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幻想,未来的某天某时某刻和沈祺安重逢的场景。
提前在心里排练演绎了各种不同的剧情和台词以备提前应对。
尽管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就在我终于慢慢把这个人从记忆里淡忘出去的时候,我收到了沈祺安死了的消息。
1.
研三的那个寒假,我带着男朋友回了老家。
小城发展的越来越好,跟几年前相比大相径庭。
记忆里那条上下学必经的逼仄小路,扩修成一条商业街,两边的独栋小屋也被高高的居民楼取代。
一切都在改头换面,小城里的人也是。
一到家,就在房间里意外发现一个快递,寄件人一栏写的是沈颂秋。
看上面的日期,寄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妈妈说拿回来就放到我房间里,忘记告诉我了。
快递里面是一封信和两个白色的手环。
两个手环样式一样,只有上面的图案不一样。
信的主人自称是沈祺安的姐姐,她说在收拾弟弟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两个手环。
她说她知道我,沈祺安生前经常向她提起我。
她想这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所以寄给了我。
沈祺安,一个许久未提起过的名字。
久到再次看到这个名字,竟觉得恍若隔世。
沈祺安,竟然死了。
2.
其实我认识沈颂秋,在一个下着很大的雪的冬天。
时间匆匆驶向十二月。
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据说是十年难遇的一场大雪。
每个人都很兴奋,像是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
整个世界都被雪染白,积雪久久不化,漫天还在不停的飘着雪花。
在往后的很多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那样的雪。
学校突然通知晚自习不上课,一瞬间班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
隆冬,天还没有完全黑,空气中布满了冷冽的气息,万籁俱寂。
大雪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慢慢落在地面上,屋顶,树上,到处铺满了厚厚的雪。
天慢慢黑了下去,晶莹的雪在浓厚的夜色中更加亮堂,
世界突然蒙上神秘的色彩,仿佛置身霍格沃兹里的冰雪世界。
这样的场景,给人一种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感觉。
这样的雪夜,让人不由得期待接下来会遇见一个心软的神。
可惜世界上没有神,如果非要说发生了点什么,如果我的电动车总在关键时候就坏算是一件事的话。
正当我一边心里喊着晦气,一边准备苦哈哈的推着我的车回去的时候。
突然看到沈祺安手里拿着一个鸡腿正在准备朝我走过来。
旁边是一条小吃街,他就站在烤鸡腿的小摊前。
主要是那个鸡腿金闪闪黄灿灿,上面撒着白芝麻,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
他走过来很自然的把鸡腿递给我,问道。
[车坏了,可能是胎漏气了。]
上天作证,沈祺安此刻在我眼里就像天使一样,背后光芒万丈,身后自带两个翅膀。
[在这等我一下。]他说完就转身要走。
我慌忙抓住他的手臂,[你干嘛去?]
他扭头,星眸微动,笑眼弯弯。
他的眼睛灿若繁星,仿佛装着满天的小小星子,一瞬间周围漫天的雪都黯淡下去。
然而下一秒。
[我的鸡腿儿都给你了,我得再去买一个啊!]
我翻了翻白眼,突然觉得这个笑容沾上了鸡腿上的油腻,赶紧松开了手。
小吃街飘香四溢,肉夹馍的香气和烤红薯的香味儿一阵接一阵的飘来。
小摊上的老板笑脸相迎,手上还在熟练的操作着。
摊前的顾客搓着冻的通红的手,小摊上空飘着的白烟与人们哈出的白汽相遇,然后慢慢消失。
我站在两米开外的距离,看着沈祺安慢慢的走向那片烟火气,然后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冷吗?哥请你喝奶茶去。]
沈祺安把车放到路边,我们一起朝奶茶店的方向走去。
路灯下,沈祺安突然回头,暖黄色的光照在他身上,我能看到他睫毛下的阴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好看极了。
下一秒,一个雪球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用手去挡住,才免去一灾。
[沈祺安!你幼不幼稚!]
话音刚落,我立马蹲下去抓住一团雪扔了过去。
[哈哈哈!吃我一球!]
沈祺安一边躲闪一边进攻。
半晌,我们两个浑身沾满了雪,落得个两败俱伤。
一路打打闹闹,走到了目的地。
就在这天,我见到了沈颂秋。
沈祺安随身带着手机,我很意外,不是因为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因为其实有很多人都会偷偷带手机上课打游戏。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沈祺安在学校里把手机拿出来过,更没听他提起过。
大概是时间有些晚了,家里有些担心,我看到沈祺安接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沈颂秋就来了。
沈姐姐比我们大了三岁,今年读高三,同样因为大雪,学校提前放学。
她刚从学校出来,就到了这里。
看得出来,他们姐弟关系很好,年龄相差不大,也没有隔阂。
我跟我弟弟也差三岁,大部分时间都以同龄人相处。
那天晚上的沈祺安让我觉得很温柔,也许是环境过于浪漫。
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突然出现,像寒冬里的火把一样温暖。
我只记得那个偶像剧一般的雪夜,我开心的以为是上天安排我们的遇见,满心欢喜的暗暗自喜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以至于我忽略了为什么他会只身出现在大街上,又那么巧的让我撞见。
我忘了,偶像剧里除了浪漫,还有更多的狗血。
3.
沈祺安是初二的时候转到我们班的。
初次见面时,他理着好打理的寸头,悠哉悠哉的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教室。
虽说长得眉清目秀,但是留着寸头,行为举止看起来放荡不羁,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学生的样子。
我们都好奇他为什么会转学到这里,有人说他是在原来的学校打架被开除了。
原来是个问题少年。
我缩了缩头,心想:不敢惹不敢惹,自顾自决定还是远离他为妙。
然而这个据说是因为打架而被原来的学校开除,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学生的沈祺安,却在第一次考试中一鸣惊人,取代了班长,一跃成为班里第一名。
全班都震惊了,原来是个学习成绩好的问题少年。
由此,我更加觉得他不同凡响。
没想到命运弄人,越是想远离的人,结果靠的越近。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沈祺安成为了同桌。
4.
[林一凡,沈祺安!你俩再说话都给我出去说!]
不知道第几个任课老师反映后,班主任终于认识到口头教育不行,在课间将同桌周依然和沈祺安换了个位置。
有人欢喜有人忧。
喜得自然是暗戳戳喜欢我同桌已久的林一凡,忧的是对沈祺安心存敬畏的我。
然而这种敬畏,在我们成为同桌的第一节课间消失殆尽。
[嗨同桌!]
[相遇即是缘,能做同桌那更是数不尽的缘分,咱俩这得是几百年修来的缘分啊!]
[同桌,你有尺子不?]
[哎同桌,橡皮借我用用呗?]
我的新同桌,貌似是个话唠。
[同桌,吃薯片不?]
[吃!]
人,但为五斗米折腰。
自此以后,我和沈祺安才算是慢慢熟悉起来。
5.
相处了一年之后,我们的关系已经成功升级为欢喜冤家。
不对,是冤家。
[沈祺安!看看你干的好事!快去给我借双面胶把书粘好!]
黄昏降临,视线可及之处的窗外是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
橘红色的落日拍打着小城的建筑,大街小巷充斥着小县城的烟火气。
晚读时间,教室里一时没有老师站岗,
四面八方都是男女混合打闹和闲聊的乱糟糟的声音。
我坐在第四排靠边,前面就是沈祺安。
本来我们两个人都是常年坐在倒数一、二排的。
但是新学期伊始,班主任亲自重新排的座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写上去。
我俩只好脱离大本营,独自坐在前排。
而由于我和他的同桌都是不爱说话的好好学生人设,我俩只好每天斗斗嘴,打打架……不是,打打闹闹,来应付这无聊的初三生活。
此时,我正拿着一本被扯烂的化学书,“怒气铮铮”的看着沈祺安。
[冤枉啊我,这可不是我给你搞烂的吧?]
沈祺安夸张的指着那本化学书,无奈的摊手。
确实不是他弄烂的,是我打他不小心打烂的。
不过,四舍五入也算是他干的吧!
我立刻怒目圆睁,耍赖似的说:[就是你,快去给我粘好!]
别管,就是想作。
沈祺安求饶似的摆摆手,[好好好,你是我姐行了吧,马上就去给你借。]
随后到处去问谁有双面胶。
看着沈祺安吊儿郎当离去的背影,我心情愉悦的在后面偷笑,这人真是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吊儿郎当让人想打他。
等到沈祺安借到双面胶回到座位上,我笑着把书递给他,一脸的讨好。
[顺便帮我粘一下吧,辛苦喽!]
然后低下头继续画画。
沈祺安只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缓缓的接过书,
不紧不慢的把破损的地方粘好,回头看到正低着头专心作画的我,“快、准、狠”的朝着我头顶拍了上去。
[我去!你要死啊沈祺安!]
我一边捂着头,一边愤怒的一巴掌打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祺安早已预料到我的动作,立马躲闪,然后在下课铃响起来的前一秒朝教室门口跑去,跟刚进来的班主任撞了个满怀。
教室里安静了两秒,随即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幸灾乐祸起来,看着沈祺安,眼睛里活脱脱闪着两个大字:活该!
[赶紧给我回去坐好!]
班主任姓徐,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优雅的高龄孕妇,自诩追求高雅的生活,走路慢慢悠悠,说话也慢慢悠悠。
就是脾气有些大,总是被班里的学生气的大吼大叫,有失高雅。
[都初三了,还有不到一年就中考了,一个个的看着都还一点也不着急,我都替你们着急,月考成绩出来了,看看你们一个两个都考成什么样子?高雅,去办公室把考试卷子拿过来给大家发下去。]
高雅是语文课代表,是的,徐老师教语文。
我虽然学习态度不怎么好,但是底子还是在的。
尽管从初一时年级前十到现在勉强班级前十,那点儿底子也快消耗完了。
看着语文试卷上明晃晃的用红色水笔写的112三个数字,我心中暗喜。
然后身子朝前,戳了戳沈祺安,[你考多少分啊?]
沈祺安侧了侧身体,露出摊在桌子上的卷子,同样明晃晃的相同的数字。
我撇了撇嘴,坐了回去。
忘了说,沈祺安虽然学习态度也不好,但是成绩却很好。
而且不光理科好,语文跟英语成绩也很好。
我曾经偷偷问过他,是不是表面上吊儿郎当,其实背地里背着他们偷偷学习去了?
然后被沈祺安三分薄凉四分讥笑的笑容刺激到,决定再也不问了。
在我和沈祺安相处短暂的两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吵吵闹闹的,
互相犯贱耍滑,乐此不疲。
6.
这个冬天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那个雪夜过后的第二天,沈祺安请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假,据说是发了高烧,每天都要输液。
我不信,他肯定是借着生病的理由想逃课,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一个星期后,沈祺安回来了。
果然被我猜中了,我问他:[是不是故意装病想逃课呢?]
他贱兮兮的说:[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心里免不了有些羡慕嫉妒的意思,谁让人家聪明呢,不学习也能考第一。
第二件事,于明真被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