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我爷爷一家人生活在哈尔滨郊区的一个小村子里,爷爷那一代一共哥们三个,我爷爷排行老二。 老大也就是我的大爷爷比我爷爷大11岁,长的高大威猛,而且办事果断,我的太爷爷就让大爷爷当家管事。我爷爷和下面那个三弟只差两岁,他们两个关系特别好。
那个年代时局不稳,国民党的部队白天挨家挨户征粮、拉壮丁,共产党的部队晚上也进村做宣传,就连山上的胡子(就是土匪)也经常抢老百姓的东西、甚至绑票讹钱。我爷爷一提起那时候的日子,总是会说一句话;老百姓能活着太难了!
有一年闹旱灾,粮食几乎绝收。土匪横行,民不聊生。一天晚上有一伙土匪到我爷爷家抢粮,我大爷爷不肯给粮食,被土匪头子给生生踢死了,据说当时就是吐血,一连几天不吃饭,后来咽气了,粮食也没保住。我太爷爷非常伤心,决心节衣缩食供出一个大学生来支撑门户。我爷爷就把家里的地卖了一半,换了很多粮食,送他三弟就是我三爷爷进城读书。后来我三爷爷很争气,考上了东北大学,读的是武官专业,类似于现在的军校。毕业后在哈尔滨工作,我太爷爷又把家里老宅卖了,给我三爷爷买了个警察局长的职位。当时可以说是风光无限,我爷爷说,家里常年客人不断,靠我三爷爷的经营,家里的地和宅院都买回来了,又扩建了不少,附近的胡子都不敢动我家的东西。
我三爷爷年轻有为,据说和当时的马占山都称兄道弟,几年下来在哈尔滨买了别墅,开着汽车,娶了当时哈尔滨最红的一个唱戏的名角做太太,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我爷爷在家里当家,有了这个三弟的支持,家业越做越大,后来我太爷爷太奶奶都去世了,我三爷爷回家的次数也少了。
哈尔滨解放前的一天,我爷爷突然接到三爷爷捎来的信儿,让他马上到哈尔滨。原来共产党的部队已经把我三爷爷看管起来了,我三爷爷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局长,手上有不少共产党的人命案子,应该算是人民的敌人了,一定是要枪毙的。解放前夕,哈尔滨的人民政权已经基本上建立起来了,国民党的官员和机构人员早都跑光了。我三爷爷这种手上有鲜血的“大人物”,想跑也跑不了。
我爷爷赶着马车来到哈尔滨,和我三爷爷见最后一面。才知道,我三爷爷在几天前把一箱子金银细软交给了我的三奶奶,就是那个唱戏的名角。让他带着孩子赶快跑,晚了就跑不了了,嘱咐我三奶奶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回老家找我爷爷,一定要把孩子照顾好。我三奶奶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三爷爷当时已经被审查了好几天,才知道我三奶奶没有做不利于人民的事,是不会被处理的。我三爷爷就没希望了,罪孽深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三爷爷自知时日无多,临别时千叮咛万嘱咐,希望我爷爷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的妻子和儿子,带回老家过日子,不让她们在外面受苦。我爷爷很心疼他这个弟弟,但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老哥两个抱头痛哭一场,还是分别了。第二天我的三爷爷就被新政府枪毙了。我爷爷回到啊老家大病一场,花了很多钱才治好。
病好后我爷爷也是看透了生死,看淡了富贵荣华,把家里的土地都平分给了家里的佃农,又召集村里的几家没房子住的外来户,把我们家的大宅平分给他们,据说我们家那时候还有个后花园,我爷爷就只留了那个后花园,在上面盖几间草房自家住。由于我爷爷平时在村里人缘好,土地改革时我爷爷家正常分地,划分成分时落了个贫农的成分。
风风雨雨十几年,我爷爷始终没忘记寻找我三奶奶和他家的儿子,刚解放时形式不明,怕被迫害,偷偷的找,文革期间更是不敢找。多年来,这件事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我爷爷的心上,我小时候经常看到爷爷坐在树下发呆,当时小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才理解爷爷心里是多么的苦啊。
文革后,我爸爸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吉林市的丰满电站,我们全家都搬到吉林市生活。生活条件也好多了,可是爷爷一直省吃俭用,攒点钱就去哈尔滨寻亲,这就又找了十来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看着爷爷唉声叹气的样子,我们也都跟着召集,我姑姑就时常劝我爷爷,不要太执着,那个年代兵荒马乱的,说不准都不在人世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可是我爷爷总说,那是咱们家的人啊,那是我弟弟留在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只要我活着一定要找到他们。就算他们死了,也要把他们的坟迁回祖坟,要不然我没脸去见我那死去的弟弟。
后来改革开放,信息发达了,我爷爷就通过报纸和广播电台刊登寻人启事,我爸爸和我姑姑每年给我爷爷的零花钱都被我爷爷花在这方面了。可是造物弄人,一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爷爷年龄已经很大了,走路都得靠人搀着。我记得好像我姑姑搀着我爷爷又去了好几趟哈尔滨。始终是音信全无。到我爷爷81岁那年,他知道自己可能时间不多了,他老人家把自己全部的积蓄两万多元都寄给了哈尔滨日报社,要求他们每一期都刊登一次寻人启事,最后还是失望而归。
我爸爸看着我爷爷也是心疼,有一年就花点钱在三亚租了一个房子,让我姑姑陪着他老人家去三亚过冬,爷爷可能也是想多活几年,好找他的侄子和弟媳妇,就同意去了。三亚生活很悠闲,气候也好,我爷爷去了几个月身体恢复了很多,还能自己下楼遛弯了。一天爷爷坐电梯下楼,碰到一个东北老乡,就聊了几句,没想到还是哈尔滨老乡。
我爷爷就把心里的话分人家说了。希望对方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娘两个。巧合的是还真有这么个人。当年很漂亮,会唱戏,不过姓都改了,带着一个儿子嫁人了。这个消息对我爷爷来说不亚于久旱逢甘霖啊,赶紧电话联系,得知我的三奶奶早都去世了,他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孩子都十来岁了。于是就约好在三亚见面,我和爸爸还有姑父也都赶到了三亚。全家到机场去接我的这个小叔叔,开始我爸爸还说见面了先不要相认,先做个亲子鉴定啥的,别被人骗了,当我们接到这个小叔叔的时候,爷爷看了看说,不用鉴定了,这个孩子长的跟三弟一个模样。免不了痛哭一场,大家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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