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旭
1943年3月中旬,新四军第3师师长黄克诚接到一份电报,看着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重,进而全身颤抖,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他反复说着三个字:“都怪我……”。
【黄克诚】
黄克诚资历老,战功卓著,在革命战争中经历了许多生离死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如此悲痛?
这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1943年2月初,新四军3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接到军部和华中局的电报:同意新四军派主力师3师部分团以上干部到延安学习深造。
消息传来,全军振奋,能去延安学习是莫大的荣耀。
经过多次讨论,2师参谋长彭雄、3师8旅旅长田守尧、政治部主任张池明等11名干部去学习。
彭雄和田守尧本是八路军115师的骨干,1940年南下来到华中加强新四军,在这里大显身手,赢得了新四军上上下下的好评。
按照上级安排,2月10日,去延安的同志在驻地集中。
他们计划从赣榆进入山东八路军根据地滨海区,再从山东辗转去延安。
2月11日,干部队从第三师驻地阜宁县的板浦启程出发。
可是,通往延安的路却并不顺畅。
这时候,正值日军对苏北根据地进行“扫荡”,干部队出发不久,就和一股日军遭遇了。
这股日伪军一共有2000多人,而负责警卫干部队的一个警卫连,因此不敢恋战,只能选择快速突围。
经过一场苦战,干部队突出重围,原路返回,警卫连战士也牺牲了一半。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延安之行依旧难以成行。
这时,鬼子对苏北根据地的又一轮“扫荡”开始了,启程简直遥遥无期。
大家都很难耐,请求尽快去延安。
在陆路受阻的情况下,三师首长黄克诚做出决定:从海路走,绕过连云港敌人海上封锁线,到滨海区赣榆县柘汪口登陆,然后转赴延安。
根据当时的规定,已婚的团以上干部,夫人为脱产干部的,可以随同赴延安学习。
这样,彭雄的夫人吴为真、田守尧的夫人陈洛莲、张池明的夫人张明等7名女同志也参加了干部队。
为了确保行动安全,部分首长带了一两个警卫员,这样加起来,全队一共有51人。
1943年3月16日晚上,8旅副政委李雪三到阜东的六合庄为彭雄、田守尧等人送行,战友拍照留念。
在一片“保重”声中,一行人登上了一艘木船,和李雪三等人挥别,未料竟成永别。
木船是海防大队从海盗手里缴获的,它的吃水可达到2米,船宽有20多米、长50多米,上面共有5根桅杆,在当时来说已经够先进了。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军还找了一位航海经验丰富、久经风浪的船老大负责驾船,船上还有12名船工。
木船从废黄河口下水,驶入黄海。启航时,海风呼啸、白浪翻滚,水花四溅。
田守尧和彭雄站在船头,心情像大海波涛一样,难以平静。
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到延安,见到敬爱的主席了,他们的心情很激动。
但是他们又担心自己走后,黄克诚、张爱萍和洪学智等首长的安全。
面对日军越来越频繁的扫荡,根据地的战友和乡亲要承受更大的压力,经受更大的考验。
正在这时,船老大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风浪大,二位首长到船舱里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只好到船舱休息。
【彭雄】
彭雄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感觉会出事一样,他重新起身,到甲板上来回巡视。
即便如此,他还是放心不下,又在船的四周增派了瞭望哨。
3月17日凌晨3点多钟,木船到达连云港小沙东海域、秦山岛以南约3海里处,距离柘汪口仅有30多海里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海面没风了,木帆船一下失去了动力,在海面直打转,彭雄等人心急如焚。
因为北边的岚山头和南边连云港日军据点密布,木船不能长时间滞留,那样很可能被日军发现。
何去何从,彭雄他们面临的难题。
为了大家的安全,在咨询了船老大之后,彭雄和田守尧做出决定:
让木船随波逐流,飘向大海深处,等待起风后再返回。
客观来说,这个决定没有问题,问题是他们的运气太差了。
就在船老大降下桅杆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快看,那是什么?”
彭雄随即拿起望远镜观察,不看则已,一看大吃一惊:前方出现一个黑点,而且越来越大,在慢慢向他们靠近。
隐隐约约,还传来一阵马达声。
“不好,是敌人的巡逻艇!”彭雄一句话脱口而出。
木船速度不敌巡逻艇,跑是不可能的,只有迎战。
田守尧当机立断向大家下达命令:“换上便装,准备战斗!”
【新四军3师参谋长彭雄与政治部主任吴法宪(资料照)】
巡逻艇速度很快,田守尧的话音还没有落地,“砰砰”两声,敌人开始向空中开枪。
紧接着,翻译官的声音传来:“什么人?到哪里去?”
船老大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从南边来,到青岛做买卖的。”
“做什么买卖,我们要上船检查。”
当敌人靠近木船,相距几十米的时候,田守尧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打!”
早就严阵以待的干部团和警卫战士,用手枪和长枪一齐向日军开火,当即有5、6名鬼子倒下。
日军巡逻艇立即以闪电般的速度后退,开始用机枪不停地向木船扫射,子弹呼啸着像雨点般袭来,打得彭雄他们抬不起头来。
出于方便考虑,干部团包括警卫战士没有携带重武器,甚至也没有长枪,只有几十颗手榴弹。
而日军则主要是轻重机枪,火力猛、射程远,这样在火力上我军就落在下风。
【日军巡逻艇】
而且木船全靠海风做动力,机动性根本无法和巡逻艇相比,显得非常被动。
战斗进行到中午12点,敌人已经发动两次进攻,木船遍体弹痕,几名船工也在战斗中牺牲。
下午1点钟左右,枪声再次响起,日军又一波进攻开始了。
日军弹药充足,我军弹药已经所剩不多,形势非常严峻。
彭雄艰难地下达一道命令:“赶快把文件烧毁,什么也不给鬼子留下,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交代完这一切,彭雄挥着手枪来到船头,继续指挥战斗。
战斗进行到下午4点左右,不少干部战士牺牲,其中包括田守尧的妻子陈洛莲、张池明的妻子张明。
看到战友一个个倒下,彭雄两眼喷火,这个只28岁的战将血气方刚,一边骂着,一边向敌人射击。
这时候,一颗子弹飞来,正中彭雄腹部,但是他并没有倒下。
他单膝跪在船板上,用左手捂着伤口,右手用枪对准敌人射击,口中还喊着:“同志们,狠狠打!”
战士们怒火满腔,开始反击,一颗颗子弹射向敌人,一颗颗手榴弹在水面上爆炸。
在指战员们英勇的反击下,敌人的又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日军巡逻艇带着伤兵和死尸,向连云港方向驶去。
夜幕渐渐降临,海面上起风了,已经身受重伤的船老大一见起风忍住剧痛喊道:“快……拉桅杆……”
话未说完,船老大的头突然垂了下来。
船上的干部战士见状,无不心如刀割,他们全都默默伫立,向这位老船长致哀。
木船扬帆后向西航行,距离海岸越来越近,战士们高悬的心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阵阵马达声。
通过望远镜,田守尧看到,又有巡逻艇向木船扑来,这次是4艘。
这时候,船已经到了小沙东,即将靠岸,可是意外再次发生。
由于木帆船本身重量大,吃水深,在离海岸线很远的地方就搁浅了。
田守尧再次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放弃木船,涉水登陆。
接到命令,轻伤的战士一律自己下海,没有负伤的战士背着重伤员岸上去。
大家互相鼓励着,用尽力气向岸边游去。
敌人紧追不舍,但是他们不敢登陆,因为这一带是八路军的根据地。
他们只好在距离岸边不远的海面停下,用凶猛的火力封锁靠岸的道路。
枪声中,新四军干部队不断有人中弹,他们先后沉入海中,一汪海水被鲜血染红。
游在最前面为大家探路的田守尧,不幸被暗流卷入了海底……
危急时刻,赣榆柘汪乡区中队的战士出现了,他们接到了附近渔民报告,驾着简陋的木舢板赶到战场,立即投入战斗,向日军开火,为掩护干部队脱险。
一时间,海面上枪声大作,机枪的“嗒嗒”声,步枪的“砰砰”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
尽管如此,态势仍旧是敌强我弱。
危急关头,县海防大队的几艘大木船出现了,战士们在大队长带领下,一边开火一边向日军巡逻艇围拢过去。
八路军滨海警备团2营听到枪声,也火速赶来。
如此一来,日军无心恋战,全部改变方向,灰溜溜地逃离战场。
但是我军指战员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因为损失太惨重了。
这场战斗中,新四军第三师参谋长彭雄、第八旅旅长田守尧、第八旅旅供给部部长伍瑞卿、涟东县独立团政治处主任吴毅、滨海县总队副总队长张友来、第三师军需科长曹云,以及陈洛莲、张明、赵鹤英、张铎4位女同志在战斗中牺牲。
【海战纪念碑】
特别是牺牲的几名团以上干部,都是经过土地革命战争、走过长征路、久经战火考验的优秀将领,也是重点培养深造的对象,是宝贵的财富。尤其是彭雄、田守尧的牺牲,更是重大损失。
悲壮的战斗结束不久,黄克诚接到了粟裕的电报:三师赴延安学习干部,在小沙东海面遭遇日军袭击,彭雄、田守尧等16人遇难。
看到电报,黄克诚如五雷轰顶,他连着看了三遍,不相信这是真的。
在确信无疑之后,黄克诚泪如雨下,陷入悲痛之中。
战友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让他陷入深深的自责:
相比之下,还是陆路安全,因为大海上一眼望不到边,船只非常显眼,一旦被日军看到就在劫难逃,属于不折不扣的冒险,这样的牺牲是可以避免的。
黄克诚越想越内疚,心情沉重、备受煎熬。
彭雄和田守尧等人的鲜血没有白流,之后,新四军吸取了教训,不再组团去延安。
彭雄等人牺牲之后,新四军派一师二旅干部去延安学习,不再集体前往,而是化装成平民,而且男女一对一对,化装成夫妻,也不携带武器,从敌占区乔装通过。
一直到1943 年冬季,新四军代表团成员先后到达延安。
1945年延安开七大,各地数百名代表大多来自敌占区,均采用化装的手段,穿过上百道敌人的封锁线,最终到达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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