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酱油可没现在这么多花样,就那么两种,一种是盛在酱油缸里的散货,一种是装在玻璃瓶子里的瓶装。瓶装酱油人们买得少,同样的东西,非要多花个瓶子钱,主妇们觉着不值得,偶尔买一瓶,一般是为了那个瓶子的重复利用,打酱油得有家伙事啊。也有不讲究的人家,打酱油不一定非用酱油瓶,找个干净的空酒瓶照样使。
打酱油的活计基本被孩子垄断,也是孩子能不能“顶上事”的标志,能帮父母打酱油,是孩子成长中的一个重要里程,不亚于会走路会说话带给父母的惊喜。
一个孩子,摇摇晃晃地拎着酱油瓶子,忐忐忑忑走向小卖部供销社,面对陌生的叔叔阿姨,怯生生的从小嘴里挤出来三个奶声奶气的字:“打酱油。”闻者即便有着再冷漠的面孔,这时也化作乌有,手脚麻利地帮你打好酱油,麻绳系住瓶口,套出一个手环的间隙,告诉你回家时候一定要慢些,不要把瓶子给掉了。更有那爱心泛滥人士,在职权范围内给你塞一块水果糖,当作第一次打酱油的奖励。
要说那时候父母的心真是大,孩子去打酱油,搁在现在,你还不得后面做贼似的跟着、看着、瞅着,那会谁有那功夫,你说自己可以,那就是可以,放心大胆的放手去做。要是不小心把酱油瓶子摔碎了,回来肯定不会先问你伤没伤着,定是先心疼半天酱油和瓶子,不数落你的便算开明家长了。
孩子们也爱打酱油。打酱油有福利,剩下的几分、一两毛钱,都辛苦费,在父母默许花掉的范围内。我记得我小时候,一毛钱能买两到三块儿水果糖,四、五块儿麻糖,要是夏天,能买根冰棍。我就特别爱去打酱油,总嫌家里人吃酱油太慢,不给我操作的机会。
话说回来,那会人们做饭调料下的少,节省。除了葱姜蒜,家里常备的只有花椒大料味精酱油醋,花椒大料是炖肉或炖莜面蘸蘸时才会抠抠索索的放点,平时炒菜的佐料仅有酱油和味精,我家好像味精也不怎么放,有人吃不惯。
在这种情况下,酱油成为炒菜之王,它的好坏决定了饭菜味道的寡淡。问题是,当时我们居住的小县城,散装酱油只有两种,一种是当地所产,一种是市区所产,为了承揽顾客,大家都说自己的酱油是市里来的。这就要求买酱油的我们进行试错。
比如今天打了一瓶,回家尝尝味道一般,下次就不去他家打。其实这样的判断没有半点依据,县城产的酱油不一定不好,市区产的不一定每次都好。人们之所以把酱油的味道和产地联系,并武断地认为市区比县城的好,实在是应了那句“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卖酱油也有走街串巷的酱油郎(我自己给起的外号),他们售卖的是自己小作坊出产的酱油。在那个年代,人们对土法酿造酱油并不陌生,所以讲究卫生的人家,断然不会买酱油郎的酱油,不那么在意的,反倒最爱打他们的酱油。因为酱油郎们酿造酱油产量低,多数是家传的手艺,招揽的是老顾客,酱油味道浓郁,打的时候能多给个半碗。
可惜,后来太多的人急功近利,酱油郎售卖酱油的质量成直线下降,先是劣币驱逐良币,最后一起玩完。酱油郎的身影,终于消散在时代的尘埃下。说句题外话,也有酱油郎一直坚持下来的,现在从市区到某县的路上,有一家坚持了几十年的作坊,生意兴隆,人们开车去买,一次打个十斤二十斤的。他们家做的酱油和醋,干净卫生,价格合理,味道不变,很得人心。
拎着瓶子打酱油的日子没过多久,我家升级为拿卡子打。卡子,是我们对一种带提手的塑料桶的叫法,样子你去超市看看那些五斤装十斤装的酱油醋的容器便知。瓶子换成卡子,全因家中人口增多,我们一家三口,爷爷奶奶,大伯家在此寄宿的哥哥姐姐,时不时来办事的乡亲……
卡子一次能打五斤酱油,回来后需要灌进酱油瓶。若是我来灌,需用漏斗,父母不用,直接拎着卡子倒,基本不漏。灌瓶子,瓶口粘酱油在所难免,每次灌完,父母都要舔一下瓶口和卡子口,不,应该是嗦一下,我总感觉他们借机会喝上一小口。咸鲜的味道让他们回味无穷,常常给守在一旁的我讲,在他们小时候,家里酱油少,会用酱油膏来替代,那玩意略显苦涩,让他们在多年后还记忆犹新。我没有父母的经历,也学他们的样子嗦过酱油,不喜欢。
记不清从哪一年起,散装酱油嗖一下的消失了。商店里摆满了各式酱油,种类齐全,花样繁多,至令人眼花缭乱。如今的孩子早已不知打酱油为何物,也体会不到那一刻成长的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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