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猫头鹰书店与魔法院长，你有多久没有旅行了？

还有一周，2022就要过去了。又可以出门的日子里，却猝不及防地恐惧远方。
新的一年，如果时间和钱包允许，我想来次长途旅行，毕竟上一次正儿八经的远游，已经是7年前的事了。

文 | 叶伟民

7年来，我一直想念OWL BOOKS（猫头鹰书店）。它位于土耳其南方小城安塔利亚街头，很小，很旧，估计最精密的地图也找不到它，也不知道如今还在不在。但记忆就是这么神奇，只要有星点故事，都远比藏书和装潢重要。

2015年冬我来到这里，图它的地中海小镇和博物馆。曾到厦门留学的土国友人形容这里是土耳其的“鼓浪屿”，我认为很恰切。美是美，也免不了俗，到处是酒吧、咖啡厅和扎染坊。

临走的前一晚，沿最繁华的主干道瞎转悠，随机走进一处拐角，看到一扇漆成绿色的木门，开一半，关一半。门头也没灯，就钉块板，上书OWL BOOKS，还手绘了一只猫头鹰。

身为爱书之人，大大小小的书店去过不少，寒碜的见过，但真没见过这么敷衍的。地中海的晚风这么温柔，也快把它的招牌摇下来；窗台斑驳起皮，放着卡带录音机和雏菊；店内灯光惨灰，亮度和灭蚊灯差不多。几步开外便是繁华之地，飘荡着酒吧音乐和烤肉香气，这里却静得像小区传达室。

或许因为好奇，也或许因为怜悯，我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人，灯却亮了不少。书架绕墙壁一圈，我随手翻了翻，几乎都是英文书，记得有毛姆、马尔克斯、海明威，还有一堆《孤独星球》，更多是看不懂的，目测是哲学和历史。

书太多，摆不下的就摞地上，配着木制家具和装饰，还真有那么点复古学院风。

我拿起手机，里面传来一声：“No photo！”

旅伴扯扯我衣服，叫我看里屋，声音来自那。视线尽处墨黑一片，中央摆着火炉，烧得正旺，映出旁边男人的轮廓。他应该很老了，胡子白且长，人瘦得像泡过雨的棉被耷拉在躺椅上。一只黑猫趴在他胸口，幽幽地闪着绿光，那直勾勾盯人的样子，好像它才是掌柜。如果你也看过哈利波特，一定会想起里面的魔法院长。

男人开始咳嗽，喉咙咕噜着，像驱一口陈年老痰。他赶走猫，拎起个东西就出来，不是水晶球，是酒。他和我想象中一样老，却更为高大。他一边四处寻找开瓶器，一边问我们来自何方？

我说中国。对这个小店而言，这显然是稀客，老人双手一摊：“哈哈，上海？”我不置与否，中国太大，没必要打击积极性，于是转移话题：“差点就错过这里了，我很喜欢书。”

“可是人们都不看书了。”老人低头捣鼓红酒，“手机的魅力大得多。”木塞开了，他又开始找杯子。

突然，他转过身，晃着手里的酒瓶：“既然都没生意了，不如早点关门，我们喝一杯吧。”他另一只手按动了卡带机，“再来点爵士怎么样？”

我和旅伴相互看了一眼，我故作镇定，他显然被吓到了，打着眼色要跑——他生性谨慎，每年都能浪费诈骗分子不少电话费。他这一番警示，把我也整乱了，虽说俩大老爷儿们，按理吃不了亏，但这么一个异国僻店，确实不好说。

我们搪塞了几句，跑了。回到酒店，和胖侍应说了遭遇，才知道这是远近闻名的街坊奇人。他原是大学哲学教授，退休后开了这家店，扬言要把最好的书卖给世人。但除了猫，他谁也不理，把人都得罪光了。

胖侍应歪着头，指着太阳穴：“疯子！”

第二天，我要走了，拖着行李再次走过OWL BOOKS窗前，大门紧闭，里面传出了意大利歌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