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证夜读│黄志成：从明清十大商帮之一“龙游商帮”说开去……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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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志成

浙江龙游人，1998年开始成为《上海证券报》读者。现为小派科技（Pimax）合伙人、公司总裁。先后就读于龙游中学、天津财大、复旦大学，曾在市政府办公厅、华虹集团工作，2022年下半年从半导体行业转到元宇宙赛道，开启体系外的商业人生之路。

龙游商帮：为何能成为明清全国十大商帮之一？

龙游商帮特征：无远弗届 遍地龙游

上世纪初，有文人出了上联“龙游丽水玉环山”，限时征求下联，过了几个月才有懂浙江地名的才子对出了“仙居天台云和月”这一佳句下联，这幅对联囊括了浙江的六处地名，分别是龙游、丽水、玉环、仙居、天台、云和，也反映了“诗画江南”浙江的文化底蕴和曼妙之美。

说起故乡，记得在读大学乃至刚工作时，介绍来自浙江龙游，很多上海本地人都不知道龙游在哪里，还有些人会反问，浙江是不是有龙泉、龙港，就是不知道龙游。作为浙江百强县之一，龙游县隶属衢州市，总面积约1143平方公里，常住人口约36万，放在全国2000多个县来看，无论从面积、人口和经济总量，都是“其貌不扬、默默无闻”的一般小县。但历史上龙游不仅赫赫有名有文化，也是腰包鼓鼓有实力。

龙游籍南宋丞相余端礼纪念牌坊

龙游位于浙江省西南部，金衢盆地中心。钱塘江主要干流——衢江，自西向东从中部穿过，衢江主要支流灵山江，自南向北在龙游中心区域汇合，两江交汇之地，土地肥沃，草长莺飞，先民们万年以前就在这里定居繁衍并从事农耕生产，形成了早期史前文明和最初的城邑。

春秋时期龙游为姑篾文化发祥地，相对于同一时期苏州为姑苏文化发祥地；秦王嬴政二十五年（前222年），秦灭楚，于姑篾之地设太末县，隶会稽郡，此为龙游建县之始，也是浙江最早的13个县之一；五代吴越宝正六年（931年），据县邑丘陵起伏如游龙状，遂改县名为龙游。

龙游地势南北狭长，汉唐以来逐步形成北部丘陵产桑麻、茶树，中部平原产水稻、南部山区产毛竹，山林竹木和茶漆粮油等土特产成为龙游当地商人重要的贸易商品。

龙游行会题词

宋室南迁后，建都临安（杭州），为了方便同长江沿岸抗金前线的联系，官府修建了东起京城杭州，西接湘赣的官道。这条官道在龙游和寿昌交界的梅岭关入龙游境，龙游商人视此为大好商机，就把木材运到杭州销售；也有商人到浙江以外经商致富。南宋一百五十年，龙游人进士及第者也创下历代高峰，领时代风气。书院与行会相互衬托、相互提升，龙游商人激活了江南商道的文化基因。正如近年发现的一块石碑，南宋右丞相余端礼（字处恭）于庆元元年（1195年）题写的“龙游行会”碑文，反映了当时龙游行会繁花似锦的盛况，也正如龙游商帮研究院饶峰院长畅想描述的场景，余端礼兴致所致，提高声调：尔等从事各行各业，生意兴隆，是为翘楚，今后此地即为行会所在，处恭理当为龙商助威，为龙商喝彩。于是，饱蘸浓墨，欣然挥毫：“龙游行会 元年三月 处恭 题”。这一碑文，是迄今最久远最直接印证龙商身世的珍贵史证，也是大宋当朝丞相题字的唯一风儒商帮。

明清时期龙游充分发挥区位优势，成为婺州（金华）、衢州、严州（建德）、处州（丽水）四府商人往来的“十字路口”、必经之地。史书记载龙游为“入闽要道”“金衢处徽之冲”，为古代重要盐道饷道，“通浙孔道，馈饷之所必系”之地，又是浙皖闽赣四省交通枢纽。明朝徐复初说：“邑（龙游）当孔道，舟车所至，商货所通，纷总填溢。”龙游人农耕之外，借交通之便，经商乃成谋生重要手段，加之龙游社会上素不贱商，头脑活络之人多选经商之路。

500年前，到了嘉靖、万历年间（1522-1620），一个以龙游商人为中心，带动整个金衢盆地商人的流域性商业团体闪亮登场，他们在浙江中西部崛起，逐鹿中原，远征边关，漂洋出海，以“遍地龙游”的气势被人们称为“龙游帮”。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两句谚语：“钻天洞庭遍地徽”“遍地龙游商”。这反映洞庭商人、徽州商人、龙游商人遍布全国并雄踞商界的事实。

据史料记载：明万历年间，“龙丘之民，往往糊口于四方，诵读之外，农贾相半”；明天启年间，“龙游之民，多向天涯海角，远行商贾，几空县之半”。当年龙商朱世荣，“流寓常州致巨富，置产亘常州三县之半，后归衢江古码里，复大置产，当时以为财雄衢常二府”；还有龙商童巨川，在嘉靖年间至宣府大同做边贸生意，“一往返旬月，获利必倍，岁得数万金，自是兄弟更相往来，垂20余年，遂成大贾”；至清乾隆年间童氏家族“多行贾四方，其居家土著者，不过十之三四耳”。

从史书古籍中可以发现，龙游商帮发轫于南宋，活跃于明朝中叶，至清乾隆年间最为鼎盛。龙游商帮与山东商帮、山西商帮、陕西商帮、洞庭商帮、江右商帮、福建商帮、广东商帮、徽州商帮、宁波商帮成为中国传统十大商帮，也是唯一以县名命名的商帮，与位于浙江东北部的宁波商帮一道成为闪耀在浙江商业文明史上的双子星。

风云浙商：如何从古代商帮兴衰中汲取智慧与力量？

2007年9月21日浙江省党政代表团和上海市领导接见在沪浙商代表合影

这些年，我走遍了全国各省市，尤其对晋商、徽商等传统商帮文化进行了考察和思考。龙游商帮虽不像晋商手握巨资，经营票号，在金融市场上显山露水；也不像徽商垄断盐鹾，声名显赫。龙游商帮的显著特点是，埋头苦干，不露声色，却在珠宝古董业中独占鳌头，又在印书刻书贩书业中从事于文化传播，还在海外贸易中插上一手，成为颇具实力的一大商帮。龙游商帮虽地处浙西，却有着开放的心态，在观念上也比较新潮。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上，即产业布局上的“敢为天下先”精神和“海纳百川”的雅量。

2019年10月，在沪浙商齐声高唱《歌唱祖国》，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

2021年1月3日，第五届世界浙商上海论坛召开，浙商企业家纵论“创新”和“品牌”

明清时期，许多商人将经营商业所赚得的资金用来购买土地或者经营典当、借贷业，以求有稳定的收入。而龙游商人敏锐地意识到，要获得更大的利润，必须转向手工业生产和工矿业上。他们果断地投入于纸业、矿业的商品生产，或者直接参与商品生产，使商业资本转化为产业资本，给当时封建社会注入了带有雇佣关系的新生产关系。

龙游商人不排斥外地商帮对本乡的渗透，并且相处友善，吸收外地商人于己帮，推进了龙游商帮的发展。明清时期龙游商帮之所以能在与实力雄厚的徽商、晋商等竞争中独树一帜，在珠宝业、垦拓业、造纸业和印书业中立于不败之地，除了它有开拓进取、不怕艰苦的精神以及善于经营管理之外，恐怕与它具有较高文化素养和诚实守信职业道德有着密切的关联。

龙游商帮这种开拓进取、不畏艰辛、不恋乡土的创业精神，与当代浙商“四千精神”（“走遍千山万水、说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尝遍千辛万苦”）是高度契合的，以宁波人、温州人、台州人、义乌人为代表的当代浙商的所作所为，也是对800年前浙商源泉的“龙游行会”精神的一脉相承和生动演绎。近500年来，浙江商人为寻求生路，宁愿背井离乡，走南闯北，足迹从云贵走向欧美，这种源于草根、来自民间的闯劲和韧性，夯实了浙商商业成功和文脉赓续的深厚基础。

记得，龙游商帮研究院曾经归纳总结了10条龙商精神，其中印象最深的有两条：敢想敢干，敢为人先；贵中看贱，贱中看贵。

敢想敢干，敢为人先：

上世纪80年代初，在老家还能经常遇到来自义乌的小商贩挑着担子，一路吆喝着“鸡毛换糖”，他们利用农闲走街串巷，以红糖、草纸等低廉物品，换取农民家中的鸡毛等废品以获取微利。1982年5月的一天，小商贩冯爱倩将当时的义乌县委书记谢高华（他也曾任龙游镇委书记、龙游区委书记）堵在了县委门口，责问政府为什么不让老百姓摆地摊。谢高华将她请到了办公室听取意见。几番争论后，谢高华作出了一个决定，要将之前打击的投机倒把行为“鸡毛换糖”予以正名，而冯爱倩幸运地成为义乌第一个取得“鸡毛换糖”许可证的人，这也是义乌第一本个体商业营业执照。当年9月，在经过大量的调查之后，义乌县委作出了一个当时被人认为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开放位于义乌湖清门的小商品市场。这成为义乌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的雏形。从此义乌便走上了“兴商建市”的道路。 从将“鸡毛换糖”正名，到建设成为全球规模最大、品类最多、万商云集的小商品城，从“宁波帮”叱咤上海滩、香江畔，到台州商人纷纷办厂开公司、温州商人成群结队出洋做生意，都是浙商敢想敢干、敢为人先的生动写照，也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浙商走遍全球、赢得机遇的血脉基因。

贵中看贱，贱中看贵：

此句引申自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中“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它的原意是商品的价格贵到一定程度就会贱，贱到一定程度就会贵，从经济学上看，它反映了最基本的原理，就是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反映了价格和供求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关系，从哲学上看反映了，矛盾双方依据一定的条件相互转化，量变达到一定程度必然引起质变。投资大师巴菲特经常讲“当他人恐惧的时候你要贪婪，当他人贪婪的时候你要恐惧”，也是指出了“贵中看贱，贱中看贵”万物皆有周期的底层逻辑。这些年无论是大宗商品市场，还是证券市场，价格起起伏伏司空见惯，过去的五年我所在的集成电路行业，上市公司的股价也经历了贵贱的周期，从最初的十年低迷到2017年以后的风起云涌，2年内股价涨幅超过10倍的比比皆是，到去年底烟花寂寞冷，年度股价下跌2/3甚至被打回原形的也随处可见。中学校友中，投资做得比较不错的陈光明师兄，经常说“便宜买好货”，我想他也是深得浙商源泉的精神浸润吧。

今日龙游，风景如画

人生意义：读行是最美好的体验，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2015年西班牙王宫不同视角

我非常喜欢英国作家毛姆的作品，尤其喜欢他晚年写的长篇小说《刀锋》，他走遍欧美亚太后，探索过各种宗教、哲学、文明形态后，对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作了开放式追问和阐释。在我看来，人生最大的价值和意义在于生命过程的美好和日常的趣味，而不在于你取得了什么、占有了什么，人生本质在于体验不在于拥有，一切人为的都是短暂的，一切世俗的都是易逝的。未来可期，我愿意做一名舍得放弃舒适区的孤勇者。

近期与朋友交流中，有两位好友都分享了阅读《道德经》的体会，我被问及印象最深的一句，我回答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疫情三年，很多民营企业倒闭了，很多民营企业家如丧家犬一般无助和迷茫，很多行业面临崩塌式的危机和挑战，很多人面临一生最大的困惑与最难的境遇。2022年3-5月，居住在上海的我们也经历了一场抗疫大考，好在2021年8月我已经历了一次国资系统法务培训引起的为期两周的集中隔离，那段时间我一人呆在10多平米的酒店单间，陪伴我的是三本书：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迪士尼前CEO罗伯特.艾格的个人传记《一生的旅程》，投资大师爱德华.索普的《战胜一切市场的人》，是他们给了我温暖和鼓励。尤其是今天986岁生日的苏东坡老先生，他三次分别被贬到黄州、惠州、儋州的坎坷官宦生涯，三次丧失妻妾知己王弗、王闰之、朝云的情感挫折，然而他选择了乐观、豁达、坚韧的态度来面对人生，四十不惑那年他先后写了两首《江城之》，“十年生死两茫茫”让我们看到深情厚谊的丈夫侧影，“老夫聊发少年狂”让我们遇见意气风发的密州太守。面对九九八十一天的封控隔离，我异常冷静从容，居家做好本职工作之余，在缅怀母亲去世三年想起“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之际，动笔写下了《海花绽放——浙西乡村往事》一书。写作此稿时，正好在浙江老家，夜深人静抬头便看到母亲遗像，“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前段日子，投资类网站《集思录》上有个帖子“我们能给孩子们留下什么？”回帖众说纷纭，有说物质层面的、精神层面的、思想层面的，还有一位提到我们给孩子最好的人生礼物便是陪伴，我也非常赞同这一观点。作为中年男人，肩负赡养父辈、抚养子女的职责。这些年，在耳濡目染下，孩子渐渐喜欢上阅读和旅行，家里每个房间、每个台子上随手可以拿到书籍阅读，我在岁末年初也会总结并与好友分享年度好书，其中最近几年推荐过《富兰克林自传》《洛克菲勒传记》《邓小平时代》《穷查理宝典：查理·芒格的智慧箴言录》《投资最重要的事》《反脆弱》《人的行为》《苏轼诗词文选评》《透过地理看历史》等。

在孩子小学阶段，我和她说，你有两位好老师，一位是博物馆、一位是大自然。我制定计划陪同她先后去了上海20多家博物馆，孩子喜欢的有上海博物馆、自然博物馆、玻璃博物馆、昆虫博物馆、邮政博物馆等。另外，受时任德国女总理默克尔爱好旅行启发，答应孩子要连续去十次欧洲，因疫情原因中断多年，前几天面临初中繁忙课业负担的她还饶有兴趣地回忆起：小学一年级在塞维利亚遇到一个同龄欧洲小女生，对方第一次看到东方洋娃娃一样的女儿发出惊喜呼喊，在莱茵河游船上与荷兰小姑娘一起畅玩滑滑梯。那几年暑期在西班牙、葡萄牙、德国、捷克、奥地利遇到了来自欧洲不同国家的小朋友，旅途细节的妙趣是留给孩子一生的礼物。那些年国内也去了敦煌、故宫、陕西历史博物馆等景点所在的10多个省区市。回想起这些美好的陪伴，疫情带来的愁云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2023年到了，未来可期，相信今年我们可以读得更多，行得更稳，谈得更欢！

责编：孟 妹 校对：张 宇

制作：张 巘 图编：赵雁旎

审读：朱建华 监制：浦泓毅 签发：林艳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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