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做梦也没想到,嫁给了头婚的老公张亮,我居然成了后妈。
我怀着二胎的那个夏天,张亮冷不丁地往家里领进一个黄毛小孩,憨憨的,黑黑的,一看就知道是从山旮旯出来的。
他叫张子洋,是张亮少不更事时留下的产物。孩子妈生下他后,溜得连影儿都没有。张亮把他丢给老家的爸妈带,对外压根儿没提过有儿子这事。
我只去过张亮老家几次,却从没见过他这个儿子。每次回去都只看到公婆,偶尔会碰到过来串门的姐夫。
原来我每次回去,大姑姐都会提前带走张子洋,免得他与我碰面。
要不是婆婆中风瘫痪离不开人,公公实在忙不过来,不得不把张子洋送回亲爸身边。我嫁给张亮4年,给他生的儿子都3岁了,还不会知道这惊天秘密。
张亮说接张子洋到这边读初中,学位他都找好了。
真是晴天霹雳!我把手上的西瓜狠狠地砸向张亮,他一闪身,西瓜在地上开了花,溅了一地红色果肉汁。
“去死吧,你这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全家人都是骗子!”
张亮自知理亏没辩驳,他护犊子般护着张子洋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让他选频道。
我忿忿不平,揣着火苗冲过去,一把抢过遥控器使劲摁掉:看什么看,没看到你另一个儿子在睡觉吗,吵醒他有你好过。
听出我的言外之音,张子洋怯怯地低下头。
我知道他是无辜的,谁叫他爸欺骗了我。本来生活已是一地鸡毛,张亮还带回来一只拖油瓶,老娘杀人的心都有了,还能给他好脸色么。
02
说起来,都怪我!
当初我虚荣心作祟,被张亮帅气的外表,个体户老板的身份,还有他腰间那把宝马车钥匙迷惑了。
人往高处走。我心想跟他总比跟着打工的前男友要强,好歹是个老板娘,出入有宝马。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通常很低,而我的直接降为零,把父母说“张亮是个小滑头”这类话当成耳旁风,还赌气在认识4个月后便与他领了证。
婚后前两年,张亮对我呵护有加。我说想吃客家酿豆腐,他会提前下班买菜回来亲自下厨。我想看电影,他会悄无声色订好票,直接带我上电影院。
有男人为我摘星捧月,我很快收起翅膀全职在家围着男人、孩子与灶台转。
本以为我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张亮败掉了我的房子,才知道他的底牌不堪入目。
他所谓的老板,只不过是搞装修的包工头。那辆宝马车是他从二手市场买的将要报废的车,一年两审,隔三差五就得维修。
这都不算什么,最让我撕心裂肺的是,他嗜赌成性欠下了300万债务。当时他想方设法接近我,就是看上我的那套房子。
早几年,我做销售,因为业绩不错,赚了一笔钱。那时我不懂投资,傻傻地跟着朋友买了一套两居室,想不到房价翻了一番。
张亮哄着我抵押房子套现,说是他拿去投资,钱生钱赚得更多,谁知房子被他拿去还赌/债了。后来还不上贷款,只能忍痛卖掉房子。
我不是没想过离婚,房子没了,被骗得一文不剩再自动离开,岂不便宜了他。张亮毁了我,我也不让他好过!
再说,要是我一人带儿子离开。上班与带孩子不能两全,不想连累儿子受苦,死赖着,至少他还能拿点生活费回来,儿子也有一个完整的家。
有时候男人渣起来真是毫无底线,那晚张亮喝了酒回来,对我霸王硬上弓,硬生生搞出了二胎。他指天发誓,今后努力工作赚钱养家,一定会对我好,让我安心养胎。
不得不承认,我的脑子被驴踢了,居然再一次相信了他。
拖着大宝,怀着二宝,张亮吃定我离不开他,又对我开虐,找各种理由克扣我的生活费。每次给生活费就像是挤牙膏似的,我不问他就不给,要一千只给八百。
看着眼前张子洋那张酷像他爸的脸,我恨不得上前狠狠抽两个耳光。
03
平时张亮在家,我不会对张子洋怎么样,吃饭喝汤,张亮会第一时间盛好端给他,生怕我虐待他似的。
张亮去上班后,我会特别“照顾”张子洋。
我做家务时,让他带着弟弟到楼下公园玩;有什么好吃的,先让儿子吃饱,再轮到他;吃饭后,让他洗碗,拖地;任由儿子霸着电视看《汪汪队》,绝不迁就他想看啥。
对他说最多的话语是:去,洗碗!去,拖地!让着弟弟!
每次张子洋都嗯一声,屁颠屁颠去干活,他那种低眉顺眼的姿态倒让我气顺了不少。
人心肉长,我压根不想当恶毒的后妈。每次想对他热情一点,总会想起张亮如何设计我,拖我下水,我又竖起一身刺。
直到那天,像往常一样,张子洋带我儿子到楼下玩,我在厨房炸鸡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个宝妈抱着孩子,拽拉着张子洋站在门口,满嘴火药味:这是你家孩子吗?这么大孩子也不懂得谦让小朋友,动手打我儿子,麻烦你管教好他。
接受一番赔礼道歉后,宝妈悻悻离开,关上门,我睥睨着张子洋,问他知不知道打人是不对的,他低下头不说话。
我板着脸等他开口,空气冷凝了片刻:不说是吗?今天不准吃饭!
儿子胖嘟嘟的小手拉着我的围裙,说:别人抢我玩具,哥哥帮我抢回来。别人打我,哥哥打他。
我的心猛地颤抖一下,张子洋依然低着头,眼睫毛挂着小水珠。
我摸了摸他的头,放软语气:好了,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
张子洋擦拭了眼泪,拉着弟弟去洗手间。
那顿饭,我第一次给他夹鸡翅,他吃得特别开心起劲。儿子啃着鸡翅,扭动着小腰得意地囔囔着:哥哥,吃完饭再下去玩。
其实,撇开他爸爸,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04
有几次早起,我看见张子洋在洗床单,后来听张亮说他长这么大还尿床,只要晚上喝了水,那晚必定会尿床。难怪晚饭后,我几乎没见过他喝水。
实在不可思议,我问为什么不带去看医生,孩子马上要上初中了,如何住宿?
张亮不以为然,觉得我小题大作,尿个床需要看什么医生。
他亲爸不着急,我当后妈的瞎操什么心。不过看在他陪我儿子玩耍这个份上,我狠不下心不管。
我带张子洋到医院遗尿专科看医生,去到诊室门口时,他杵着不想进去,满脸是秘密被揭开后的羞耻与难堪。
我严肃对他说:你现在不把问题解决掉,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张子洋低着头,双手拽着衣角来回搓。我恐吓他:如果你不进去,明天撵你走!
这招管用。
张子洋吃了药,复诊了几次,问题明显好转。哪怕是晚上喝汤罐水,睡前上一次厕所,几乎不会尿床。
知道我狼皮底下是一只温顺的羊,张子洋卸下防备,变活跃了,举手投足多了几份主人翁的姿态。
儿子多了一个事事迁就他的哥儿们,整天欢蹦乱跳拉着哥哥玩,还拖着小枕头跑去跟哥睡,我乐见其成,偷闲不少。
05
生活在磕磕绊绊中前行,转眼张子洋已读完初中,正准备商讨报读哪个高中之际,张亮玩起了失踪。
有时赶工,张亮直接住在工地,小半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那次当我觉察时,他已有两个月没回来。
当时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有人上门催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亮又赌钱欠债。催债的人上门恐吓过几次,前面几次都是我和一对儿女在家,根本不敢开门。
最后一次,刚好张子洋周末放学回家,他一米七三的小高个冲到前面,盯着来势汹汹的债主郑重其事地说:你们看清楚,屋里没有借你们钱的人,要是再来捣乱,我马上报警,再告你私/放/高/利贷。
输人不输阵。有张子洋壮胆,我也不甘示弱,拿起菜刀走向门口怒吼:房子是租的,里面有什么一眼看完,张亮几个月没拿生活费回来。你们最好把他的手砍了,这种人渣,我们不要了。
吓退了债主,张亮依然毫无音讯,生活费断了来源。虽然我平时在网上兼职赚点零花钱,但也捉襟见肘。我们只好搬到更便宜的城中村去。
缺爱的孩子比较早熟,张子洋知道我没有义务养他,也没有开口提报读高中的事,反而安慰我说,他已经满16岁,可以出来打工了,他爸没给我钱,他去打工给我赚生活费。
他有这份心,不枉我给他夹了三年的鸡翅。这几年,他跟我的感情日渐亲厚,我早已把他当一家人了。
张子洋说到做到,他早出晚归去跑腿送外卖,一个月下来,我几乎没与他打过正面。
月底那天,我在厨房煮早餐,张子洋走进来塞给我一叠人民币,说:阿姨,这里一万元,跑腿赚的,你拿去。
我的喉咙像有什么东西哽住,眼睛瞬间模糊。跟张亮结婚多年,一直都是他源源不断从我身上抽血,从来没给我塞过厚厚一叠钞票。
青出于蓝,儿子比老子懂事。
心软的女人大抵都这样,当困难的处境与心中的委屈能被对方理解时,自己饿着肚子,也愿意把最后一个馒头掰开一半分给他。
我抽吸一下鼻子,把张子洋拿着钱的手挡回去:你有这份心,阿姨很高兴,你才16岁,应该继续读书,未来打工的日子还有一辈子,读书的时光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正在吃读书少、缺乏社会竞争力的亏,自然不想让张子洋步我后尘。
托了关系,我把张子洋送进一家技术学校。临走前,他不让我送,说自己可以去学校报到,还说以后一放假他就去兼职,不用我操心他的费用。
过分懂事的孩子特别让人心疼,我再一次破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充盈了眼眶。
06
张亮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对他彻底死心,我自己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
儿子上小学,我把两岁半的女儿提前送进幼儿园后,在家附近的市场盘了一个猪肉档口做小商贩。
平时逛街买菜时我就多了几个心眼,打量过有什么工作适合我这种丧偶式全职宝妈。
要是给别人打工,工资低不说,还不能照顾孩子。自己创业,可以把孩子拽在身边,再困身都是自己的生意,没准赚得更多。
邻家老板见我孤儿寡母,主动提出早上进货的时候顺便帮我拿货,让我安心只负责卖。投桃报李,中午在档口煮饭时,我也顺便下他的米。
有时候剩下几斤猪肉未卖出去,他会把猪肉一钩,提拉过去帮忙售卖,让我早点带孩子回家。
有了守望相助的搭档,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不靠男人,我的小日子总算张罗开来。
技校放暑假,张子洋回来又说去跑外卖。我让他在家带弟弟妹妹玩,别去折腾了,他下一年的学费我已经攒下了。
张子洋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就当锻炼身体,去年跑了一个月,回到学校我成了体能王,还能赚钱,我是咱班上唯一一个不向父母拿钱的人。
看到他这份得意,我也不好阻挠。说句实话,我打心里欣赏他的自力更生,伸手要钱的日子一点也不舒坦。
可是,意外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张子洋为了抢多两份单,开电单车的时候不留神被撞了,伤得不轻。
在这个城市里,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住院那段时间,每天中午卖完猪肉我就打烊收档,下午煲汤送去医院。张子洋一脸愧疚,一个劲说对不住我,耽误了生意。我摆摆手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张子洋出院后过档口帮忙,街坊邻里问起他是谁,我说是我大儿子,张子洋顺势喊我叫妈。
听到他的一句“妈”,我的心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捂热了,莫名生出一份老怀安慰的感动。
07
不知是错觉还是天意,舒坦的日子容易招人惦记。
失踪3年半的张亮又回来了。他不知从哪摸找来到档口,阴阳怪气地讥笑: 不错呀,都当老板娘了,以后靠你养我了。
说完,他伸手要打开钱箱子。我拿着猪肉刀“啪”一声摁住箱盖:你再动试试,我把你的手剁了。
张亮又开启他的油腔滑调模式,说什么他过来做夫妻档,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的鬼话。
“谁跟你夫妻?你失踪3年,我已经向法院申请了离婚,现在你跟我,河水不犯井水。滚!”
张亮想继续纠缠,我扬言要报警,他才悻悻离开。
赶走了他,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张子洋,怅然若失。我与张子洋没有血缘关系,而唯一的纽带也断开了,要是他要跟亲爸走……
那时的张子洋,已从技校毕业,在一家连锁汽修店当店长,待遇与前景都不错。眼看好日子终于熬出头了,张亮又来一锅端走,想着我多年的付出又要给人做嫁衣裳,心中隐隐不甘。
晚饭的时候,我多次张口又闭上,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爸回来了。
也许张子洋看出了我的忧虑,他放下碗筷,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妈,你要是不嫌弃我,我就一辈子赖着你不走,以后我跟弟弟妹妹一起来孝敬你。
我咧了咧嘴巴:傻孩子,以后你要娶媳妇成家,哪能赖着我呢?
“那更好,我娶了媳妇,又多一个人伺候你。”
我噗嗤笑了出来,快手快脚收拾碗筷,想起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你只管善良,福报已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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