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团场长大的孩子,大多对枪都不陌生。因为那时候,兵团各团场是有民兵值班连的,同时,各生产连队也有民兵排。
一到冬季农闲,民兵就会进入紧张的军事训练,那时候,我们几乎天天去看。特别是到训练快结束时的实弹射击,更是会吸引一大帮孩子跟着看热闹,孩子们冻的小脸通红,袖着手跺着脚流着青鼻涕也不肯离去,为啥,等着射击结束抢子弹壳啊。
那时虽然环境苦条件差,但民兵训练却是非常的正规。看热闹的小孩要想趁机摸摸枪,对不起,门都没有,那怕你是指导员连长的儿子也不行。投弹训练时,民兵们更是要把看热闹的小孩,轰得离投弹阵地后方远远的。孩子们一个个急的抓耳挠腮。一到投弹结束,就是一场短跑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能捡到更多炸烂的手榴弹木柄,那玩意易燃,一点就着。在那个年代,也成了我们这些实在没有什么可玩的孩子们的玩具。每当冬训的民兵见到孩子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向阵地跑来的时候,他们那个牛啊,一个个跩的二五八万似的,自豪无比。
那时的兵团连队,除指导员,连长配枪以外,连队的专职警卫也是配枪的。但这些常年持枪的人,在那个年代一般都是资格很老的老革命,是参加过生死战斗的老兵,觉悟和警惕性都很高,那可真是把枪当做了第二生命,白天随身携带,夜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枪放到家里最隐秘的地方,最先防的就是自家孩子。
我第一次摸到真枪,大约是七岁那年。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们放暑假的第二天。早上吃过饭,我爸妈上班刚走,一个小伙伴便匆匆跑进我家,说大头让我们赶快去他家,并说今天要让我们看看真家伙。
我一听就明白了,大头是我们班同学,他爸爸是我们连队的专职警卫。
大头的爸爸姓洪,是个老革命,听说还是战斗英雄,负过很多次伤,一个弹片至今还留在脑袋里,据说还是打鬼子时留下的伤。听连队老职工讲,老洪头很小就参加了革命,当兵时立功很多,要不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现在起码应该是个团长。
但大头的爸爸年龄大结婚晚,这几年身体又不是很好,前不久,团里刘政委到连里来还专门去看他,说要把他调到团部卫生队当警卫,工作相对轻松些,环境也比我们这个边远连队要好很多,这也是团里对老革命的照顾吧。
听到这个消息,别人不急,我们这群小伙伴却一下急了。因为大头早就夸下海口,并且发誓说向毛主席保证,要让我们摸摸他老爸的真枪。
大头爸爸老洪叔的枪,可是一支德国造的驳壳枪,俗称二十响,也有叫盒子枪的。平时,老洪叔腰里别着枪,夜间在连队巡逻时,我们这群孩子可是经常能够见到的,那支枪乌黑锃亮,被身形高大的老洪叔插在牛皮腰带上,显得十分威风。我们也问过大头,你爸为什么要把枪插在前面,大头说他爸说,这样做是为了遇上敌人可以随时出枪。
出枪!多专业的战斗术语啊,一下就让我们这些小伙伴膜拜了。我们佩服老英雄,我们也见过那支枪,可我们谁也没摸过那支枪。自从大头答应了我们,我们真的是朝思暮想的想着早点心愿得偿。可是,这团里一旦真的要将大头一家调走的话,我们哪里还有摸真枪的机会?
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我兴奋的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冲出了家门,和小伙伴一口气跑到大头家,这时已经有十几个小伙伴在大头家里了。听大头一说我们才知道,老洪叔今早巡逻回来时头疼难忍,听大头说可能是因为脑袋里弹片的影响,原先遇到变天也经常疼,但这次疼的似乎十分厉害,人都差点昏迷,老洪叔这才叫老伴去叫卫生员。叫卫生员的当口,老洪叔又疼的十分厉害,他甚至怀疑这回可能过不去了。于是他叫过大头,把枪交给大头,让他锁到家里的一只厚木箱里,大头锁好木箱正想把钥匙交给老洪叔,这时老洪叔已经昏了过去。
当卫生员带了几个人赶到时,老洪叔已经深度昏迷。卫生员不敢耽搁,连忙叫人将连队唯一的一辆马车套上,把老洪叔抬上车,卫生员和大头他妈陪着老洪,向二十多公里外的团部医院赶去。
家里安静了,大头看着手里的钥匙,想起了对大家的承诺。
见大家都到了,平时嘻嘻哈哈的大头这会儿却一脸严肃,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里间,用钥匙打开那口厚木箱,拿出了那支驳壳枪。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这支驳壳枪,心里那个激动啊。可是枪在大头手里,他拿着枪转着圈让小伙伴们一个个伸出手来摸枪,很快,在场的男女小伙伴都摸过了这支枪。大头转身就准备把枪再去锁起来。这时,大家的神情都有些依依不舍。
正在这时,我们班一个名叫刘极的留级生,突然说道:“大头,不过瘾不过瘾,能不能让我们每人自己拿一下……。”
“不行!我爸说过,枪在人在……枪不离身!”大头断然拒绝。
“大头,我们也不是阶级敌人,大家可都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是啊,大头,就让我们一人拿一下吧。”
“你不是说,你长大要当解放军,我比你大,肯定比你先当,你就先让我们……。”留级生抽了一下鼻涕道。
一帮七八岁的小伙伴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取着这次机会。
“那好吧,一人就拿一下……”大头让步了。小伙伴们雀跃了。
“来,你先拿!”
我没想到,大头把第一个拿枪的机会给了我。
我从大头手里接过驳壳枪,真重啊,我握着枪,很费劲的单手将枪举起,瞄向窗户外的草垛。那感觉真叫爽。
“好了,下一个。”虽然还没过够瘾,但我还是连忙将枪放下,交给了我身边的小胖。
“下一个……。”大头一个个叫着。
轮到刘级,那个外号留级生的刘极。他的确是留级生,比我们大两岁,因此力气也比我们大。
只见他右手拿枪,左手比划着,竟然对着小伙伴们,学起了电影上的李向阳:“不许动,我是李向阳!”
“哈哈哈……。”刘极的表演,一下让小伙伴们松驰下来。
刘极一时兴起,一撸袖子,张开了驳壳枪上的大机头,正想表演什么。
“砰!”的一声,枪响了。
刘极一下愣在了当场,手里举着枪,不知怎么办好。
“啊……。”一个女生尖叫起来。
刚才那发子弹,可以说是擦着她的耳边打过去的。
这时候还是大头,这个老英雄的儿子,他一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了刘极举在手里的枪:“别慌别动,把手松开……。”
枪到了大头手里,只见大头小心翼翼不知怎么摆弄了一下,大机头回了位,他赶紧拿着枪进了里屋,把枪锁了起来。
“这件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大头出来后,看着大家一字一顿的说道。
大头当时的镇定,许多年之后的我都十分佩服。
由于当时是上班时间,连队上基本没有什么人,大头家又在连队最边上,加上枪响又在房间里,所以也就没有惊动什么人。
没过多久,大头一家就被调去了团部。
一年之后,刘极也随父母调动离开了连队。
多年以后,我们这帮小学同学都退休了,大家聚在了一起才知道,大头从部队转业时,就是上校军衔。
而那个刘极,听说是大校转业。
差一点,就当上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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