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银强买强卖，沙特国家银行吃瘪？

百年瑞信，终于迎来落幕时刻。

当地时间3月19日，瑞士联邦政府宣布，瑞信将被瑞银集团（下称“瑞银”）收购。这意味着，瑞信近167年的独立经营宣告终结。截至瑞信与瑞银达成收购协议前的最后一个交易日，其市值仅为70亿美元，95%的市值灰飞烟灭。由于该交易涉及瑞士金融业两大支柱，这也成为了2008年以来欧洲乃至全球最重要的一桩银行业收购案。

不过，瑞银收购瑞信并不意味着危机的结束。目前，欧美市场已经回吐此前的短暂涨幅，投资者仍对全球金融体系的健康状况持怀疑态度。

监管霸王硬上弓，沙特爆亏80亿

作为瑞士第二大银行，瑞信的业务遍布全球，资产截至去年底还有5800亿美元，是硅谷银行的两倍多。这意味着它一旦破产，恐怕会产生比硅谷银行更大的辐射效应。而沙特早在去年就对瑞信产生了浓厚兴趣，SNB去年11月以每股3.82瑞郎向瑞信投资了约14亿瑞郎，顺带成为瑞士信贷的第一大股东。董事长库德里曾笑着对美国媒体表示：“持股的成本完全是白菜价”，双方还在憧憬紧密协作共同开发庞大的海湾地区金融和财富管理市场。

但天公不作美的是，本以为抄到了瑞信的“黄金底”，却没料到短短几个月后就巨亏80亿，还要受瑞士政府的强迫达成与瑞银的收购协议。

此次创造历史的收购，有三点值得注意。其一，这笔收购是在周末加急安排的，对于一贯以效率奇慢著称的欧美政府并不常见。如此“雷厉风行”，就是为了将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慌从市场中消灭，稳定投资者情绪；其二，综合双方发布的公告会发现，为了达成这次交易，以恪守“契约精神”著称的瑞士政府专门修改了法律，也没有详尽的尽调，甚至让交易直接跳过股东大会投票，几乎就是强买强卖。并且，合并只是意向，真正走完全程还需要满足“常规成交条件”，完全合并要到今年年底才能完成。在整个并购交易过程中，瑞银实际上充当了政府的“代理人”角色；其三，一般而言，债权优先于股权。但这次交易中，AT1债券先归零，而股东权益仍旧可以保留接近50%，则令人意外。

此外，瑞信暴雷其实早有征兆，其在过去十年中经历合作的对冲基金世纪性爆仓、莫桑比克受贿放贷丑闻、与英国供应链融资公司Greensill Capital破产相关诉讼、帮助保加利亚毒贩洗钱等不胜枚举。

另据外媒报道，瑞信其实早就向瑞士政府寻求声援，希望政府出面安抚投资者情绪，但政府部门却并未回应。直到瑞信自爆已发现财务报告程序存在“重大缺陷”，股价随之暴跌。更悲催的是第一大股东见死不救，沙特国家银行董事长Ammar Abdul Wahed Al Khudairy在金融行业会议间隙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绝对”不会向瑞信提供更多援助。法国巴黎银行也通知客户，不再接受涉及瑞信的互换合约更新。叠加美国硅谷银行暴雷后，瑞士政府的态度出现了180度大转弯，发布声明称将在必要的时候向瑞信提供流动性支持。

瑞银表示，这笔交易将以全股票方式进行。瑞信股东所持22.48股瑞信股票将换得1股瑞银股票，相当于每股0.76瑞郎，总对价为30亿瑞士法郎——这个价格还不到瑞信上周五收盘时74亿瑞郎市值的一半。而在去年10月，沙特国家银行就以14亿瑞郎的价格收购了瑞信9.9%的股份，成为其最大股东。这也是瑞信当时42亿美元融资的一部分，还不到半年9.9%的股份价值跌至约3.04亿瑞郎(合3.29亿美元)，账面损失了高达11亿瑞郎（约合人民币80亿元），成为此次收购最大的冤大头。

沙特为何见死不救？

颇为讽刺的是，在瑞信暴雷前一周，沙特国家银行还认为瑞信总体上是“稳健的”；对瑞信的恐慌是“没有依据的”；瑞信可以依靠自己的战略渡过难关；“我认为他们不需要更多资金。”但在危机真正爆发之后，沙特国家银行总裁一再强调“绝对不会”增加对瑞信的援助。此言一出，瑞信当日收跌24%，创下史上最高单日跌幅，甚至欧洲银行股也跟着蒸发超过600亿美元的市值。

那么，沙特为何见死不救？

沙特国家银行董事长库德里表示，该行拒绝继续援助瑞信的原因有很多，环境因素很复杂，但最重要的一条原因是监管和法规的限制。首先，从全球大环境看，欧美银行危机可能已经开启，此时出手救助瑞信很可能无济于事。3月9日，美国SilverGate Bank宣布停运倒闭，自愿清算资产。3月10日，美国硅谷银行被加州监管机构介入调查，中止运营。3月12日，Signature Bank也被政府机构宣布关闭。美国第一共和银行、西部联合银行等遭遇挤兑，股价暴跌。此次瑞士信贷只是瑞士银行业风险的缩影，可能是整个欧洲银行业面临风险的初现。

其次，从监管角度看，即便沙特想救瑞信也没那么容易。因为不管是银行自救还是政府出手，第三国间的跨国协调涉及到不同国家之间、不同处置规则之间的利益衡量与选择。一方面对于跨国债/股权处置而言，实际上涉及到国际私法与救助机制处置之选择，也即私人利益与公共利益之选择，另一方面还需考虑东道国与第三国之间的利益冲突。当东道国处置机构需要对危机银行进行资本重组，那么第三方可能会有本国资金回流与商业利益向国外转移的顾虑。极端情况下，部分国家可能会滥用其处置权力，对某些利益相关方予以歧视性处置，从而降低危机给本国带来的影响。

以此次收购为例，在破产清算程序中，债券的偿付优先级通常高于股本，即使较高风险的AT1亦然，但由于瑞士金融市场监管局（FINMA）的介入，“政府特别支持”（The extraordinary government support）将触发所有的瑞信AT1债券的名义价值被完全减记。此举不仅可以增厚瑞信的核心资本，也将强化被合并后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唯一吃亏的就只有那些债券投资者。这也是AT1市场发生的最大一次债券减记事件，损失规模远超过2017年西班牙银行Banco Popular SA债券的13.5亿欧元减记，如此庞大的不确定性已经引发市场“下一个会是谁”的疑虑。

沙特正在向东看

长期以来，沙美两国在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等方面“格格不入”，但双方搁置意识形态差异，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建立了盟友关系。特朗普上台后毫不掩饰他对沙特人的喜爱，尤其是萨勒曼王储。但之后的卡舒吉谋杀案和沙特参与也门内战，导致民主党的拜登对其观感极为不佳，在2020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竞选期间，拜登称沙特阿拉伯为“贱民”。

而且，沙特与美国之间，隐藏于“石油美元”下根本性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去年7月拜登出访沙特施压增产无果后，OPEC10月决定减产，美国与OPEC国家关系进一步恶化。随后美国参议院重提NOPEC法案，制裁伊朗等希望通过持续施压分化打压OPEC国家从而影响OPEC国家的产量决策。上周沙特能源大臣表示，沙特“不会向任何对沙特石油供应设置价格上限的国家出售石油”，这是沙特对美国议员试图通过的反欧佩克法案发出的最新警告。

疫情这几年，美联储超大规模放水，制造全球大通胀，之后又想通过创纪录的加息速度割他国韭菜，来弥补自己的债务黑洞。

正因如此，一直靠操纵原油价格吸血全球的美元霸权如今却被产油国抄了后路，沙特与中国也渐行渐近。上周，在中沙伊三方联合声明发布的背景下，进出口银行与沙特阿拉伯国家银行成功落地了首笔人民币贷款合作。一方面由于人民币利率汇率都比较稳定，所以增加了双边贸易的便利性，给人民币国际化打开了一个上升通道。更重要的是，美欧对俄罗斯进行的很多金融制裁，包括冻结俄罗斯在瑞士的存款、对支付系统SWIFT封锁等，导致阿拉伯国家普遍都要开辟第二个金融通道，对于其金融稳定和平衡具有重大意义。

而在欧美的银行业危机不断发酵蔓延的背景下，为了寻求更安全的“蓄水池”，以沙特为代表的中东资本也正在向东看齐。

以波动不断的全球创投市场为例，1月，深圳福田区宣布首次引入沙特阿拉伯主权基金，在境内成立蓝海太库(深圳)私募股权投资基金有限公司，首支基金规模超10亿美金。阿布扎比人工智能公司G42投资设立的100 亿美元科技基金，近日聘请了前京东战略投资负责人胡宁峰领导其上海办事处。卡塔尔投资局已在国内一级市场布局了小鹏汽车、作业帮、陆金所等企业。

在华兴资本集团董事长兼CEO包凡看来，中东对中国的投资明显是低配了。有几个事实：第一，因为有石油、有资源，中东本身是一个特别大的资本输出国。中东的几个主权基金也是全世界上最大的主权基金之一，在对外投资的历史上，整个中东都是相当重要的资本输出国。“但是他们整体的资本配置主要还是在欧美市场，我觉得这和如今市场现状远远脱节了。”

正如亨廷顿在他的著作《文明的冲突》里所写：“伊斯兰国家和中国拥有与西方极为不同的伟大的文化传统，并自认其传统远较西方的优越。在政治上，共同的敌人将产生共同的利益。伊斯兰社会和华人社会都视西方为对手，因此他们有理由彼此合作来反对西方，甚至会像同盟国和斯大林联手对付希特勒一样行事。”

对于瑞信而言，虽然靴子落地，但它的污点却永远留在了耻辱柱上，值得所有人引以为戒。

参考资料：

[1] 郑伊玮. 欧盟银行自救的法律机制研究及对我国的启示[D].华东政法大学,2019.

[2] 刘世吾. 中东大国的“一带一路”认知研究[D].上海外国语大学,2021.

[3]靳羽. 问题银行自救机制研究[J]. 海峡法学,2019,21(01):67-73.

[4]《中东土豪，一夜亏了80亿》投资界 周佳丽 杨文静

[5]《揭秘瑞银收购瑞信的真相》美股投资网

[6]《百年投行瑞信覆灭记：震荡全球金融市场的关键36小时｜潜望》腾讯财经 纪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