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施佳丽的小姑子死了,是被她害的。
2月25号那天,她小姑子庞妍寒假结束,要赶回学校,是施佳丽送她去的车站。
可是,车开到半路却出了车祸。
这场车祸本来可以避免的,施佳丽开车也有五六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
这次是因为她的蓝牙耳机没声了,她拿出来按了两下,可是一时没拿稳,掉车里了。
她脑子那会估计也是宕机了,她看了看前方道路没什么车,居然胆肥地弯腰下去捡。
平日里都没出过什么事,可这一次,恰好有辆大货车从她右手边的分岔路口驶出来,等她直起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车速太快,距离又太近,即使她再怎么努力打方向盘,她的车还是直接撞了上去。
这场车祸很惨烈,坐在副驾驶的庞妍当场死亡,而施佳丽全身多处骨折,在重症病房昏迷了快一个星期才脱离危险。
02.
但知道庞妍因她而死的那一刻,施佳丽也不想活了。
庞妍才20岁,花一样的年纪,就这样折在了她手里。
而且她是庞晖家的小女儿,是他爸妈的老来女,也是全家的开心果,出了这样的事,他爸妈肯定恨死她了。
所以在她住院期间,她公婆一次都没有来医院看过她。
只有庞晖放不下她,抽着空两边跑。
但施佳丽心里难受得紧,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说什么也不配合治疗,就连庞晖亲自拿药给她,她也是一把推开,心灰意冷地说,“救我干嘛,让我死掉好了。”
庞晖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他心里又何尝好受?那是他妹妹,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妹妹。
看她一次两次地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庞晖火气也上来了。
他把药摔在地上,大吼着说,“施佳丽,你够了,你这样要死不活地给谁看,妍妍死了,她想活下来都没有机会,你这样子对得起谁?”
看庞晖气红了眼眶,施佳丽又一次哭了。
结婚快5年了,这是庞晖第一次凶她。
可这样的日子,在以后却没有尽头。
03.
施佳丽休养好回到家,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这三个月,只有庞晖在医院跑上跑下地照顾她,陪她做复健,他爸妈一次都没出现过。
但回到家,施佳丽才知道不是他爸妈不想去,而是庞晖一直拦着。
因为,他们恨死她了。
她刚回家的第一天,就庞晖进房间收拾东西的一会功夫,他妈就像疯了一样,扑在她身上,狠狠地锤打她,声嘶力竭地骂她说“你怎么不去死啊,你个杀人凶手,你把我的妍妍还给我啊......”
施佳丽直接被吓得呆愣住了,他妈妈的眼神里全是恨意。
那一刻她看得出来,如果可以,他们是真的想让她去死。
施佳丽想说对不起,想说她不是故意的,可这些苍白的话语在一条死去的生命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任由她的拳头一下一下地锤打在她身上。
庞晖一听到声音,扔掉东西马上就跑了出来,可是没有用,他拦不住。
他妈妈还骂他,说他没有心,说那是他的亲妹妹,陪了他20年的亲妹妹,她那么护着他,他怎么忍心.....
庞晖被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妹妹从小就乖,年少的时候每次他犯了什么事,被他爸打,都是她拖着个小短腿给他求情说,“别打哥哥,别打哥哥。”
她现在出了意外,他心里的难过不比任何人少。
可是能怎么办,施佳丽是他老婆啊,是他承诺过要护着一生的女人,他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她?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辩解,只是挡在施佳丽身前,护着她,任由他妈妈的拳头,一拳一拳地锤在他身上。
04.
在庞家爸妈心里,施佳丽成了杀死庞妍的凶手。
她也曾想过要补救,想要弥补他们,但没有用。
她和庞晖拿出了这些年的积蓄,想说带他们出去散散心,纾解纾解心情,但他爸妈听了却说,她害死了庞妍还不够,还想害死他们。
他们恨她,抗拒她,就连她花了大价钱给他们买的补品,都被他们眼都不眨地扔出门去。
他们说,他们不接受杀人犯的东西,怕妍妍知道了会伤心。
每一句,都往她心口里扎。
但她都认了,她知道是她不好,是她对不起他们。
所以她从不反抗,只能加倍地对他们好,希望能弥补他们心中的悲伤,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原谅她,希望生活能恢复平静。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想起她是杀害他们女儿的凶手,这样的日子要怎么坚持下去?
05.
2018年的除夕之后,施佳丽和庞晖还是离婚了。
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那天,窗外万家灯火闪烁,烟花四起,鞭炮嬉闹之声不绝于耳。
可他们家,却冷得像冰窖。
明明是一个大团圆的日子,可庞晖他爸妈却说,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团圆了,他们的女儿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团圆饭。
说完,还毫不留情地把饭菜都挥倒在地。
饭菜、汤汁、玻璃的碎片混杂着砸向地面,比窗外的鞭炮声更加刺痛耳膜。
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汤汁溅到了不少,就连他们才5岁的女儿琦琦,小腿都被烫红了一大片。
看着满地狼藉,施佳丽终于死心了,她本来就是个罪人,又怎么能还妄图向被她伤害的人,乞求原谅?
只要她在这个家多待一天,都是在揭他爸妈的伤口,那这样的日子只会无穷无尽,没有出口。
所以,她还是跟庞晖提了离婚。
06.
这一年间,庞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可是他爸妈走不出来。
他被夹在中间,常常被压得喘不过气。
而且更让他难受的是,他爸妈还经常当着孩子的面,就指着施佳丽说,说她是杀人凶手,说要她偿命。
无论他怎么劝,怎么说,他们都听不进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离婚,他们已没有了更好的出路。
去民政局的那天,久违的暖阳洒落街头,却没有温度。
庞晖抱着施佳丽,很轻很轻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答应护你一生的,我做不到了。
对不起,说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我却要放手了。
对不起,我们只能到这了。
千言万语,也不过一句对不起。
可她躲在他怀里,哭得像失去了全世界。
他们都知道,这一次,再爱也只能到这了。
前方的路太过坎坷,隔着一条人命,他们注定跨不过去了。
07.
离婚后,施佳丽带着孩子一个人过。
庞晖忙着公司,忙着劝慰疏解他爸妈,忙得像个陀螺。
但再忙,他都会记得及时给施佳丽打抚养费,而且一旦有空,他也会抽空去看下女儿,看下施佳丽。
不过,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是夫妻,不再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为了施佳丽的名声着想,庞晖每次都掐着点,从来不会留夜。
他们谈话,聊天,也会注意着分寸,重新适应彼此不再是夫妻的新身份。
好在施佳丽离开后,他爸妈少了刺激,精神状态也在慢慢的好转了。
但眼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庞晖的公司却出了事。
08.
庞晖是个小建筑公司的老板,公司经营得不错,盈利也不少。
可这段时间,庞晖被家里的事折磨得身心疲惫,对公司的事就懈怠了很多。
他们公司的人见他顾不上,便有人胆子肥了偷吃回扣,在工程材料上以次充好,导致建了一半的楼房坍塌,砸伤了好几个工人。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携款潜逃了。
庞晖是公司的负责人,那些被砸伤的家属,那些要不到钱的工人,一股脑地全来堵他。
他家里,他公司全是要债的人。
庞晖没有办法,只能把父母先安顿回乡下,再处理这个事。
可这个事实在严重,庞晖已经把手上能用的资金都提了出来,也只是垫上那些重伤工人的医药费,还有很多窟窿补不上。
拿不到钱的工人和家属,天天拉着横条到他公司堵人,要钱。
09.
施佳丽知道这个事后,担心得不行,但他公司,家里都进不去,她找了好几天,才在他常去的一家酒吧找到他。
看到施佳丽,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些天他被人逼着,堵着,有家不能回,像一条丧家犬一样,狼狈不堪。
施佳丽看他胡子拉碴,鸡窝般的头发和不知多少天没有换过的衣服,也是心酸到不行。
她顾不上许多,一把抱住了他,任由他的软弱和疲惫释放在她肩头。
而庞晖坐在椅子上,半靠在她怀里,沉默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呢喃,“佳佳,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
不过两年的时间,他就遭遇了亲妹妹过世,爸妈精神崩溃,而且还离婚了,现在就连公司都保不住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像座大山一样,一起压在他心头,他快要扛不住了。
施佳丽抱着他,心里止不住地发疼。
这一桩桩一件件,又何曾不是因她而起呢,可是他,没有怪过她。
10.
庞晖已经无处可去了,施佳丽不忍心他在酒吧里耗着,便把他拖回了家里。
家里有琦琦在,他见了,或许能开心点。
可是庞晖不过才休息了两天,那些工人不知道从那里得的消息,直接堵到了施佳丽家里来。
听着那些工人的叫骂声,敲门声,庞晖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慌乱和害怕,就连施佳丽想去开门,都被他拉住了。
他还不上钱,手上能用的资金都已经用出去了,可是远远不够,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
但施佳丽拍了拍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便毅然决然地往门口走去。
她挡在他前面,好生好气又不失威严地跟那些讨债的人说,这个事他们一定会负责,钱也一定会给,但这个工程不是他们负责,他们需要时间去查清楚,去凑钱去抓人,但如果一直被堵着就没办法了,钱,谁一分都别想要。
把大伙都吓住,看他们冷静下来了,她又开始打感情牌,说大家都是有孩子有父母的人,他们的苦她也能理解,只要他们信得过她,愿意给她些时间,该给的钱他们一份不少。
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在她的恩威并济下,这些人终于都离开了。
她转过身,却撞进了庞晖的怀里。
她看着他紧握的拳头,手慢慢覆上去,温柔又坚定地说,“你放心,这次我陪着你,跟你一起扛,这次你不要那么累了。”
看着施佳丽眼中的心疼,庞晖眼里的坚冰终于寸寸破碎。
11.
后来,施佳丽陪着庞晖去求人借钱,去贷款,去抵押房子,用了大半年时间才把这个烂摊子处理完。
说着容易,但过程挺累的,好多次庞晖都差点坚持不下去了,是施佳丽不断地鼓励他,支持他,才让他一直走到了现在。
他很感谢施佳丽,他知道如果没有她,他根本走不过这个坎。
他也想过跟施佳丽复婚,他知道,他们其实还爱着彼此。
可施佳丽看着他,笑了笑说,“不了,我们......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
看着她眼里的苦涩,庞晖张了张嘴,除了回她一个苦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施佳丽不是不想复婚。
只是她之前听到了庞晖和他爸妈的电话,这个事他们是感激她的,可他们也说了,除非妍妍能活过来,不然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一条人命横亘在他们中间,他们怕是这辈子都跨不过这个鸿沟了。
为了不粉身碎骨,再爱也只能止步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多时候只能是一句诺言。因为,人生充满了太多意外。挺可惜的,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再爱也只能止步了。
施佳丽其实挺后悔的吧,估计她也没想到,那么平常的一个动作,却要了一条人命,毁了一个家。但,真的没想到吗?这些一场场悲剧和意外,大多都是侥幸心理罢了。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都不知道,结局如此令人难以接受。但事已成定局,后悔,自责都太过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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