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唐的藩镇割据——德宗朝（中）

面对淮西李希烈之叛，德宗问计于宰相卢杞，卢杞欲陷害颜真卿，乃道：

“希烈年少骁将，侍功骄慢，将佐莫敢谏止，诚得儒雅重臣，奉宣圣泽，为陈逆顺祸福，希烈必革心悔过，可不劳军旅而服。颜真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真其人也。”

德宗即命颜真卿往许州宣慰李希烈。颜真卿在许州受到百般辱骂和威胁，然不为所动，李希烈留而不遣，后竟为所害。

德宗见颜真卿囚于许州不归，于是以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为东都、汝州节度使，率凤翔、邠宁、泾原三镇兵及奉天、好畤行营神策军共万余人，东讨李希烈。

又命江西节度使李皋、荆南节度使张伯仪、山南节度使贾耽、永平节度使李勉等，率诸道兵共同讨伐。

襄城之战

哥舒曜奉命东讨，行至郏城，击败李希烈部将陈利贞所率的前锋部队，获得小胜。李希烈遣其将封有麟占据邓州，断绝江淮财赋入关中之南路。

建中四年(783年)二月，哥舒曜又攻下汝州，擒李希烈所属之刺史周晃。三月，江西节度使李皋在黄梅击败李希烈部将韩霜露，并进攻蕲州。

当时，李希烈派兵驻守蔡山，险阻难攻。李皋声言西攻蕲州，率水军沿长江逆水而上，驻守蔡山的军队沿江紧追不舍，离蔡山300里时，李皋突然回军，顺流而下，乘蔡山防守空虚之机，一鼓而下。

李希烈的军队发现后，已来不及援救，只好败退而去。李皋乘胜攻下蕲州，接着又攻下黄州。

在唐军连续胜利的形势下，李希烈集团人心惶恐，纷纷自谋生路。其都虞候周曾、兵马使王玢、押牙姚憺、韦清等，秘密遣人向永平节度使李勉联系，欲归顺朝廷。

当时，李希烈遣周曾与十将康秀琳率兵三万欲进攻哥舒曜，行至襄城，周曾等密谋回军许州袭击李希烈，奉颜真卿为节度使，并约王、姚、韦等人为内应。

此事为李希烈所知，于是遣副将李克诚率精锐三千人，袭击襄城，杀死周曾，又杀王玢、姚憺等人，唯韦清得以向朱滔乞师为名逃脱。

李希烈派去进攻郑州、尉氏等地的军队闻听事变，也纷纷退回许州。李希烈见形势不妙，上表悔过，把反叛责任推到周曾等人身上，自己领军返回蔡州，实际是在等待朱滔等镇的援助。

德宗深恨李希烈，不赦其罪，下诏有能斩其首者，四品以上官即授以李希烈原职，五品以下官食封400户。四月，命神策军使白志贞募禁兵以击李希烈，又命李勉为淮西招讨使，哥舒曜为副使；命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山南节度使贾耽、江西节度使李皋为副使。

分别督率诸道兵共同讨伐。哥舒曜部奉命迅速进兵，行至颍桥镇，遇大雨，退保襄城。李希烈遣部将李光辉率军攻襄城，被哥舒曜击退。

八月，李希烈亲自统兵三万包围襄城。德宗急命永平节度使李勉与神策军将刘德信出兵援救。

九月，李勉命宣武镇大将唐汉臣率万余人，会合刘德信所率三千军队前往解围。当时，李勉上奏说：“李希烈精兵皆在襄城，许州空虚，若袭许州，则襄城围自解。”同时命二将率军向许州进发，途中，德宗遣中使(宦官)至，责其违诏，二将狼狈而返。

李希烈遣其将李克诚于半途伏击，唐军死伤大半，唐汉臣率军逃往汴州，刘德信逃往汝州。李希烈游骑四处剽掠，最远到达伊阙，逼近东都。李勉急遣其将李坚率兵四千助守东都，李希烈派兵断其后路，截断了东都与汴州联系，李勉自顾不暇，襄城更加危急。德宗又调泾原等镇兵援救襄城。

就在调动泾原兵前往襄城参加攻打李希烈时，这支军队在经过京师时以赏赐不厚发动了兵变，并拥时在京师的朱滔之兄朱为帝。这就是“泾师兵变”。

哥舒曜在襄城坚守多日，粮草用尽，不得已只好放弃襄城，退守东都，李希烈遂夺得襄城。

泾师兵变

李希烈起兵，阻断了漕运，威胁着东都。建中四年(783年)正月起，朝廷陆续将京师附近的军队，调去攻打李希烈，同时又对河南的官军作了一系列调整。

当时整个局势大致是，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诸军分列淮宁（淮西）四周，对付李希烈；河东、泽潞、河阳、朔方诸军争战河朔。

可以说，朝廷已将能够动员的一切力量都动员起来去参加这场全面的、大规模的平叛战争了。

德宗出逃奉天，围攻河朔和淮西的唐军被迫回撤勤王，从而结束了这场旨在彻底解决藩镇问题的全面战争。

德宗建中四年(783年)十月，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兵五千人东进以救襄城之危，路过长安，天下大雨，“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遗其家，既至，一无所赐”。

走到浐水，德宗命京兆尹王翃犒军，唯糙米蔬菜。士兵愤怒，掀翻饭菜于地，扬言说：“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邪！闻琼林、大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

士兵们鼓噪返回京师，百姓狼狈奔走。德宗见发生兵变，急召禁军拒战，竟无一人应诏。

德宗只好携妃嫔、太子、诸王、公主以及宦官百余人，在右龙武军四百余人的保护下，仓皇逃出大明宫，当夜到达咸阳。第二天，又从咸阳逃到奉天。

泾原士兵进入长安后，争相进入府库，运送金帛，极力而止。小民也亦入宫，盗取库物。往来出入，通夕不已。不能入府库的，都剽夺于路。

在姚令言的策动下，拥立闲居在京的太尉朱泚为主。朱泚在泾原士兵的拥护下，入大明宫居含元殿，自称权知六军。出榜安民称：

“经原将士，久居边陲不闲朝礼，辄入宫阙，致惊乘舆，西出巡幸。太尉已权临六军，应神策等军及文武百官，凡有禄食者，悉诣行在。不能往者即诣本司。若出三日检勘，彼此无名者皆斩。”

于是在京百官都出见朱泚，有人劝迎乘舆，朱批不高兴，百官不少逃离而去。

源休出使回纥还京，以赏赐少，怨恨朝廷，入见朱泚，为其陈成败，引符命，劝之僭逆。朱泚大喜，然犹豫未决。

朱泚以自己兵少，恐为众人所轻视，乃夜晚于宫苑门出兵，早晨自通化门入，军队络绎不绝，张弓露刃，用以威胁众人。

源休又劝朱泚严禁长安城门，不让官员出入。凤翔、泾原将张廷芝、段诚谏率数千人往救襄城，还未出潼关，听闻朱泚据长安，杀其大将陇右兵马使戴兰，逃回长安归归朱泚。朱泚于是自以为众心所归，反谋遂定。

朱泚其人，称帝建国

朱泚是幽州昌平人，其父为安、史部将。年轻时与弟朱滔同为李怀仙的部将。朱希彩为卢龙节度使时，颇得信任。

代宗大历七年(772年)，朱希彩被部下所杀，士卒拥朱泚为帅，代宗任以节度留后，不久，升为节度使。

三年后，自求入京朝谒天子，赏赐颇厚。其弟朱滔利用代行其职的机会，发展自己势力，朱泚自知失权，请求留居长安。德宗即位后，任凤翔节度使。

后泾原将刘文喜叛乱，诏朱泚与李怀光率兵平叛。刘文喜勾结吐蕃，引起部下不满，裨将刘海宾率众杀死刘文喜，“入泚军，一无所戮，由是泾人德之”。这是泾原士兵拥立朱泚的主要原因。

朱滔叛乱时，遣人送信给朱泚相约谋逆，被马燧截获其信，并献于德宗，德宗召朱泚入京，虽无治其罪，然留居京师，不遣返回镇，并派宦官监视，引起朱泚的不满，这是朱泚叛唐称帝的内因。

建中四年(783年)十月初八，朱泚徙居大明宫宣政殿，自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设置百官，以姚令言为侍中、关内元帅，源休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二人共掌国事。

“凡泚之谋画、迁除、军旅、资粮，皆禀于休。休劝诛翦宗室在京城者以绝人望，杀郡王、王子、王孙凡七十七人”。

奉天之战

德宗在奉天避难，消息传开后，各地勤王军队逐渐汇集。泾原留后冯河清、知泾州事姚况，“闻上幸奉天，集将士大哭，激以忠义，发甲兵、器械百余车，通夕输行在”。奉天当时正缺兵器甲仗，得之，士气大振。

朱批称帝后，以仇敬忠为同华节度使，向东扩展，以拒关东之师；以李忠臣为京兆尹，留守长安；以李日月为西道先锋经略使，姚令言为元帅，张光晟为副元帅，在朱泚率领下，向西进攻奉天。

唐德宗诏命各勤王之师据止朱泚于沣泉。邠宁节度留后韩游瑰奉诏统兵三千人前往渭河便桥拦截朱泚军，在醴泉与叛军军队相遇，韩游瑰见叛军已过渭桥，担心奉天守军兵力薄弱，遂引军退往奉天，朱泚也随后赶到，包围了奉天。

唐军出战迎击，受挫，朱泚军争先抢入城门，京畿、渭北节度使浑瑊率甲士以长刀砍杀，并以草车数乘堵塞城门，纵火焚烧，与韩游瑰一同率军乘火进击，朱泚军始退。

长安西明寺和尚法坚为朱泚军制造云梯冲车，以为攻城之具，昼夜围城攻打，浑瑊、韩游瑰等率军严密设防，战斗异常激烈。

不久，代宗时幽州遣往关中防秋的兵士，在前往襄城途中，听到朱泚称帝的消息，突入潼关，到奉天加入朱泚围城部队中。在普润戍守的神策军之一部也加入朱泚军队，使其兵力达数万之众。奉天更加危急。

朱泚从东、西、南三面围攻奉天，左龙武大将军吕希倩战死。朱泚再攻，将军高重捷与朱泚部将李日月战于奉天城北梁山，大败叛军，乘胜追杀，被叛军伏兵活捉，部下10余人拼死追夺，叛军乃斩其首弃尸而逃。

回城后德宗亲自哭祭埋葬。此战，李日月也被唐军杀死，朱泚送回长安安葬，李日月母亲见尸不哭，骂道：“奚奴！国家何负于汝而反？死已晚矣！”

十一月，灵武留后杜希全、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时常春会合渭北节度使李建徽之兵共万余人，入援奉天。

德宗召集群臣商议该军进军道路，浑瑊认为漠谷道险狭，恐为敌军伏击，主张顺乾陵北过柏林而行，驻于城东北鸡子堆，与城中犄角相应。

宰相卢杞认为从乾陵而过，恐怕会惊扰先帝陵寝，主张从漠谷进军。德宗听从卢杞意见。当杜希全等率军经漠谷而过时，果然遭到敌军伏击，强弩巨石，击杀甚众，城中出兵接应也被击败，这支军队只好退往邠州。

朱泚击败援军后，移帐于乾陵，城中动静，皆可窥见。又命环城掘堑，日夜围攻。奉天被围月余，资粮俱尽，连德宗所食只余米2斛。

朔方节度使李怀光本来在魏州前线参与讨伐田悦的作战，听到奉天危急的消息，昼夜前进，经河中渡过黄河，有众五万，直趋泾阳。

神策河北行营节度使李晟也从魏州退军，边走边收编零散士卒，原来只有四千人，到达东渭桥时已达万余人。神策兵马使尚可孤在襄阳参与讨伐李希烈的作战，此时自武关入援，击败朱泚部将仇敬忠，攻下蓝田。

镇国军副使骆元光从潼关向华州进攻，攻下华州后，招募得万人，自率二千人进军至昭应，威胁长安。德宗任其为镇国军节度使。河东节度使马燧遣其子马汇与部将王权率兵五千人入援，屯于中渭桥。

李忠臣守长安，见唐军四集，屡次出兵皆为所败，求援于朱泚。朱泚欲救长安，于是急攻奉天。

西明寺僧法坚所造云梯，高数丈，裹以皮革，下施巨轮，上可容士卒数百人，用以攻城。朱泚先攻城南，以吸引唐军，实际攻城东北，“矢石如雨，城中死伤者不可胜数，贼已有登城者”。浑瑊身中流矢，奋战不息，并激励士卒，拼死力战。

云梯靠近城边时，一轮陷入唐军事先挖好的地道中，不能前进，唐军从地道放火，城上人投掷火炬、松脂、膏油，烧毁云梯，梯上士卒全部死亡，无一幸免。唐军乘势开门出击，太子亲自督战，敌军大败，杀伤数千人。

李怀光从泾阳向西疾速进军，为了使奉天军民及德宗宽心，遣使者混入奉天。奉天军民得知李怀光大军将至，欢声雷动，士气大增。

第三日，李怀光击败朱泚布置在醴泉的军队。朱泚大惧，引兵退回长安，奉天之围遂解。“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则城不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