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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辽宁本溪的一个炮兵驻地前,一位风尘仆仆、看起来疲惫不堪的七旬老人轰然倒地,值班士兵们发现了赶忙跑了过来,把老人家扶进营地。
过了很久,老人家缓缓苏醒,众士兵本以为他是一位无家可归的可怜老人,正准备向他提供帮助。
但这位老人却望着炮兵团的驻地,热泪盈眶,十分激动地说:“快把你们首长请过来,我要见你们首长。”
众位士兵疑惑了,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何来意。但是看到老人家情绪如此激动,于是马上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团长王永久。
这个七旬老人见到了团长王永久,从床榻上猛然地站了起来,努力挺直佝偻的身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沧桑虚弱的喉咙里迸发出激动的声音:
“报告首长,原晋察冀军区四纵十旅三十团三营八连二排排长常孟兰向您报到!我于1948年11月19日奉令在桑园镇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撤退。现已完成任务,请首长指示!”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王永久更是愣住了神,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个老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所言是真吗?40多年前的任务怎会在今日报告完成?为何要报告给自己?
苦寻旧部40余年
面前这个老人,虽然面庞上皱纹纵横,身体也佝偻了,但是行为举止确实有军人风范,像个老兵。
但是如果真如他所说,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得到国家的补贴照顾,何至于看起来如此穷困潦倒,又为什么要将40多年前的旧事报到自己这里来?
团长王永久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在心中暗自思量。
于是王永久决定先把这位老人暂时妥善安置,然后再细细了解老人的身份。
“老人家,您既然说自己是当年的老兵,那么可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或文件?”
“没了,都没了,当年我完成掩护任务,拼命逃出敌人的包围圈,一路隐姓埋名奔逃,能证明身份的早就在那时不幸遗失了。”老人家提起此事,又是老泪纵横。
老人和大部队彻底走散,断了联系,当时战火连天,他的身份也太不安全,他打听不到大部队的消息,只能无奈回到了老家。
“后来就好了,咱们打赢了解放战争,建立了咱们的新中国。我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了,也安全了。”说到这里,老人家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欣慰。
当年连长让他们八个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逃脱,听他号角撤退,可是那声号角却一直没听到......
七个兄弟,五个牺牲了,两个没了踪迹,他可是在死人堆里把那五个战友的遗体翻出来的。
“我就想找到老连长,亲自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吹号角。这么多年来,这就是我老常的执念。”
这么多年,老人家为了这个执念,一直没放弃寻找老连长、老部队。
那年他听说北京有专门收留失散老兵的地方,但那里的小同志说他的老部队早就转编分散到了不同的队伍,上了抗美援朝的战场。老常的身份没法确定,不能收留。
没办法,只能再回到老家。没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得不到老兵的优待,老常那是一点都不在乎,但他就是舍不下这个执念。
老常没有技能傍身,就在老家种地,人活一口气,老常不给国家添麻烦,自己也能过好日子。不仅种地,还能捡废品,等他攒够路费就去找老连长。
这些年老常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苦苦寻找部队和连长的消息。还去了失踪的两个战友的家,但是发现真的只有自己活下来了。
“一天找不到老部队,见不到老连长,我老常就一天不会死心。我老常的心永远在部队里。”
“后来我们老家建了部队的训练场,我老常就去烧锅炉,小战士们都知道了我的事,大家都帮我打听,真是很感动。” 说到这里,老人家又难免哽咽。
训练场的领导对老常的事情可上心了,就是他告诉老常,这个炮兵团的前身就是他的老部队。
“然后我就找到了这里,首长,你现在肯定想起来我的老部队了吧,我的老连长,叫做何有海,您可好好想想,他到底在哪里?”老人家激动地问道。
听到这里,王永久彻底被老人家的事迹给感动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盯着眼前这个老人,只觉得他年迈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如此伟岸,如此光芒熠熠。
王永久盯着盯着,突然发现这张面孔似乎真的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猛然间,王永久想起来了。对!就是在团里的荣誉墙上!有一张合照,上面有个人和这位老人眉眼间十分相似。
于是他回到驻地,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合照,又搜集了部队里关于常孟兰所说的那位老连长何有海的信息。
他一下子就确认了常孟兰的身份,当即领着常孟兰来到那张照片面前。常孟兰摸着相框上的自己,留下了晶莹的泪水。
紧接着,王永久又告诉了常孟兰一个悲痛的消息:“何有海连长,早就已经不幸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了。”
常孟兰老人身体一震,如遭雷击。泪痕未干的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声号角吹没吹响,我老常再也无从得知了。”
王永久召集了团里的所有人,给予了常孟兰崇高的敬意,高度肯定了常孟兰完成任务之圆满,并且打了报告给上级,就此,常孟兰的身份终于得到了证实。
当年英勇事迹
但常孟兰却是怀着没有得到结果的悲痛回到了老家。虽然他的心中是十分痛苦的,但是他的光辉事迹却被越来越多的人得知。
人们这才发现,这个佝偻的老人,当年是多么英勇。
常孟兰年轻时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过着平淡的日子。他参军的契机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
那时,常孟兰去石门串亲戚,谁承想就在此时此刻,解放军解放了石门,常孟兰的亲戚又恰好是国民党士兵,常孟兰就被当成国军和俘虏们关在一起。
直到后来,我军对战俘进行清点,才发现这个常孟兰并不是国军,只是个普通百姓。
我军询问了常孟兰的真实情况,确认了他的身份,在临释放的时候问常孟兰想不想加入解放军。
解放军是人民心中的正义之师,常孟兰欣然同意,正式成为了解放军的一员。
进入队伍后不久,常孟兰就屡立功劳,正式加入了共产党。他作战很是勇猛,常常冲在前面,在战场上表现很优异。
常孟兰参加过的最著名的战役,当属清风店战役。那时候,解放军和国民党的大部队在清风店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国军的火力非常猛烈,还手握制空权。我军一时难以抵挡,没办法进行反击。一时间,情况危机不容乐观。
这时,常孟兰意识到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这太被动了,战士们被无止境地消耗着,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于是他决定放手一搏,他躲避着国军的枪林弹雨,端起了自己的机枪,对着国军在天上低空飞行的战斗机就是一通激烈的扫射。
国民党军队百密一疏,以为手握制空权和猛烈的火力压制就可以高枕无忧,可以慢慢将解放军战士消耗殆尽。
但是常孟兰的这个举动,直接给了国军致命一击。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战斗机的机翼冒起了浓烟。
眼尖的常孟兰立刻抓住了机会,瞄准了正在驾驶的飞行员扣动扳机,飞机瞬间在天空中晕头转向。
刚才还不可一世、嚣张至极的国民党战斗机居然真的被常孟兰打落了。我军士气大增,马上发起反击,而国军慌乱不已。这一场战役,我军大获全胜。
战斗结束后,上级商讨后决定授予常孟兰光荣的“一等功”,还把击落的战斗机残骸妥善收藏,至今仍然可以在北京军事博物馆中得见这件“杰作”。
经此一役,常孟兰名声大噪,成为了那个“敢拿机枪打飞机”的战士。他又参加了多次战役,直到参加了大名鼎鼎的“云盘山战役”。
那时,被敌人固守的云盘山是解放石家庄路上最大的阻碍,只要攻下云盘山,就能解放石家庄。
国军严密防守,死死占据云盘山,居高临下,我军被猛烈的火力压制,一时无法动弹。
常孟兰所在的三十团第八连承担了先锋的责任,他们冲在最前面,全力牵制敌人的火力,给后方的大部队尽可能地争取更多的机会和时间。
常孟兰更是冲在这支先锋小队的最前面,弹药炸伤了他的眼睛,但他无所畏惧,仍然勇往直前,最终将解放军的红旗插在了云盘山山顶。
战后,朱德总司令听闻此事,大大赞扬了常孟兰的英勇。也正是这次的胜利,留下了王永久看到的那张照片。而常孟兰的光辉战绩还在继续。
最后的任务
1948年的初冬,寒风凛冽,我军正在艰难行军,却在路上与国民党的第三军不期而遇。
那时候,我军一直都在长途奔波,将士们疲惫不堪。但是第三军以逸待劳,装备精良。如果双方开打,我军胜算非常小,一时间陷入窘境。
团长当即决定,不与第三军纠缠,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马上撤退。
但是第三军也正在试探我军的情况,因此我军不能露出任何仓惶的迹象,否则,将遭受巨大的打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团长深思熟虑后决定派遣兵力去阻击国军,进行牵制,然后同时进行大部队的撤退。
常孟兰屡建战功,又受到朱德总司令的夸赞,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选择。这个任务无疑是九死一生、极度危险的。
但是常孟兰无所畏惧,听着八连连长何有海对自己下达着这个千难万险的任务:
“八连二排的排长常孟兰同志,现在组织上决定派你带领二排战士掩护整个大部队的撤离,你是否能做到阻击敌军,拖延时间,不听到撤退的号角绝不撤离?”
“保证完成任务!”
连长表情庄重,用力地拍了拍常孟兰的肩膀,以示鼓励。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常孟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随即归队和大部队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常孟兰表情凝重:“兄弟们,咱们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保证整个大部队顺利撤离?”
“有!”常孟兰得到二排的7位战士整齐划一的洪亮回答。
于是,常孟兰就带着7位同志埋伏了起来,静待敌军。
敌军终于出现在了攻击范围之内,常孟兰一声呐喊:“同志们,就是现在!”
7位战士和常孟兰扔出了手榴弹,机枪扫向国军,八个人呈现出千军万马之势。
突如其来的攻击一下子让敌军大乱,浓浓的夜色中,他们无法马上辨认出常孟兰等人的方向,也分辨不清这里有多少火力。于是都停止前进,寻找掩体,呈戒备守态。
过了一个小时,常孟兰等人的弹药便不足了,而且多名同志受了伤。下面还隐隐传来震动声,这声音越来越大,二排的同志们对视了一眼,是坦克!
如果是坦克的介入,二排的八个同志根本抵挡不了,但是连长说了没听到号角声便不能撤退。常孟兰等人咬紧牙关,坚持阻击,没有撤退。
但是国军不仅弄来了坦克,还弄来了照明弹。这下,常孟兰等人无处藏身,暴露在敌军的视野中。
象征撤退的号角始终没有响起,最后,五位战士当场牺牲,剩下二人在突围的过程中不知所踪。
只有常孟兰一人九死一生,突围成功。但是连长到底有没有吹号角,却彻底成为了他的心结。
在王永久的口中得知连长何有海早已牺牲,虽然常孟兰最终向部队交代了自己的任务,但是却始终没能找到老连长,问出那个问题。
多年执念只能化作云烟,常孟兰最后郁郁而终,被葬在了烈士陵园。
而在他生前,他苦苦寻找老部队40多年的故事被《东方时空》栏目组制作成纪录片播放。
人们纷纷为这个老兵流下动容的泪水,献上崇高的敬意。
不仅如此,在2000年,这期节目还被一个著名的作家看到,写成了小说《官司》。
这篇小说被几经转载,后来竟然又被著名导演冯小刚看到,于是这个动人肺腑的故事被改编成了电影《集结号》。
没错,常孟兰正是《集结号》中关键角色“谷子地”的原型。随着电影的热播,之前的纪录片也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某一天,电视台的栏目组却收到了另一位老人的消息:“我是何有海,我没有死!”
经多方身份确定,证实这个老人就是当年的老连长何有海,被尘封多年的真相浮出了水面。
原来,在战争结束后,何有海就改名和有海,寓意四海平安,祖国繁荣昌盛。
这一次,是和有海的邻居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档节目,细心的他发现栏目中所描述的老连长和自己的老邻居的经历高度相似。
他们都是河北人,还都从过军,脸上又有同样的伤痕,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于是他立马告知了和有海。
而王永久查到的那位同名的何有海烈士诚然牺牲在了朝鲜战场上,但是这位和有海却没有。
这件事情又一次引发了热议,得到了许多记者的关注,面对记者的采访,老连长含泪说出了那个常孟兰穷尽半生都想知道的答案:
“当年情况太过严峻,为了保证大部队安全撤离不被敌人发现,我并没有吹响撤退的号角。常孟兰他们,都是好战士啊!”
常孟兰的家人把这个消息带到了陵园,半生执念,终于在这一天被彻底化解,想来常孟兰的灵魂可以得到安眠了!而他和另外七位烈士的精神将永远留存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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