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大姨的三个孩子,都在国外,都不回来了,大姨也去不了,那日子过得,谁见了,都心酸。
那是2000年左右,大姨的大儿子一家是先出国的,当时他跟父母说,国外养老条件好,等他们在国外站住了,就把父母接过去。
二儿子看到大哥一家出国了,就也想出国。大哥帮忙,二儿子和二儿媳妇也出国了。
大姨还有一个女儿。女儿下岗了,和丈夫之间感情不好,夫妻之间老吵架,后来,女儿两口子分开了。
大姨的女儿看到两个哥哥都出国了,也想出国。大姨的儿子就帮着妹妹,找了一个华人。
妹妹就嫁给这个华人,也去了国外。到了国外之后,妹妹和第二任丈夫合不来,就又分开了。
后来,妹妹打工的时候,遇到一个外国人,两人相处得挺好,她就嫁给了这个外国人,据说日子过得不错。
每年,大姨的这个女儿都会回国,看望父母,但她那个外国丈夫,从没有来过。
二儿子和二儿媳在国外生了一个女儿,他们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女儿。
国外,保姆费很贵,二儿子雇不起保姆照顾女儿,他也担心保姆照顾不好女儿,就把女儿送回国内。
大姨和大姨夫就帮着二儿子照顾孙女。老两口一点也不觉得累,他们觉得能陪伴孙女长大,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孙女的花销,大姨和大姨夫都不用二儿子拿,他们老两口的退休工资够用。
在大姨和大姨夫带孙女的时候,二儿子每年都能从国外飞回来一次,看望父母,看望他自己的女儿。
大姨的大儿子呢,有时一年回来一趟,有时两年回来一趟。
当孙女5岁的时候,二儿子回来一趟,把孙女接走了,他好几年也没回来。
大姨和大姨夫非常想念孙女。大姨夫都思念成病了。
大姨的三个孩子,女儿差不多每年能回国一次,两个儿子一年两年,能回来一次。
渐渐地,大姨和大姨夫都老了,身体也开始出现各种毛病。大姨夫先病倒了。
不太清楚大姨夫是什么病,只看到大姨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大姨夫。阳光下,大姨推着轮椅,走得不太快。
大姨和大姨夫的头发,全白了,白得耀眼。
等大姨走过去了,在太阳地里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就对大姨指指点点,说:“你看她,可不可怜?三个孩子当年都考上大学,牛得不行啊,现在咋样?老了,身体不行了,可她的儿女,一个都没在身边。”
早晨,大姨推着大姨夫,到早市买菜。晚上,大姨推着大姨夫,到广场里散步。以前,是大姨和大姨夫肩并肩地走着去的。
再后来,大姨出来买菜遛弯,都不推着轮椅了。有邻居问大姨,大姨就说,老头病了,他坐不到轮椅上,大姨也搬不动他。
有邻居就说:“雇个保姆吧,或者雇个护工,你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大姨说:“雇保姆的钱不少,雇护工的价格更贵。”邻居就说:“你三个孩子都在国外挣大钱,你们老两口还怕花这点钱?”
大姨就什么也不说了,匆匆地走了。
那时候,大姨自己还能照顾大姨夫。每天做点饭菜,吃完饭,和大姨夫相对而坐,看看电视。也就是这样的日子。
每次,大姨夫去医院检查,大姨自己根本无法带大姨夫去医院。她就给大儿子的朋友打电话。
大儿子的朋友就开车过来一趟,带着大姨夫去医院,做各项检查。从医院回来,朋友再把大姨老两口送回来。
每次都麻烦朋友,大姨很抹不开,过年的时候,大姨就给朋友的孩子很多压岁钱。
大姨夫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想念儿子和女儿。给儿女们打电话,他又不说,担心打扰到孩子们。
大姨夫后来病逝了,三个儿女都坐飞机从国外回来了。办完了丧事,三个儿女又都要坐飞机飞走。
大姨就哭了,说:“你爸很想你们,可是,他一直不敢要求你们三个人回来看望他。他没了,你们才回来看他。”
三个儿女都不说话,都有各自的难处。在国外,他们过得也不是很顺利。但是,家和事业都在那里,回不来了。
大姨哭着,说不下去了,她无法要求三个儿女回国,陪伴她。但是大姨夫走了,大姨感觉很寂寞,很凄凉,一个人,很孤单。
大姨能预见自己的晚年,会很难。但是,她又无法请求自己的儿女,不要走了,留下来陪伴她。大姨就只有哭泣。
大儿子二儿子一起坐飞机走了,女儿在家陪伴大姨两个多月。但女儿的丈夫在国外,她老不回去,婚姻就亮红灯了。
女儿离开之前,帮大姨雇了一个保姆。这个保姆人不错。我们都见过,保姆每次去大姨家,都买点菜带去。
开始,保姆是不住家的,她只是每天到大姨家里,给大姨做两顿饭。大姨的早餐,都是到外面的早点店去吃。
时光越走越慢,越走越老。大姨老了,保姆就开始住在大姨家。
大姨的退休金4000多点,我们这里的住家保姆,照顾一个能自理的老人,工资是3000左右。
大姨把退休金给了保姆,剩下的钱,不够生活费。
大姨就跟三个儿女提出来了,三个儿女每月给保姆发工资,大姨的退休金,就用作她和保姆的一日三餐。
大姨手里有点积蓄,逢年过节,她都会给保姆发一个红包。保姆也就乐呵呵地收下了。
这个保姆人不错,但她为人不太细致,干活毛糙。她做饭,有时候肉有些硬,保姆自己吃着不硬。
可是,大姨年纪大了,咬不动肉,但大姨也不说。她怕说多了,保姆烦她。
大姨年轻时候,是很刚强的一个人,干活麻溜,玻璃镜子擦得锃亮。她看到保姆干活,擦玻璃不干净,她想说,但后来不说了。
大姨渐渐地学会了闭嘴。那是从她渐渐地发现自己体力下降之后的事。
人老了,就得学会闭嘴了,不能什么都唠叨。尤其是儿女不在身边,对待保姆,就得客客气气的。
要不然,把保姆说烦了,保姆不好好干,憋气受罪的,还是老人自己。
后来,大姨的身体越来越差,80多岁的老人了,保姆都快60岁了,保姆就辞职不干了。
保姆的儿女担心自己妈妈给人家做保姆,累着。再说,保姆这些年一直交着社保,早就开退休工资了,人家挣得不少,就不干了。
这时候,大姨的女儿又回来一趟,帮大姨又雇个保姆。保姆的工资,还是女儿和两个哥哥负担。
这次,女儿在家陪伴大姨两个月,还是走了。大姨几次想跟女儿说,别走了,陪着我吧,我害怕——
但大姨没有说,她怕女儿嫌她麻烦,明年,万一女儿不回来看望她呢?
这次雇的保姆,也有问题,这个人干活也毛糙,她买回的肉,没有及时放回冰箱,肉就有点坏了。
拔模做了肉,大姨一口都不吃。保姆说:“大姨,你不爱吃肉啊?”大姨也不说话。
保姆还觉得大姨不好沟通呢。后来,有邻居到大姨家借点东西,闻到肉变味了。就说:“你们的肉都臭了,怎么还吃呢?”
保姆说:“我没闻到肉臭啊?”邻居说:“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让邻居们都过来闻闻,你给老人吃臭肉,会吃坏人的。”
大姨不敢说保姆,就让邻居走了。保姆很委屈,她没闻到臭味。因为她有鼻炎,闻不到。
大姨脑梗一次,住院半个多月。有邻居去医院看望大姨,回来跟我们聊起大姨。
邻居说:“大姨在病床上躺着,自己看着吊瓶。保姆坐在旁边玩手机呢。”
邻居还说:“她去看望大姨时,大姨就请求她打点热水。大姨不敢频繁地支使保姆,怕保姆一生气走了。大姨自己还不能照顾自己,那可咋整啊?”
众人说起大姨,都觉得大姨很可怜。有三个儿女,当年学历都挺高,挺优秀的,可是,先后都出国了。
三个儿女出国后,一开始,他们还想着把大姨和大姨夫接到国外去,说让他们到国外养老。
可是,出国越来越难,大姨和大姨夫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人家外国也不愿意接收年纪大的老人呢,所以,限制的条件就多了。
大姨夫没了之后,大姨也幻想着,儿女会把她搬到国外去。等了一两年,自己都快动不了,这时,她才想明白了,她根本去不了国外了。
大姨并不喜欢国外,但是,国外有她的儿女呀。她想念她的儿女们。儿女们也想念她。
只是,儿女的想念就仅仅是想念,再为大姨交上保姆费,这就是儿女对大姨能做的事了。
大姨从医院回来,一直待在房间里,很少出来了。大姨家住在一楼,楼前有个小院子。
以前,每到春天,大姨家的小院子里,葡萄藤就开始泛绿了。等到夏天,小院子的墙壁上爬满了葡萄藤。
可是,今年,我看到大姨家的小院里有点荒芜。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一样。
大姨家的玻璃,好像很久没有擦拭了。不知道大姨,还在不在这里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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