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爹妈就不在了,一直跟在婶子家搭伙吃饭。
有一次,我在婶子家的厨房吃肉正吃得起劲,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怪声。
「呜……呜呜呜。」
听着声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尾音拉的很长。
我顿了顿,犹豫着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斑驳的夕阳微光之下,院子里到处都是厚厚腻腻的苔藓,偶尔间杂着一陀陀的鸡屎。
角落里,石棉瓦搭成的鸡圈旁边,有一个铁笼子。
铁笼子不时的发出动静,里面黑乎乎的趴着一团,那是被我堂哥拐回来的大学生。
「呜……呜呜呜……」
那悲怆而绝望的声音正是她从铁笼子里面传出来的。
我忍不住好奇,鬼使神差的往那边走。
她上身穿了一件浸透斑驳血色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脏衣服,下身什么都没穿。
连裤衩子也没有。
好在她的上衣够长,勉勉强强的遮住了洁白圆润的臀部……
头发打着结儿还带着一些血痂,披散着盖住了她的整张脸。
苍蝇乱飞,有几只停留在她头上那像嘴巴一样张开的伤口上。
仔细看,那伤口里还蛹动着白色的像米粒一样的蛆虫。
只觉一阵后背发凉,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惨状,可我还是很害怕。
山猪哥是做那种买卖的。
有好些姑娘被山猪哥的上家从大城市里弄回来,在这个院子里调教好了,然后再由他卖进村里……
这姑娘在刚来的时候。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里仿佛装着星辰般明亮,脸上有两个很明显的酒窝。
就连山猪哥这种见过世面的人,都说这姑娘长得好看,还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小酒窝。
我妈脸上也有一对酒窝,也跟这个姑娘一样,有一张圆圆的脸。
我妈死得早,看到她我觉得亲切,便多看了几眼。
小酒窝察觉到了我的靠近,原本有些麻木的脸好似看到生的希望一般,穿过铁笼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救救我!」
我不能对山猪哥恩将仇报。
忍着对她的同情,我一把将她脆弱的手臂打开,慌慌张张的跑回去了。
我那时候正念初中。
婶子是亲婶子,山猪哥是我堂哥。
我爸妈去世的这几年里一直是婶子和山猪哥关照我,学费和生活费也是他们给我出的。
所以,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背叛山猪哥?
只是没想到我们的谈话被婶子听见了,山猪哥把小酒窝狠狠的揍了一顿……
那一整晚,我都听到小酒窝的痛苦哀嚎,山猪哥用皮带抽她,把皮带都打断了。
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听说小酒窝是在把一个迷路的老太太送回家时,被人贩子抓回来的。
事后山猪哥的上家给了老太太十块钱,感谢她的倾情演出,替他们骗回这个绝对能卖上好价的货……
管不了这种事,我也不想看这种场面,便放下她的是正常去上学。
直到一个月后,那天我从学校回来,不知不觉便转到后院的铁笼处,笼中有软趴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我摇摇头转身便要走。
笼子里的那个女人突然抬起了头。
我看到了那张脸。
是小酒窝!
这都一个月了,她还没被卖掉!
那对小酒窝还在,只是她现在的样子和我一个月以前看到的,已经判若两人。
刚来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一双眼睛里仿佛住着星辰。
而此时,她整个人不但瘦了一大圈,身上还布满了新旧伤痕。
而那黑灰色瞳孔早已没有半点神采。
有的只是一片由绝望而衍生的漠然……
「小酒窝……」
心里一酸,我叫了她一声。
她好像没听到一样,昏暗的眼神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苍蝇还在她头上乱飞,伤口流出了脓血……
我跑回家在抽屉里找了两粒阿莫西林胶囊,又跑回山猪哥家的院子。
从中间把胶囊扯开,我轻轻的理开她那蓬乱的头发,把里面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在我做这些的时候,她蜷着身体,哪怕风吹起了她的上衣,将她的尊严暴露于人前,也一动不动。
铁笼子发出一阵悉悉的声音。
因为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你听话,他们就不会打你了……」
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一样,我的喉咙一阵难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理她干啥呀,小良子!」婶子突然在我身后问了一声。
「婶子,她身上的伤口好像感染了……」
「死不了,这丫头骨头贱着呢!你山猪哥打她打断了几根大木棒,她都一声不吭。」
婶子充满嫌弃的对着铁笼子吐了一口浓痰,拉着我出去了。
一般从外面弄回来的姑娘都会被他们关进院子后面的那间木屋。
而这个铁笼子,婶子说是山猪哥为小酒窝专门打造的。
小酒窝已经逃了三次。
前两次还没跑出村,山猪哥就把她抓回来打个半死。
这一次她都跑到镇上去了,要不是狗剩叔给山猪哥通风报信,说不定还真让她给跑了。
山猪哥狠狠地打了她一顿,把她强.暴了,连最后的里裤也给扔了。
「你山猪哥聪明叭?没裤子看她往哪儿跑!」
山猪哥还请狗剩喝了酒,感谢他那天通风报信。
被卖到这里的姑娘,逃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村里宗亲非常团结,谁家的媳妇跑了,全村人会一窝蜂的出去帮忙找。
外地人又不熟悉路,哪那么容易逃出去!
婶子还在骂骂咧咧,说既然被抓回来了就应该认命,别给村里人添麻烦,女人嫁谁还不是生娃干活过日子……
据我所知,婶子也是被卖进这个村子的。
被卖进来的那一年,婶子十三,我大伯二十六。
当时的行情,婶子的身价相当于一头牛。
「对了,良子,今天晚上你狗剩叔给崽子请满月酒,我给你拿五十块钱去随礼,你顺便捞顿肉吃!」
「不用了婶子,你留了那么多腊肉,我都吃饱了。」
「腊肉哪有新鲜的鸡鸭吃着香?我叫你去你就去!狗剩媳妇还是你山猪哥帮忙弄回来的,咱就是一分礼钱也不随,他也不敢怠慢你!」
「叫山猪哥去吧,婶子,我还要做作业。」
「你山猪哥今天晚上要在镇上请派出所的人喝酒,可能回不来。臭小子,我老张家什么时候出过孬种?蹭吃蹭喝你都不敢,卵子白长了!哈哈哈。」
在婶子的笑骂声中,我去了狗剩家。
狗剩家其实就在我家斜对面不远的地方。
记得狗剩媳妇刚到他们家的时候,我每晚都能听到她的鬼哭狼嚎。
一开始是闹着逃跑,被抓回来,天天晚上挨打到半夜。
三个月过后,狗剩媳妇被调教得服服帖帖,不但不逃跑,还处处讨好狗剩。
就这样过了一年,狗剩觉得自己已经挺努力了,狗剩媳妇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狗剩急了,叫了他堂哥,说是要玩点新花样。
最后三个人实际操作一番,狗剩媳妇终于怀孕了……
这事,狗剩和他堂哥觉得很正常。
打小他们两兄弟关系就好,同穿过一条裤子,当然也可以同睡一个女人……
现在狗剩家在大张旗鼓的给孩子办满月酒,全村人都来随份子钱了,热闹得很。
狗剩双眼突出,人很瘦,牙齿还是地包天,长得就像只恶狠狠的吉娃娃。
狗剩媳妇抱着长得周正的大胖小子坐在院子里,听村民们夸孩子长得好看,她傻呵呵的乐。
狗剩他娘端着一碗大肥肉「呯」的一声放在狗剩媳妇的面前。
「馋嘴婆娘吃了老娘一窖子红薯,光顾着自己长肉,没奶给孩子喝。」
要不是考虑到孩子要吃奶,估计这碗肥肉狗剩媳妇也吃不上。
一见到肉,顾不得婆婆的责骂,狗剩媳妇大口大口吃着,满下巴都是油。
发现我在看她,狗剩媳妇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良子,你劝劝小酒窝别想不开,只要生了孩子,男人就会爱她的。」
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还越哭越厉害。
狗剩媳妇赶紧放下碗哄孩子,可无论她怎么哄,孩子还是一个劲儿的哭。
狗剩终于不耐烦了,跑过来「啪」一记耳光打在狗剩媳妇的脸上:「连个孩子都哄不好,就知道到处卖骚!」
他出手太重,狗剩媳妇被打得踉跄几步,还是娘儿俩都摔倒在地。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狗剩还在她的腰上狠狠踢了一脚,这才转身走了。
狗剩媳妇连声都不吭,见狗剩走远了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她挨了打的半边脸已经又红又肿。
那么多人在院子里,谁也没有吭声,都好像没看到一样。
男人才是天。
谁会在乎一个牲口有没有挨打呢?
婶子来帮狗剩他们家的忙了,提着一个大茶壶,在院子里忙前忙后。
看到我,她突然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揣进我的口袋。
热乎乎的。
我把手伸进去一摸:是半只煮熟的鸡。
婶子小声叮嘱了一句:「明天带学校去吃。」
还没有正式开席,大家谈笑风生。
就连狗剩媳妇也一脸憨憨的笑,又重新坐在院子里了。
而我却总是想起小酒窝那双眼无神的样子,心里莫名愧疚。
她一定还没吃东西吧。
摸了摸口袋里的鸡肉,我趁着没人注意,从狗剩家溜了出来。
院门被婶子上了锁。
打小我就往他家跑,他家的围墙虽然高,但难不倒我。
今晚虽然没有月亮,却并不算黑。
进了院子我能看到那个大铁笼子。
小酒窝连身体蜷缩的姿势都没有变。
我把鸡肉拿出来撕成小块从铁笼子的缝隙里递进去。
「吃点东西吧,小酒窝。」
但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神情漠然,并不伸手接鸡肉。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有点急了。
听婶子说,自从第三次逃跑被抓回来以后,小酒窝就是这样不吃不喝的躺在铁笼子里。
偶尔会像狼一样嘶吼,她却不哭不闹,更不求着别人放了她。
婶子说,她怕是要疯了。
现在就算我求着她吃东西,小酒窝依旧躺着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我会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夜色里,她那洁白丰腴的臀,很刺眼。
我跑进屋找了一条婶子的裤子,费尽九手二虎之力塞进铁笼子里。
「良子,你手流血了。」她突然说了一句。
刚刚在把裤子塞进去的时候,我的手被焊疤划破了。
她终于有反应了……
高兴之余,我做了一个胆大的决定:「小酒窝,我放你走吧。」
「真的吗,良子?」小酒窝似乎还不敢相信幸运就要降临在她的头上。
我用手试了一下笼子上的那把大铁锁。
虽然很结实,但如果要是有一根铁棒撬一下的话,也不是没有打开的可能。
有了想法就付诸行动,我在院子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根铁棒。
当我拿着铁棒,正想撬开大锁时,院门突然开了,灯也亮了。
小酒窝浑身一哆嗦。
山猪哥歪着身体背靠院墙,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山猪哥……」
我刚想解释,山猪哥过来把手里的烟头戳在小酒窝的大腿上。
那洁白如玉的腿马上就起了一个泡。
贝齿把嘴唇都咬破了,她的嘴角出现淡淡的血水。
倔强的小酒窝并不求饶,甚至连眼神也不给山猪哥。
可是……
因为她在发抖,整个铁笼子都在悉悉地响。
「还在倔?臭婊子,我看你是在找死!」
从来只要他一动手,那些女人们都会哭着喊着求饶命,甚至巴不得舔他的脚趾。
只有小酒窝,从来不肯求他。
山猪哥的权威仿佛受到了挑衅,双眼发红,拿起被我刚才掉在地上的铁棒,直接朝着小酒窝光着的下半身捅。
只那么一下,小酒窝的臀部就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鲜血从铁笼子的缝隙里流了出来,滴在地上。
一滴,两滴,三滴……
每一滴,仿佛都敲去在我的灵魂深处,我忍不住的发抖。
「贱骨头,你还不求我……」
山猪哥只是停了一下,就又要动手了。
我一把抓住铁棒,哭喊着:「山猪哥,不关她的事,是我见她长得像我妈,不忍心……」
「啪!」
先是一耳光,我被打得眼冒金星,紧急着我的脖子又被山猪哥死死掐住。
「忘恩负义的东西!养条狗都比养你强!」
山猪哥个子高高大大,而那一年,我才十三岁。
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特别矮小,他掐着我的脖子轻轻松松就把我给拎了起来。
喉咙痛得好像要断了,脑子里嗡嗡作响,眼里还冒着金星,我却只能双腿无力地在空气里乱蹬……
缺氧的感觉让我快要晕迷之际,我听到小酒窝在求山猪哥放了我,说以后都听他的。
那么倔强的一个姑娘,无论怎么挨打受虐都一声不吭。
此时却为了我,在山猪哥面前低声下气。
山猪哥把我像扔一块破抹布似的扔在地上,然后打开铁笼子,把手伸进她的上衣,在前胸使劲揉捏……
小酒窝痛得额头冒汗,却并没有挣扎。
「还不滚?」
山猪哥的嘶吼把我吓了一跳。
我只好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走。
快出院门的时候,山猪哥又说了一句:「张良子你给我记住,谁要是敢坏我的事,我弄死谁!」
喉咙还火辣辣的痛,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啊——」
院子里传出一声无比惨烈的尖叫。
紧急着,就是一阵瘆人的喘气声。
小酒窝像是承受了莫大的痛苦,痛得换不过气了……
我不敢回头看,哭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