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井炸毁关停,5名矿工去世瞒报不查,市委书记不降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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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岭回来,李大宽紧急召开县长办公会议。会上他严肃批评了常务副县长周生杰,作为县清理整顿小煤矿领导小组组长的周生杰居然长达两个月不深入现场,致使已经关停的南岭小煤井死灰复燃,而且不再是偷偷摸摸,明目张胆在那乱挖乱采。

你这是玩忽职守,李大宽气愤地说。

周生杰也是一肚子火,南岭自古就是产煤的地方,老百姓早已养成靠山吃山的观念,南岭地多人少,种的粮不够老百姓自己吃,创收根本谈不上,县上又拿不出好的办法帮农民脱贫,一说关停小煤井,老百姓就跟你玩命。这些年更甚,随着煤炭行业的火爆,外地一些煤老板跑南岭来,用投资或合作开矿等多种方式,把南岭的煤产业做得如火如荼。一度时期,南岭在全国都叫了响。外人可以不知道沧浪,但不能不知道南岭。但随着开采量的加大,以及开采方式的原始,地下资源越来越少,安全事故也频出。说穿了,这么多年南岭的煤田开采就是乱挖乱采,对环境对植被的破坏性很大。

这次关停小煤井,也是全国性行动,国家大力整治煤炭行业,重新调整产业结构,就连山西、内蒙这些煤炭大省都在整顿,南岭自不例外。可大矿易停,小井难关,这是煤炭行业向来就有的顽疾。那些国家级省级大矿,一道文件下去,说关就关说停就停,说整顿就整顿。小矿井就难了。前面关它后面采,或者明关暗采,总之,跟你玩猫腻。李大宽这次下去,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那些之前已经关停的小煤井,无一例外在偷着开采,而且破坏性比以前更大,安全方面就更是没有保障。

没有一个有责任心的,个个都是敷衍了事,能应付则应付,把工作不当工作。

听李大宽还在发火,周生杰忍不住了,难道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他拍案而起,冲发火的李大宽说,南岭的方案到现在定不下来,乡上没有明确的工作思路,老百姓更是没头没脑,你让我天天蹲那里看着?

周生杰的话惊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南岭的方案是个敏感话题,之所以长期争论定不下来,是县委书记谈晓跟代县长李大宽意见不一致,论证会开了不下五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弄得现在县上干部只要一听南岭,全都绕着走。想不到周生杰今日竟把话端到了桌面上。

李大宽让周生杰噎得说不出话,平心而论,周生杰的牢骚也有一定道理,可现在是发牢骚的时候么?如果不是李大宽赶去的及时,乡企局和劳动局两位副局长及工作人员跟二号井矿主王安定的冲突就闹大了。二号井原来是南岭乡的企业,是南岭镇规模相对较大的一家煤井,两年前卖给了外县老板王安定,工作人员依照县上的规定强行关停矿井时,王安定一声令下,数十名矿工围住了县干部,矿工都是些莽撞汉子,只要王安定给钱,啥都敢做。双方争执中就有矿工趁乱打伤了两位副局长,幸亏李大宽及时赶到,才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现在不是争论方案的时候,我要求你立即赶赴现场,两天内必须关闭所有小煤矿。李大宽知道再争论下去很有可能引出别的问题,便趁势宣布散会。

周生杰极不服气地摔门走了出去。

会议刚结束,电话就打来了。是市委夏长龙副书记,他在电话里质问李大宽,王安定是怎么回事?

王安定让派出所收审了,是李大宽南岭现场做出的决定,他也太张狂,李大宽制止事态时,王安定居然指使矿工围攻他,几个矿工虎视眈眈想扑上来,李大宽一个电话,让派出所先把人扣了。想不到这么快就传到市领导耳朵里。李大宽正要给夏副书记汇报,没想夏副书记气怵怵地说,你们有没有法律意识,二号井是经过市安监局安监合格的,开采规模也在三万吨以上,不在关停之列。现在合格证就在我桌上,要不要你亲自来看看。

这倒是个意外,当时情况紧急,李大宽把这给疏忽了。可安监局怎么能跟县上唱对台戏呢?李大宽正在纳闷,夏副书记已把电话挂了。紧跟着县公安局长又打来电话,请示要不要放人,李大宽来气了,真个通天了不成,他用决断的口气说,不放,按防碍公务先拘留再说。

搁下电话,李大宽心头的火久久不能平息,南岭问题再要不解决,怕会引出更大的乱子。

几乎同时,县委书记谈晓也在发火,南岭那边事态还未平息,乡长孙剑就跑来诉苦说,李大宽跟县上的工作组完全撇开乡上干工作,弄得乡上两头都不是人,这个乡长没法干了。谈晓冲他道,你除过诉苦还有没有别的本事,就凭你这样子还想当书记?对孙剑,谈晓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孙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原指望他能干出点政绩,也好堵堵别人的嘴,想不到三年来政绩平平,除了忠心耿耿外,实在看不出他还有啥能耐。就这样,他还三番五次跑官,想当一把手。谈晓现在需要的不只是忠心耿耿,更需要一批干将,一批能按照他的思路把苍凉县带出困境的人。

可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三年前,沧浪县班子集体犯案,正副书记加上正副县长前后进去了六位,撤职三名,一时成为轰动全国的新闻。这个穷困地区的穷困县闹起腐败来一点不比发达地区差,仅买官卖官就牵扯进大小干部三十余人。沧浪县的班子一时处于瘫痪状态,事态平息后,市里将三十六岁的谈晓从市委办主任的位子上一步提升为沧浪县委书记,这一任命在市委常委会上引起激烈争论,市委书记高云海力排众议,再次显出他的铁腕作风。

谈晓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沧浪的班子进行大调整,二十三个乡镇加上县委政府六十多个部门,几乎来了个大翻个。当然,这一举措事先得到了岭东市委高书记的首肯,不少人选都是高书记推荐的。高书记最早在沧浪当书记,沧浪的总体情况还是熟悉的,沧浪出事时他任市委第一副书记、市长,沧浪班子的集体腐败最后归结于原市委书记用人失察,高书记正好借此机会树立自己的新形象。谈晓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大打旅游兴县这张牌,沧浪虽说地处贫困落后山区,但南部旅游资源丰富,特别是南岭乡的小三峡,地处原始森林,有终年白雪皑皑的马牙雪山,有全世界唯一的白牦牛,极具开发价值,关停煤井便是为开发小三峡做前奏。目前,小三峡开发已通过省上论证,前期项目已开始建设,如果不出意外,三年后将会在南岭建成全市最大的自然风景旅游区。

但是这样一个极具战略眼光的发展项目却遭到代县长李大宽的反对。李大宽是省派干部,南岭出事后,他从省委大院的副处长下到沧浪,任常务副县长,年前又被任命为副书记、代县长。随着职务的提升,李大宽越发表现出跟谈晓完全不同的施政风格和行事原则,个别事情上甚至发出跟县委完全不同的声音。最近一段时间,谈晓跟李大宽的矛盾又因一家企业的改革再次升温,由地下化转入公开化,讨论方案时两人在会上针锋相对,各执一词,弄得其他领导不知听谁的好。市委为此很是头痛。按谈晓的话说,李大宽仗着自己是省派干部,完全不把他放眼里,有时连最起码的原则都不讲,党领导一切这是绝对原则,政府应该在党委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但李大宽时有越过县委行事的举动,使沧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再起波澜,一年多时间,沧浪的班子队伍便形成谈派和李派之说,而且有迹象表明李派渐渐占了上风。最明显的是县委副书记林子良站在李大宽这边,而政府常务副县长周生杰却又站在谈晓这边。领导班子主要成员站成两队而且老唱对台戏使得沧浪的工作前景很不妙,也给即将召开的两会带来一团疑云,到底李大宽能不能顺顺当当摘掉县长前面的代字?

2

刚刚送走南岭乡党委书记牛天成,林子良来了。林子良是为南岭的事跟李大宽碰头来的。

在沧浪,围绕南岭乡的未来发展形成两种意见,一种是谈晓提出的生态旅游区建设,这跟市里提出的旅游兴市相呼应,很得市上有关领导的赞赏,尤其是夏长龙副书记。另一种是大力发展养殖业,尽快形成富有特色的养殖基地。南岭自古以来就是农牧民混居地区,一半以上的农户具有养殖基础,县上加以科学扶持,重点在白牦牛的养殖与加工上做大做足文章,那么五年后南岭将会成为西北最大的白牦牛肉类基地。这个思路既符合南岭实际,又能很好地保护南岭的生态环境。可谈晓认为现在的养殖业观念太落后,跟飞速发展的时代节拍不相吻合。再说养殖业见效慢,不能一下让农民得到实惠,南岭的脱贫步子再不能慢。两种意见各有支持与反对,争了半年还没争出个结果。

林子良是支持养殖业的。他是老沧浪,在南岭当过五年乡书记,应该说最有发言权。但现在的发言权不在于你对事物本身熟悉多少,也不在于你代表多少人利益,深知官场规则的林子良这件事上最明知的选择便是站在李大宽这边,事情能顺着自己意愿当然最好,迫不得已放弃也算是尽心尽力了。林子良是沧浪事件中唯一保持清白的上任领导,别人受到惩罚时他并没得到应有的重视,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这便使他的从政心理更为复杂也更趋消极。谈晓改组沧浪班子时曾婉转地征求他的意见,当时他也实事求是推荐了几名,结果让他哭笑不得,不推荐还好,一推荐那些人全成了空职虚职,后来他终于懂得这就叫用人原则,真正意义上的疑人不用。如果不是沧浪来了李大宽,林子良怕会永远失去对任何事物发言的兴趣。

将近50岁的林子良多少有点感激李大宽,是他让自己破灭的政治热情又慢慢复苏。他已请西北大学畜牧系的教授和省上专家到南岭实地考察了一番,专家们对开发白牦牛资源很有兴趣,目前正在系统地提出保护森林资源与加快繁殖白牦牛的综合计划书。

林子良说,省农牧厅和林业厅对我们的方案给予充分肯定,表示尽最大力量支持。香港一家大公司打算到我省投资,重点发展肉产品基地,农牧厅正在积极争取,可能的话下个月港方代表就来实地考察。

李大宽一下激动了,有省上的支持加上外商投资,不愁谈不妥协。林子良却说,还是别高兴太早,谈晓已多次在高书记面前告你我的状了。李大宽笑着说,怕什么,这是方案之争,况且都摆在明处,又不是搞窝里斗。林子良佩服李大宽的心胸,这是他从政多少年见过的最不爱搞小动作也最不怕小动作的一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心,毕竟两会在即,跟谈晓搞僵对他的选举很不利。提醒说,最近你还是少露锋芒,锋芒过激是会招来很多非议的。

李大宽不为所动,依旧笑呵呵地说,不就是选举么,要是老百姓真不放心我,我赖在这位子上又有何用?

王安定在派出所关了三天放了出来,他怒冲冲走进李大宽办公室,李大宽正在阅材料,见他进来抬起头说,你来的正好,我刚跟市安监局协调过,二号井的合格证由县劳动局收回,希望你能合作。王安定本就是找他撒气的,一听他又要收回合格证,火更大了。李县长,希望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你在威胁我?李大宽站起身,目光直视着这个在沧浪为所欲为的个体老板。

威胁你咋的,王安定一点不示弱,他压根没把李大宽放眼里,叫他县长算是客气。惹急了我让你这个县长当得很难受,他逼视着李大宽说。

李大宽不能容忍了,他知道王安定跟市上领导关系非同一般,但如此气焰他还是无法接受。口气严厉地说,那我也告诉你,如果你继续目空一切,沧浪县不欢迎你。说完这话他拿起电话,问王安定,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叫人请你出去?

王安定居然笑了,笑容里满含鄙视,他觉得李大宽真是滑稽,一个小小的代县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这人的路算是到头了。

如今,王安定这样的人绝不止一个,随着民营经济的发展,一批个体老板或企业家迅速成为社会的强势阶层,他们中不乏有关系网深厚者,财富给了他们纵横一切的能量,也膨胀了他们为所欲为的欲望,在法律或秩序面前,他们显得高人一等。李大宽并不觉得奇怪,经济社会注定要让这些人充当主角,人一旦被尊为主角便难免忘形,社会正是在这些貌似不正常实则一点也不异常的矛盾中打破旧的平衡建立或寻求新的平衡。有深厚文学功底的李大宽面对这些异常时往往能冷静地分析或应变,这在沧浪很多人眼里都觉得不可思议,认为李大宽是个怪人,一个不具备政治常识却能驾轻就熟地把握自己政治命运的怪人。

现在风行的政治时尚是领导跟民营老板称兄道弟,越往高,这现象越普遍。李大宽深知这里面有非常复杂的文化背景和体制背景,不能说它不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但他也同时清醒地知道,自己决不可踏入这条河流。所以到沧浪后他几乎没跟任何一位个体老板单独坐过,私下交情更是谈不上。他不是一个十分看重政治前途的人,但更不是一个不知珍惜政治机会的人,他唯一的志向便是在位子上力所能及地干成自己想干的事。

他知道阻力远远大于热情。

晚上回到住处,李大宽看到有人在门口等他。李大宽并不认识他,对方主动介绍说是省城来的谢律师,李大宽有点奇怪,进了屋才听对方说,他是受邓娅委托前来跟他谈离婚事宜。

离婚?李大宽怪怪地盯住谢律师,邓娅从未跟他提及过离婚,怎么突然委托了律师?

是这样的,谢律师完全一派公事公办的口气,邓娅女士本打算要诉诸法律解决,考虑到你们双方目前的社会影响和本身受教育程度,最后决定协议离婚,这是她写的离婚协议。

李大宽在震惊中接过协议,看了几行放桌上了。她最近好么?

对不起,这不是我回答的问题。文质彬彬的谢律师让职业弄得有点不近人情,除了授权范围多一句话也不讲,李大宽有点扫兴,对他的好感一下没了。

那好,给我几天时间,容我考虑一下。李大宽站起身,露出送客的意思,谢律师倒也知趣,说,那好,一个星期后我再来。说完告辞了。李大宽突然感到心被他带走了。

对于婚姻中潜存的危机,李大宽看得比邓娅更清楚,事实上从结婚那天起,危机便结伴而来,这么多年的维系只能说靠的是一份责任或婚姻之外的东西,但邓娅选在这时候提出来,还是让李大宽困惑。半年前邓娅做了一场手术,到现在恢复得还不是太好,医院再三建议再次住院,有必要时可能还要二次手术。邓娅术后一直没上班,自己雇了保姆照顾。她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提出离婚?

李大宽很想打个电话问问,一想既然邓娅委托律师跟他提出来,打过去也是闲的,便放弃这个念头,心却让邓娅彻底搅翻了,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倒在沙发上。怔想片刻,李大宽还是拿起电话,不是打给邓娅,他打到了老爷子那儿。

电话响了半天才接起,老爷子一定又在练字。

是我。李大宽说。

知道是你。老爷子说。

静静睡了么?李大宽问起了女儿,老爷子说她在看电视,这么早睡的啥觉,你是不是忙糊涂了?李大宽这才想起还不到九点,自己真是给搞糊涂了。

啥事,快说。老爷子那边不耐烦了。

邓娅最近看过你么?李大宽试着将话题往邓娅身上引。老爷子一听问这个,忽然拔高声音,她现在心里哪有我,再这样下去她连女儿都不要了。老爷子语气里是一惯就有的对邓娅的不满,只是发泄的更厉害。李大宽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怕老爷子因愤怒扔了电话,遂转了话题问了些别的事,本想让老爷子把电话给静静,老爷子突然说,你最近怎么搞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李大宽怔住了,一定是这边的事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不出声。

老爷子说,你最好回来一次,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

李大宽说了声好,把电话压了。

李大宽的老丈人是很有点背景的人,早在李大宽读大学时,他已成为省里一权威部门的二把手。李大宽跟邓娅结婚后的几年,老爷子青云直上,官运红得挡都挡不住,不出几年便跃居省上高层,虽不说一言九鼎,也绝对够位高权重。谁知就在老爷子极力想争取再上一个台阶时,命运突然重重扇了他一巴掌。省里一个高层人物出事,将老爷子捎带进去,先是停职审查了一年,接着便是长期的冷板凳。老爷子起先还满怀激情地四处奔波,想讨回自己的清白。但随着省里的人事变动,老爷子的问题竟成了悬案,既没人定性也没人平反,但明显的趋向是老爷子的政治前途算是完结了。不等别人给他划上句号,老爷子便自告奋勇提出退居二线。按老爷子的话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人生旦夕祸福,谁也无法真正驾驭自己的命运。但一从热闹非凡的政治舞台上消失,老爷子再也无法真正潇洒,他变得消沉,变得怪诞,先是钻进周易八卦研究了几年,仿佛要从易经中获得破译自己人生不幸结局的密码。后来有一天又突然拜年轻的书法家为师,在家里狂练书法。其实在李大宽看来,老爷子是在寻求一种最好的解脱,也是给自己不满的人生结局找一条发泄的通道。

但几十年已经像血液一样植入骨髓的东西是永远也排解不掉的,对于一个政客来说,失去舞台比失去生命更为凄惨。好在老爷子总算挺了过来。不过老爷子把梦想又不由自主地寄托到他身上,李大宽从省委大院下到沧浪,一则是老爷子的下台让他无法在大院继续蹲下去,另则也是老爷子匠心独运,想让他曲线救国。

无论怎样,李大宽今生是很感激老爷子的。这也是他执意不谈离婚的理由,老爷子就邓娅一个亲人。

3

炸毁二号井这天,李大宽不在县城,他在北岭乡陪省里来的客人。

北岭乡的中药材马上要收购,按照协议,每年这时候省药材公司要派人前来检查,一则实地查看药材长势,二则要根据市场行情跟乡上商定收购价。北岭乡书记常富忠电话里说,药材公司提出的价格比合同签订的参考价低了百分之十,李大宽一算,低十个百分点农民就要少收入好几百万元,遂匆匆赶来。

省药材公司来的是收购部经理谢小莹和两个工作人员,谢小莹是个漂亮女人,四十刚过,在确定北岭中草药基地时李大宽跟她有过接触,这是一个比较难说话的女人。

一见面,李大宽客气道,来了也不打个招呼,怕我接待呀。谢小莹浅笑道,你是大忙人,不敢打扰你。李大宽笑说,再忙也不敢慢待你这位财神呀。两人在说笑间见过面,谈话进入正题。谢小莹说今年全国性的药材降价,省里的收购价一律下调,希望县上能理解。李大宽不急于跟她谈价格,他知道降价是大势所趋,但到底降多少合适他还在思考中。

北岭中草药基地是李大宽当常务副县长时的一项政绩,那时他负责包片北岭。北岭跟南岭虽然只是一沟之隔,但情况完全不同。大片的原始森林让横水沟一刀切断了,一到北岭,山上便全成了灌木,气候也较南岭暖许多。北岭的可耕面积是南岭的两倍,以前只种青稞和豌豆,零零星星种点小麦。由于缺乏可利用资源,北岭的经济状况比南岭更差,当地有南岭郞北岭女,北岭小伙招女婿之说,意思是南岭人不肯把女儿嫁到北岭来。李大宽蹲了一年后,发现北岭山野里到处有中草药,采挖中草药曾是北岭乡唯一的农业外收入,但随着植被保护政策的落实,北岭人的这条路子也给断了。李大宽经过一番调查研究后,向县上提出建立北岭中草药基地的构想,正好他一个同学在省扶贫办工作,他便多次邀同学前来考察,最后在同学帮忙下争取到省上专项扶贫资金,又请来农大的教授,几番努力后终于将项目定下来。

一开始农民退耕种药的积极性不是太高,农民总是有农民的想法,钱可以没有但粮万万不能没有,农民没粮就跟官员没位子一样心慌。李大宽采取先付款后种植的政策,年初按农民计划种植面积预估产量,按产量先付给农民款,同时乡上还出台了退耕种药三年内按种植面积由财政给予补助的积极政策,这才将农民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想不到仅仅三两年功夫,尝到甜头的农民迅速将种植面积扩大了三倍。李大宽陪着谢小莹到山上查看,满目的中草药长势喜人,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想不到你的口碑这么好,所到之处都能听到对你的颂扬。谢小莹怀着敬慕的心情说道。

其实在李大宽来之前,谢小莹已经挨村转了一圈,她说的是实话,北岭的农民一提李大宽,溢美之词就出来了。地方官有这么好的口碑,谢小莹还是头一次遇到。

哪里,甭骂我官僚主义就行。李大宽谦虚道。一路上他让农民们直爽的夸赞弄得很难为情,心里却隐隐有股得意,尤其当着一个漂亮女人面。男人的虚荣和成就感交织一起,他感到北岭的阳光很明媚,很温和,照得人更是舒服。

想不到你也这么娇情。谢小莹突然说,目光里滑过一丝女人对男人的欣赏。

这不是娇情,现在的芝麻官不好当,稍不留神农民就要骂娘。李大宽充满感慨地说。

谢小莹对李大宽多少有点了解,看到他见了农民一点没架子,蹲地头拉家常的样儿不带任何做秀成份,心想一个省委大院出来的人能做到这一步确实不简单。由衷地说,想不到你对乡野生活还挺习惯,原想你也只是镀镀金充充样子,没想你还真沉了下来。

看来你对我们成见很深啊,李大宽有点自嘲地笑道。

干部流动是件好事,可流动演变成走马灯式的游戏,就会让人拿怀疑的目光看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话题渐渐投机。谢小莹有点让这个男人吸引,他谈吐不俗,很多问题都能一针见血说到实质,尤其对当前农民的生存现状和对农政策的华而不实,更有切肤理解。谢小莹忍不住说,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感情主义者,你是我见过的对农民最富同情的人。李大宽略显沉重地说,我本来就是农民,不怕你笑话,看到他们现在还过这么苦,我的心真的很痛。

谢小莹不相信地盯住他,她看不出李大宽身上有农民的痕迹。

李大宽指着前面一座山峰说,翻过那山,就是我的老家。

谢小莹哦了一声,便听李大宽说,他是从山后那个小村庄考出来的,家里尚有老父老母和弟弟一家,老家不比北岭好到哪儿。谢小莹对李大宽的看法有了变化,觉得眼前这男人在用朴实打动她的心,她开始考虑李大宽提出的适当提高药价的建议了。

回来的路上,李大宽禁不住想起邓娅。也许是成熟而富有魅力的谢小莹激起了他对女人的思念。女人跟女人的感觉竟是这样的不同,婚后邓娅最不习惯的就是他身上的农民气息,比如不骂不知道洗澡,比如吃饭总是发出很响的吸溜声,还比如坐在沙发上冷不丁会放出很响亮的屁。这些习惯都是打小山里养成的,养成了就没法改变。直到现在,李大宽吃饭还是发出很响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吃得有多香,倒像是怕别人跟他抢。小时家里孩子多,往往饿得等不到饭熟,端着碗盯着锅便是常事。

邓娅骂他就是当上省长也还是一个农民。

下午乡上招待,常书记要杀羊,李大宽说杀什么羊,搞几只野兔,再弄几样山菜。野兔端上来后,谢小莹直叫好吃,城里大餐吃惯了,吃这带有野味的山菜别有一番风味,尤其凉拌的地芥皮,山葱,水漂儿都是城里吃不到的。一顿饭吃得很开心,李大宽这才提出要谢小莹高抬贵手,给山里人给个好价。谢小莹笑说,你这是拉拢腐败我,其实心里早就想好了价格。

中草药收购价弹性很大,谢小莹最后给出的价格比刚开始谈的高出五个百分点。

李大宽正说着感谢话,乡上的电话响了,乡文书说是找李县长。李大宽接了电话,就听南岭乡的书记牛天成说,二号井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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