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满江红》，大多数人是通过评书和连环画

新年春节，到处是热议贺岁电影《满江红》的声音。很遗憾，一脚迈进“知天命”年纪的大门，我对去影院观看国产商业片的热情早已减退，至今还不甚了解这部《满江红》讲述的是怎样一个故事。不过，我对“满江红”三个字却只有熟悉和亲切，毫无陌生的感觉。

大多数人一提到“满江红”，马上就认定为是岳武穆的专属，实际上“满江红”和“沁园春”、“念奴娇”、“蝶恋花”一样，是宋词词牌的名称，简单说就是一种平仄韵律。早在岳飞之前，大词人柳永就有“不会得都来些子事，甚恁底抵死难拚弃。待到头、终久问伊看，如何是”这种佳句传世。但在中国市井民间流传最广、影响最深的宋词《满江红》，还要数洋溢着朴素爱国情怀的“怒发冲冠”。以至于提及“满江红”三个字，大多数当代中国人，绝无婉约伤怀，只会激情荡漾、血脉喷张。

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有解放前后，老评书艺人演绎《说岳全传》、老版本《岳飞传》的情感铺垫，但主要功劳还是文革后评书表演艺术家刘兰芳讲述《岳飞传》引发的收听狂潮。文革结束，拨乱反正、百废待兴，《岳飞传》正应了人民群众渴望回归正常生活的心理需求。以弘扬朴素的爱国思想，强调忍辱负重、忠诚英勇的《岳飞传》，在那个时间点，符合凝聚民心，改善社会风气的公众需求。于是刘兰芳播讲的《岳飞传》一经在各地播放时，顿时全民热捧，万人空巷，一时风光无两。

其实，刘兰芳播讲《岳飞传》的成功还在于七八十年代之交，中国社会的娱乐方式相对单一，既符合政治要求又让群众喜闻乐见的新作品少之又少。在电视普及之前，每天中午从收音机里听段评书，是绝大多数人一天中最重要的娱乐方式。于是，《岳飞传》里很多情节以及特殊词汇，便在“毫无对手”的情况下根植在听众的心底，这其中就包括“满江红”一词。

虽然在最初听到《岳飞传》时，我还是学龄前儿童，但是我至今仍能记得“满江红”一词出现在岳飞被害前夕。当时身陷囹圄的岳飞想起与牛皋等众兄弟在军营的激情岁月，想到直捣黄龙的壮志未酬，也想起之前所作的《满江红》。循着收音机的电波，我听到了刘兰芳浑厚却略显悲怆的诵读：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尽管当时并不完全懂得诗中所说的内容，但一字一句传递的情绪却叫我心领神会——为岳元帅即将就义营造的无奈和悲凉，让童年时的我记忆深刻，终生难忘，进而对明辨是非美丑、善恶忠奸，产生了定式化的影响。相信接受这种影响的并非只有我，而是收音机前的几代中国人。

除了评书，连环画也对中国人了解“满江红”也产生了很深的影响。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连环画结合浅显的文词和生动的画面，是普及文化知识、影响群众思想的重要通俗传播形式。在我的记忆里，关于岳飞故事的连环画种类繁多，其中以人美版《岳飞传》影响最大。这套书一共15本，分别由刘锡永、汪玉山、赵三岛等画坛名宿采用传统的工笔线描创作。此外也有一些单行本连环画绘制得非常精美，其中以《满江红》为名的，有两个版本颇受欢迎。

其一是由墨浪绘制的人美版《满江红》（陈惠冠补绘了若干幅）。此书封面为画工精湛的岳飞像。画面中的岳元帅：顶盔掼甲，罩红袍，束玉带，按剑抚胸，凭栏临江，屹立长青的松柏之下——盔顶红缨和大红罩袍分外显眼，与岳飞所作《满江红》一词的意境大为契合。

另一版本是汪玉山绘制的河美版《满江红》。虽然我本人更喜欢汪玉山所绘敦实雄壮的人物，但就封面而言，个人感觉此版岳飞形象太过流畅飘逸，无论与“怒发冲冠凭栏处”的诗歌意境，还是岳飞令人扼腕叹息的人生结局都不吻合。远不如人美版《满江红》封面令人记忆深刻。

作为评书《岳飞传》影响的补充，连环画夯实了评书传递给听众的正向价值观。这其中《满江红》作为岳飞“精忠报国”雄心壮志的标识，已然深入人心——岳飞忧国、报国的激昂慷慨诗句，更成为中华民族不甘屈辱，奋发图强，雪耻若渴的共同心声。

后来，当许多人从港剧《射雕英雄传》中，活生生看到郭啸天、杨铁心吟唱《满江红》时，靠评书树立，靠连环画具象的岳武穆丰姿变得生动鲜活，对他的崇敬更为强烈挚诚——那种起于童年文艺作品培植的爱国主义情怀也更加坚实了。也正因此，当2023年电影《满江红》上映的消息传开时，大多数人不会觉得陌生，只会觉得亲切。

不过，在回望“满江红”三个字走入人心的历程时，心生也不乏感慨：时光飞逝，当下人们获得信息的渠道虽然极大丰富，可似乎找到像当年评书和连环画那种老少咸宜且影响深远的宣传方式，已经不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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