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对我说：“家里钱就这么多，花光了你就去.死.吧！”

云阁村是距离A市十多公里的一个小村子，面朝大海背靠山，是一个人杰地灵，风景如画的地方。

这几年，国.家为了扶持旅游业的发展，大力修公路。修路就需要土地，所以占用了很多农民的田地。在公路边上的村庄，也因此富裕了起来。

张小龙家所在的云阁村刚好就在新秀的公路边上，他家就有一亩田被征用，前几天，刚刚把补偿款打到了他父亲的银行卡里。

张小龙骑着摩托车在村里的水泥路上跑着，他的心情很激动，昨天，他听爸爸说，补偿款已经打到卡里了，足足有二十八万。

大哥张小虎已经结婚分出去单过了，现在只有他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他觉得依着父母对他的宠爱，这些钱肯定都是他的了，想想都激动。

张小龙握着油门的手转得更紧了。

“爸，爸……”张小龙刚给摩托车熄了火，就开始大声的叫着爸爸，他把摩托车停好了，往家里走去。

“爸，爸……”张小龙走进堂屋，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

“爸，我叫你，你怎么不应声呀？”他在父亲旁边的沙发坐下。

张长寿斜了眼小儿子。这孩子，因为是老二，比大儿子小了八岁，自己和老婆从小就捧在手心养着，每次只要他想要的东西，自己和老婆都尽量满足他。

从小到大，对大儿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弟弟小，你要多让着他”，慢慢的，大儿子在家很少说话，更不会跟弟弟争抢东西，而这个小儿子从小嘴巴就很会说话，总是把老两口哄得心花路放，在老两口的心里，能说会道的小儿子才是他们的希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六七岁的小儿子学会了抽烟喝酒赌博，每天变着花样跟父母要钱，慢慢的，老两口的能力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他就在外面借，张长寿两口子就只能在他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帮他还债，这些年下来，家里不仅没有一分钱积蓄，还差着外面十多万的债。

大儿子因为家里的情况，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直到去年，大儿子二十八岁，有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了，但是人家的要求就是结婚了就分开单过，而且他们小两口不会管小儿子，也不会帮小儿子还一分钱。

2

枫糖说

为了大儿子能够娶上媳妇，老两口同意了。头天结婚，第二天，小两口就分家出去单过了。

看着这个个比自己高，神气十足的小儿子，张长寿的心里更加烦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你不吱声，盯着我干什么？”张小龙看父亲盯着自己不说话，有点不高兴。

张长寿把烟屁股用力压在烟灰缸里。

“龙啊，你回来啦。”老伴从院子里走进来，看见小儿子回来，很高兴。

“龙啊，好几天没回来了，干啥去了，在外面吃好了没？”母亲拉着张小龙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

“妈，你看我爸，”张小龙跟妈妈撒娇，“我都回来老半天了，他都不理我。”

“你个死老头子，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摆着个臭脸干什么，”老伴在张长寿的胳膊上拧了一下，“你要是把儿子气走了，我跟你没完。”

“龙啊，别理他，饿了没？妈给你做好吃的去。”老伴转头和颜悦色地哄着儿子。

“还是妈最好了。”张小龙跟妈妈撒着娇。

“说吧，回来干什么？”张长寿冷眼看着这母子俩。

“妈，你看我爸。”张小龙拉着妈妈的手。

“你个死老头子，这是他的家，他不回这，你让他去哪儿啊？”老伴瞪着眼睛吼着张长寿。

“说吧，到底什么事？”张长寿没有理会老伴，看着儿子。

“爸，”，张小龙放开妈妈，转过来抱着爸爸的胳膊，“听说咱们家的补偿款下来了？”

张长寿看着儿子，他就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要钱，这个儿子根本不会回家。

张小龙看父亲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心虚地放开父亲的胳膊。

“爸，你把钱给我呗！”他对着父亲献媚地笑着，“这次我保证不是拿去赌。”

“嘭”张长寿把烟灰缸砸在地上。

张小龙被吓了一跳。

“你疯了，你个死老头子，”老伴站在儿子的面前，护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你要吓死我儿子呀！”

“你，想都不要想！”张长寿气得直发抖。

“妈啊～”张小龙在妈妈身后摇着妈妈的手。

“你个死老头子，钱你不给儿子，你还想给谁？”母亲见不得儿子受气，“反正早晚都要给他，你现在就给他了能怎么样？”

“你现在把钱给了他，那他差的那些债谁还？”张长寿看着妻子，“你还吗？你想怎么还？”

“呃”老伴噎了一下，“龙啊，”她转过身去安慰儿子，“咱先把债还了，剩下的再给你，好不好？”

“不行，”张长寿大声说，“剩下的也不能给你！”

“你不给儿子，你想给谁啊？”老伴冲过来推了张长寿一把。

“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张长寿痛心疾首地看着老伴。

“我……我……”老伴看看张长寿，又看看小儿子，左右为难。

“总之，你想都不要想，这个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张长寿撂下狠话，转头走了。

看着父亲坚决的背影，张小龙沉下了脸。

“龙啊，别跟你爸生气啊，妈给你做好吃了。”老伴安抚着儿子。

“不吃了。”张小龙甩开母亲的手，走到院子里，骑上摩托车，飞驰而去。

“龙啊，你要去哪儿啊？”母亲含着眼泪，追着张小龙的摩托车叫着，“你小心点啊！”

第二天，张小龙躲在家门口，看见父母拿着农具去田里干活了，才悄悄地摸回了家。

他走进父母的房间，找到母亲装身份证银行卡的小盒子，拿了父亲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悄悄地离开了家。

太阳落山了，劳作一天的老两口回到了家，张长寿放下手里的锄头，坐在院子里的水龙头旁洗脚。老伴背着背箩进了屋里，换身衣服准备做饭。

“老头子。”屋里老伴叫了一声。

“什么事啊？”张长寿一边就着水龙头的水搓着脚上的泥，一边应声。

“你快来啊！”老伴的声音有点颤抖。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张长寿拿过抹脚帕擦干脚上的水，走进屋里。

“你……你把小箱子拿出来干什么？”老伴指着桌子上的小箱子。

“我没拿呀！”张长寿疑惑的说，“去田里干活，我拿那东西干什么！”

老伴定定地看着张长寿，张长寿看着老伴的眼睛，慢慢地沉下了脸，他走到桌子边，打开小箱子，果然，自己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不见了。

老伴的脸色发白。

“老……老头子，”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在打结，全身都在发抖，“咱家是不是遭小偷了？”

“小偷？”张长寿泄气地说，“你见过哪个小偷只偷银行卡的？”

“不是小偷那就好，那就好。”老伴松了一口气。

张长寿扭头往外面走去。

“哎，老头子，你干什么去呀？”老伴在后面叫着。

张长寿好像没有听见，埋头往前走，他想去找小儿子，趁着钱还没有被他花完，把他找回来，至少留点钱去还债。

“叔，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小伙子跟张长寿打招呼。

“是小宝啊，”张长寿一看是经常跟小儿子一起玩的小宝，“你今天看见小龙了没？”

“小龙？”小宝的眼神有点闪躲，“没看见啊！”

“小宝，”张长寿看着小宝，“告诉叔，小龙到底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小宝的底气有点不足。

“小宝啊，走，叔去你家找你爸喝两口去。”张长寿搂着小宝的肩膀，拉着他往家走。

“别别别，叔你别啊！”小宝吓得脸都白了，要是张长寿跟自家老爸说些什么，那自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说吧。”张长寿看着小宝。

“就……就是，前几天，胜才从深圳回来了，跟我们几个讲了那边怎么怎么好，”小宝小心翼翼地看着张长寿，“小龙就说也想去开开眼界……”

张长寿扭头往胜才家走去。

“胜才，胜才……”张长寿在门口叫着。

“哎，谁呀？”胜才从屋里出来，“哟，叔，来来来，屋里坐。”

“不用了，”张长寿推开胜才的手，“我问你个事。”

“哦，叔你说。”胜才客客气气地说着。

“你今天看见小龙了没？”

“看见了呀！”

“他在哪儿？”张长寿一把抓住胜才的手。

“我早上遇见他来着，”胜才看着张长寿的样子，有点紧张，“我问他去哪，他说要去深圳玩几天。”

“就他一个人？”

“是啊，就他一个人，”胜才看着张长寿，“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回去吧，谢谢你了。”张长寿放开胜才的手，转身离开了。

看着张长寿落寞的背影，胜才叹了一口气。

张长寿回到家，老伴已经把饭做好了。

“老头子，你回来啦，”看见张长寿回来，老伴招呼着他，“赶快过来吃饭吧！”

张长寿来到饭桌边坐下，接过老伴递过来的酒杯，一口把酒喝了。

“你慢点喝，”老伴看着张长寿的脸色不对，“找着小龙了没？”

“找着了。”张长寿沉着脸。

“找着了就好了，你干嘛拉着个脸，”听见儿子找着了，老伴的心放了下来，她转身去灶台上收拾了起来，“那钱，他拿走就拿走吧，咱俩都这个岁数了，也用不着，以后还不是给他。”

“他去深圳了。”张长寿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什么？”老伴拿着抹布，看着张长寿，“你说他在哪儿？”

“深圳，深圳。”张长寿把杯子摔在了地上，“我说他一个人去深圳了。”他扭头往堂屋走去。

“哎，你，”老伴把抹布放下，追着张长寿来到堂屋。“他去深圳就去呗，你生什么气？”

“慈母多败儿。”张长寿看着老伴，心里感到一阵无力。

“你说孩子就说孩子，你说我干什么。”老伴也生气了，坐在沙发上，把头扭到一边。

“你知道深圳是什么地方吗？”张长寿看着老伴，幽幽的说。

“什么地方？不就是一个大城市嘛！”老伴赌气的说着，“我家小龙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大城市了，他想去看看，就让他去呗！”

“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他能去干什么？张长寿看着老伴，恨铁不成钢的说，“深圳是什么地方？

遍地都是骗子，那么一个大城市，你知道一天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死掉吗？你儿子要是被人家弄死在那，你连他的影子你都见不着。”

“你，你……”老伴气的脸色通红，“你胡说，你，小龙也是你儿子，你就那么盼着他死啊？”

“哼，”张长寿冷哼一声，“我盼着他好，他就能好了？你看看，你把儿子宠才什么样了。”

“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怎么都怪我？”老伴落下了眼泪。

看着老伴，张长寿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起身，到里屋，躺在床上。

想起儿子小时候，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因为大儿子的木讷，他们两口子就特别喜欢小儿子的伶牙俐齿，想想，都是自己害了孩子呀！

“咚”一声响声从堂屋传来，好像什么东西倒了。

3

枫糖说

张长寿竖着耳朵听了听，老伴在堂屋，东西倒了，她应该会有动静啊，可是怎么就没有声了？

张长寿不放心，穿了衣服起来，到堂屋看看。

他走到堂屋，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老伴不见了，他四处看了看，也没见人。想着可能老伴去上厕所了。

张长寿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往里面走去，接过茶几边的时候，看见茶几边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水杯从手里掉了下去，那是他的老伴，他的老伴躺在地上，被沙发和茶几挡住了。

“老婆，老婆，”他赶紧抱起老伴的头，只见老伴脸色苍白，眼睛闭得紧紧的。他叫了好久，都没有把老伴叫醒。

张长寿赶紧给大儿子打电话。

大儿子来得好快，父子俩把母亲送到了市医院。

在医院，老伴做了各种检查，最后确定是脑溢血，医生说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医生让家属去办理住院手续，张长寿为难地看了大儿子一眼。

看着父亲为难的神色，大儿子小虎心中有数了，他告诉父亲，让父亲陪着母亲，他去办手续。

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和老伴忽视的儿子，张长寿羞愧难当，这个时候，如果没有这个儿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转眼，老伴在医院住了二十天了，这期间，张长寿和大儿子儿媳妇一起轮流照顾着老伴，那个老两口从小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儿子却音讯全无。

这天，老大家两口子来跟父亲换班。

“爸。”小虎看着父亲，有点吞吞吐吐的。

“什么事？”张长寿帮老伴拉拉被子。

小虎看了媳妇一眼。

小虎媳妇赶快拿起脸盆，去开水房打水，帮婆婆擦洗身子。

看着媳妇走了，小虎和父亲来到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

“什么事？说吧！”张长寿开口了，可能是钱的问题，毕竟从小到大，老两口赚的钱都给了小儿子小龙，大儿子小虎结婚的时候，他们两口子都没舍得花太多的钱，他知道，因为这个，小虎媳妇一直对他们老两口有意见，现在，老伴病了，却要小虎两口子来承担，怎么也说不过去。

小虎看了父亲一眼，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吧，”张长寿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你妈住院费的事？”

“不是，”小虎开口了，“妈住院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我了。”

“不是这个事？”张长寿疑惑的看着儿子，“那还能有什么事？”

“小龙回来了。”

“哦，”张长寿知道大儿子应该有话没说完，“然后呢？”

“村子里，他差人家钱的那几家听说他有钱去深圳玩，就都堵在家门口跟他要钱。”小虎不敢看父亲的脸，“小龙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哦，”张长寿看着医院洁白的墙，“我去洗把脸，一会儿我回去看看。”他站起来，朝着洗漱间走去。

就着水龙头洗了把脸，看着墙上镜子里苍老的脸，张长寿眯了眯眼睛，从小儿子小龙出生到现在，二十一年了，不知不觉，老伴和自己都老了，现在，老伴在病床上躺着，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可以活，自己还有多少个二十一年可以帮小儿子擦屁股。

张长寿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回病房，打算拿件衣服就回家。

“你说的到好听，二十八万，这才几天了，就让他败完了，现在妈妈的住院费还是我们出的，他欠的那些债怎么办？你要帮他还吗？”

张长寿刚走到病房门外，就听见了小虎媳妇的声音。他靠在墙上，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声音了，他才走进病房。

“你妈这里你们两个多照顾一下，我回家看看。”说完，张长寿拿起外衣，走出了病房。

张长寿骑着摩托车往家里走去。

摩托车骑进了村子，张长寿的心情有点沉重，他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样的场面在等着他。

在离家几百米的时候，张长寿熄了火，往家的方向看去，果然，自己家的大门口坐着五六个小伙子，都是平常跟小儿子小龙一起赌博的，也是他们借钱给小龙的。

张长寿重新给摩托车打着火，向家里骑去。

在大门口坐着的那几个小伙子，看见张长寿回来了，都站起身。

“叔。”“叔。”“叔，你回来了。”几个小伙子都跟张长寿打招呼。张长寿把摩托车骑进院子里，停好。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那几个小伙子。

“叔，你看，这小龙都有钱去深圳玩了，就是不愿意还钱，你看……”有个看着年纪大点的小伙子开口了。

“是啊。”“是啊。”其他几个也跟着附和着。

“行了，”张长寿冲他们摆摆手，“明天吧，明天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得了承诺，那几个人都走了。

张长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过了一会儿，张长寿转身走进家里，把躲在偏房卧室的小儿子叫出来。

“赶快去洗个澡，身上都臭死了，”张长寿对小儿子说，“我去小卖铺买两瓶酒，晚上咱爷俩好好喝点。”

小龙受宠若惊地看着父亲，他以为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父亲肯定要收拾自己一顿，他以前可是看过父亲收拾哥哥，手臂那么粗的棍子打在哥哥身上，想想都疼。

现在，预想中的责备没有，棍子也没有，父亲还要跟自己喝酒，看来，父亲还是爱自己的。小龙痛快地答应着，就去洗澡了。

张长寿先去厨房用电饭锅把饭煮上，又出来去村里的小卖铺里买了两瓶酒，还买了点其他东西，然后又去村子里买菜的地方，买了点猪头肉，刚好看见今天有煮好的牛扒呼，他想起小龙就喜欢吃这个，他又买了一大碗。

张长寿买好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小儿子已经洗好澡，坐在堂屋的沙发上看电视了。

4

他把菜拿进厨房，装了盘，又把牛扒呼热了一下，加了点调料。他又煮了个菜汤。等做好了这一切，他又把菜一盘一盘端到堂屋的茶几上摆好。

小龙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忙碌地为自己张罗晚饭，他没有起身帮父亲拿一个碗，他就坐在沙发上，等着父亲把饭菜端来，摆好，又看着父亲拿来两个杯子，倒满酒。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吃着。

张长寿坐在儿子的对面，看着儿子大口大口吃着肉。

“龙啊，今天这牛扒呼怎么样？够烂吗？”

“好吃，够烂，”小龙口齿不清的说着，“就是有一小点苦味。”

“苦啊？可能是花椒或者大料放多了。”张长寿给儿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多吃点。”

“嗯嗯，”小龙不停的吃着牛肉，“爸，你也吃。”

“你吃就好，”张长寿复杂地看着大快朵颐的儿子，“龙啊，你怎么不问问你妈怎么样了了？”

小龙夹肉的手一刻的没有停过，“我妈不是在医院呢嘛，有什么好问的，我又不是医生。”

“噢，也是，”张长寿悠悠的眼神看着儿子，“你妈啊，是醒不过来了，医生说了，以后她也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哦。”小龙，还是没有停下他的筷子。

“你看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妈？”张长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有什么好看的，她又没醒，”小龙也端起酒杯，跟父亲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再说了，以后，我妈出院回来了，不是就能天天看到嘛。”

“也是啊，你看，我都糊涂了，”张长寿把牛扒呼一碗的都推到小龙的面前，“赶快吃，都是你的。”

“爸，你也吃啊。”小龙边嚼着牛肉，一边说。

“爸不吃，你吃吧。”

“那我都吃完了。”小龙端起牛扒呼的大碗，连汤带肉都倒在自己的碗里。

张长寿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龙啊，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张长寿夹了一片猪头肉吃着，“你妈每天都背着你，舍不得让你下地走路。”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小龙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

张长寿又给儿子把酒倒满。

“后来，你上学了，你妈每天都背着你去学校，到你五年级的时候，你妈真的背不动你了，才没有背。”张长寿喝干杯子里的酒。

“你从小，我跟你妈什么都依着你，你要什么我们都满足你，”他拿起酒瓶把自己的酒杯满上，“后来，你初中毕业了，成绩不好回来了，村子里其他的男孩子打工的打工，学手艺的学手艺，只有你，你妈怕你在外面吃苦，一直舍不得让你出去。”

“爸，你今天怎么回事？唠叨个没完。”小龙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小龙打着饱嗝，靠在沙发上。

“后来，你迷上了赌博，”张长寿好像没有听见儿子的话，继续说着，“你每次回来要钱，我们都给你。”

坐在沙发上的小龙，脸色涨得紫红。

“爸，我肚子疼。”他冲着爸爸说。

“我跟你妈苦了一辈子的钱都给了你。”张长寿好像没有听见儿子在叫他。

“啊！”小龙把桌子上的碗盘都丢到地上。“我让你别说了。”

“可是，我们给你的那些钱，还不够你赌，你还去外面借了那么多钱，”张长寿好像没有看见儿子的气急败坏，“你借了钱，我们帮你还，到最后，我们都没有钱给你哥娶媳妇。”

“爸，你别说了，我肚子疼。”小龙靠在沙发背上，抱着肚子，有气无力的，再没有之前的嚣张。

“好不容易，土地赔偿款下来了，二十八万，我们都很高兴，终于可以把你欠的钱都还完了，剩下的给你哥。”张长寿看着儿子痛苦的神色，眼里都是冷漠。

“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管过你哥，我们对不起他，这次把钱给他，你妈跟我的心里也好过一点。”

“爸，爸，救救我。”小龙小声地说着，他的嘴里吐出了白色的唾沫。

“可是，你把钱都拿走了，”张长寿看着儿子，“你把钱都花完了，可是我们都没有怪你，你妈每天都担心，担心你在外面吃苦受罪，你知道你妈是怎么生病的吗？”

张长寿看着儿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是担心你在外面出事，着急，才脑溢血的，她都是为了你啊！可是，为什么你不去看看她了？为什么？那么爱你的妈妈生病住院了，还没有钱交住院费，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

“爸……我错了，”小龙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救救我，爸，我再也不敢了。”他吐出的白沫越来越多。

“太晚了，你现在知道错，太晚了，”张长寿流下了混浊的泪水，“是我跟你妈带你来到这个世上，也是我们把你养成这样的，”他看着已经不动了的儿子，“都是我跟你妈的错，那就让我们来改正这个错误，孩子，希望你下辈子好好做人。”

他站起身，把儿子放在沙发上，让他好好躺着。

他又拿起笤帚，把家里打扫干净。

做完了这一切，他坐在凳子上，拿出手机，打给大儿子。

“喂，爸，”电话接通了，传来了大儿子的声音。

“小虎啊，你别说话，听爸爸说，”他眼睛一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小儿子，“从小到大，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你好好照顾你妈。

村东头的那块地，有好几家来问了，他们想拿来盖房子，已经给到三十万一亩了，本来我不愿意卖，想着留给你，将来盖房子用，可是现在没办法了，你把它卖了，去给你弟弟把债还了，剩下的，你跟你媳妇好好过日子。”

“爸，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小虎听着父亲的话，很着急，“爸，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能照顾好你妈，爸放心了。”张长寿挂断了电话。

他留恋地看着这间房子，这是自己和老伴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想起当年跟老伴结婚的情景，那时候多好啊！老伴那年轻的脸上，有着幸福的笑。

他拿起手机，艰难地按出了号码。

“喂，110吗？我杀.人了……”

打完电话，他松了一口气，看着沙发上的儿子，他走过去，抚摸着儿子年轻的脸庞。

“孩子，不怕，黄泉路上爸爸妈妈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很快，村口传来警笛声。

张长寿看着大门口的方向，黑漆漆的门口，他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老伴，穿着新嫁娘的衣服，头上带着盖头，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