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妮正在村里的小超市打麻将,大喇叭喜姑婆跑进来告诉她:“三妮,邱江要和你表姐吴翠花成亲了。”
乔三妮腾地站起身来,想想不妥,又坐下来:“喜姑婆,我和邱江已经离婚,他娶谁,是他的自由,我管不着。”
喜姑婆讨了个没趣,嘴里嘟囔着,你不是说让我查看邱江的动静吗,白瞎我跑了三条街来告诉你。
喜姑婆走后,乔三妮摸牌的手都是颤的,还出错好几张牌,输了一百元钱后,她把牌一推:“不玩了,今天手气不好。”
回到家里,父母都下地干活去了,桌上给她留了一盘炒菜,一碗米饭。
饭只吃一半,她无心再吃,直接躺在了床上想心事。
半年前,她刚和邱江离婚,他那么废物,家又穷的人,居然会有人嫁他,而且还是邻村的表姐,乔三妮有些想不通。
乔三妮从衣柜里翻出几件旧衣服,骑车去了表姐吴翠花家。
一进门,就看到吴翠花正在喂猪,猪圈前的她头发蓬蓬着,眼角还有眼屎,胸前上沾了几滴猪食,活脱脱农村老娘们样。
想想自己天天干干净净,脸抹得比明星还靓,穿衣服也是去城里的名牌店,邱江和自己离婚后,品味都变差了。
吴翠花看见乔三妮没有扭捏,大咧咧招呼她:“三妮啊,进屋坐会,你不来我也要找你,和你说道说道我和邱江的事。”
吴翠花家是二十年前盖的三间泥房,外表看着不起眼,屋内却没有陈旧的气息,窗明几净,有几处还贴了孩子的奖状,地上没有抹灰,还是一层红砖,也扫得干干净净。
墙角有两盆山茶花,散发着阵阵香气,窗台上摆着一盆蟹爪莲,花开得很是娇艳,乔三妮不得不佩服,吴翠花还真勤快,这小家让她一拾掇,耐看了许多。
正看的时候,吴翠花一掀门帘走进来,洗完手拿出一袋花生开始剥,才和她说起话来。
“三妮,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吧,自从你表姐夫在矿上出事后,我带着俩孩子,这些年也没少相亲,可是那些人都想让我把孩子扔给他爷爷奶奶,我没答应。
所以呢婚事也拖到现在,前几天有人把邱江介绍给我,我本是不同意的,毕竟你们曾当过夫妻。
可他来了两趟,给我干了许多活,还说不嫌弃我有俩孩子,我早就说过,谁让我带孩子,我就嫁,所以就答应了他,你心里别膈应啊。”
乔三妮接话道:“表姐,我倒没有膈应,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他那个人废物,挣不来多少钱,家里还有个瘫痪的老妈,我怕你嫁过去受苦,那些罪我受够了,不想让你再受。”
吴翠花看着她,手上的活停了停,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摆弄手机的乔三妮,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只和乔三妮说了一句话:“无论好坏,我都认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乔三妮也无话可说,最后讪讪说了句:“祝你们白头偕老。”
出门骑车右拐,到达村里小超市的时候,正好三缺一,有人喊她上场,她似没有听见一般,一阵风般骑到了家里。
父母正在院里搓玉米,让她搭把手,乔三妮没有理会,她心里烦着呢,哪有心思干活,进了自己的屋,躺在床上把被子一蒙,脑子里过电影般把她和邱江从结婚到离婚的事捋了一遍。
三年前的正月十五,她去城里看花灯,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几个女伴嘻嘻哈哈倒也不显害怕,谁知她运气不好,自行车碰到一块大石头上,当即栽了一个狗啃泥,还扭伤脚,动弹不得。
正巧碰到也看花灯回来的邱江,把她驮到了县医院,找大夫,抓药,忙了一夜。
邱江长得俊,人高大,他看乔三妮的眼里有水灵灵的情意,而乔三妮被他背着楼上楼下找医生,闻着他身体里散发出的男性荷尔蒙气息,也醉了。
年轻人的爱情犹如烈火烹油,越燃越烈,俩人很快偷吃了禁果。
看着她日益大起来的肚子,说邱江家穷,不配她,将来有她亏吃的父母和两个姐姐无法再说话,只告诉她到邱江家里端点架子,毕竟她在家里也是受宠的小公主。
嫁给邱江的她确实端起了架子,她认为邱江娶她没花一分钱,到他家后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邱江怎么伺候她都不为过。
邱江对她确实不错,每天牛一样出去干小工,回到家就带孩子,喂奶粉。
而乔三妮的任务就是吃和睡,白天也都是公婆来带,只是没有想到,邱江晚上在带孩子睡觉的时候,可能是太困了,把孩子给压死了。
她骂邱江废物,骂邱江不配有后,对他非打即骂,邱江心中有愧,这样的日子持续一年后,她才缓过气来。
缓过劲来后,她比过去更变本加厉对邱江一家人,什么也不干。
乔三妮在娘家的时候,父母大姐和二姐哄着,什么活也不干,初中毕业后在纺纱厂上过几天班,饭店打过几天工,都没有干长,她觉得太累。
反正农村的女人总会嫁得出去,父母和大姐二姐告诉她,什么也不用干,将来照样当家作主。
她也就心安理得呆着,闲时打打麻将,串串门,一天也就混过去了。
和邱江结婚后,她照样是甩手掌柜,还把邱江的所有钱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邱江在家做饭她就吃,不做饭她就去父母家蹭饭,父母活忙的时候她就去小超市买点吃。
邱江如果敢说她一个不字,她就会跳着脚将邱江的祖宗八代骂个遍,然后跑到城里所谓的干姐们家住几天,再去商场花光邱江一个月的工资。
邱江从此不敢管她,无论她是打麻将,还是去买衣服,邱江只能当缩头乌龟,农村人说一个媳妇不容易,乔三妮抓住了他的软肋。
后来,邱江的老娘得了脑中风,瘫了,邱江求她伺候,因为他要去打工挣钱,她骂邱江没出息,说自己没有伺候过人,让邱江自己想办法。
邱江最后找了本村的一个老太太来伺候,一个月给人家两千五百元钱,这样到乔三妮的手里只有一千元了。
乔三妮不太满意,天天和邱江吵,天天说要离婚,邱江笨嘴拙舌,她闹的时候,只会闷头蹲在地上抽烟。
这话也不知说了几千遍了,有一天邱江那个混球突然将烟头扔在地上说:“走,去民政局。”
然后俩人就把离婚证领了。
乔三妮以前用这招没少把邱江治住,她相信即使领了离婚证,用不了多长时间,邱江也一定会来找她。
只是没想到邱江宁肯找一个拖着两个油瓶大他五岁的寡妇,也不来找自己。
乔三妮起身站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她脸白白的,小手没有干过重活,十指纤纤,身上穿的是城里最流行的兔毛毛衣还有阔腿裤,她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比邱江长得俊,能挣钱的男人。
那俩个蠢货到一起,能过起啥好日子。
三妮说办就办,让城里的姐们给她介绍几个好男人。
当然她也时刻关注着吴翠花和邱江婚后的生活,即使她不想去打听,去村里小超市打牌的时候,关于俩人的消息也会呼呼往她的耳朵里灌。
“你们知道不知道,吴翠花嫁过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雇的伺候邱江妈的人辞了,说农村没这些讲究,她早起两个小时,就把邱江妈的饭给做了,身上给擦了,一个月能省两千五,能干好多事呢。”
和邱江家隔了三条街的五婶子坐在乔三妮的对面说。
乔三妮心里就愤愤地想,她肯定是为自己的俩个孩子攒钱,邱江,你呀也就配当个现成的爹。
有来买盐的村民在外面和老板娘闲扯:“看不出,吴翠花还挺能干,把邱江家一直闲置的猪圈给用起来了,买了三只老母猪,二十只小猪崽。”
在屋内打麻将的乔三妮竖起耳朵听完后哧了一声。
那猪圈乔三妮知道,当初她没有要礼钱,只让邱江家盖了三间大瓦房,可惜盖完房后,他家装修都装修不起,屋里一直裸露着,但是他居然还盖了猪圈,说是等乔三妮嫁过来后,可以养猪,他们家算过,乔三妮发六畜。
她乔三妮是养猪的人吗?是应该被高高供住的小公主,在家里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嫁过来后给他们养猪,开玩笑呢。
邱江也太废物了,还想指着她给家里挣钱。
乔三妮最近没有听到关于邱江和吴翠花的消息,因为她也在忙着相亲。
城里的干姐们给她介绍了一个死了老婆的小老板,听说家里有一个美容店,还有两套房产。
乔三妮赶紧去见了面。
没想到小老板个子只有一米六,乔三妮心下不悦,觉得姐们在坑她,后来想想小老板家境不错,自己过去就能当老板娘,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干活,也就忍下了。
俩人在一家奶茶店见的面,小老板对她的相貌很满意,然后问起了她的学历爱好,擅长什么?
这又不是招工考试,还问爱好。
乔三妮只得如实说,初中毕业,爱好是打麻将逛街。
最擅长的是骂街,当然她这个没有说出来,因为在她说自己爱好打麻将的时候,小老板就已经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了,小老板不再问她什么,和她谈了一会村里的风土人情就走了。
干姐们骂她傻,问她瞎说什么大实话,现在城里的男人也务实着呢,找老婆怎也得会点啥,尤其人家家里也有产业,不能只娶一个会打麻将的老婆吧。
乔三妮心想,那我嫁过去还是啥也不会,我也不想学,早晚离婚,不成功更好。
干姐妹又给她介绍了几个男人,可是人家都看不上她,乔三妮明白了,城里的男人精得像猴一样,她要想过好日子,还得从农村找,农村人不好找媳妇,谁不得把她当祖宗供着。
于是她让喜姑婆从周围十里八乡给她找条件好的,说什么也不能比邱江差。
喜姑婆给力,很快就找了一个养鸡大户,那男人对她也舍得,请她去城里下馆子,还给她买了一块手表,乔三妮为了抓住他,忍着闻到鸡屎味的恶心,和他睡了。
她以为这事板上钉钉了,结果男人说,他妈说俩人八字不合,虽然他也很喜欢乔三妮,可是他妈也不是善茬,怕乔三妮嫁过去受气。
乔三妮说自己不怕,男人又说,他怕,既怕乔三妮受气,也怕自己老妈气出毛病来,别人骂他不孝。
乔三妮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感叹命中与他无缘。
结果,乔三妮去镇上赶集买化妆品的时候听到那个养鸡大户,正和别人闲话家常,还提到了她,听得她是火冒三丈。
那男人眉飞色舞:“都说乔三妮清高,屁呀,我也就花了一百元钱请她吃饭,买块五百元钱的表,她就和我上床,还想让我娶她,我哪敢呀,娶了她,什么也不做,还要每月给她花好几千买衣服,化妆品,咱农村人可不养闲奶奶,花六百睡一回也就行了。”
乔三妮没敢上前,旁边都是大老爷们,她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只能气冲冲回家去。
化妆品也没买,和邱江离婚强行多分得的财产,她花得差不多了,以前她会去城里买,可是现在只能镇上买,没想到镇上的化妆品也涨价,她带的钱不够。
回到村头的时候,听到有人家在放鞭炮,她打听是谁家,村里的傻根边跑边喊:“是邱江家,今年猪市行情好,吴翠花家的猪一头能卖八千,二十头小猪仔长大卖了十六万。
人家的猪都闹病,就她家的不闹,而且她家的三头老母猪每只还下了十二只猪仔,再过三个月,邱江挣得更多,而且呀,听说吴翠花怀孕了,邱江一高兴就把城里的艺术团请来了,说要给大家唱歌呢。”
乔三妮是个爱热闹的人,她也想看看吴翠花和邱江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怎么过得这么好,随着人群到了邱江家。
高大的邱江今天穿了一身西服,不像她在的时候,只给他穿别人给的旧衣服,她觉得邱江只会做小工,穿好衣服也是浪费,可穿上西服的邱江确实挺拔,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吴翠花摸着肚子看着他笑,还给他整了整衣领,舞台就搭在他家不远的空场上。
乔三妮溜进了他家三进三出的大院,以前坑坑洼洼的土路打成水泥面的,道路两边各留了一处地方,东面盖了棚子,放一些杂物,也摆放得整整齐齐,西面有两块菜地,黄瓜豆角长满架,零星地块,栽着野生茉莉,还有芍药花,看着就喜人。
不像她在的时候,家里哪哪都是破烂,她才懒得收拾呢。
进到里面,炕上铺着鸳鸯戏水的炕被,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码在炕梢,她在的时候总是睡到早上十点左右,吃完邱江给她热在锅里的饭,就去超市打麻将了。
叠被,从来没有的事,乔三妮觉得叠来叠去的,有什么意思,晚上还要再铺开,有那时间,不如多睡一会觉。
她刚要走,吴翠花回来看见她,热情地打招呼:“三妮,你来了,也不吭一声,今天别走了,冰箱里有邱江刚买的螃蟹,还有大虾,还有别人送的肉,中午在这吃。”
她这才瞥见墙角除了冰箱,还有一台冰柜。
吴翠花还在絮叨:“三妮啊,邱江对我是真好,钱都给我,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想着他老娘有病,他活重,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家里多备了这些东西,想吃什么随时可以吃,当然主要是邱江爱吃。”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乔三妮心里酸酸的,嫁给邱江后,吴翠花的脸越来越红润了。
乔三妮以前可从来不管邱江爱吃什么,只有自己想吃了才会买上一点。
有一次买了虾,乔三妮都吃完了,只剩下虾壳,干活回到家的邱江把虾壳放到煮的挂面里和老娘吃了。
乔三妮没有在吴翠花家吃,她不想吃,只是走出很久,吴翠花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这俩口子在一起就得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既不能总想着压谁一头,也不能可着一人糟,得互相心疼,那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现在这世道好,只要肯干,我相信我和邱江的日子一定会和美的,他现在在工地也当上组长了,挣得比从前更多,所以哪怕有三孩子也不怕,人啊,就得人心换人心。”
乔三妮还是觉得吴翠花和邱江傻。
吴翠花不知道现在的女人得被呵护着吗,天天驴似地干,也不知道累,而邱江傻了巴拉地替别人养孩子,将来被扫地出门有他哭的。
直到今天,乔三妮还是没有嫁出去,她有些想不明白,那些男人都怎么了,自己长得白白净净,会打麻将,怎么就没人娶,连村里的二愣子都不娶她,而是娶了脸上有黑斑,干起活来比男人还猛的孙志莲。
乔三妮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从一个香饽饽变成一个无人要的臭鸡蛋的,一定是现在的男人都太他妈的精了,就想着占女人的便宜,她才不会给他们机会糟践自己呢。
乔三妮心里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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