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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情感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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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她是从在监狱开始的,那时,他是服刑人员,她是监狱的女警官;现在,他释放了回归社会,她却还在监狱封闭着。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离他释放还有一年的冬至。
那天,下了一整夜的雪,起床后警官带着去打饭,打开门发现雪已经没过脚踝,警官组织他跟其他几个去打扫道路积雪。
她带着女犯去打饭,一个眼尖的男犯喊:避让警官。
男犯与女警官是不允许碰面的,路遇警官要面墙站立,他来不及抬头就赶紧转过身去,囚鞋的质量很差,穿的时间长了便没了摩擦力,他脚下一滑,手里攥着大扫把就扑通滑倒在斜坡上,她吓了一跳,问:“没事儿吧你”。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来,瞟到她伸出手想要扶他,却觉得不合适立马又缩了回去,他赶紧爬起来面向墙壁站好,等他反应过来嗫嚅地说谢谢警官时,她已经带犯走远了。
回到监舍后他总是想起刚刚的一幕,她带着天蓝色的防护口罩,只能看到淡淡的眉毛和微眯的眼睛,那声没事吧你一直在脑子里反复回响,他不确定自己是长时间没见过女人还是有什么毛病,作为一个服刑人员竟然对女警官念念不忘。
他服刑于病犯监狱,男犯女犯都有关押,自然也会有女警女护士。长时间没接触过异性的男犯对女警官女护士的猥琐意淫成了茶余饭后最大的乐趣。哪个女警官腿长腰细,哪个又大眼扑闪,哪个女护士走起路来扭出花,脱了工作服就能出去卖。他们说过她:白警官啊,你别看她穿那么厚,那武装带勒出屁股和奶子可真不错啊。他从不参与讨论,他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不愿与他们一起粗俗。他越是压抑对她的感情,脑子却是时时刻刻想着她的名字,她的样子。后来干脆释然,想着回归社会了,女人见多了自然就好了,干脆自己也放开了想,日子反而过得快了些。
不知是他开始注意从没注意过的她,还是上天有意让她在他眼前晃荡,自那天以后,她常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作为年轻又刚考入的新警,只要她执勤期间,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带着外出打饭、倒垃圾、做检查,好像所有活儿都是她在跑。他会因为今天远远看见她的背影而不自觉心情很好;会因为一个盘的低低的丸子头,圆圆的后脑勺认出她;会用她进来执勤周期来计算自己的刑期。他心疼她总是忙忙碌碌,希望她学点聪明偷会儿懒,好好休息,却又在她休息时盼她赶紧进来。
他就这样默默地喜欢了她一整年,看的越多越是喜欢。他喜欢她礼貌的跟罪犯说谢谢,会自然的给罪犯开门,会跟罪犯一起打扫卫生。他担心她会没有威严压不住犯人,又怕她时间长了变得脾气暴躁,铁石心肠。
他释放那天,她居家休息,他已经一周没见她了。他家是源城本地的,服刑也是源城,家里动了关系留在本地病犯监狱服刑,政策宽松些,也好照顾他一些。他跟家人回家待了一个月,在家的每一天总会想起她,保留了计算她执勤时间的习惯,在日历里做好标注,会想她这个点儿在干什么。
刚出来的那半个月,张扬带他出去玩,去花天酒地,按理说憋了那么长时间应该很迫切,但是他好像不适应了之前的生活,对于那些不知是图他财还是图他色一个劲往他身上贴的女人竟然有几分厌恶,后来竟生出了要为她守身如玉要配得上她的念头。他原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被宠坏了的花花公子,父母虽说是白手起家,但自己出生时家里就已经发迹,连锁酒店开到了各大城市。自打有记忆开始,爸妈就比较忙,一直是保姆照顾自己,父亲总是很严肃,母亲总是拿钱哄,脑海里都是匆匆忙忙的告别的样子。反倒是哥哥,大学放假就回来陪自己,后来他交了女朋友,现在的嫂子,他们三个到处玩儿,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三口。
哥嫂出国开拓市场是他最空虚也是最疯狂的时候,赛车、打架、七天换了三个女朋友,大学瞒着家里拿着零花钱学着创业,开传媒公司、拍段子、搞直播,没钱了就拉投资,最后失败入狱,非法集资。
失败不是入狱的原因,情况是他与家里赌气,启动资金是一群狐朋狗友凑的,大头是一直追夏津的一个姑娘掏的,用张扬的话说这姑娘整得他爹妈都得怀疑自己闺女让蛇精附体了。脾气本就被家里宠得蛮横不讲理,借钱后更加变本加厉,对夏津死缠烂打,在公司以夏津女朋友自居,夏津从没承认过,但碍于借钱的面子却也由她去了,对公司的小姑娘看不顺眼了上去就是撕头发、扇耳光。夏津不胜其烦,发誓挣了钱第一个就把钱还她,结果生意失败。
夏津在酒吧借酒消愁时,这大小姐火上浇油居高临下的让夏津从了他,当她的狗吃喝不愁。夏津早受够了,破罐子破摔,公司都没了也不惯着她了,把憋在心里的难听话一股脑的喷回去。
天天被捧着的公主第一次被骂,还当着那么多人面,飞扬跋扈的劲儿一下子软了。当天夜里就在浴缸里割腕了,好在家里保姆听见半夜浴室哗哗淌水,在门口听了好一会才怯怯的敲门,没得到预想中的挨骂,才意识到不对劲,赶忙送到医院捡回半条命。小姑娘为情所伤从嚣张跋扈变得一言不发,更是让老来得女的某政府高官心疼不已,豁出老命也要给夏津个教训,抓住夏津当初的一句“高利息高回报”,强权加贿赂联合所有投过钱的小股东上诉。家里为此事动用所有的关系,找所有能找的人,送一切能送的东西,甚至不顾体面去给她家赔礼道歉,人拒不见面,油盐不进。钱不压权,最终两方力量抗衡之下以夏津非法集资判处两年有期徒刑结束。家里生意因此折损大半又赶上疫情,母亲退了位,父亲也退居二线,家里只靠哥哥顶梁。

家里主要是做酒店餐饮,他打着想要从基层干起的幌子,让父母答应出去住,想要在离她单位不远的分店入职,死缠烂打加上哥嫂的帮腔父母最终还是同意了,条件是每周都得回来。
如果没换模式的话,今天是她换防的日子,大年初二。他下午吃了饭早早的等在她单位门口接她,她来源城上班没两年,一上班就是遇到疫情这种封闭的模式,回家一般是公交或者顺风车,住的房子也是单位的公租房。
因为想遇见她,他特意住在同小区,干网约车的兼职也只为接她的单。听起来像个变态,但是他只是想要靠近她,绝不会伤害她。他坐在车里盯着沟通页面,她说麻烦稍等一会儿。是的,刚刚她约上了他的车。
无所谓,反正只是为了等你。他勾起嘴角,挪动了一下屁股,坐的有些腰疼,解开安全带,下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单位门口除了他还有一些家属来接爱人,他们亲昵的拥抱、牵手,他多么想以这种身份生活在她身边。旁光瞥见她拉着一个二十寸的银色小行李箱出现在门口四处张望,好似从众多来接家属的车里确认一样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他的心突然砰砰的加起速来,一瞬间有些想调头离开,他第一次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她站在一起。
她走到车前又核对了一遍车牌号淡淡的说:“老师,是去汉阳小区嘛?”
他赶忙上前殷勤的接过箱子放进后备箱:“嗯。jing~就我来吧。”警官的警字还没发出口,他赶紧来了个别扭的转音,心中暗骂,破习惯。他偷偷瞥了眼她,她好像没有听出来,轻轻说了句谢谢。
不等他绅士的拉开副驾的车门,她已经走到副驾后座坐下。他不自然的缩回手往上扯了扯口罩试图挡住尴尬,从后视镜偷偷瞟了眼她,装作例行公事的嗫嚅了句:“尾号5656是吧。”这是张扬教他的。
喝酒还不乱搞,完全不是他之前的作风,被张扬逼问招供,嘲笑归嘲笑,一切还全是靠张扬帮他调查,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在哪个辅导班上的面试课都被摸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她还没男朋友,不,准确的说,是从没有过。他知道她越多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他不配。
她随意的滑动着手机,头也没抬:“对老师,656。”她低垂着眼睛,头发低低地在脑后盘成一个丸子,额头还留有警帽的压痕,黑色的长羽绒服下是没来及换的警服裤子。他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她苍白的嘴唇。见到她的激动瞬间沉了下去变成了心疼,他忍住不再试图搭话,却总忍不住从后视镜偷偷瞟一眼。
她把额头抵在车玻璃上,闭着眼睛,耳朵里塞着耳机。突然微信视频铃声响起,吓得她身体一颤,看清屏幕后她接起来,表情连着声音立刻愉悦起来:“哈喽,妈妈~对,出来啦,还可以,不是很累,休息一周,我先回家收拾一下,明天再回去吧,还没找车嘞,不过应该得有吧,我今晚问问,家里还需要啥不,我从这边带回去点儿。嗯,我还在车上,回家再跟你说吧,好哒,知道啦,拜拜~”挂掉电话的她像是被扎漏气的气球,又回到了无力的状态,无神的望着不断倒退的建筑。他不知道这是她惯有的热情还是强打起的精神。
“咳,”他沉默一会儿,决定把握住机会,“听口音很亲切呀,你是洪泽市人嘛。”
她抬起眼来看着这个司机师傅,声音有了些起伏“老师你也是呀。”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司机师傅应该很年轻,灰色针织帽盖住额头,眉眼很好看,口罩也遮不住高挺的鼻梁,嗯,应该很帅吧。刚刚上车时没太注意司机,出了大门一眼就确认了打车软件车辆信息里的那辆看起来又贵又帅的车,只记得高高瘦瘦深色短款羽绒服,穿的很清爽。她有些胡思乱想,自己真的应该提高些警惕了,万一出事,坏人的体貌特征都没记住,到时候做笔录的时候找都难找,不过还好单位门口有监控。白婧对自己也是无语,人家一句话自己脑子里就开始演电视剧了。
“昂对,你明天是要回洪泽吗,我也回去,要一起拼个车吗。”他准备赌一把。
“老师,你家是洪泽哪儿的呀,怎么现在回去呀,我家在县里,不知道顺不顺路呀。”白婧坐直了身子,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巧合,不会真这么巧遇到坏人了吧,暗恼自己在外人面前泄露了自己的个人信息,自己一个人在外那么长时间竟然防范意识还是那么差,亏自己还见过那么多坏人。
“我家在洪泽市高新区中央华府,本来想年前回去的,但是临时有点事儿拖到了现在。”他知道她不放心:“你还有朋友嘛,可以一起呀。”
白婧觉得自己有点蠢,问得那么明显,还不如直接拒绝,但是估计这个时候顺风车也难找,万一找不到车,万一人家就是好人嘞,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老师,我加您个微信行吗,如果回洪泽,我今晚联系您。”
哇啊,求之不得,意外收获,一直想着怎么正当的要联系方式,没想到竟然还是她主动:“好呀,都是老乡,以后可以常搭伴呀。”他赶紧掏出手机开始鼓捣,一瞬间有些手忙脚乱,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的流程变得局促,随着“滴”的一声,他的心开始雀跃。
到了小区门口,白婧跟他说:“老师,我在这下车就行,这小区不让外来车辆进。”
夏津没有吭声,顺利的开进小区,在小花园前停下,缓缓开口道:“我也住这个小区,不算外来车辆。”
白婧有些惊讶却也放下心来,这个小区是上面分下来的公租房,大多都是系统内的同事与家属,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人。

白婧打开家门对着床上的玩偶说了句:“哈喽呀,我回来啦!”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感觉屋子里闷得透不过气,她把行李箱推到墙角,然后走到窗户边全部打开,冬天的清冷一下子涌入房间,白婧打了个寒颤,深吸一口气,外面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啊~真爽”。三四十平的房子,简朴的可以称为家徒四壁,床是上个租户留下的,床单被罩是大学发的蓝白格格,只是床头上的兔子布偶还能显示出这个年轻女孩儿可怜的少女气息。
她很省事,不是必须的物品绝不会买,节俭近乎抠门,她也常常反思,明明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养活自己,可以不用那么苛刻,花钱买些开心不好吗?后来她也试了试,花了钱反而更加不快乐。最终她决定跟自己和解,不再纠结这些,只管攒钱,看着银行卡里的数额增长便是她最大的安心。她觉得,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是深远且难以改变的。
白婧家是极其普通的农村家庭,父母常年务农时而兼职农民工。不是电视里的那种夸张的贫穷,从未忍饥挨饿过,却被父母言行举止潜移默化影响着。她永远记得妈妈带她去菜市场捡过商贩剥落的菜叶子;记得暑假跟爸爸摆摊被城管追着跑;记得她中考成绩一般,用借读生的身份花高价上县里的一中,平时抠门到滴血的妈妈拿出那一沓钱时没有丝毫犹豫;记得高中爸爸骑电动车接自己放假,说的那句,你考得再好再坏,生你,我跟你妈从来没后悔过;记得无数次父母因为钱吵架,她从害怕无助默默哭到后来能够平静的拉架。钱,可真是个坏东西啊。
白婧洗完澡往床上一扑,抱住玩偶一顿蹂躏,神清气爽,感觉自己又干净了。拿起充电的手机看了眼屏幕,嗯,还好没有工作消息。
“你好,我叫夏津。”白婧不知道这么正经又平常的一句屏幕那头的夏津输了删,删了改的纠结。
“你好,我叫白婧。”白婧对仗工整的礼貌回复,又紧接着问:“回洪泽车费多少钱呀。”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现在这个节点不可能有顺风车,要回家的人年前就回去了,也已经问过了常坐的专门拉客往返两市之间的车队最早也是初五才有车,专门包车的话也没有那么个闲钱,这个点遇到老乡回家还是很幸运的。这个夏津很年轻,看穿衣打扮也不像是缺钱行凶的人,又住在这个小区更没啥可担心的,还挺巧的,只是希望回家这一趟不要狮子大开口才好。
“我从没载过客,只是一起回家而已,不用掏钱。”白色对话框跳入白婧眼睛,白婧不喜欢欠人什么,这样一说她没有因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反而不想坐了,还不知道怎么回复,对面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我不靠这个挣钱,怕路上有事想找个伴儿而已。”
倒也不是害怕出事儿,白婧始终相信危险只能靠面儿上判断,注定要发生的事儿再小心谨慎也躲不过,俗话说:阎王爷让你三更死,你绝活不过五更,听天由命。是的,白婧对自己还是很放心的。她又跟他客气了几句,发现他并不是客气才作罢,回了一个谢谢的表情包,她讨厌来回推拉,钱,下了车给也是一样的。
白婧放下手机走到阳台,天已经黑了,虽说是大年初二,但是现在也仅有小区门口的随寒风飘摇的红灯笼显示出一丝丝年味儿了。白婧原本是不爱过年的,不喜欢看春晚跨年,晚睡还要早起的呜呜泱泱去磕头,不喜欢走亲戚串门子的过分亲热,不喜欢村里半大小子拿着鞭炮一惊一乍的乱扔让空气里满是硝烟味,不喜欢劣质烟花既不璀璨也不真诚的噼噼啪啪。唉,但现在还真有点太清净了呀。

他们约好了早上八点半出发,这样不用早起,三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家还能吃上午饭。白婧把大包小包拖出电梯的时候发现夏津已经在单元门口等着了,夏津看见她那拖家带口的狼狈样子忙不迭去接,米油行李什么的全码进后备箱,夏津轻勾嘴角,一瞬间真有种陪老婆回娘家的错觉。
两人连简单的寒暄都没有,上了高速夏津才敢偷偷从后视镜看她,今天她穿的还是那件长羽绒服,马尾松松扎在脑后,太阳透过车窗把她的脑袋照的毛绒绒发着金光,带着口罩的半张脸埋在深灰色围巾里,从眉毛能看出来是化了淡妆的,眼睛弯弯的应该是心情还不错,状态比昨天好多了。
一路上夏津几次想要搭讪,从后视镜里看去她不是戴着耳机就是用围巾蒙住脑袋倚在车窗上睡觉。心可真大呀,他只能依照她给的定位按导航走,风景从两侧光秃秃的树木到有集市的城镇,像是穿越到电视里八九十年代,他从没如此真实的感受过乡土气息。
似乎是颠簸让她感觉离家越来越近了,她拿下头上的围巾,迷瞪着眼睛想看清窗外到什么地方了,伸着懒腰,像是跟家人那样随意:“唔呼~马上要到啦~”然后手舞足蹈的扭了扭腰。
夏津被逗乐了,只是睡了一觉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白婧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脸噌一下红了,缓解尴尬道:“咳,辛苦你了哥。”
“干狱警是不是挺累的呀。”夏津问完就后悔了,TMD这不是露馅了吗。
白婧刚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她干什么的呀,突然想到昨天也是他在单位门口接的她,虽然单位门口没有牌子,但住在警察小区的人知道也正常,说不定人家是哪位监狱长领导的公子呢:“工作还行,就是我不太行,干不太了。”
夏津眼带笑意:“嗐,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呗,我觉得你应该干挺好,对自己有点信心。”
“谢谢人生导师,我觉得我又行了,掉头回去,我还能封个百十来年儿。”
夏津被他逗的哈哈大笑,白婧这才看清这个司机,棒球帽,浓眉大眼,高鼻梁,非常笼统无趣的形容词却长得这样的清爽阳光,像是抖音里伴着BGM回头笑的那种男孩子,白婧突然收敛了起来,心里暗骂:md在帅哥面前丢脸了。
夏津感觉车内气氛又要冷了起来,赶忙说:“其实挺佩服你们的,面对的都是些社会渣滓。”
“唉,没有什么好佩服,跟普通上班没有啥区别,都是拿钱办事而已啦。对哥你在这儿停下就行,再往里不好掉头。”白婧不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特殊,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谈起。
“要不我把你送到家门口吧,你东西多,不差一点儿路。”夏津拉下手刹停下来。
“不用不用,谢谢你,哥,我爸妈在这儿等着我呢。”不等他说完,她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夏津也赶忙下车帮她打开后备箱把东西堆在路边。
“你从这条路直着走,走到头,然后向右拐就进入大道啦。”白婧父母早早就在路口等着,看见女儿从车里下来,赶忙上前帮忙搬行李。
白婧父母像是大多农民一样,脸上经过风霜雨雪明显比自己父母要老,很热情的邀请夏津回家坐坐喝口水再走,不等夏津开口白婧抢着说:“大过年的,人家也想回家呀,快别耽误人家啦,爸你快把这些提回家,我给你拿了好东西哦嘻嘻。”夏津只得在他们的一声声谢谢,辛苦啦,路上慢点的话语中开车离开,看着后视镜里妈妈走在前面亲昵的搂着白婧,爸爸在后面提着重物的身影慢慢模糊。
他喜欢极了这个真实善良的女孩儿,即使与他以往审美腿长貌美的一众前女友完全不同,他愿意与这样的她永远生活在一起。只是,她愿意吗,两个完全对立的阶级。
他说谎了,怎么可能那么多巧合的在同一城市,他只是想要跟她多待一会罢了,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进展也没有。夏津开车到市里,把车留在了这儿,乘高铁回到家里,他还想回来接她回去。

夏津一到家,母亲就围上来对他嘘寒问暖,问他工作顺不顺利,平时怎么吃饭,现在的钟点工行不行,需不需要让她直接当住家保姆,不要老点外卖,埋怨他非得跑那么个分店干什么。
自从母亲退下来以后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丝毫看不出她女强人的样子,每次来会见总是哭的稀里哗啦说不出话来,搬出去以后每天都得打个视频电话才能放心。他一遍一遍的解释,自己打劳改早就学会照顾自己,连内裤都没洗过的他不仅学会了缝缝补补还会锄草修花。母亲越是听他风淡云轻的说起这段经历就越是难受,手捧嘴含的宝贝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每次都是哭哭啼啼。说实话这些车轱辘话有点儿烦,但这是他期待的母亲的样子。五岁的小侄子睿睿似乎还保留着两年前的记忆,特别亲他,软软糯糯的抱着他的大腿一边絮叨着动画片的情节,一边把贴纸粘的他满手满身都是。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一声不吭,像是与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之间隔了玻璃墙。夏津知道父亲看不上他,两年来从不去会见,释放的时候倒是去了,连车也没下,不说也知道一定是母亲硬拉着去的。
夏爸爸在生气,气自己儿子不争气,调了他的考勤依旧时不时有早退的记录,觉得两年的牢狱之灾也没有很好的给夏津教训,二十四五年纪还是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也气自己的子不教父之过。夏津却从没把自己的错误归咎于任何人身上,虽然自己是个混蛋,但是起码的良知还是有的,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无论是对父母情感上还是事业上都是极大的打击,他想弥补,也想道歉,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想用行动让家人改观,尤其是父亲。
哥嫂知道夏津回来了,也是推了今天的应酬提前回来一起吃饭,睿睿吃饭也得挨着夏津,一家人围着桌子又说又笑,夏津想,如果没出事,这种景象怕是也不会出现吧。
晚上,哥哥来夏津房间问他的工作近况,以及追小姑娘的进展。哥哥听他说完哈哈大笑,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风流花心的弟弟竟然有这么一天,之前都是大美女倒追,凡是他喜欢的只问一句愿不愿做我女朋友,人小姑娘但凡有一点犹豫说要考虑一下,他都扭头就走,现在唯唯诺诺不敢出击,难道罪犯对于狱警内心的敬畏已经刻到骨子了,但又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女孩儿念念不舍呢。他让妻子查过这个小姑娘,也看过毕业照,警服照,除了笑容很有感染力外他实在觉得很一般。妻子倒是很喜欢这个素未谋面的白婧,还骂自己肤浅,不理解呀不理解。但是有这么一个女孩子磨磨他的性子也好,之前真的张狂的不成样子,现在的夏津才是他印象里那个可爱的弟弟。
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夏津算着日子给白婧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走。白婧没想到两人的时间那么吻合,更加确信夏津是兄弟单位的同行,上次的车费夏津已经收了,那就没啥不好意思的了,欣然答应一起回去。是的,在夏津死活不收车费后白婧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余地,直接微信手机号转账。夏津无语,好吧,关系很纯洁。 更无语的是,夏津准备原路返回洪泽时,被嫂子和睿睿堵在家门口,说睿睿非得要一起去看看小舅妈,在嫂子和睿睿再三保证了绝不乱说话才勉强同意一起。夏津心里嘟囔总裁夫人那么闲吗?
白婧打开后车门发现后座坐着一个相貌气质极佳的美女和粉团子一样的小朋友时一愣,美女笑盈盈开口:“哈喽妹妹,小朋友得坐后面,那就麻烦你坐前面啦~谢谢。”
“我嫂子和小侄儿,他们一起回去。”夏津在白婧背后尴尬的解释。
“哦,没事儿没事儿,都一样都一样。”白婧也笑着回应然后一屁股坐进夏津帮她开门的副驾。本来也无所谓,主要是怕人司机师傅不自在,后座又宽敞,况且网上不是有种说法是什么副驾驶只能女朋友坐嘛,万一人在意这个呢。
托睿睿的福,白婧这次倒是活泼很多,扭着身子跟小朋友玩儿。不知道睿睿是真心喜欢还是在来之前妈妈教了什么,睿睿表现的很热情,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撒娇卖萌的招全都使上了,白婧对睿睿的可爱模样毫无抵抗力,嫂子也跟白婧聊了很多,还有意无意透露出夏津的各种情况拋话头给夏津,这欢声笑语的一路连带着夏津跟白婧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下车时睿睿还死活都不让走,白婧答应有空再一起玩,才依依不舍在白婧脸上吧唧了一口放过人家。夏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小兔崽子我那么小心翼翼,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轻浮,长大还得了。
“小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去玩蹦蹦床呀?”
“嗯?去哪里玩儿?”夏津偏了偏头问道,怎么突然要去玩蹦蹦床。
“妈妈说,我今天表现好,你就带我去游乐园,玩蹦蹦床,看变形金刚~”睿睿从座椅之间伸出头,期待的望着开车的夏津,“小舅舅,睿睿表现好嘛~”
“哈哈哈,宝贝儿你表现太好啦,咱们现在就去。”果然无利不起早,不过超值。
“耶耶耶,好耶,哇哇哇”睿睿开心的手舞足蹈。
“睿睿,你想不想跟小白姐姐一起去游乐园呀,你今天还没穿你的铠甲哎,变形金刚会认不出你的。等小白姐姐有空了,到时候舅舅和小白姐姐带着你穿着铠甲去跟变形金刚会面好不好呀~”嫂子摸了摸睿睿的头,再次给了夏津一个机会。
“好耶,我想要跟小白姐姐牵手手一起去。”夏津哭笑不得,这上哪儿去找机会啊。
“小津呐,要是有需要,我儿子随时借给你呀,追女孩子得学会利用工具,不然干巴巴的怎么会有进展哒,对吧睿睿。”嫂子揽着睿睿打趣道。
“对对对”睿睿什么也不懂的就在附和。
“哈哈哈嫂子,你这让我情何以堪,行,为了睿睿,我加油。”

白婧在小区门口坐在行李箱上托着脸等车,脑子一团浆糊,一晚上都在断断续续的睡觉,一上班就焦虑已经成了白婧的常态。太阳光慢慢融化着冬青叶子上的白霜,早餐店门口的包子笼热气腾腾,来来往往的老人提着早餐和蔬菜,背着书包的小朋友蹦蹦跳跳,她感觉到有车缓缓停在在她面前,她抬头对上的是夏津的脸。
“上车吧,5676。”夏津虽然戴着口罩,但弯弯的眼睛和含笑的声音都透露出他的愉悦,一早上的功夫没白费。
“啊?”白婧反应了一会儿,怪不得觉得车牌号熟悉原来是他呀。“真巧啊哥,一大早就开始接单啦!”
“咳,我一看那么顺路就接了。”夏津轻车熟路从她手里接过箱子放进后备箱,心里嘀咕总不能说定了闹钟只在等你的单吧。
“唉”白婧头倚在车窗上无意识的轻叹一口气,心情无比烦躁。
“咋啦这是?”夏津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白婧。
“啊,烦死了,什么时候退休啊!”白婧揉了揉皱的头疼的眉毛。
“哈哈哈哈还早着呢,你这刚上班就想退休啊。”
“对啊,早着呢,够死了,为什么要让废物干活啊,这破工作永远没头了。”白婧一想到自己还得干三十多年就感到绝望。
“不想干了就不干了呗。”夏津知道这个工作有多操蛋,其实他是很希望她赶紧离开。
“不行啊,生活逼迫我当牛做马,我得养活自己啊。”白婧更愁了,钱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那就慢慢来嘛,活是干不完的,你那么年轻肯定干的多,要学会拒绝,干活也要学会找窍门。”夏津知道白婧是什么性格的人,太老实,没心眼,甚至可以说太笨了。
“啥活儿能养活自己又不用动脑子啊?好想去拾破烂呀。”不用本钱,自由自在。
“嗐,啥都不好干,你以为拾破烂就好干呀,拾破烂还得抢地盘呢,你能为一个可乐瓶子拉下脸去跟人家撕吧啊?看到可怜人说不定你还得赔上你的可乐瓶子哈哈哈。”夏津感觉好笑,没想到现在小姑娘还有愿意干这的呢。
“唔更没望了,天要绝我啊,我就是个废物。”是啊,光想着不怕风餐露宿了,要真是抢瓶子真得饿死。
“妄自菲薄,你们竞争多激烈啊,能考上你们这个岗位的就已经是很优秀的了,万事开头难,你这刚开始干肯定啥都不知道,以后捋捋就知道了,你那么认真肯定能干好,不用着急。”原来她没自己看到的那么从容不迫,从那么多次的背影里并不能看到她的情绪。
“嗯好,谢谢你。”白婧被这个男孩子的话感动的想哭,自己原来是需要安慰和鼓励的啊,这个男孩子也远不像自己认为的只有好看。“哎哥你主业是干啥的呀,感觉你工作还挺悠闲的哎。”
“咖啡店的服务员,好在不用动脑子。”
“哇啊,有偶像剧那味儿了,帅哥店员,你们店生意一定很好吧。”人家原来跟自己不一样啊,真幸福。
“哎,怎么说呢,本来我们店要转让了,我来了以后我们店要开分店了。”夏津听见她夸张的恭维,语气也上扬起来,原来你也不是瞎子啊。
“哈哈哈我信了,等我有钱了也去消费,喝咖啡看帅哥。”这个夏津有点意思。
“你现在也是花了钱的,现在我是帅哥司机,下次坐我旁边,乘客,您有什么特殊要求,需要我把口罩拿下来嘛。”夏津语气假装正经,作势要拿下口罩。
“哈哈哈哈可别,注意疫情防护,保持一米距离。”白婧感觉脸发烫,果然帅哥一句玩笑威力就很大。
“那你这次可亏了,下次你出来我免费接你。”夏津把车停在她单位门口,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拿出来。
“哈哈哈好。”白婧不以为意,“拜拜哥,谢谢啦。”
“嗯,遇事别着急,加油哈。”夏津轻声对她说,“有啥事可以给我说哈,陪人聊天也是我的兼职。”
“好嘞哥,求之不得,但是还是希望顺顺利利赶紧出来。”
夏津坐在车里看着她拉着箱子跟门卫打招呼,直到消失也依旧盯着那个方向,不知道该怎么拉近他俩的关系,会有结果吗,怎么跟她坦白自己是曾是服刑人员的身份呢,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目的性的接近她呢,她肯定不能接受吧。
她执勤的这半个月,夏津每天都会找机会给她发消息,有时是炫耀他新学会咖啡拉花,有时是趴在店门口睡觉的三花猫,有时是湛蓝的天空嵌着厚厚的棉花糖般的云朵,有时是边做烤冷面边唱二人转的东北大姨。
白婧都是等自己下了班躺在床上以后才有空回他,一般不是凌晨也是半夜,她很羡慕他活的如此的自在美好,像是B站上随时随地发现美好生活的那种人。无论白婧什么时候回复,他总能秒回问一句今天怎么样,白婧的回复总是还行,还好。
夏津最后叮嘱的那句注意安全,白婧才能意识到工作时间长了,自己的警惕全被繁琐的工作磨灭了,脑子里全都是赶紧完成。聊天很短,甚至像是每日报备,白婧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光是工作就足够让她焦头烂额,她根本不顾细想。
“明天你该换防了吧,几点呀,我捎着你。”白婧在完善最后要交接的业务工作,手机屏幕跳出夏津的消息。
“不用麻烦了哥,我打车就行。”白婧下意识发出,退出页面准备继续,屏幕又跳出他的回复。
“嘿,不是说好了吗?还是那个点儿,我在门口等你。”
白婧不知道怎么回复,厌烦一闪而过,她不习惯去麻烦别人,特别是异性,一旦觉得有什么苗头她就刻意拉开距离。为什么呢?她好像很早就清楚,既然不想结婚生子,也不要去跟谁暧昧,浪费大家时间。当然夏津这种男孩子看上自己大概率是自作多情,但是,万一另有所图呢,想打听人?想腐蚀我?
真是烦死了,操蛋的工作,怎么也干不完,跟同分管姐姐交接时,人家表示啥也干不了,妈的在这个岗位上呆了那么长时间了你不会我就会了?工作都给我,工资怎么不说也给我呢?我拿一份工资要干一个监区的活儿,怎么不让我干监区长呢?干脆让我压茬一辈子不要出去吧啊啊啊!!!白婧挠了挠自己一个周没洗的头皮,大半夜的还要洗个澡嘛?去他妈的工作都干不完!
白婧是有些犹豫的,在大门里面磨磨唧唧,躲在一旁看夏津站在门口时不时朝里张望,她只是一眼就认出他了,大高个,鸭舌帽,藏青色棉服,在一众家属群里洋气的突出,词汇量匮乏的她只觉得网络里的人出现在了现实。
夏津是有点心虚的,怕被警官认出来,可能脱了囚服换上便服气质完全不一样,也可能是警官们都着急回家,眼里只有来接的家人。看换防的警官都出来差不多了,忍不住给她发的消息她也装作没看见,她觉着躲着也不是回事,硬着头皮还是出去了。
“哈喽哥,麻烦你啦。”白婧抬起头对夏津微微一笑,却没敢对上他的眼睛。
“没事儿顺路。”车厢里的气氛十分尴尬,一路无言,白婧故意疏离绝不会先吭声,夏津感受到她的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直到送她到家门口两人客气道别。
夏津回到家里瘫在沙发上,心里烦躁又失落,一遍一遍翻看着聊天记录,是自己太着急了?自己也没什么出格的事啊,没说什么放荡不羁的话吧?这种可怎么办啊,要不直接坦白吧,早死晚死都得死,但说开了要是完蛋了可就真就完蛋了啊!
白婧打开门懒懒的对着小兔子说了句我回来了,打招呼的声音怕是连自己都听不清,白婧被自己脏的受不了,洗完澡想着先把衣服放盆里泡一会再洗,一看五点了也该吃晚饭了,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做饭,泡上泡面想着躺在床上等一会儿,结果就这样一直睡到早上六点多才被尿憋醒,藤椒泡面都泡劈了。

第二天夏津清早从小公园跑步回来,远远地看见白婧提着菜进小区,他心里窃喜加快速度跑到她面前打了个招呼:“嗨,买菜去啦!”
“哈喽呀,对,买菜去了,你...这是锻炼去啦?”白婧被突然的招呼吓了一跳,抬起头看清是夏津,朝他摆了摆手里的白菜。
“对啊,毕竟是以色侍人嘛,哎?吃早饭了嘛,一起去吃个早饭吧?”夏津看她表情没了昨天的别扭,赶紧多说了两句,白婧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提溜的包子和豆腐脑,夏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两人一阵沉默后又一起哈哈大笑。
夏津上班的间隙总是想要给白婧发消息但又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刻意,斟酌再三,白婧收到了一条微信:“今天看你买的白菜挺新鲜的,我好久没去过超市了。”
“嗯,我就在咱小区旁边的菜市场买的,七毛五一斤。”白婧不解,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夏津尴尬,妈的自己在说什么啊,赶紧回了一个点头的可爱表情,接着又说“我们店里的咖啡出了新品,想找人测评,我今天回去带给你吧。”
“谢谢哥,但还是算了,我平时不喝咖啡,尝不出啥来的。”
“别客气,我们做的是大众咖啡,如果不喝咖啡的人也喜欢喝的话,那我们的新品就成功了,我正愁找不到不喝咖啡的呢,帮个忙吧。”
白婧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又问起睿睿。夏津赶紧说睿睿自从回来以后天天问什么时候再跟小白姐姐玩,白婧说自己最近不上班什么时候都可以呀。他赶紧给嫂子发微信预约了今天下了班去接睿睿。
接睿睿时还附赠了一个行李包,嫂子说睿睿睡觉很乖,自己会起夜,希望夏津把握机会发展一下。好吧,现在成了未婚带崽的状态了。
晚上夏津跟白婧约好时间在楼下小公园见面,白婧到的时候看见他带着睿睿跟着广场上的大爷大妈跳广场舞,这种活动鲜有年轻人参加,况且是帅气的大小伙子和肉嘟嘟的小宝贝,跳着跳着不自觉的被大爷大妈拱到最前面成了领舞。
白婧坐在石阶上给他们拍视频,夏津看见她表情淡淡的,下来拉她一起跳,白婧虽说很喜欢这种氛围,但是真让上她还是不敢的。他往人群里拉她,她使劲往后躲,他怕抻着她更不敢松劲儿,后来睿睿也跑过来从后面推她,她看大妈都等她加入,实在不好意思也硬着头皮上了,心想还好戴了口罩裹得严实。
这广场舞看着简单,跳起来可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白婧肢体不协调,节奏律动完全跟不上,无论夏津怎么手把手拆解动作的教,她四肢还是像是散了架似的各跳各的,逗的跳舞的和看舞的哈哈大笑。白婧刚开始有些尴尬,但是大家的热心指导和鼓励反而让她丢了偶像包袱社牛起来,她也渐渐放开跟着音乐摆动身体,能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就瞎跳,很快她就觉得羽绒服穿不住了,但是她从来没有那么放肆的快乐过。
睿睿扯了扯白婧:“小白姐姐,我热~”白婧怕脱衣服晾了汗,只拉开了棉袄拉链,带他到一边休息,夏津从包里翻出保温杯递给睿睿,白婧接过杯子,把水倒进杯盖用鼻子闻了闻水汽感受了一下温度,然后才递给睿睿。
夏津看着她娴熟的样子感觉奇怪,她好像没有兄弟姐妹呀,开起玩笑:“哟,警察上岗培训还学怎么照顾小朋友?”
白婧一愣,知道他在打趣她,不轻不重的在他胳膊上锤了一下:“是你这舅舅也太不合格啦行不行!我大学假期去做过保姆,带过小孩儿。”
“人大学生都是去家庭教师,你怎么净跟人家不一样呢。”
“嗐,现在的小朋友英语说的比我都溜,知道的比我都多,哪还用我教什么呀。”
“诚宜开张圣听,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夏津摇头晃脑突然背起出师表来。
“啧,你这人”突然两人的手机一起发出叮铃的微信通知声。白婧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去,小区群里说我们单元有密接,今晚十二点开始封控,为什么呀?”
夏津把头凑过去看着她手里的通知:“你还有几天去上班呀?”
“还有五天,天呐怎么去上班呀。”单位对疫情排查特别严格,万一有事这责任可是谁都担不起的。
“封控一般至少得七天,你要不先去我那儿凑合凑合,我那儿是三室的,一个人住很宽敞。”
“啊?不用不用哥,那个,嗯……我去外面找个旅馆就行,或者找同事借住也行啊,哎呀反正肯定有办法的啦。”白婧没想到他会直接让她去他家住,连忙摆手。
“旅馆人杂,感染风险更大,你们单位能让去?你在源城还有关系那么好的同事呢?再说了,谁不是拖家带口的,能方便你去住啊。”夏津知道像她这种宁可流落街头也不愿麻烦人的性格说不定激将法会管用些:“哦~你不是怕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夏津还做出双手抱胸还往后躲的样子。
“哈哈,什么呀?怕是你更危险一点好吧。”白婧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逗笑了。
“那不就得了,放心吧。”夏津偷偷抠了抠又吃又喝的睿睿的手心。
“小白姐姐,我今天晚上想要跟你一起睡,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睿睿趴在白婧腿上,抬头眼巴巴望着她。
白婧依旧觉得不合适,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他办法,确实如夏津所说,她没有地方去,甚至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找谁借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夏津认识那么短时间却觉得像是很熟悉的“朋友”一样,他是那么了解她,总是很精准的知道她的处境,她对着夏津这张脸也是莫名相信,大概这就是色令智昏?
看白婧还在犹豫,夏津又说道:“还不放心?大不了我麻烦些回我妈家住,你在这行吧。”睿睿也开始了撒娇卖萌的大招,拉着白婧的手甩啊甩,嘟着嘴扭啊扭:“小白姐姐,嗯嗯~,小白姐姐,好不好嘛~”
“好好好~”白婧捏了捏睿睿的脸蛋儿,又抬起头对夏津很真诚的说道:“哥,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嗐,我还得麻烦你帮我看着这个捣蛋鬼嘞,走吧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我帮你去搬行李。”夏津站起身子拿起想送给白婧的咖啡礼盒:“看来你有幸喝到首席咖啡师亲自冲泡的咖啡了。”
“还有我,我也要去搬行李。”睿睿攥着白婧的手在旁边附和道。

夏津跟着白婧去了她家,他惊叹于她是那么“艰苦朴素”,一样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不,应该说是一件家具都没有,才三十多平的单身宿舍显得空间很大,一进门的客厅一眼能看清全貌,没有沙发、茶几、电视,只是在中间铺了个地毯摆了个宿舍用的小桌板上面放着杯子和笔记本,墙面只刮了大白连幅装饰画都没有,哇啊,可真是极简风。她打包被子时被他制止了,说他那边有被子不用麻烦,还有什么锅碗瓢盆的都不用带,只用带上班的东西和自己就够了。连行李都很简单,还是她那个小行李箱,哦,她还带了早上买的菜。
她执意贯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原则,非说自己能行,他强硬的从她手里夺过箱子和菜,把睿睿的手交给她,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你可以不行,没必要那么累的。”
白婧以为自己陷入偶像剧情节,脸蹭一下红到耳朵根,没想到夏津甩下一句“有男的不用你是不是傻啊。”便扬长而去在前面带路。白婧心里暗骂自己tmd就是小言情看多了,领着睿睿赶紧跟了上去。
夏津家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空气中没有烟雾缭绕,也没有满天乱飞的袜子裤衩,反倒是很干净整洁,像是样板间一样,如果不是垃圾袋里的自热火锅盒子还半露在外面,显示出生活过的痕迹,她会怀疑这里只供参观。
夏津蹲下身子从鞋柜里侧掏出连塑封都没拆的黄色带小花的女士棉拖,一把拽下吊牌,放在白婧脚边:“穿这个吧,是新的。”像是怕白婧误会似的又赶紧解释:“我妈让人买的,多备了两双。”
“谢谢”白婧没理解他的解释。
夏津又掏出上次睿睿带来的小恐龙拖鞋,睿睿接过来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小舅舅,小白姐姐你们先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就坐在地板上把鞋套在脚上,然后拖着自己的包放在了沙发上,又轻车熟路的打开电视,掏出饼干吃起来。白婧和夏津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被睿睿扭着屁股小大人的样子逗乐了。
“你住这间行嘛,朝阳带阳台,每天都有太阳晒到,应该不潮,”夏津把她的行李拉了进来,从柜子里掏出被子放在床上:“被子也是新的,但是应该是晒过了,别嫌弃。”之前保洁很负责,家里被夏津收拾的很干净,阿姨没事干也到处找活儿干。
“哇塞,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吧,我现在就是打地铺我也感恩戴德啊。”白婧转过头来又说:“不过哥,真的是非常感谢你。”
“白婧,感谢这两个字我已经听太多次了,别总那么客气。”夏津盯着白婧的眼睛无奈又认真的说道,白婧下意识的躲开了他真诚的眼神,正当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夏津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赶紧开起玩笑:“大恩不言谢哈哈哈哈,找个伴儿而已啦,你快收拾吧。”然后转身关门离开了。
白婧环视房间一周,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很干净,桌子上都没有积灰,独立卫浴,是个主卧,可是他为什么不住主卧,住次卧嘞。白婧把口罩摘下放在桌子上,外面的过膝的棉袄搭在椅子上。铺着床听见客厅他俩在打闹,睿睿吱哇乱叫的喊小白姐姐,救命啊,小舅舅打人啦。白婧出门一看睿睿骑在夏津腰上,夏津把手放在睿睿的小肚子上挠痒痒,笑的前仰后合。他们看见白婧出来了都停下来望着他,白婧被看的手足无措,用手摸了摸鼻子想:不会是脸上出油了吧,出门之前还洗了脸的,难道是被自己惊艳到了嘿嘿。她突然意识到他们虽然见了很多次面,她还从来没摘下口罩过,在疫情之下,原先多么平常不被注意的事情变得难得。
“唉大姐,你不会是穿着睡衣套了个外套就下来了吧,我好歹是个帅哥,你就这么不珍惜呀!”夏津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的太久,又转换到不正经模式“怪不得找不到男朋友。”
“啊我去,你懂什么啊,这是花季少女的清爽不做作好不好。”白婧就知道自己总是想的太多,明明自己有自知之明,只有第一种可能性啊。
睿睿看没有他什么事就老实下来看动画片,一摸零食袋子空了,抬起头把袋口朝下倒给夏津看:“小舅舅,小熊饼干没有了,好饿啊~”
白婧一看表都快七点了,惊讶的看着夏津问道:“你们不会还没吃饭吧。”
“额…忘了这事儿了”夏津脑子里全是怎么跟白婧挑起话头子,没有一点饿意,但是他忘了他还带着小侄子,立马慌张的打开软件:“我马上点外卖。”
“天呐,你这舅舅。先别点了,我拿来的菜里有鲜面条,我去煮,很快的。”白婧起身来到厨房,看着干净的厨房又想到垃圾袋里的自热火锅,怕是啥也没有吧。
“有锅,就是没咋用过,我先来洗”夏津跟到厨房,翻箱倒柜的找起来,他记得阿姨还给他做过饭呢。他把能用上的全找出来摆在桌面上,开始在水池里洗刷。
白婧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觉得好笑,打开冰箱看了看,还好,有鸡蛋:“你们有忌口吗或者过敏。”
“我都行,睿睿…应该也没有吧”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
“你是睿睿刚认的舅舅吧,算了,我还是直接问睿睿吧。”白婧走到客厅摸了摸睿睿的头发“睿睿宝贝,你有没有不吃的东西呀,吃了会不舒服的,鸡蛋吃过嘛”
“没有,小白姐姐,睿睿都吃的,老师说挑食不是好孩子~”
“嗯好的宝贝,睿睿最棒啦,你在这里乖乖的看电视,咱们一会儿就吃饭哈。”
白婧回到厨房拿起夏津洗的锅开始煮面条,夏津试图帮忙失败后就倚在冰箱上看她忙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白婧觉得他一直在盯着她看,但她不敢回头,只顾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先是煎了个鸡蛋,又拿煎蛋的油炒了个白菜,香味“蹭”的就扑满整个房间,夏津现在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咕噜了,睿睿闻到了也跑过来小馋虫一样一直说好香呀好香呀。
夏津把饭菜端上桌,白婧挑个了小碗,她吃过晚饭了,只是觉得人家吃她干看着好像更尴尬,就陪着一起吃了些,夏津发现面里还有卧了一个荷包蛋,还是他最喜欢的溏心蛋,这顿饭夏津和睿睿抢的很开心,到最后盘子里连菜汤都被倒干净了,白婧看笑着他们闹突然觉得,其实结婚生孩子也挺好的,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被人家幸福的家庭氛围搞破防了,危险危险啊白婧。
饭后白婧和夏津抢着洗碗,睿睿说石头剪刀布就好啦呀,他们约定输的洗碗,一局以后以白婧的布赢了,夏津又耍赖说三局两胜,因为他发现白婧念完石头剪刀布后会下意识的出布,实验了一下果然赢了,白婧依然不好意思的在旁边帮忙擦干。
睿睿躺在床上听白婧讲故事,快要睡着时听到“小鸭子在公园遇到天鹅”突然睁开眼睛:“小白姐姐,我们明天去游乐园吧”
“嗯?什么”白婧一脸疑惑。
“哦哦,那个啥,你明天没事儿吧,我哥跟嫂子明天有事没法带睿睿去游乐园,把票给我了,正好三张一起去吧。”夏津赶紧起身解释道。
“啊?什么?”白婧更懵了,还不等她拒绝就被夏津推出房间“好好休息,明早九点不见不散,晚安~哦对了,记得收拾一下,万一遇到帅哥呢。”然后啪叽把门关上了。门里的夏津激动的对睿睿比了一个耶,猛扑倒睿睿在床上又亲又搂的翻来滚去。
把睿睿哄睡后,夏津走出房门发现白婧把客厅灯关了,打开手机灯去检查门锁也已经锁了。他窝进沙发上倒了杯水,脑海里一直是白婧的一举一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脸,白白净净的皮肤,淡淡的眉毛,弯弯的单眼皮好像总是笑着,肉肉的嘴唇感觉很软,比她的警服照更生动。他喜欢她笑,喜欢她佯装生气,喜欢她跟他肢体接触时的心跳加速,但是她比他想象的更独立,更简单,更敏感,也更坚韧。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他不自觉的就想靠近她,想保护她,会为她年纪轻轻的却像个老太太一样沉闷而难过,她不该是这样的。夏津喝完水正准备起身回屋,听到白婧落锁的声音,他感觉好笑,不知道是该为她的防备感到开心还是生气。
白婧躺在床上觉得今天真的是她人生里的最荒唐的一天,在那么多人面前“疯”,还来一个并不熟悉的男性家里借住,哇啊~真是离谱啊,白婧以为自己打死都不会做的事,为什么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人家比较帅?难道还想跟人家发生些什么嘛?啊啊啊啊一定是疯了!!!白婧用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使劲扑腾,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那么大了还在幻想这种恶俗的偶像剧情节,不可以,白婧,不可以。

白婧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折腾到半夜才睡的迷迷瞪瞪,早上出门想要去买点早饭,在门口穿鞋时夏津推门进来,手里提溜着早餐袋子,他看她在门口穿鞋开玩笑道:“咋?这么早,想跑啊?”
“啊?我本来想着去买点饭嘞,你怎么这么早”白婧没理会她的打趣,注意力在他的灰色的运动服上,隐隐约约勾勒出肌肉线条,哇呜,斯哈。
“哦我去跑了会步,顺便买了饭,快吃,趁热乎,睿睿先让他睡吧。”夏津从厨房拿出碗筷把早餐摆在桌子上,招呼白婧。
夏津把豆腐脑盒子打开放了勺子递给白婧,又给她夹了烧卖和包子,白婧不好意思的说:“哥,我自己来就行,谢谢”
“我怕你客气,得多吃点儿哈,今天很耗体力的,吃。”夏津没看她,又剥了一个茶叶蛋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好。”白婧不习惯被这样服务,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默默吃着。“能一直坚持锻炼真的很厉害哎。”
“哦,是嘛?你也可以啊,明天一起吧。”
“啊,我不行,虽然一直在减肥,但是从没成功过。”
“减肥?为什么啊?”夏津不理解,虽然在这个时代审美标准下,白婧真的算不上漂亮身材好,但是她的气质莫名很吸引他靠近,他之前以为自己是绝对的颜控,可是她是白婧啊:“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自己开心,运动也是,如果说瘦下来会让你更自信更开心的话,完全可以,但是如果说是因为觉得别人觉得你胖,完全没必要啊。”
“哇啊,为什么你总能把事情发展成偶像剧的画风呢。”白婧感觉感动又好笑,一阵温热要涌出眼眶,她不敢抬头看他,赶紧含糊过去。
“大概是我这张脸吧。心动不如行动,明天一起,我喊你啊。”夏津臭屁又自恋的表情白婧竟然不觉得讨厌,不过确实,人家是有这个资本理直气壮说这种话的。
“不了谢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决定活出自我,好好珍惜休息时间——睡觉。”
“不行,你更应该珍惜眼前的帅私教。”
“算了算了我没衣服,睡裤不能跑步吧。”
“人总是能找到很多借口,我的借你,你这身材,我的你应该穿上正好吧。”
“喂,你真的很会骂人哎!”
“首先,我不叫喂,我叫...”夏津学着电视剧的语气耍宝,话没说完就被白婧打断,但还是逗得她忍俊不禁:“夏津!梗真的很烂哎!”
“那就这样定了,明天六点不见不散,现在我收拾这些,你赶紧收拾自己。”夏津心情奇好端着盘子往厨房走,突然猛回头上下打量起白婧,白婧被他看的浑身发烫,赶紧回复“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尽量不给你丢人了行了吧。”
“嗯知道就好”夏津挑了一下眉假笑道,他发现比起小心翼翼的客气,她更适合毫不客气的互怼。
白婧虽然经常看美妆视频,但是实操起来依旧是个新手。化妆?不过是色彩在脸上的堆积而已。她很适合涂口红,让她比往常看起来有气色,夏津看着她的脸总觉得好笑又可爱,还好只是淡妆还戴口罩,即使这样,他看她时依旧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今天是周六,游乐园人真的很多,家长很多,情侣也很多,睿睿在中间牵着他俩的手倒也很像是一对年轻小夫妻带着可爱的孩子和谐的融入了这氛围。
过山车,大摆锤,碰碰车这些白婧小学春游没舍得玩的项目被夏津的一句套票全都弥补回来了,刚开始白婧还会矜持说帮忙拍照,到最后越玩越兴奋像被社牛附身了一样跟睿睿疯的拉都拉不住,夏津只能跟在后面提包,看着他俩朝他摆手意思跟上却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又上了蹦蹦床。啊无语,现在这俩小崽子关系好的自己倒像是个外人了。
“小津,今天把我儿子还给我们吧,气氛活跃的差不多了吧,继续深入得靠你自己啦。”嫂子发的微信真的让人误会啊嘿嘿嘿。

晚上把睿睿送回家以后,他俩的气氛好像瞬间就又回到原点,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看到她对小区玩滑板的半大小伙子很感兴趣,走过了还时不时的转头看一眼:“很帅哎,对吧?”看似像是在询问他的感受,其实根本就是表达而已。
“切~没见过世面。”夏津暗想白婧是不是瞎啊,那么帅的人你视而不见,小爷我给你露一手。
“哦呦,感觉你更牛的样子嘞。”她扭头一看,夏津跑到人小男孩面前不知道嘀咕什么,再看时他已经滑着板猛停在她面前吧“哇啊,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太厉害了吧也”
“来,你也来试试。”
“不行不行,我不会。”
“白婧,不要总是先否定自己,你行”他想拍拍她的头,手却停在肩膀上,“来,我教你,专业滑板二十年。”
他先扶着她的胳膊支撑着她两只脚都站上滑板,站稳了以后慢慢拉着她往前走,感受向前滑行,然后让她学着一只脚踏在板上,让身体重心移到已上板的脚上,上体微微前倾,膝弯曲,手臂伸展,保持平衡,另一只脚滑动的向前。刚开始她还颤颤巍巍死死抓着他的小臂不敢松开,几圈下来她自信的觉得自己已经掌握技巧,开始大胆的自己往前滑,夏津发觉她渐渐松开他的手,就在后面使坏用脚偷偷给滑板了个力,白婧突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他想在后面扶住她,来个浪漫的公主抱什么的,但是没预估到她的体重,他一个趔趄,赶紧在落地前把她往草坪上一拽,还好摔在土地上,屁股的疼痛不及她觉得自己幼稚,他们俩坐在地上笑的没力气站起来,小区人来人往的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像是疯了。
等平静下来,白婧突然感到一股眼泪顶上眼眶,她忍不住的想哭出来。她突然地沉默让夏津感受到了她异样的情绪,站起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把自己用来遮盖还没来得及长长头发的鸭舌帽“扑”的盖在她低垂着的头上,捡起滑板还给男孩,然后隔着衣服拉住她的手腕回到家里。他没有开灯,透过外面的路灯把她塞进沙发,挨着她坐下。
“不好意思哥。”白婧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她在黑暗里站起来想要回房间。白婧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为什么总是这样,开心到极致后立马跌入深渊,不能确定眼泪什么时候就夺眶而出了,她强撑着最后的情绪稳定不想被别人看到狼狈的涕泪横流。
“白婧,”夏津拉住她的手腕,“你已经很优秀了,别活的那么累。”
终于,白婧的眼泪顺着双颊流入脖颈,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挣脱开他的手,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有嚎啕大哭,没有一点声音。
夏津下楼在小区门口买了些水果和快餐放在桌子上,给白婧发消息“出来吃晚饭吧,要来点酒嘛?”
“谢谢哥,我不想吃,还有,对不起哈。”白婧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不好意思出门。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特别是对于我,明天早上见。”夏津没有强求,希望她能好好睡一觉。
“嗯”她看到他的这句话,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涌上来。
夏津晚上睡觉时把门留出缝隙,随时听着她的动静,凌晨两点他还在刷着女生情绪不稳定的原因,刚开始还是写经期更年期,但刷着刷着情况越来越严重,离谱的甚至扯到抑郁症自杀等等,他心里暗骂:果然上网查病都是癌症,突然对话框跳出她的消息“去爬山吧”他赶紧点开,发现已经撤回了,他怀疑自己眼花没看清,但对话框留下的“对方撤回一条消息”却证明着这句话存在过。
“走”他担心这样太过敷衍,又发了一条“现在去我们能看到日出哦”
“好”他看到她的回复激动的从床上弹了起来,又想起自己没关门担心动静太大立马又趴回床上。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检查了一遍还是决定把酒放进背包。
他们开车来到最近的山,白婧刚开始动力十足地一步两个台阶跑在前面,山路太暗他怕她害怕就紧在后面跟着,可是没几分钟白婧速度就慢下来,一步一步老老实实的往上抬,还没爬到三分之一就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开始喊“啊~我不行了,就到这儿吧行吗?”
夏津在前面让她在后面拽着他衣服一边打气一边嘲笑,白婧把手挪到他的背包上丧尸般前行。
“看来我的任务真的很艰巨啊,收那么一个学员,失策失策啊。”他感觉她的手越来越没力气,只是虚虚的搭在上面,他把她的手从背包上扒开,想顺手握住她手腕。
白婧立马抽出自己的手插进羽绒服口袋,嗖嗖的又跑到前面,头也不回的一边挥手一边喊“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加油加油!”
夏津在后面苦笑心想:你这句话是对你自己说还是对我说呢。
他们从满天星星爬到天色渐渐发白,她怕赶不上日出前爬上山顶,手撑着腿也拼命往前赶,然后,她最后却是以匍匐的姿势爬到山顶的,他跟在她后面感到好笑,为什么一个人能够同时拥有社恐和社牛两种体质。他们躺在石头上感受天色的变化,所有景物从覆盖红色到镀上金光。他偏过头,看着她被风吹拂的头发,闭上的眼睛,微颤的睫毛,以及眼下的痣,想象口罩遮住的下半张脸。
这次爬山,没有大吼大叫,她说光是爬山就已经耗尽所有的力气了,没必要把生活过得像电视剧一样俗套;也没有喝酒,她说她不喜欢喝酒,无论是酒的辛辣还是喝醉的丑态,她都无法忍受。
太阳不断升高,白婧躺的昏昏欲睡,露水被太阳渐渐蒸发散出冷气,夏津看她看的入神,白婧感觉旁边的目光一直炙烤着她,她不敢扭头,她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又怕他真的在看她,她忽的睁开眼:“咱走吧?”夏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白婧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他只能赶紧跟上。
啊,下山的酸爽,白婧感觉腿不受自己的控制的发抖,不小心就能从阶梯上滚下去。她不敢再扶夏津,夏津害怕她一不小心,就在后面拽着她的帽子,她这次没有反抗,全神贯注的下阶梯。
他跟她聊了很多,他小学天天辅导班兴趣班,初中篮球队,高中因为个子不够有优势转去足球队,然后足球队成了学校的热门,小姑娘送的东西被队友疯抢,哎,谁让他长得帅,学习好又会运动呢,随便学学习,上上补习班,谈谈恋爱就那么顺顺利利的上了不错的大学,大学充足到可以浪费的青春他用来逃课到处玩儿。西藏的喇嘛,北极的熊,跟袋鼠打架,被羊驼追着吐口水,创业败家,所有的疯狂当做笑话讲给她听,他的人生二十五年添油加醋的讲也不过两个小时,语气骄傲又潇洒,他没有告诉她他创业失败后的三年,她也没有问,只是咯咯的笑,前仰后合却不作评价。
她没吭声,她觉得人与人有着绝对的参差,肆无忌惮的人生有着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讲述,平庸到倍速一万倍都觉得无趣,连电影的路人都比她有看头的人生没有什么好讲述的。她笑着看他,觉得他很意思,快乐天真的大男孩儿热爱生活有朝气,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真好啊!

十一

他们在小区门口小饭馆简单吃了饭,白婧点餐时提前付了款,夏津知道她的自尊心,没有跟她客气。然后就各自回屋,夏津一直睡到自己舌头麻木,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是青黑色的,他不知道现在是晚上还是凌晨,他好一会儿才适应手机屏幕刺眼的亮度,朦朦胧胧的看清,晚上五点。客厅的灯透过房门,她,应该是醒了吧。夏津打开灯,抹了抹脸,挠了挠头发才打开门,白婧在厨房擀面条。
“你没睡觉嘛?”夏津手撑着门框。
“啊啊啊啊啊!!!”白婧带着耳机,正全神贯注的把面饼擀薄,突然的声音吓得她连连跺脚,小碎步往后退。
夏津下意识伸手去扶她,被她的反应逗的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我该先敲敲你的耳机的。”
“哎呀,你这个人真的是。”她摘下靠近他的那一侧的耳机,接着说“我看你挺喜欢吃面条的,你家也有面粉,清汤面行嘛,咱再把剩下的白菜炒了,先随便吃点,明天早上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哇啊,我有这个待遇,还可以点餐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他顺手的拿过白菜一片一片的掰开。
“唉~寄人篱下呗是吧房东,你想吃宽的还是细的?算了细的吧,好熟。”白婧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把面片叠起来,切成细细的条。
“嘿,你看看你现在有寄人篱下的样儿吗,你才是这个家的老大好不好,小白姐姐~。”夏津学着睿睿的语气。
“咦~跟你在一起可真省饭钱。”白婧装作恶心到了的样子鄙视了一眼夏津。
“哦,那今天的饭我都吃喽。”夏津把洗完的菜放在篮子里沥干,手上的水分弹向白婧。白婧被他弹了一脸凉水,拽过他的衣服就往脸上擦,他笑着往后躲,小小的厨房里左碰右撞的,夏津求饶“错了错了,水开了水开了……”其实,他很想借这个机会把她揽到怀里,但是他知道,她的这份欢脱是多么来之不易,一旦有一点点越界,她怕是现在就能拎着箱子离开。时机还没到,夏津,千万别吓着她。
白婧放过他,把面条放进锅里,夏津老老实实的拿起刀准备切菜,却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做过饭不知道该切成什么样。他就这样端着刀,脑子里疯狂检索。
“我来吧,你出去吧。”白婧从她手里接过刀,把白菜摞好切成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又变的客气又疏离。
“我看着锅,不让它溢出来是吧,煮泡面我还是擅长的。”他偷偷瞟了一眼她脸色,没有表情,看不出生气。“下次,等你出来,换我给你做大餐。”
“哈哈,你可盼点好吧,我希望我下次回来我们楼能恢复正常。”她把白菜倒进锅里,刺啦一声,腾出的热气淹没她的脸,夏津想,她真的很吸引人哎。
他们一起吃了饭,他抢着洗碗,她客气的心累,不想再抢了,她擦完桌子,准备回房间继续躺尸,他从厨房探出头来:“喂,你的目的地不会是床吧?”
“啊?”白婧开门的手一顿,莫名心虚。
“还减肥呢,吃饱就躺着能不囤肉吗,我们去超市吧?”他擦着手从厨房走过来。
“我就不去了,我没啥要买的。”说完就要往房间躲。
“谁说非得买东西,让你去是当苦力的,走走走。”他拉住她。
她满脸不情愿“啊!没人性啊没人性,等等等等,我去拿个外套。”然后拨开他的手钻进卧室,把棉袄套在身上,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带上。夏津看呆了,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过三十秒,他无奈的笑了笑,对她竖了个大拇指。他自认为自己是个绅士,之前对于等女生化妆收拾磨磨唧唧,他虽然不理解但早已习惯,他从没想过出门原来可以那么简单。也对,她可是白婧啊。
他推着购物车,直奔零食区,东逛西拿,还时不时回头问她喜欢这个吗,那个怎么样,白婧让他拿他喜欢吃的就行,然后跟他说她去买点东西,夏津以为她要买些女性用品没有跟过去。等他买完东西结转了一圈找她,发现她手里抱着干面条在装散米,他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车筐里,她吓了一跳猛的抬头对上了他的眼,夏津说:“那边米有成袋的。”
“大哥,你平时做饭吗?够咱吃两天的就行啊。”她垂下眼,掂量了一下重量。“哎这些就行啊,喝个米汤蒸个米饭啥的。”
她把米交给阿姨称了重,然后眼睛又盯上旁边的鸡蛋,夏津推着车跟在她后面,她头也没回的把米往后一送,他很自然的接过米袋放进筐里。她蹲下看了看价格,掰着手指计算着两天他们俩能吃几个鸡蛋。夏津用手肘撑在购物车上看着她缩在角落里一颗一颗的拾蛋:“白婧,这一刻,我对你再一次心动。”

十二

夏津担心白婧又抢着付钱,就赶在她前面付完款把手插进口袋悠哉悠哉装酷地走了,白婧跟在后面费劲的提溜着两大兜东西腹诽“哇啊真是绅士啊啊啊啊啊!!!”他走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她跟上来的动静,就转过身来在路边等着她,看着她低着头不时的活动一下被勒的发白的手指,等她靠近,他抽出手,把她的羽绒服帽子扣在她头上,又接过她手里东西,触碰到她的手冰凉,她抬起头想要看清前面的路,帽子遮住了视线,只能看到是他的手接过了袋子。她搓了搓麻木的手指缩进袖子里,心想“还算有点良心。”
他在前面走着半天旁边也没有动静,转过头来发现白婧在后面慢慢悠悠,一会儿抬头看看星星,一会儿拨弄一下路边的灌木丛,脚下还踢着小石子,就是不抬头看看他。他看着她低着头路过自己,在后面叫住她“喂!”
“啊?”白婧没想到夏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愣了一下,用手扶了一下帽子才看清夏津站在路边皱着眉定定的看着她,她赶紧上前讨好似的想要从他手里接过袋子,他看到她的表情,顺势分给她一个袋子的一边,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切,我看你自己能行。”然后又自顾自的转头蹦蹦跳跳的离开。夏津苦笑着跟了上去,把暧昧掐死在摇篮里可真是白婧的所作所为啊,可是能不能让我成为特例啊。
走到家门口白婧在后面等着夏津拿钥匙开门,夏津直直的站在门口也没有开门的动作,白婧心里一慌凑过头去:“大哥,你不会没带钥匙吧?”
“哎呀,真没带,怎么办!”夏津超级夸张的拉长语气。
“哦好吧,那现在咱俩是选择流浪街头还是桥洞打地铺啊?”白婧一听他不正经的语气就知道是在开玩笑。“快开门吧,你不嫌沉呐。”
“可是...我都没有手掏钥匙了哎。”他把放钥匙的一侧身体靠向她,示意她从他兜里拿钥匙开门。
白婧无语,她本可以直接怼回去让他放下购物袋,但当她抬起头看见他一半藏在阴影里的盯着她的那双眼睛时,她心又忽的突突突突快速跳动起来,她赶紧低下头,伸手从他棉衣兜里掏钥匙。他的兜很深里面温温热热,掏钥匙时被手机卡住,她只能先把他手机掏出来才能拿出钥匙,手机感应到翻转的一瞬间亮屏了,她故意又装作不经意的一瞥,锁屏上最显眼的是一个天数计时,她没看清写的什么,拿出钥匙就把手机又给他塞回兜里。她背对着夏津开门时心里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女孩子的照片。白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骂自己。
白婧打开门,屋里没有开灯,她靠着楼道里印出的灯光在墙上胡乱摸索着他家的开关,夏津从身后环过她,先她一步按在开关上,她手按在了他的手上,“冰凉”是她的第一触感,他的手放在开关上一直没有动,她能清楚的听到他在她头顶的呼吸声,等她意识过来时她赶紧缩回手,他才缓缓缩回手打趣到:“唉,不用在寒冬里拎袋子的手可真是暖和呀!”然后越过她,脚蹬着鞋子换了拖鞋,把左手上两袋放在餐桌上开始归类分拣。
“你饿了嘛?要不要下个面呀?”夏津从袋子里掏出鸡蛋和面条对着白婧甩了甩。
“不是刚吃完吗?晚上不是吃的面条嘛,吃不腻呀?”白婧帮忙把东西厨房,听见他说饿了疑惑的看着他。
“可是我消耗了体力了呀,提着那么沉的东西走了那么远的路,又冷又饿的,手都勒红了,还冰凉,你也摸到了呀...”夏津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她。
“行行行,别说了,下面条。”白婧打断他,能不能不提,她是真受不了他看着她。
“你买火锅丸子啦,咱吃火锅吧”夏津看见袋子里还有火锅丸子和肉卷,兴奋的的看着白婧。
“半夜了大哥,再说了今天吃了那咱明天吃啥。”白婧停住了从冰箱给猪肉卷腾空的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嗐,明天再买呗,再说了火锅暖身子呀,太冷了...你摸摸”说着他就把手伸向白婧示意她摸摸
“行行行,藤椒的还是番茄的?”白婧无奈的摆摆手。
“嘿嘿随你,我可以吃辣。”夏津倚在冰箱旁边歪着头笑着看她,白婧被看的不自在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嘴唇:“你...你去看看哪里能插电,我们得找个地方插锅。”白婧从橱柜里拿出电锅洗了洗。
“咳,好”夏津看到她不自然的表情,干咳了一声压住勾起的嘴角,转身去收拾了一下客厅,用地毯把地插盖上,又把茶几往墙上的插座挪了挪。

十三

白婧从厨房端出锅放在茶几上,想要插上插头,却发现还是短一截,就让茶几顶着沙发,这样他俩就只能紧靠着坐在茶几的同一边,桌上花花绿绿的摆满了食材,夏津给拿出之前的酒和牛奶,把倒满牛奶的杯子放在白婧旁边,自己却也没打开酒,他兴奋的拿出手机就对着热腾腾火锅和配菜一顿猛拍,接着又热情的拉着白婧合影,白婧全身别扭,但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面部僵硬的配合着,她看见屏幕里的夏津咧着嘴漏出白白的牙齿像是自带滤镜,自己像是找偶像合影的小粉丝,局促、格格不入。她很少拍照,秉承着非必要不拍照的原则,她屈指可数的也就是那么几张证件照和毕业合照。
夏津把投影转过来投在沙发墙上放了一部喜剧电影,其实也不为看剧情,想着冷场时耳边有声音不至于那么尴尬。
白婧很不自在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夏津往旁边挪了挪:“你...这样,我觉得我像是个大变态。”
“啊?”白婧懵了一下反应过来,紧绷着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哈哈哈哈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们吃着火锅看着电影时不时被情节逗笑,“你开心吗?”夏津突然很正经的偏过身子看着她问。
“啊?”白婧又是一懵,她不理解为什么话题跳转的这么快,这句简单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笑着反问,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为什么不开心?我看起来苦大仇深嘛?”
“怎么说呢,白婧啊,如果能选择,你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呢?”
“我会选择不出生。”白婧沉默了一秒,在敷衍和真诚中选择了说实话。
“为什么?”夏津很意外,他以为会是什么混吃等死,衣食无忧,勤勤恳恳,光荣而伟大等等,他两个极端都想到了,可没想到原来还可以有这个选择。
“活着很累啊。”她不假思索,往嘴里塞了一口烫白菜。
“这世界上没有你留恋的东西吗?你没有快乐的时候吗?”
“当然有啊,但是...感受到的快乐、美好比起遭受过的痛苦来说...微不足道。我现在持续的活着只是还没有找到让我离开的理由而已。”白婧看了一眼夏津严肃的表情,赶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在你家自杀的。你嘞?你们这种小孩儿肯定很热爱这个世界吧。”白婧是陈述句,对于这句话她没有疑问。
“爱啊,非常爱,爱花爱草爱所有的一切。我觉得如果有前生今世的话,我上辈子,一定是对着阎王爷苦苦哀求过无数遍,让我重来一次。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再多的不如意也不值得一提,前方一定有我当初祈求的原因。”“你们这种”是哪种,在她心里我们并不是一类人,是吗?还有“小孩儿”是什么鬼,你才是那个故作深沉小屁孩吧!
夏津的话让她都有“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遍”的画面了,白婧笑着打趣“嗯~说的很有道理呢,这样看来,阎王爷跟你关系还挺不错呢。”
“来都来了,好好活着快乐享受呗!我觉得啊,你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教你快乐。哎?你看我怎么样?”夏津看着她鼻尖冒出细细的汗珠,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嗯...”白婧抿了抿嘴唇,不确定是不是字面意思,脑子飞速旋转想着该说些什么:“这种东西还需要教?不是有手就会有钱就行的事儿嘛,等有钱又有闲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无师自通了。吃吃吃,面都要煮化了,不是嚷嚷着要吃嘛。”白婧掀开锅盖起身公筷勺子并用把面全捞进他碗里,热气扑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这一刻,夏津觉得他俩之间像是被这层水蒸气隔成两个世界。
“哦谢谢太棒了,永远爱手擀面。但如果照这样吃下去,我的八块腹肌怕是很快就要九九归一了。”夏津架着肩膀摆出展示肌肉的动作。
“切”白婧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像是小时候动画片里的泰哥。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你看看,不,你摸摸。”说罢他就挺起腰来要掀衣服。
“大可不必,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格楞楞。”她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脱口秀演员形容腹肌当搓衣板的样子,极具画面感。
直到电影放完,白婧才意识到这顿加餐说说笑笑的竟然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饭后夏津强烈要求要收拾残局,白婧没有多说什么,帮忙把碗筷放进厨房后,把客厅恢复原位,抬头看了看夏津在厨房里背影,脑子里不自觉的蹦出“或许这就是结婚的意义吧”,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正在动摇自己的时候,赶紧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起身回了房间。
夏津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她应该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敢确认吧。不过也是,他算认识她一年,而她认识他,不过才一个月而已。她那样的性格,这种事情别说主动了,怕是怼脸上都得逃避吧。那要直说吗?成是最好,不成赶紧离开?如果没有了见她的期待他会受不了的,但是...一旦说出口,连“司机”都没法做啊!她会害怕吧?罪犯喜欢上警官,怎么听都像是变态猥琐穷凶极恶的代名词啊。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呢?在一起?扪心自问真的做不到默默守候这种狗屁事情啊!所以现在怎么办呢?再等等?上次她已经开始表现出疏离了,怕是以后更不会有机会了。
夏津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把充电的手机拔下来,手机锁屏是他认识她的第437天计时,屏保是她的半身警礼服照,他从监狱公众号上找来的。面无表情的一个敬礼就能让夏津每次打开都愣神很久,他能感觉到她有试图配合摄影师尽力向上扯嘴角,眼神看不出喜怒却像是能透过镜头看向自己。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登记结婚会查案底吗”,一眼就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不会”。如果先隐瞒能够在一起,万一以后知道了又该是怎么样的难堪场面,他不敢想象,嫁鸡随鸡?歇斯底里?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说,他不想骗她。但是,她真的很想能够名正言顺的跟她在一起啊!在遇到她之前,他不觉得坐过牢有什么可耻之处,最多是犯过错误而已,况且,他觉得自己没错。但当他动了想跟她在一起的念头时,他觉得自己之前太狂妄,太混蛋,如果当时不仗着人家的喜欢让人出钱,如果当时不去刺激那小姑娘就好了,如果当时出了事就跟家里说也不会闹那么大了,但一切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服过刑的身份这辈子是抹不掉了。他多希望能坦坦荡荡的站在她面前,像普通男孩子一样去开始一切。
白婧看着夏津发给她的合照,镜头里的他眯着眼呲着牙,发型是现在年轻人少有的毛寸,浓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搞怪的表情依旧是能看出阳光帅气的,她在他后面腼腆的笑着,透过照片都能看出局促。白婧啊白婧,你的伪装太拙劣了,你在矫情什么呢?该开心就开心啊干嘛那么装呢?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别扭,非得为自己贴上什么标签才显得特立独行嘛?
十四

一大早,夏津与白婧约好去晨跑,白婧看了眼夏津,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会冷吧?”夏津标准运动风,浅灰色套装点缀黑色腰包和棒球帽,在这个冬天的清晨还是略显单薄,真真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跑起来就热啦啊,你这穿的能跑起来嘛?”夏津打量着白婧不变的黑色长羽绒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执勤的裤子和鞋子,唯一的色彩可能是脸上那个蓝色防护口罩,这…腿怕是都迈不开吧。
“今天第一天,浅跑一下,你确定不再加点?”她本来没准备真的运动,她想着楼底下溜达两圈就跟夏津分开溜达着去菜市场。
“不加不加,你确定不再脱点儿,别到时候抱着衣服跑。”夏津属实是有点高估白婧了,她的毅力还不足以让她跑到出汗。
“走走走,再磨叽天亮了。”白婧看谁也劝不了谁,赶紧推门出去,再不走菜市场一会儿就人多了。夏津撇撇嘴无可奈何的跟着她出了门。
白婧刚开始还跟着夏津慢跑,夏津刻意调慢速度跟白婧保持一致,但白婧的速度真的是太慢,快走的大妈都慢慢从后面超过了他们,白婧觉得自己在拖累夏津,就趁机提出让夏津不用等她,她活动两圈就去菜市场。夏津自然不肯,非得拉着白婧胳膊一起跑,夏津像是拖了个卡车轮胎在身后但仍然乐此不疲,傻呵呵学着台湾腔给白婧加油打气,引得公园晨练的大爷大妈频频侧目微笑,夏津自然很享受这种被误会的感觉,还笑嘻嘻的挥手回应,白婧可被看的受不了,赶紧求饶。
夏津看白婧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摆烂态度,也只好妥协,但要求白婧等自己绕着小公园跑两圈后再一起去菜市场美名其曰“学习生活技术”。白婧只想赶紧跟他分开,连忙摆手答应,像是暑假里赶孩子去上学的母亲。夏津看见她窘迫的模样,笑嘻嘻的放开她,边跑边回头喊:“等我哈,一定等我!”白婧听见旁边练太极的大爷大妈的笑声更加不敢抬头,慌乱的把羽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双手插兜快步往前走。
白婧站在湖边看太阳从对面高楼缝隙里挤出来,耳机里女声温柔和煦唱着“If I find him ...if i just to follow Would he hold me and never let me go”是有多久没有那么安逸的享受过清晨了,每一个早起不是着急忙慌的赶着出工就是抢着在菜市场收摊前买点生存果蔬,目的性极强的来不及留意这个世界,其实该好好抬头看看的,不能总闷在屋里。
夏津跑完一大圈远远就看见白婧翘着脚趴在栏杆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轻轻跑过去,路过她时恶作剧般的摘下她的帽子,白婧只感觉头顶一凉,嗖嗖的冒冷风,转头一看夏津还倒着跑朝她做鬼脸。白婧反应过来:“啊啊啊真是欠揍啊!”赶忙追上去势必要把他暴打一顿,显然他俩都高估了白婧,她跑了还没一百米就气喘吁吁扶着腰慢慢走起来。
夏津看她没了力气,贱兮兮的又跑回白婧身边,围着她打转:“哎,体能那么差也能考警察嘛?你们平时不训练嘛?你体侧怎么过的呀…”白婧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趁他放松警惕一手捞过他的胳膊,一手在他背上拍的啪啪作响:“我警体拳可是满分你要不要来一套啊?啊真讨厌真讨厌!”
夏津也不还手,夹紧胳膊抱头上蹿下跳的求饶:“错了白警官,错了错了…”
白婧松开重新把手揣进兜里,想起自己小学时调皮的男同学。
夏津老老实实走在她边上偏着头问:“咋样?感受到健硕的肌肉群了吧?”
“不咋样,硬邦邦的,没手感。”白婧憋笑,紧实的背拍的她手生疼。
“嘿,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要的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效果。”夏津一脸得意洋洋,细密的汗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突然一阵冷风迎面吹来,白婧穿的跟企鹅一样还觉得脸上冰凉,夏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刚出的一层薄汗瞬间像是在他身上结了冰一样。
白婧看见他把运动服领子竖起来拉到顶就知道他冷了,赶紧劝他:“你先回家吧,我去买点菜就回去,太冷了会感冒的。”
“我不,我不冷,我要跟你去。”夏津像个小孩子噘着嘴又使劲挺了挺胸膛继续跟着。他平时跑着就回去了,还没等晾汗就到家了,完全忘记去菜市场这回事儿,但是就是冻感冒也想跟着她。
“嘿,你这个人真的是奇怪哎。”白婧无语,停下来拉开羽绒服拉链想把套在里面的警服棉芯脱给他。
“哎,你干嘛,在这里不合适吧?”夏津抱胸装作慌乱往后退。
白婧白了他一眼,把棉芯递给他“有病?”
“啊?不用了,哪有小姑娘给男子汉披衣服的?”
“我还给你披上?给你踹湖里。拿着赶紧!”白婧利索的穿上羽绒服,从领子往外扯了扯毛衣给他看:“我穿的多,你再不拿着我手都冻僵了。”然后把衣服往他手里一塞:“再不走,菜场都收摊了。”
夏津握着带着她体温的棉芯,本还想推辞穿不下,结果在白婧身上的宽宽大大的多功能服长内芯套在他身上除了胳膊有些局促,就像就是个短棉服,只能屁颠屁颠跟上贱兮兮的说:“谢谢哥哥~暖和还合身。”
白婧抿着嘴假笑的瞪他,到嘴边的解释又咽了下去,恶狠狠地说“不客气,我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说我带个傻子出来。”
十五

菜场环境嘈杂脏乱,北方的冬季菜摊摆最多的就是白菜萝卜,商贩们相互比着便宜,耳边充斥着叫卖和讨价还价,不平整的坑洼里存积着黑漆漆的脏水,夏津紧紧跟在白婧后面蹦蹦跳跳绕过积水尽量不弄脏鞋子。
白婧目标明确径直走到肉摊,粉红色的灯光打在猪肉上,新鲜漂亮,夏津也凑过去学着白婧细细打量起一块块猪肉,除了大小形状的区别,夏津也看不出门道,歪头问:“这…挑猪肉有什么技巧嘛?”
白婧看他一副认真求学的模样,想要逗逗他,踮起脚用手遮住嘴巴伏在他耳边故作神秘却用连老板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技巧就是…让老板帮你挑就好啦!”又转头朝着偷笑的老板说“来斤五花姐!”
“那你还看那么久?”夏津气结,瞪大眼睛,这是把人当傻子嘛?
“嗐~看看又不要钱!”白婧被他逗笑了,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子啊!
“小妹,十三。”大姐要了称,麻利的打包。白婧付了款又跟摊主用微信换了五块钱的零钱。
“来小伙子,放心,姐这卖的都绝对新鲜,现杀现卖,都留不到第二天!”大姐一边把肉递给夏津一边嘴里打趣:“可得跟小妹好好学,大男人不会做饭可没人要啊哈哈哈!”
“好嘞姐,必须滴!”夏津学着大姐的口音,露出一口白牙满嘴应承道。唔呼~大姐真棒!
“拜拜姐,我们走啦!”白婧怕他俩聊起来没完,赶紧在下面拽了拽他的棉芯。夏津咧着嘴跟大姐挥手告别。
白婧双手插兜走得很快,在狭小拥挤的摊位和人群里灵活的穿梭,冷酷的像个杀手,夏津觉得自己跟在后面像条衔着菜篮子的金毛,但是他如果是狗,他的尾巴一定快乐的甩成了螺旋桨。
夏津跟着白婧出了菜场,门口一个干瘦老太太蹲在铺了层编织袋子的摊位前摘着小葱,摊子上五六颗被扒的干干净净的圆白菜,零星的辣椒堆在一旁。白婧蹲下俯着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扒拉了一下白菜,问了一下价格。老太太看来客了,慌忙停下择菜的手往身上的围裙上抹了抹泥巴,捧起一颗白菜,操着很重的口音回复:“八毛一斤,自家种嘞,干干净净嘞。”像是想起什么又赶紧补充:“妮儿俺莫手机,只收票子。”
“姨姨我有现金,要这个吧。”大姨从挂在身上的黑色帆布包里先掏出个皱巴不成样的袋子,又往里扒拉了一下掏了个勉强能用但也明显被用过的袋子。
“不用姨姨,我们自己带了。”白婧从兜里掏出昨天超市的购物袋撑开,老太太拿起白婧挑的白菜装了进去。
老太太把袋子挂在老式杠杆称上,一边数着上面的秤星一边指给白婧看:“一斤,二斤…四斤七两,高高嘞,三块七毛六,算你三块五中不妮儿?”
“这葱咋卖的?”白婧又指了指旁边的小葱。
“一块妮儿。”大姨伸出一根指头比划给白婧看。
“给你五块,我拿你点葱,不用称了。”白婧把钱递给老太,从摊子上捏了一绺小葱,甩了甩泥巴装进塑料袋里。
“咦!少妮儿,忒少,这把择好嘞给你。”说完起身要把身旁刚刚择干净的葱塞进白婧袋子里。
“够了够了,吃不了姨,放坏了就浪费了。”白婧把袋子抬高远离摊位,夏津顺手接过白菜,一把拉起白婧。
“等我找你钱。”大姨又赶忙从身前钱包里翻找零钱,白婧赶紧捂住她的手:“姨零钱老丢,下回你给我算便宜就行,我先走啦哈。”
“咦~快回来,你这小妮儿…”他俩在大姨的呼唤中快步离开了。
“不买了?”夏津看白婧走出菜场,看了看手里的这点东西。
“嗯,够了。”白婧头也不回:“咱冰箱里还有点余粮,得赶紧吃完。”
“为什么买她的?”夏津
“嗯?”白婧知道他想问啥,不就是想让她承认爱心同情心嘛?
“菜场里那么多摊位卖的比那大姨便宜的多,为啥出来买?”夏津不死心。
“你看这外面剥的多干净,自家种的纯天然无公害绿色食品,施的都是有机肥,咱算捡漏了。”白婧从他手里接过白菜抱在怀里炫耀的拍了拍。
“嗯真棒呢,那么实惠为啥不多买些?”
“又吃不完,浪费可耻。”白婧抱着白菜走起来像个晃晃悠悠的小企鹅。

十六

夏津下午在店里休息的间隙收到白婧的微信,他上一秒还在惊讶于她竟然主动发消息,下一秒看清内容他就皱起眉头。
“哥我回单位了哈,这几天麻烦你啦,非常感谢。床单被罩我洗过放橱子了,冰箱里有包的饺子和手擀面,记得吃哈!”夏津等不及给她发消息,直接拨通她的号码。
“喂?”38秒的“嘟嘟”声后白婧才接起来,像是知道做错事了一样,很没有底气。
“你现在哪儿呢?”夏津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有什么理由生气。
“在…”白婧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回去送你。”夏津一只手拿着手机往外走,一只手解开腰上的围裙。
“不用了哥,我打车了。”她是打车了,就是还没人接而已。
“取消吧,我送你,我有事想跟你说。”夏津跟同事打了个手势,就着急忙慌快步跑向车库。
“啊?我到单位了马上就,别麻烦了来回跑!”白婧慌了,放下拖把,双手抱住听筒,她是害怕的,所以昨天领导通知他的时候她没有当面跟夏津说。
“行啊,别让我堵到你。”夏津说完就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启动。
“我去!”白婧感觉自己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怎么自己成了猫和老鼠里的那个见不得人的角色了?她赶紧拽起拖布把客厅最后一点儿草草拖完,收拾干净,手忙脚乱拉起屋里的行李箱往外走,走到玄关又提溜起收拾的两袋垃圾,想要开门却发现自己手上满满登登,她被自己的行为蠢到了。她放下行李箱开门,背对着门往后退把行李箱拖出来,想用脚把门关上却怎么也动不了,一低头棉衣口袋挂在了门把手上。
“那么慌张,是往里走还是往外出呢?”夏津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白婧心里暗骂“md就差一点儿!”
“哈喽哥,那么快啊…”白婧抬起头对上夏津的微笑的眼睛,假笑着漏出牙齿。
“再慢一点就赶不上了吧?” 夏津一只手把住白婧往前一推,一只手把门把手往外一拉,将她与门分开,从她手上接过行李箱。
白婧没有吭声,这个情况属实有点尴尬,心里不断给自己鼓气,我没做亏心事,不用那么怂,却还是低着头老老实实松了手。电梯里两人都没有谁开口,夏津站在门口按电梯,白婧刻意的跟他保持距离,站在他左后方尽量拉开最大的距离,余光瞥着前面的这个背影,明显感觉刚才的被蠢操作急出的汗开始发凉,她尴尬的使劲握紧拳头,心里不断嘟囔“怎么办怎么办…”
夏津不动声色从反光的电梯观察着她,组织着语言,脑子也是一团乱麻,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他的车停在单元门口,车门都没来及锁,夏津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白婧慢慢悠悠把垃圾扔进垃圾桶。白婧想要磨蹭时间,脑子里全是怎么解释,他想要说什么,不会是表白之类的话吧,,一转身发现夏津正笑眯眯的扶着车门直勾勾盯着她,他倒要看看她要磨蹭到什么时候。白婧更不自在了,低着头“噌噌噌”快步坐进车里,拉上车门,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夏津都没有说话,白婧感觉车内的空气都凝结了,她焦躁的把微博打开、关上、再打开也没刷新出什么热闹的热搜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咳,那个…我之前把我情况跟领导汇报了一下,领导也是今天才通知我的,所以没来及当面跟你说…”白婧声音越来越小,本来就是瞎话想要不告而别,她才没有底气呢。
夏津依旧沉默,白婧有点慌了,意识到自己真的很过分,人家收留无家可归的你,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还陪你大半夜爬山散心,白婧你个没良心的。白婧抿了抿嘴,双手交握在一起大拇指抠着自己的手心:“不好意思啊,你别生气啊…”
“…”夏津偏头看了她一眼,看着白婧又乖又怂的样子慌张的心更砰砰了。夏津并没在生气,对她,他怎么也发不出来火,自诩为魅力无限情场浪子的他这一会儿,紧抓方向盘的手心直冒汗,他脑子里不断演练各种情景把话说出口。
夏津把车停稳沉沉的说了声:“到了。”
“嗯…谢谢,拜拜。”白婧歪着头解开安全带。
“等等白婧。”夏津抓住白婧的胳膊,他感受到白婧身体抖了一下,赶忙缩回手,扯了一下嘴角,下定决心凝然望着她:“白婧,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
白婧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什么意思?前世姻缘?儿时玩伴?事情不会往狗血剧情发展吧?白婧往下压了压嘴角,她实在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人生少有的时刻胡思乱想。
“白婧,我不想对你有隐瞒,但是我希望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白婧抿了抿嘴,不自觉皱起眉,“伤害?害怕?事情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手里握着手机,指甲抠着手机壳上的印花。
“我在这服过刑,二一年到今年一月份,两年,集资诈骗,二病区……”夏津像是入监时跟警官谈话一样报出自己的基本信息,夏津虽然觉得气氛不对,但是白婧身份摆在那里无论怎么叙述都像是交代案情。
随着夏津的停顿,白婧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打击报复?挟持人质?白婧仔细回想着自己工作两年来结下的愁和怨,脑子里闪过一切可能性,又被自己一一否定,不可能,她跟他不可能有接触,莫非他就是反社会人格,找到好下手的,管他是谁。
车里一片寂静,耳边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各色轿车从大道上呼啸而过,白婧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保安大哥就在十米外给来来往往的车辆遥控大门,抬头就是摄像头正对着,车门没有上锁,应该一喊就能听到,应该不会有事,应该不会有事……就在这一瞬间白婧已经把逃脱路线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甚至连他要是从后面抓住她的头发,她就用教官教的肘击,一定得快准狠都考虑到了。
“去年冬至雪下的很大,我跟着聂警官出来扫雪,不小心摔在你面前,你问我没事吧。” 夏津微微一笑像是又看到那只身在眼前的手,转头瞥了一眼全身紧绷的白婧,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可能根本不记得吧。”
啥啊?白婧脑子里一片浆糊,去年冬至,怎么了?下雪了嘛?只记得当天食堂吃的是鲅鱼馅饺子,那是第一次吃闻名已久的鲅鱼馅,也一般。因为雪下的大,跟实习生一起打了一个监区警护所有的饭,剩的饺子吃了两顿。哦,好像是下雪了。
“进监狱算是一个意外,我本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想算上减刑羁押我也就待个一年半,就当是体验生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夏津扯着嘴角笑了笑,为自己当时的想法感到可笑“但是当我带着手铐脚镣见到灰墙电网的那一刻,我就像是被抽掉精气神一样,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更没想到,我在这里还竟然算个好人。别说一年半了,半年我就觉得自己人生无望了,然后我就遇见了你,你让我看到了一个鲜活的人,步履匆匆却总是笑意盈盈。但我总看不清你,清清冷冷好像被笼罩了一层氤氲,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白婧心里觉得可笑,没想到懒得做表情,懒得社交竟然成了清冷的代名词,果然有病。
“自那以后,我总能看见你,看见你的每一天我都会变得积极,你换防出去了我就会期待着再看见你。我计算日子的方法从掰着指头在本子上画道道变成了你执勤的周期,我会积极申请每一次外出的机会以期待遇见你。我很感谢你让我在这里除了心如死灰还能让我冷静下来有勇气活着,难熬的日子竟然变成了修行。”夏津觉得自己语言苍白无力无法表达自己的内心,转过头来看着白婧,双手在兜里握出汗来,郑重其事的说:“白婧我确定我并不是一时兴起,我是真的被你吸引了,我喜欢你。”
白婧觉得浑身被他的目光炙烤的焦灼,默默听着夏津说的这些并不觉得感动,身上阵阵鸡皮疙瘩一波接着一波,她能感受到男犯在她身上打量的眼神,露骨、恶心,别说她年纪轻轻,即使是一只老母鸡在院子里溜达他们也能看的起劲。一想到自己背后的一直有双眼睛她忍不住打冷战,没想到被人监视跟踪了一年自己没有丝毫察觉,知道她的住所、工作单位,甚至老家,自己竟然还跟着他住在他家,如果他想,她绝对不能好好在这里,但是谁也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动过邪念。一个不怕死的人在这一刻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万种惨死状。
“嗯...”白婧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很想要破口大骂变态又怕激怒他,“谢谢…但咱们不合适。”
夏津没有吭声,眉头拧成疙瘩,其实他有这个准备,但是听她拒绝仍然心被揪得生疼,心里焦急:“白婧,我不是坏人。”
“夏津,我相信你对我没有恶意。” 白婧坐直身子认真的看向夏津:“你很好,高高帅帅性格也好,但是……我这个人啊,并不像你以为那样,什么狗屁清冷,反而俗气无聊的要命,所以你喜欢的其实是陪你熬过那段日子白婧,你自己塑造的白婧,我只是恰好出现而已。”
“不…”夏津听白婧这么说赶忙解释,或许他之前是把她当成了精神寄托,但了解越多越是觉得无论她是清冷还是俗气,喜欢的只是白婧。
“哥,真的感谢你,你带我见识了不一样的人生,我会惊讶,哇啊,还真的有这样的人啊,还可以这么快乐呀,你不知道的是同样你在别人眼里也是勇气,是被羡慕的对象。所以…唉,再见啦,我走啦,希望你有新生活。”白婧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说实话,她很难受,难受什么呢?她想不明白。是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却是别有用心,或者自己的魅力只能吸引见不到异性的男犯?哼,可笑。
“是因为我坐过牢吗?”夏津不死心,他想知道是因为他不行,还是这个污点不行。
“是,但不只是。”白婧愣了一下,脑子里蹦出的无数说辞还是说了实话,“我们身份本来就是对立的,按理说不应该对刑释人员有什么歧视,但我是监狱警察,不出意外的的话我这辈子都是个小破警察,咱俩无论是认识的地点还是时机都不对,我就是个俗人,我没必要也承受不了指指点点流言蜚语。你也是,你完全可以不用承担一个永远高你一头的人跟你生活,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伴侣。最主要是我不想结婚生孩子,也不想谈恋爱,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被别人麻烦,所以无论是谁都会是这个结果,无关你是不是夏津。不好意思。”白婧不敢说自己对他没有心动过。
“孩子什么的我哥有睿睿完全不用担心啊,我可以应付家里,不孕不育还是不行什么的随便你怎么说。而且你可以不在这里上班了呀,你不是也说不喜欢这个工作吗?我在学习怎么挣钱养活一家人,无论你是跟着我一起经营公司还是做一个全职太太,我相信我都能照顾好你以及你的家庭。”夏津说得不假思索,他只想跟白婧在一起。
“夏津,原来你跟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什么区别啊。”白婧嗤笑:“无论我喜欢还是讨厌,辞职还是继续忍受,都只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你也看到了我家什么情况。我信,你家可以像养刘姥姥一样,十个八个我们这样的穷亲戚你们都轻轻松松,但是你并不知道,我们梦想的暴富或者衣食无忧都是基于自由自在,如果让我们掌心朝上跟别人要钱,其实这种低物欲的生活我们还能继续过。”其实夏津的告白是很动人的,无论是夏津本人还是他的条件,但夏津最后的这一番话让白婧一丝动摇都灰飞烟灭。
“对不起…”夏津从没想过贬低白婧或者让她成为附属品,只是提出他能想到的解决方式。
“唉,你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世界的参差,阶级不同而已呀。”白婧长舒一口气,故作轻松的打趣,自己何德何能让人富家公子哥为自己折腰改变呢? “行啦,就这吧,你绝对能遇到更适合你的伴侣,我走啦!”
白婧推开车门下车跺了跺脚,刚刚紧张的蜷缩在副驾驶不敢动,脚都麻了,夏津紧跟着下车帮她拿出行李箱,白婧把手轻轻搭在拉杆上,依旧像是初次见面时一样疏离客气说了声“谢谢,再见”转身离开,夏津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看着白婧已经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吐出一句“注意安全”,他知道应该不会有再见了。

十七

夏津赶在大波顾客到达之前回到店里忙活、清扫直到换班,心里的憋屈空洞全被已隐藏在口罩之下,没有人看出异常。开车回家的路上,夏津看着两边闪烁连成线的橘黄色路灯,等红灯的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正常交流工作,果然,跟她学会了“忍受”。
夏津站在家手里摩挲着钥匙,他明知不可能,但是他依然抱有期待幻想着一推门明亮的灯光和饭菜的香味一起涌过来。打开家门不出所料回应的是漆黑、寂静,一切又恢复到她没来过得时候。打开灯,客厅干净整齐,光洁的地板倒映着吊灯,明显是她收拾过。
他来到她住的房间前,门是关着的,他依然敲了敲,没有回应。他拧动把手,开灯,床上桌上空无一物,一切如同两天前一样,哦,原来她才在这不过两天呀,感觉像是一起生活了很久。他打开衣橱,被子枕头整齐的摆放在里面,还残留着洗衣液的香味。他愣愣的站着,感觉全身的力气被一点一点抽光扑通一声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受刺眼的灯光透过他的眼皮,不知躺了多长时间,手机发出嗡嗡的振动,夏津慌乱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定睛一看是妈妈打来的视频,夏津心里一沉。接通电话无非就是吃饭了吗,得好好吃饭呀,这周为什么没回来,啥时候再回来….絮絮叨叨总是这些话,随便敷衍了两句找个理由挂断,并没有感到饿意,想起冰箱应该还有超市买的啤酒,起身脱掉棉服随手搭在衣架上。脑子在想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想。
夏津打开冰箱随手拽过门口啤酒,却看见里面满满当当,鸡蛋圆头圆脑的整齐排在冰箱里,包着保鲜膜的半颗白菜老老实实的呆着。下面冷冻柜上贴着“传朕旨意”的便利贴:“白菜猪肉馅,一次一袋,水开下饺子!!!(具体搜教程)”三个大大的感叹号足以展示她原本想写步骤却又觉得麻烦,或是觉得写了他也不一定会的不耐烦。她的字形瘦长,显得极其潇洒,如同她拒绝时的那样干脆。他蹲在冰箱前,鼻头酸涩,眼睛涨的难受,即使她早就确定不会选择他,却依旧能记住一个“不太熟人”的话,用朴素真诚来表达感谢。
夏津放下啤酒,拿出一袋在手里来回捏着硬邦邦的面块,冰的手发烫。从手机搜了个大姨学着煮,水开下饺子,扑通扑通一个个扔进锅里,飞溅出的热水让夏津东南西北的上蹿下跳。勺子反着轻搅,水开浮起加凉水,他蹲守在锅边看着从沉底到鼓着肚子浮出水面,滚了三次夹出一个尝生熟,“斯哈”烫的口水止不住,嗯~非常棒,馅咸淡合适,他夹着这半个饺子翻转着看了看,这应该是视频里说的“皮无生面”吧。
锅里咕噜咕噜滚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她一个人在小厨房忙活着调馅擀皮身影,一个不留神饺子汤就溢出锅沿,饺子皮开肉绽漏出肉丸,夏津手忙脚乱的关火、盛出,圆滚滚的水饺喜人的挤在盘子里,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只是煮了个饺子而已,没有动刀,没有调料,厨台就已经乱七八糟了。找了角度拍了照片盯着白婧的微信页面犹犹豫豫,还是狠心准备关闭不再打扰,转手发给了妈妈。
“哇啊自己煮的吗,感觉像是手工水饺呢”,“你不会告诉我是你包的吧”又发了一个让我看看的表情,只是一张照片妈妈就秒回了好几段语音,不难想象她一定对着这张照片放大缩小来回观察。
“纪念第一次下厨,怎么样?”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回复。
“非常棒宝贝,下次轻点搅就不会破皮了。”夏妈妈很开心,开心儿子开始长大了,第一次 “做饭”,也是第一次主动跟自己分享生活。
五分钟后,夏津就在朋友圈刷到了妈妈晒的这张破碎的饺子图,文案是“你渐渐离我远去,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慢慢长大。”夏津觉得夸张又难过,印象里妈妈并不是悲春伤秋性格的女性,三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
夏津依然每天正常上下班,与同事说说笑笑,在小姑娘来要联系方式时客气的展示企业微信,体会躯壳与灵魂分离。没有人看出他的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再期待回家,不再绞尽脑汁找什么理由,只是他吃饭会想起她利落的切菜做饭不敢抬头跟他对视,开车时会想起她睡着后脑袋不停撞车窗,路过她单位会想起她拉着行李箱从人群中面无表情的直接奔他而来,就连躺在床上脑子里也全是她眯着眼对他笑的模样…白婧啊白婧,我宁可你冷漠的不留任何痕迹,这样我就不会想你,也不会喜欢你。
夏津站在卧室窗户前看着她住的那栋楼,还是决定在吃完最后一袋饺子后搬走。这就是他为什么住在次卧的原因,即使他从来没有从这扇窗户看见过白婧,仍然觉得这样就离她更近一些。他知道那天的坦白给她带去多少负担,她的肢体语言表现出的恐惧和想要逃离是那么明显,只是她秉承着对他一丝信任和理智才能同他解释那么多。
夏津搬走的时候,给白婧发了一段视频,还有一句我走了,意料之外的没有出现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是啊,这就是白婧,对谁都那么仁慈,又是那么残忍。夏津想说的有很多,但是都没有意义了,再挣扎也不会在白婧这儿有一丝水花儿。
白婧赶完分析报告看见夏津的消息时又是一阵心惊肉跳,有种阴魂不散还想干什么的烦躁,“我走了”这三个字更是让她心里一紧,看到视频里罩上防尘布的家具和他最后挥手告别才放下心来,原来只是搬走了。她有对自己刚刚畜生想法感到愧疚,他明明是个温暖细心的人,过去的身份不光彩却没有隐瞒,担心她害怕还特意找人多的地方给她安全感,从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自己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快乐,人家坦诚相待反而有了厌恶和隔阂,这不是歧视是什么,自己才是那个虚伪至极的人。但是她真的说不出“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不要因为我离开”之类的屁话,因为她确实松了一口气。对不起,他看错她了。
“谢谢。”白婧很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但又怕再牵扯出什么“不用对不起”之类的俗套情节,有些废话还是埋在心里祝福吧。
说实话,白婧是被他吸引的,她觉得自己很无趣,为了不受伤害干脆逃避什么也不去做,看似独立理性,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卑伪装勇敢表演成熟,张牙舞爪的纸老虎。而夏津却像是个调皮的少年,无畏无惧,他真诚的面对过往,对待每一个人让你很难觉得他是不知悔改罪大恶极那类人。或许是因为家庭的支持,但是他确实有趣自在。面对他的行为她嘴上说着幼稚,心里却是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带她犯傻,让她不必瞻前顾后,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因为他总能干出比你更疯狂更丢脸的事情来化解你的尴尬。
夏津在看见白婧回复的简单两个字以后眼泪终于绷不住了,白婧,虽然向朋友炫耀过你,但不丢人,大大方方为自己的心动买单,你权衡利弊,我及时止损,不曾与你分享的日子,我都在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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