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艳军：靖康之变后，南宋为何没有走向藩镇割据的局面？

南宋高宗年间镇抚司研究

作者| 熊艳军

高宗建炎四年(1130)五月，为抵御金人南侵，南宋在宋金边境设立了众多的藩镇——镇抚司。与宣抚司、制置司、安抚司等机构相比，镇抚司的割据性很强，但耐人寻味的是，镇抚司的设置并未导致南宋最终出现类似唐代藩镇尾大不掉的局面。

绍兴五年(1135)四月，随着金均房州镇抚使王彦和荆南府归峡州荆门公安军镇抚使解潜的改官去职，诸镇抚司尽罢，南宋王朝成功收回了对上述地区的控制权。镇抚司的废罢是南宋前期军制定型过程中的重要环节，是绍兴十一年收夺大将兵权前的一次成功预演，意义十分重大。

一、镇抚司的历史沿革

建炎初，为灭亡赵构及南宋小朝廷，金军发动了大规模军事攻势。金军的进展非常顺利，从建炎二年开始，金军陆续攻占了京畿、江淮及荆湖北路诸多州郡。建炎三年，金人更是越过长江天险进入江南，并先后攻陷建康府、苏州、杭州、明州等重镇，南宋小朝廷被迫流亡海上。虽然在南宋军民的英勇抵抗下，金人灭亡南宋的企图最终没有得逞，但遭逢大乱，各地盗贼土豪等纷纷拥兵自重、据地自立，尤其是京畿、江淮及荆湖北路一带，因距离行在遥远，且与金人控制区相邻，宋廷在相当长时间内都没有能力在当地重新建立有效控制。

为了将这些独立的武装力量纳入(或至少名义上)国家控制之下，并使之成为抗金斗争的前哨和先锋，一些有识之士纷纷建议设立藩镇。

靖康元年四月，金兵第一次嗣城后，李纲就提议在河北设立藩镇，屏障王室，李纲《备边御敌八事》：“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择帅付之，许之世袭，收租赋以养将士，习战阵相为唇齿，以捍金人”。

建炎三年八月，兵部尚书谢克家上言：“京东、西及江淮，悉为榛莽，难用常法，宜建藩镇，文武并授，令得便宜从事，财赋亦听自用。”

建炎四年五月二十日，参知政事权知枢密院事范宗尹再次建议分封诸镇，

“参知政事权知枢密院事范宗尹为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时江北荆湖诸路盗益起，大者数万人，据有州郡，朝廷力不能制，盗所不能至者，则以土豪溃将或摄官守之，皆羁縻而已。宗尹以为此皆乌合之众，急则并死力以拒官军，莫若析地以处之，盗有所归则可以渐制。乃言于上日：昔太祖受命，收藩镇之权，天下无事百有五十年，可谓良法，然国家多难，四方帅守事势力单寡，束手而莫知所出，此法之弊也。今日救弊之道，当稍复藩镇之法，亦不尽行之天下，且裂河南江北数十州为之，少与之地，而专付以权，择人久任，以屏手室，群臣多以为不可。宗尹日：今渚郡为盗据者以十数，则藩镇之势骚驳成矣，曷若朝廷为之，使恩有所归。”

虽然有众多的反对意见，高宗还是接受了这一建议，并升任时年33岁的范宗尹为宰相，负责筹划分镇事宜。两天后，范宗尹呈上群臣集议结果：

二十二日，宰臣范宗尹等言：聚议分镇事宜，诸镇帅臣乞以镇抚使为名，欲将京畿湖北淮南京东京西州军并分为镇，其陕西四川江南两浙湖南福建二广路并仍旧制。诸镇除茶盐之利国家大计所系所入并归朝廷及依旧制提举官外，其余监司并罢，所有财赋，除上供钱帛等合认数送纳与权免三年，其余并听本镇帅臣移用，更不从朝廷应副。管内州县官并听辟置，内知通令帅臣具名辟奏，朝廷审度除授，其官吏廉污勤惰并许按察升黜，所管内州军并听节制，遇军兴许以便宜从事。其帅臣不因朝廷召擢更不除代，如能捍御外寇，显立大功，当议特许世袭。

高宗依从了范宗尹的建议，马上令学士院起草并颁布诏书，正式决定实行镇抚司制度：

“周建侯邦，四国有藩垣之助；唐分藩镇，北边无夷狄之虞。永惟凉渺之资，履此艰难之运。远巡南围，久隔中原。盖因豪杰之徒，各奠方隅之守。是用考古之制，权时之宜。断自荆淮，接于畿甸。岂独植藩篱于江表，盖将崇屏翰于京都。欲隆镇抚之名，为辍按廉之使。有民有社，得专制于境中；足食足兵，听专征于阃外。若转移其财用，与废置其僚属，理或应闻，事无待报。惟龙光之所被，既并享于终身；苟烈功之克彰，当永传于后裔。尚赖连衡之力，共输夹辅之忠。”

建炎四年五月二十四日，宋廷开始大封镇抚使。

“乙丑，武略大夫忠州刺史阁门宣赞舍人知河南府充京西北路制置翟兴为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兼知河南府；右武大夫忠州刺史知楚州兼管内安抚使赵立为楚泗州涟水军镇抚使，兼知楚州；淮南两浙宣抚使司统制军马权知滁州刘位为滁濠州镇抚使，兼知滁州.朝奉郎权知光州吴翊为光黄州镇抚使，兼知光州；右武大夫忠州防御使李成引众在舒州，即以成为舒蕲镇抚使，兼知舒州；沿淮水陆都捉杀使李彦仙(先)在东海县，即以彦仙(先)为海州淮阳军镇抚使，兼知海州；拱卫大夫福州观察使知高邮军薛庆为承州天长军镇抚使，兼知承州。”

六月，宋廷再次掀起镇抚使分封高潮。八日，“滁濠镇抚使刘位为张文孝所杀……诏其子武德郎阁门宣赞舍人知泗州纲起复滁濠州镇抚使”，十日，秘阁修撰知德安府陈规为德安府复州汉阳军镇抚使，兼知德安府；武翼大夫康州团练使解潜为荆南府归峡州荆门公安军镇抚使，兼知荆南府；直龙图阁程昌寓为鼎澧镇抚使，兼知鼎州；京西南路转运副使陈求道为襄阳府邓随郢州镇抚使，兼知襄阳府；京西南路转运副使范之才起复金均房州镇抚使，兼知均州；朝请郎直秘阁知淮宁府冯长宁为淮宁顺昌府蔡州镇抚使，兼知淮宁府。”

十六日。“两浙宣抚司统制官郭仲苟为真扬镇抚使，兼知扬州”。

南宋镇抚使的封授一直持续到绍兴三年(1133)四月五日。《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64：

“庚寅，徽猷阁直学士安复镇抚使陈规为显谟阁直学士知池州，兼沿江安抚使。规守德安七年，贼不能犯，至是召还，入对，首乞罢镇抚使。又言诸将跋扈，请用偏裨以分其势，上皆纳之，遂以右通直郎镇抚司干办公事韩之美为直秘阁知德安府，仍以安复二郡隶湖北帅司，自是不复除镇抚使矣。”

至此，除陈求道被张浚贬责朝廷未知而加以任命、范之才不之镇而卒、李道因惧怕李横不敢就职、程括系临时代替未得朝廷认可外，南宋高宗朝一共分封了33位镇抚使(或主管镇抚司公事)。此后，诸镇抚使死的死、抓的抓、降的降，剩下都被纳入朝廷正式指挥系统。

绍兴五年四月四日，金均房州镇抚使王彦和荆南府归峡州荆门公安军镇抚使解潜分别被召赴张浚行府和行在，自此诸镇抚司尽罢。

二、镇抚司的官属

(一)镇抚使(权镇抚使、主管镇抚司公事)

镇抚使是镇抚司的最高长官。如系暂时代理，则为权镇抚使；如资历不够，则为主管镇抚司公事。南宋高宗年间镇抚使的出身比较复杂，除朝廷大臣外，还有群盗、土豪和溃将，而以后者为主。作为军事使职差遣，镇抚使主要以武人充，但也不排除文人，比如赵霖、吴翊、陈规、程昌寓、陈求道、范之才、冯长宁就都是文人出身。

与宣抚使、制置使、安抚使的任官品阶比起来，镇抚使的任官品阶较低，一般为正七品，少数高达从五品，也有低至从八品的，但地位极其显赫，许多镇抚使都享有穿“三品服”的殊荣，其系阶如二品以上的安抚大使，“镇抚使行移关牒等并依安抚使见行体例”。

镇抚使的任命方式不尽相同。大多数情况下，镇抚使都是由朝廷直接任命。除此之外，还有三种不同的任命方式：

(1)大臣举荐后朝廷认命。比如建炎四年七月岳飞担任通泰镇抚使就是张俊举荐的”l卷“唧，绍兴三年四月董震被任命为权商陕虢镇抚使也是李横举荐的。

(2)有便宜黜陟权的大臣直接任命。比如建炎四年十一月宣抚处置使张浚承制以王彦为金均房州镇抚使。

(3)大臣便宜任命后报朝廷认可。比如绍兴三年二月，李横以便宜命牛皋为蔡唐州(信阳军)镇抚使，“襄阳镇抚使李横为神武左副军统制京西招抚使，右武大夫和州防御使添差郑州兵马钤辖牛皋、武德大夫知汝州彭圮各以所部兵与横会，横以便宜命皋为蔡唐州镇抚使，圮知汝州，言于朝，故有是命”。

镇抚使若因故去世或去职，而朝廷又没有趁机罢镇，那么就涉及镇抚使的继任问题。从现有材料来看，镇抚使的继任方式有三种。

(1)世袭。宋廷在设立镇抚使的时候许诺：镇抚使若克尽职守、功勋卓著，可以许其世袭。高宗年间共有二人通过世袭的方式继任镇抚使。一是刘纲，建炎四年六月其父滁濠州镇抚使刘位被张文孝所杀，朝廷遂以刘纲继任滁濠州镇抚使。另一人是翟琮，绍兴二年三月，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翟兴被其部将杨伟所杀，七月，朝廷任命其子翟琮为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

(2)部将接任。建炎四年八月承州天长军镇抚使薛庆死于金人之手，朝廷以其部将王林为承州天长军兵马钤辖主管镇抚司公事。绍兴二年三月，襄阳府邓随郢州镇抚使桑仲为其部将霍明所杀，五月，朝廷任命霍明继任襄阳府邓随郢州镇抚使。

(3)他人接任。这又有两种不同情况。一是某镇抚使为该人所抓。比如建炎四年十一月庐寿镇抚使李伸为和州无为军兵马钤辖王亨所抓，绍兴二年二月，朝廷任命王亨主管庐州寿春府镇抚司公事。一是该人在当地守土有功。比如建炎四年十月淮宁顺昌府蔡州镇抚使冯长宁叛奔伪齐后，当地土豪李韦占因守土有功，绍兴元年七月被任命为淮宁顺昌府蔡州镇抚使。

此外，高宗年间镇抚使往往同时带有知州(府)的地方差遣。其所知之州一般为镇抚使官称中所列诸州(府)的首州。以建炎四年五月所封镇抚使为例。翟兴为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其所带地方差遣为知河南府；赵立为楚州泗州涟水军镇抚使，其所带地方差遣为知楚州；刘位为滁濠州镇抚使，其所带地方差遣为知滁州；赵霖为和州无为军镇抚使，其所带地方差遣为知和州.当然也不全都是这样，比如刘纲，也有一些所知之州亦非首州，比如金均房州镇抚使范之才带的地方差遣为知均州。

(二)镇抚副使

宋代职官建置中，副职的设立往往体现着朝廷“分割事权”的意愿，但镇抚司是独立性相当强的机构。因此镇抚司一般无副职。高宗年间只有一人担任过镇抚副使。绍兴三年五月，权河南镇抚司马步军都总管董先被任命为河南镇抚副使。但此职很可能只是一种过渡，两个月后，文献中就有董先为权商虢镇抚使的记载。

(三)参谋、参议、书写机宜文字、干办公事等

参谋、参议是镇抚司高级参谋人员。书写机宜文字、干办公事等属于镇抚司具体办事人员。建炎四年五月二十四日，宋廷首次大规模分封镇抚使时，对镇抚司官属及其选任方式亦作出详细规定，“其镇抚使官属欲令置参议官一员，书写机宜文字一员，干办公事二员，并听奏辟”。绍兴元年三月七日，荆南府荆门公安军镇抚使解潜请

求增加编制获得批准，“乞权增置主管机宜文字一员，干办公事二员，及添置准备将领准备差遣准备差使各一十员，准备使唤二十员，内听候差使仍乞不限员数，并许踏逐选官辟置，候将来事宜宁日罢。并依从。”绍兴二年闰四月二十八日，解潜再次要求增加编制，“欲乞更添置议官一员，准备干办官五员”。朝廷最终同意增加添参议官一员，干办公事官两员。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材料中均无参谋设置情况的说明。虽然如此，文献中却有一则绍兴三年二月赵去疾为襄阳镇抚司参谋官的记载，川卷山，慨由此看来，参谋的设置应该较晚，很可能迟至绍兴二年闰四月后。由于只有一则相关材料，参谋的设置应该没有参议普遍，如有设置的话，因参谋地位高于参议。其员数应不超过参议的员数。

(四)措置营田官

措置营田官是镇抚司负责营屯田事务的官员。多数情况下，措置营田官是由镇抚司官属兼任的，而且级别上也没有什么限制，比如河南镇抚司干办公事任直清、河南镇抚使翟兴、知公安县孙倚都曾经兼过镇抚司措置营田官。

还原度相对比较高的宋代铠甲武士

三、镇抚司的割据性

与宣抚司、制置司、安抚司等机构比起来，镇抚司具有极强的割据性，是南宋高宗年间真正意义上的藩镇。镇抚司的割据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拥有比较固定且相对较大的统治区域。高宗年间镇抚司的辖区比较固定，除非罢镇，朝廷一般不作调整。正常情况下，只有镇抚使职衔发生改变，其辖区才会相应调整。比如建炎四年十月，孔彦舟由辰沅靖州镇抚使升任鼎澧辰沅靖州镇抚使，其辖区相应由辰沅靖三州增加为鼎澧辰沅靖五州。镇抚使职衔未变而辖区发生变化的，似乎只有一例。建炎四年六月，滁濠州镇抚使被贼张文孝杀死，其子刘纲继任镇抚使，刘纲率军逃至建康，迟迟不肯赴镇，并辩称所统军兵多泗州人，他们不愿到滁濠州，为此，朝廷特割楚泗涟水军镇抚司辖区招信县隶濠州。

高宗镇抚司辖区一般包括二至五个州军，这样的统治区域虽不能与宣抚司、制置司动辄以路计的辖区相提并论，但其规模亦不算小，尤其是那些辖有五个州军的镇抚司。客观一点讲，镇抚司的统治区域还是比较大的。

第二，拥有相对独立的政权和财权。建炎四年五月设立镇抚使时，朝廷赋予其相对独立的政权和财权，“诸镇除茶盐之利国家大计所系所入并归朝廷及依旧制提举官外，其余监司并罢，所有财赋，除上供钱帛等合认数送纳与权免三年，其余并听本镇帅臣移用，更不从朝廷应副。管内州县官并听辟置，内知通令帅臣具名辟奏，朝廷

审度除授，其官吏廉污勤惰并许按察升黜，所管内州军并听节制，遇军兴许以便宜从事。其帅臣不因朝廷召擢更不除代，如能捍御外寇，显立大功，当议特许世袭”。

第三，拥有一支相对强大且独立的武装力量。如前所述，镇抚使多出身于群盗、土豪、溃将，故而镇抚司的军队是独立于南宋正式军事指挥体系之外的。虽然也有一些镇抚使出自朝廷大臣，但由于距离行在遥远，指挥不便，独立性也很强。

镇抚司的军事力量相当强大。建炎四年六月冯长宁被任命为淮宁顺昌府蔡州镇抚使时，曾自言招集有忠义十余万。同年八月桑仲驱逐程千秋时，史载其有众十余万。而郭仲威在建炎三年十月的时候就有众几万人。赵立在建炎三年十二月的时候有众三万人。这是势力比较大的，势力比较小的也不下万人。绍兴元年五月，“诏滁濠镇抚使刘纲所部中军牙兵等六千余人，并令神武中军统制辛永宗遣将官统押赴行在，用纲请也。纲受命蹁年，卒不之镇，于是左军统制王惟忠等以所部土人数千，渡江北去，纲所将者，独淮北数千人”。刘纲在王惟忠带走数千人的情况下，还能向朝廷交出六千余人，所统当不下万人。考虑到这一数字是刘纲败退建康后的数字，其早期所统当更多。

相形之下，绍兴五年前后，朝廷掌握的内外大军才19万余人，加上川陕大军7万余人，也才26万余人。论者或以为，镇抚司部队多为“乌合之众”，纵然如此，其庞大的人数也不可小觑。

需要说明的是，分封镇抚使有时只是南宋朝廷一厢情愿的做法，比如孔彦舟自建炎四年七月先后被任命为辰沅靖州镇抚使、鼎澧辰沅靖州镇抚使，但他实际上一直到绍兴元年八月才接受朝廷任命，相当多的人虽然接受了任命，但依然我行我素，丝毫不遵朝廷法度。相反，镇抚使的封授却进一步刺激了某些人的野心，《建炎以来系

年要录》卷33引《吕中大事记》云：“自范宗尹裂诸侯为镇抚使，而李成敢于犯江浙，桑仲敢于窥蜀。”难怪抗金局势稍有缓和，马上就有人提议罢镇。

四、镇抚司废罢与南宋重整军权

镇抚司体现着极强的割据性，但镇抚司的设置并未导致南宋最终出现类似唐代藩镇尾大不掉的局面。绍兴五年四月四日，镇抚司最后被成功废罢。镇抚司废罢的原因何在?镇抚司又是怎样一步步被削弱的呢?

理论上，高宗年间镇抚司拥有相当大的权力，但这些权力并没有多少实现的现实基础。比如镇抚司的统治区域和财权问题。前已述及，镇抚司拥有比较大的统治区域和相对独立的财权，实际上，由于镇抚司主要设置于宋金交战区，诸镇抚司辖区内相当地区或为金人所据或为盗贼所据，镇抚司实际控制的地区远小于理论上应该控制的地区。比如建炎四年五月，翟兴为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但河南为金人所占，翟兴只能寓居伊阳山寨。同日刘位被任命为滁濠镇抚使，但此时滁州为贼张文孝所据，濠州为敌将孙兴所据，他自己才据有一个横山寨。又如绍兴元年正月程昌寓为鼎澧镇抚使时，鼎州所属诸县就大部为贼所据。

大乱过后，北部州郡大多残破，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根本不可能为镇抚司提供充足的财力支撑。诸镇距离行在遥远，加之性质特殊，朝廷不愿意也没有能力向其提供后勤支援，尤其是那些非朝廷大臣出身者。万般无奈下，诸镇只好实行屯营田，但这样一来，部队就会被固定在一定地域内，机动性大减；因士兵务农，军队的战斗力也会受到影响。当然这样一种局面，南宋朝廷是乐于见到的。

镇抚司实际上是南宋王朝开出的一张诱人的空头支票。除了虚名，诸镇抚使并未获得多少实际权力。相反，通过分封镇抚使，南宋王朝成功地将那些桀骜不驯的独立武装固定在宋金交战区国，这样既可以借金人之手消耗他们的力量，又可避免他们四处劫掠骚扰其它州郡，同时还为南宋王朝积累力量进行反攻赢得了时间。

也正由于此，宋廷不断重申“诸镇抚使不得擅离本镇”的禁令。建炎四年九月，滁濠镇抚使刘纲与金军交战失利，退往建康，“甲辰，滁濠镇抚使刘纲在建康，论者喧言纲且反，纲束身赴行在自明，会吕颐浩亦乞纲自隶，范宗尹奏令纲以万人听颐浩节制，上日：朝廷始行藩镇，当令遵禀号令，唐室之衰，不以他事，只是藩镇跋扈尔。既而言者请遣纲还镇，设逗溜不行，则置之典刑，乃诏颐浩，俟过防秋遣发，自今诸镇抚使毋得擅离本镇，纲又言：世居泗州，所领之众，类多土人，今泗州隶赵立，而令纲以所部归濠滁，则人各思归，势必离散。诏招信县特割隶濠州”。、

建炎末绍兴初，宋金战争态势发生变化。鉴于灭亡南宋已不可能，金人停止了大规模南侵活动，将主要精力放在巩固已有成果上．为此金人强化了对江淮及荆湖北路一带独立武装的军事围剿力度，同时扶植刘豫建立伪齐政权作为宋金之间的缓冲地带。

随着形势的变化，南宋王朝一改早先对镇抚司的羁縻政策，态度日益强硬。建炎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因承州天长军镇抚使薛庆战死，朝廷遂废黜承州天长军镇抚司的建制，“辛酉，武显大夫阁门宣赞舍人承州天长军兵马钤辖主管镇抚司公事王林知承州。代薛庆也。废天长军为县，隶扬州，盱眙军为县，隶泗州，自是诸镇抚使稍因事并废矣。”

绍兴二年四月，朝廷又规定：“非奉朝旨，毋得擅出兵。”取消了镇抚司遇军兴便宜指挥的权利。对于不愿归服朝廷或叛服不常的镇抚使，朝廷则采取镇压措施。建炎四年十一月庐寿镇抚使李伸被和州无为军兵马钤辖王亨所擒”；绍兴元年五月，“诏李成罢舒蕲光黄四州镇抚命名，削夺在身官职，俟获日依法旅行”；同月，真扬州镇抚使郭仲威被大将刘光世所抓；绍兴二年十二月，权庐寿镇抚使王亨被郭伟所抓”。

在金人和伪齐军队的双重打击下，镇抚司的生存环境急剧恶化，一些镇抚使战死或被部下杀死，一些镇抚使叛奔伪齐，一些镇抚使战斗失利后退往江南地区不愿再回本镇，为此不惜交出兵权，比如滁濠镇抚使刘纲，绍兴元年五月，“诏滁濠镇抚使刘纲所部中军牙兵等六千余人并令神武中军统制辛永宗遣将官押赴行在，用纲请也。纲受命跄年，卒不之镇。”

绍兴元年七月，朝廷改封刘纲为两浙东路兵马副钤辖，滁濠镇抚司遂废”。那些留在江北坚持抗金斗争的，也一改往昔骄横跋扈的姿态，主动向朝廷靠拢，要求纳入朝廷正式的军事指挥体系内。绍兴三年五月，河南府孟汝郑州镇抚使崔琮派人上奏朝廷：“道路梗涩，缓急无兵救援，请亦隶宣抚处置司张浚。”五月四日，权河南镇抚使翟琮，权陕虢经略使董先又上言：“今岁臣等首同李横东击伪齐，京城震恐，复以无援，引兵而归，思之痛迫，臣等所管之地，东至郑州，西至京兆，南涉伪境，北临大河，亦得两园虚实，但西南去宣司三千余里，东南去行在四千余里，外无应援，内乏粮储，势力孤绝，望选委重臣，于行朝宣司之中，屯驻一司以为声援。”

实际上，由于斗争环境的严峻，几支独立性较强的镇抚使武装如李横、董先、牛皋等最终都被纳入朝廷正式的军事指挥体系内。作为一个割据性颇强的军事机构，镇抚司并未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绍兴五年四月，诸镇抚司尽罢。相反，宋廷利用镇抚司辖区的缓冲，巩固在江南的统治，牺牲杂牌军而增强正规军主力，最终实现政局稳定。

此外，宋廷在镇抚司存废过程中获得的宝贵经验，也为绍兴十一年收夺大将兵权提供了借鉴与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