,拾些煤碱回来,一来可以补充不足,二来可以减少家里的开支费用。
那时,社会上正在闹文革,学校停了课,有的工厂还停了产,可洗染厂却没有停,因此,大妹只要有空儿就去那里捡拾煤碱。
洗染厂的锅炉房有两个锅炉工,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我们管那个年轻点的称为“小老大”,因为他长得像电影《五十一号兵站》里的地下党。小老大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他经常等大妹到了,才把放凉的炉渣从锅炉房里推出来,那里面的煤碱也格外多。而那个年纪大个子矮,长着酒糟鼻子的老头,人性就差很多。老家伙经常往炉渣里撒尿,弄得炉渣骚气烘烘的,我们背地里可没少骂他家八辈祖宗。
注:大妹与初中同学在照相馆合影。
拾煤碱也存在着竞争。锅炉焖了一夜的火,每天一早出的炉渣最多,因此,被不少人盯着。去早了,天黑看不清楚;去晚了,就会被别人捡走。有时大家一同赶到,拾煤碱俨然就如同一场战斗。等装满炉渣的小车推出屋,大家立马抢着上手,一人拢一堆各捡各的。大妹眼尖手快,是拾煤碱的高手,如果也有岗位评优,恐怕所有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大妹惦记早上第一车炉渣,每每在晚上睡觉前,都会叮嘱母亲早点叫她,可到了该起床的时候,她往往又不容易被叫醒,何况母亲也不忍心使劲叫。有时大妹怪母亲叫晚了,就着急忙慌地往外走,匆忙中常常忘记把门关严,弄得屋里冷飕飕的。这一天如果煤碱没有被人捡走,大妹就会很高兴,如果扑空了则一天都别扭。在大妹和我们兄弟姐妹共同努力下,那几年我家基本上不用买煤,光烧煤碱就够了。
这段拾煤碱的经历,对于我们的成长有积极意义,它让我们养成了吃苦耐劳和勤俭持家的好习惯。
注:大妹在湖边温习功课。
大妹后来的境遇比较坎坷。她中学毕业后按理说应该属于可走可留的,可她却被强行动员去农村。大妹在家排行第五,因为她上面的哥哥姐姐,已经是两走两留。可有人偏偏不说理,为了完成下乡指标,竟然强调我是当兵的不能算走,因为我还会回来的。父亲问他们讨要文件,对方却粗暴的说,文件不是给你看的。
学校还把说服动员工作,分派给曾经教过我的一位女老师来做,该老师非常熟悉我,她一个劲儿拿我是军人,军人家属就应该带头响应国家号召说事。父母碍着情面不愿与她撕破脸,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
注:大妹为家里人缝纫衣服。
后来街道上使了一个坏招,把被动员对象的家长召集到街里开会,随后关上大门一个个逼着签字,不签字就不让走。大妹知道父母疼她,不舍得让她去农村受苦,何况家里也需要她,可她同样也心疼父母,尤其担心父亲的心脏病犯了,于是就劝父亲赶紧签字同意算了。大妹去派出所注销了户口,这场恶梦般的折磨才算结束。等把户口注销完了,父母这才不用天天担心家被侵扰,床铺因被人占着而睡不成觉了。
现在每每想起这些损招恶行,我骂人的话积攒一大摞。如今时间虽然过去了几十年,然而类似的事情依然时有发生,这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退了户口,没有了粮食关系,就意味着国家每月再也不供应你口粮了。大妹怕拖累全家,就到已在乡下的二姐家落了户。
注:1981年回家探亲时与大妹合影。
大妹在农村干了三年农活儿,后来便随着大流回了城。回城后起初在建筑公司工作,一个女孩子整天和砖头瓦块打交道,抹灰活泥累得腰酸胳膊疼,身体渐渐顶不住了。结婚后,公公便托门路为大妹调换了工作。公公那时在天津第二染化厂里当干部。
大妹的新工作是在副食品商店当售货员。她被分配到猪肉专柜卖猪肉,这又是一个吃苦受累的活儿,但比起建筑工地已经好多了。
注:妻子与大妹在家里合影。
大妹不怕吃苦,在猪肉柜上干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她有一把子力气,半片猪不费多大劲儿就能提上案板,随着她刀起刀落,不大功夫就把半片猪分成一块块猪肉。看她干活儿的麻利劲儿,实在是一种享受。
家里有人干副食,全家人都跟着沾光。那时买肉还需要肉票,因为有了大妹,我们各家吃肉方便了许多。母亲经常对我们说,你们可要记着大妹的好。
从部队转业后,生活上一时未能安排妥,大妹经常给我一些帮助。她每次见到我女儿都喜欢的了不得,牵着她的小手来到糖果柜台前,让女儿自己挑选爱吃的。另外,过春节时大妹给她的压岁钱也最多。直到现在女儿还经常说三姑疼她。
注:大妹性情豪爽待人热情。
大妹待人心诚。有件事让我一直心存感动,那就是我每次去她家坐坐,她都不让我空手走。什么泡菜、肉皮冻可着屋子搜,实在没东西了,就抓几个腌制好的旮瘩头让我带走。那一日,我给她家小狗送点吃的,她实在没东西送,就把花盆里栽种的蒜苗给割了,说让我回家包饺子,还说这蒜苗嫩着呢!此举着实让我哭笑不得。妻子说,每次见到三姑,心里总感觉是热的。
大妹心肠软,看不得小动物受苦,自己的生活也因此受到拖累。那年冬天气候非常寒冷,有两只流浪狗见到大妹就一直跟着她走,大妹不忍心就让狗进了屋。后来狗又生狗,闹得现在家里狗比人多。但事已至此,也想不出其它好办法,只能推着往前走。
注:大妹与她的女儿。
如今的大妹年逾花甲,岁月的磨砺让她不再精力充沛,对于生活中的不如意也只能自我排解得过且过。她叹息着对我说,自己真的有些累了。妻子听了这些话很是心疼。她一再提醒我说,大妹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你这当哥哥的一定不能袖手旁观,毕竟是一奶同胞,感情深着呢。我认为妻子说的没错。
岁月悠悠,我们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是多少年才修来的福,是十分难得的。我以为,保持兄妹之间的亲情与和睦,最重要的是珍惜对方的牺牲与付出,这也最能考验一个人的修为和人性。
行文至此,我依然想说一句:大妹,你辛苦了。
注:大妹与妻子在乡下玩石头剪刀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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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伊 凡 男,天津市人,年轻时喜欢文学,在学校作文成绩突出。曾服役于海军东海舰队十余年,转业后在机关工作。平时喜欢写一点散文和诗歌,近年来写回忆录。作品追求写实风格。年过花甲无欲无求,散文诗歌写作只图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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