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氏一族的第十代孙。
据说,我家祖上曾是整个林城首富,金玉投壶、锦绣铺地,出入皆有奴仆随行。
但这些风光的过去,不过是幼时爷爷说给我听的故事。
自我有记忆起,我们就住在坤隅村,村里几乎没有外姓人。
同时又偏远得很,骑车去镇上少说要一小时。
唯一能证明他的话的,只有几本厚重但枯朽的族谱族志,和祠堂里密密麻麻的牌位。
可这些并不能改变我们穷苦的生活。
我是我们这一代唯一一个考上大学,走出村子的孩子。
也因此成了全村的希望。
为了学业,我已经有三年没回家了。
只是两天前,我收到了四叔公病重的消息。
四叔公看着我长大,供我上学,我不能不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按规矩,今晚该由四堂兄守夜,但他饭后突然发烧。
我成了代替他的人。
「三叔,我出去一趟。」
我压低声音和三叔说话,顺便站起来,给四叔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三叔的脸隐没在黑暗中,微微点了点头。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三叔不是这么沉默的性子。
不过生父病重,他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
今日初一,天色昏暗。
我依靠着记忆,向茅厕走去。
但没能找到地方。
难道是推倒重建了?
我正琢磨着,突然听到了沈阿婆的声音。
「林耀,跟我走。」
沈阿婆手里拎着昏黄的灯笼,佝偻着背给我引路。
明明是八月,路上居然带着一丝凉意。
我缩了缩脖子,紧紧盯住烛火摇曳的灯笼,生怕它就这么灭了。
村里的晚上很安静,只有我踩踏在叶子上的沙沙声。
「沈阿婆,还没到吗?」
走了一段路,我有些难为情地问她。
「到了,去吧。」
她应声停下脚步,指向面前黑黢黢的地方,那是一栋矮房。
人有三急,我立刻就向那边冲过去。
却有一道白光在我眼前闪过。
我狼狈伸手抵挡,但依旧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梁永你干什么?」
眯着眼睛,勉强看清面前的人,我没好气地问。
「我还没问你要干什么,不是在守夜?」
来人面色严肃。
我与梁永也算一起长大,他惯会嬉皮笑脸,我还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我出来解个手。」
我揉着眼睛解释。
「解手解到沼泽边上来?」
「什么……」
梁永的手电筒扫过我身侧,硬生生打断了我的反驳。
那里不是我之前看到的茅厕,而是正在冒泡的沼泽。
一阵热风吹过,身后的树林传来声声蝉鸣。
八月的夜晚,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一脚踩进沼泽,我怕是会死得渣都不剩。
「我是跟着沈阿婆来的。」
我轻声喃喃。
他用更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林耀,你不会撞鬼了吧?村里哪有姓沈的人家?」
他说的对。
我们村里大多姓林,只有一户姓洪的人家,和梁永这一个姓梁的。
而且,村里人少,每一个我都认识。
几个阿婆虽然上了年纪,却没有一个驼背。
我抬眼,看向之前沈阿婆站的地方。
此刻那里空空荡荡,看不出曾有过人的样子。
而且,我后知后觉地想,虽然村里落后,但也通电好几十年了,哪还有人家留着烛火点的灯笼?
不会真的有鬼吧?
想着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我心里一阵接一阵地发慌。
不敢再看身侧的沼泽,我连忙拉过梁永。
「走走走,我们快点回去。」
我快步走回了四叔公家,却发现那里灯火通明。
可能出事了。
心里一个咯噔,我和梁永对视一眼,赶忙往院子里跑。
刚挤进人群,我就看见三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问过身边人我们才知道,出事的不是四叔公,而是四堂兄。
三婶起夜,想为发烧的堂兄掖一掖被角,才发现人已经没了呼吸。
「你个杀千刀的,非要儿子跟着守夜,现在满意了?我可怜的儿啊!」
三婶一边抹泪一边骂。
可一门之隔的三叔,却始终没有反应。
她的表情越发气愤,我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走时,三叔还没睡着。
这么近的距离,他不应该听不见。
这种预感在她踹开门时打到了顶峰。
她一掌拍在三叔的背上。
「你个混账玩意儿……」
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三婶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尚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清楚看见了她表情的变化。
从愤怒到震惊,再到惶恐。
「死、死人啦!」
直到三叔的身体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她才尖叫起来。
仿佛一滴水落进沸腾的油锅里,院子里的人炸开了声。
我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碰了碰三叔的身体。
那不是活人温暖而柔软的触感。
他的身体冰冷,摸上去有些僵硬。
三叔真的死了。
看着他弯曲的膝盖,我抖着手碰了碰他的指关节。
没有动。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我倒退了几步,摸着胸膛大口喘气。
体温散尽、出现尸僵,三叔死了至少有三个小时。
可是现在不过半夜一点,而我们进屋时,都有九点了。
从这里到沼泽,我走得再慢,也最多用上十分钟。
也就是说,在我离开前,三叔就已经死了。
我和死尸在房里待了半个晚上!
而且,我离开的时候,三叔还点头了。
想到这里,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村里的晚风是暖的,我却如坠冰窟。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年老的村医被村民架着走过来。
他的脸色同样有些白。
「像是内脏出了问题。」
他很快得出了结论。
「应该是内出血,他摔过吗?」
「没有,没有。」
三婶捂着脸摇头。
她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通红的眼睛望向我。
「他下午去接过小耀了,小耀你来说,他有没有出过事?」
我仍旧沉浸在恐怖中,闻言迟钝地摇摇头。
但三婶显然并不相信。
她声音尖利。
「他一直好好的,怎么接了你回来就这么死了?」
我被唤回神智,急忙解释,但她不肯听。
我明白,因为四叔公资助我上学的原因,三婶素来不喜欢我,现在很可能是刻意找茬。
但是,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吗?
想到刚才撞鬼的经历,再想到回村时同样异常安静的山路,我迟疑了。
她还想再说话,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了。
是四叔公醒了。
他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勉强抬起眼,看着我们。
「这是怎么了?」
我担心四叔公的心情,尚在迟疑,三婶已经把事情抖露了出去。
四叔公整个人都在发抖,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哑声道:「行了,来几个人,把他们父子俩安置了。」
村人拉住三婶,静悄悄地干活,四叔公向我招手。
「小耀,过来。吓到你了吧,别怕。」
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我将这一天的事和盘托出。
他拍拍我的手。
「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事。」
我真的看到了,我想说。
但我最终还是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四叔公年纪大了,又得了重病,受不得惊吓。
也许,明天就好了呢。
我心里这么想。
可是,第二天白天又出事了。
「快去叫医生!」
我听着耳边若隐若现的歌声,正寻思着是谁在放音乐,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急匆匆走出大堂,我就看到地上躺了个人。
是来帮我整理屋子的洪家弟弟。
他正脸朝下,两只手牢牢压在身下,腿也伸得笔直。
就好像被绑着一样。
我脑海里掠过一个想法,又很快消失。
怎么可能呢?房子里根本没有绳子。
几丝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我心头一跳,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来了。
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我感觉到一阵风声袭来。
下意识偏过身。
一个花盆擦着我的肩膀落在了地上。
我抬头向上望,只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
是那个推洪家弟弟下来的人吗?
有谁穿了蓝色的衣服呢?
洪家的姐姐,还有林宁。
我瞬间回忆起来。
不过,那个影子真的是人吗?
想到昨晚的经历,我有些迟疑。
那边医生已经检查完了。
「他死了,没有外伤,也是内脏破裂。」
「怎么可能?这只是三楼啊!」
洪家阿婆喊出了我想说的话。
她状若愤怒的母狮,怒视着每一个人。
「谁,谁推了我孙子?」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肯承认。
「是不是你林宁,你们昨天吵架了。」
她很快锁定了目标。
林宁连连摆手否认。
但洪阿婆快步上前,就要厮打。
他被吓到,拔腿往楼上跑。
「别去!」
眼见他就要跑上三楼,我脱口而出。
三楼的窗户高而小,洪家弟弟身形微胖,根本不可能被推出来。
这是我才想到的事情,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宁跑得太快了,洪阿婆也追上了三楼。
同时进去的,还有试图挡住她,却被她推了一把的林宁姐姐。
这里毕竟是我家,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出事。
我咬咬牙,抑制住狂跳的心脏,跟了过去。
踏进三楼的瞬间,我又听到了女人的歌声。
声音空灵,比之前在楼下听到的清晰一些。
我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却被挂在窗边的画吸引了。
红色的颜料组成了怪异的线条,却带着莫名的美感,格外吸引人。
明明应该警惕,我却不可控地,伸手触碰了线条。
「要不是你纵容他欺负洪姐,我会和他起争执吗?」
我循声看去,林宁脸红脖子粗,和洪阿婆在争吵。
「他爸他妈都死了,我们洪家就剩这一根独苗,我宝贝些怎么了?」
面对强壮的林宁,洪阿婆丝毫不怕,伸手就要推他。
林宁的姐姐林悦正在尽力分开两人。
「行了,别在这儿装,谁不知道你也是这么对林悦的。」
洪阿婆满脸嘲讽。
「你也别在这帮你弟弟,他背地骂你赔钱货呢。」
林悦呆在原地,看向林宁。
林宁的眼神有些闪烁,但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
「女人大了都要嫁人,你早点嫁出去,帮我赚够彩礼娶洪姐不好吗?」
林悦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林宁你不是人!我是你姐姐!」
「说什么对我好,不就是想让爸多重视你一点吗?」
林宁撇撇嘴,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三个人很快厮打成一团,骂声不绝于耳。
我回过神来,赶忙上去要阻止。
「林耀,你也别装好人。」
林宁一把甩开我的手。
「不就是会读书,在我们面前傲得很,在城里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是个克亲的灾星。」
听到这里,我浑身的血液冲上了头。
林宁一个啃老啃姐,不务正业的混混,怎么敢这么说我。
为了能上大学,我天天学到凌晨。
简简单单否定我,还拿我爸妈说事,我一定要他好看!
一拳砸过去,他转头躲过,还在那里叫嚣。
「你还不承认,就是你回来,才克死了三叔和四堂哥!」
我眼前似乎变成了血红色,只剩林宁一人。
就在我要将他一把推倒时,突然觉得胸前一热。
一个迟疑,我被林悦挠了一下,她也在喊,「林耀,我读书也不比你差,凭什么你能上大学,我却只能初中辍学?」
我刚想和她分辩分辩班级第一和十的差别,就感到一阵暖意传遍了四肢百骸。
我突然冷静了下来。
退开两步,看着打成一团的三人,我忍不住心生寒意。
我也好,林悦也好,一开始都是来劝架的,怎么就被一句话惹怒,加入了进去?
这个地方有问题。
它似乎能放大人们心中恶意的情绪,挑起斗争。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攥住了热源,将它从衣服里拿出来。
那是一块平安扣。
自我有记忆起,就挂在脖子上,没拿下来过。
妈妈活着时告诉我,这是我刚出生时,云游经过的道长送的。
只一眼,我就愣住了。
之前这块平安扣上,有这么多细小的裂缝吗?
但没等我想明白,眼前的情况又变了。
林宁被两个人围攻,合力推下了脚边的悬崖。
在他双脚落空的瞬间,我在他背后看到一个影子。
影子的脸模糊不清,手脚被绑,嘴里也塞了一块布。
没等我仔细看,林宁就消失了,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他……」
我想说话,剩下的两人却没有理我。
没了林宁,他们瞬间从联手的盟友,变成了敌人。
在吵闹争斗的过程中,洪阿婆体力不支,被林悦找到机会推了下去。
洪阿婆不见后,林悦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不愿和她相杀,一点点后退,直到脚下一滑。
向后瞥了一眼,我冷汗直流。
悬崖落到了我的身后!
那个东西在针对我。
只要再退一步,我就会掉下去。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我绝不会有好结果。
怎么办……
我一边冥思苦想,一边竭力躲避林悦。
我并不想害了她。
「林悦,清醒一点,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她不为所动。
我集中精神,又一次躲过林悦与悬崖,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疼。
我要怎样才能破局?
「去死吧!」
就在我无暇他顾的时候,有一道蓝色的影子扑了过来。
林悦一下被推了下去。
我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碰到了指尖。
她疯狂扭曲的面容落在我眼里,我感到有些冷。
推她下去的是洪家姐姐。
看到她,我很快明白过来。
恐怕洪家弟弟也是她推下去的。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女人,你过得比我好。」
她死死盯着悬崖边的落石,嘴里不停念叨,视我如无物。
我想喊她,但又怕她转身攻击我,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林耀,听得到吗?」
是梁永的声音。
他也进来了?
「我在外面,你听我说。」
梁永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们被一个恶灵困在了它的鬼蜮里。」
「想要出来,要么等它放人,要么杀了它。」
我的心一沉,居然真的是传说中的恶灵作祟。
「鬼蜮的规则会偏向恶灵,但并不是毫无生机。」
「我在外面帮你,你按我说的做。」
听着他的声音,我有些心安。
梁永是一个道长的徒弟。
当年他路过我们村,却生了重病,死在这里。
梁永也就被留在村里,在村人的照看下长大。
「林语说你手里有灵器。」
我愣了愣,随即醒悟过来。
「对。」
他说的应该就是平安扣。
「很好,握紧它,不要放。和我形容一下里面的情况。」
他不知道?
我隐约有些不安,但还是说了。
好在林悦掉下去后,悬崖就再没有动过,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安静了许久,就在我想喊他时,他又出声了。
「我算出来了,你向左十五步,再往前二十步。」
我按着他说的走,却卡在了半途。
「你确定?前面可是悬崖。」
「没问题,握紧灵器,你不会有事。」
他的语气很肯定。
我考虑了一下声音被假冒的可能,最终还是咬着牙,闭眼向前走。
我真的没有掉下去。
「你听到歌声了吗?」
「什么歌……」
我话只说了一半。
在此之前,我的耳边只有空旷的风声。
但此刻,之前的歌声又回来了。
可不同于在房间里听到的悦耳空灵,此刻的声音沙哑、可怖。
听不出词句的唱腔中,夹杂着痛呼与哀嚎。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只觉得晕眩又难受,眼前充血。
「啊——」
是一个女人的尖叫。
我艰难转头,看见洪家姐姐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就是现在!」
梁永大喝一声。
「向左三步,把灵器刺进去!」
平安扣怎么刺?
心里想着无关的事情,我的动作却没有慢。
那个位置明明空无一物,我伸手时,却感觉到了阻力。
可怖的叫声又响了一些,我的耳朵胀痛,温热的液体沿着脸侧滑落。
我坚持着站住。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
我的眼前黑了一瞬,又回到了三层的房间内。
脱力倒在地上,喘息间,我只觉得有什么落到了身上。
一只素白的手伸出,用两根指头提起了它。
是林语,四叔公的亲孙女。
只是她身体一直不好,今天打扫卫生,我没有叫她。
「人皮。」
她用手指捻了捻,轻声说道。
我浑身一炸,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这里有脏东西,我感知到了。」
还是林语打破了沉默。
「你能感觉到?」
「我之前病过一次,醒来就有感觉了。」
她缓缓点头。
「这个恶灵可以躲进画里,隐匿身形。今天还是靠着林语妹子,才能找到她。」
梁永笑着掩饰尴尬。
「你真的不行?」
我瞪他,他不是玄门弟子么?
「那什么,我师父死的早,我就学了个半吊子。」
他挠挠头。
想到我将自己的命交到了半吊子手里,我就觉得心跳过速。
「他们呢?」
我转移话题。
两个人沉默下来。
我便知道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好在已经结束了。」
我低低叹了一声。
「没有。」
林语突然开口。
我忍不住看向她。
她低下头,说:「我昨晚看到了另一个恶灵。」
「是个驼背的女人?」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昨晚的遭遇。
她摇摇头,脸色有些白。
「是个小孩子,还不到我大腿。」
我有些惊骇地看着她。
这么说来,村子里至少有三个鬼。
今天不过是一个,我们就死了这么多人。
那之后……
我的想法被砸门声打断。
「小耀,怎么回事?」
问我的人是大堂姑,她身后跟着四叔,也就是林悦林宁姐弟的父亲。
我的嘴唇嗫嚅两下,没有开口。
看着眼眶通红的四叔,我难道要告诉他,林宁被林悦推下去,而林悦则被洪姐姐害了了吗?
我将事情全推到恶灵头上,但是,哪怕有人皮在,他们依旧对此将信将疑。
听到林宁落下悬崖,四叔终于忍不住,想对我动手。
场面很快混乱起来,我试图站起来,又被推倒在地。
「行了!」
伴随着拐杖敲地的声音,不知何时到场的四叔公大喝一声。
作为村里资历最老的人,四叔公向来很有威望。
他叹了一声,无力地摆摆手。
「把人都带去后村吧,明日开祠堂祭祖。」
后村是一整片墓地,我们村仍旧实行土葬,所有的人全都埋在那里。
需要下葬的不只有今天出事的五人,还有三叔和四堂兄。
按村里的规矩,本是需要停灵七日。
但恶灵之说引得人心惶惶,除了四叔外,所有人都支持立刻下葬。
「该填土了。」
大堂姑轻声提醒四叔。
我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四叔抓起第一把土。
林家姐弟尚未成家,我作为堂弟,按理来说也该送他们一程。
但四叔不愿见我,我只好和梁永这个外姓人一起,站在最远的角落。
太阳西沉,灵柩上的土也越来越厚。
「走吧。」
烧完纸,按规矩绕着墓地转了三圈,大堂姑扶着四叔转头离去。
「不再上炷香吗?」
不知是谁的提议。
我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四叔第一个回去。
他一言不发,从包里掏出三支香点燃。
「这香还挺正。」
说话的是梁永。
「比我师父留下的几支沉香都不差。」
我愣了愣。
沉香?这不是檀香吗?
就在我疑惑的一瞬,涌入我鼻腔的气味变了。
从古朴的檀香,变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
这香不对劲!
我立刻反应过来。
四叔手里的香已经插了两支。
还剩最后一支,绝不能让他插到坟地上。
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多说,捡起石头向四叔扔去。
靠着小时候打水漂的准头,香被我打断,落在地上。
此时我也反应了过来。
下葬之后是不能回头的。
之前喊我们上香的声音就是圈套。
在回头的那一刻,我们所有人都入套了。
之后我们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在自身认知基础上产生的幻觉。
好在梁永算是半个道士,平日里点的都是道教沉香。
而我的大学附近有座寺庙,经过时总能闻到檀香味。
我们对香的不同认知成了破绽,让我抓到机会,看破了幻觉。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安全了。
看着坟前沉着脸的驼背阿婆,我的心也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