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婆婆生日的第三天才从外地赶回来的。
一进家门,丈夫的脸就拉得老长,火箭炮似地向我轰来。
“陈敏,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妈70大寿你出差,你故意的吧?”
丈夫一直埋怨我事业心重。依他的意思,我就应该乖乖在家做全职太太,伺候婆婆和儿子。
我心里一阵委屈,本来和经理说好提前回来给婆婆庆生的,可临时发生突发状况,我只好继续工作。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丈夫又继续怼我:“我妈生日那天,亲戚们都来了,大家一听说你出差了,每个人都意味深长看着我,都认为你是故意躲着的。”
我再也忍不住火气:“管他们怎么认为!我问心无愧!难道我愿意出差?我……”
“行了行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明天保姆家里有事,你请假在家照顾妈妈一天。”丈夫烦躁地摆摆手,给我下达了任务。
我懒得再和他争辩。想着没有给婆婆过生日,我内心也确实愧疚,便打算请一天假陪陪婆婆。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床去市场买了食材,做好早饭,伺候婆婆吃完,便开始准备午饭。
制作鱼馅需要料酒去腥提鲜,赶巧家里用完了。我便嘱咐婆婆在客厅看电视,立刻赶往超市。
来去也就20分钟,可等我回到家,婆婆不见了!
我慌得腿都软了。婆婆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根本不认识回家的路。之前就因为保姆的粗心走丢一次,丈夫气得换了保姆。
我边给丈夫打电话边向外跑,听说婆婆独自出门,丈夫狮子一样咆哮着:“陈敏,你干的好事!我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我哪里还顾忌和他吵架,也怪我,太疏忽了,应该带着婆婆一同出门的。
冲到楼下,我懵了。小区南北两个出口,我之前买料酒走的是南门,回家路上没遇到婆婆,那婆婆很可能是从北门出去了。
我便往北门跑去。
自从婆婆患病,我和丈夫便搬过来和她同住。
小区老旧,门口保安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叔,大叔正低头看京剧,我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出大门,大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监控呢?我能查一下监控吗?”我焦灼地问。
大叔抱歉地说:“监控早坏了。”
我急得差点哭了。
北门出去是一个小弄,左拐几百米是主干道,右拐几十米是另一个小区。我无头苍蝇一样向左拐去。
主干道上车来车往,我焦灼地左右张望,哪里有婆婆的身影?婆婆虽然患有老年痴呆症,但腿脚却利索得很,如果是紧跟我出门,那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
如果再打了出租车……我的心里一阵恐慌,不停地祈祷着,可千万别出事啊。
正在我焦灼万分时,丈夫打来电话。他声音低沉,很明显正隐忍怒火:“行了你别找了,我已经请人帮忙找,儿子快放学了,你先回家做饭。”
我几乎要哭出来:“要不我们报警吧。”
丈夫不耐烦地说:“你别管了行不行!赶紧回家!万一我妈自己回家了,家里得有个人。”
是啊,说不定婆婆自己回家了呢?
可直到午饭时,婆婆也没有找到。丈夫不耐烦地让我和儿子先吃,说有好心人在海边见过婆婆,他已经寻了过去。
我哪里有心思吃饭,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婆婆的记忆力已经非常差了,有时候连我和丈夫都不认识。万一她坐车去了外地怎么办?万一她在哪个旮旯没人发现怎么办?
我不敢再给丈夫打电话,只能揪心地在家里等着。我无法想象,如果婆婆真出了意外,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傍晚时,丈夫给我打来电话,说婆婆找到了,让我立刻擀点面条,婆婆看起来饿坏了。
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婆婆走进家门时,我流泪迎了上去。
不到一天的功夫,婆婆的衣服上就沾了很多污渍,原本扎着的辫子也凌乱散开,我给她买的银手镯也不见了踪影,很是狼狈憔悴。
我既心疼又自责。
人找回来了,丈夫那股火也泄了。他没再为此事怼我,只嘱咐我以后多在老人身上费点心。
晚上,丈夫加班。临走时嘱我陪婆婆睡觉,说婆婆今天受了惊吓。
第二天一早伺候完婆婆吃完饭,保姆张姨还没有来。我就给她打电话,谁想到,张姨不好意思地说,她丈夫不让她出来做保姆了。
我无语凝噎。哪怕提前半天通知我们也行呀,这突然告知,谁来照顾婆婆?
我给丈夫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有了昨天的意外走失,我哪里敢把婆婆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只好再请半天假。
上午,我带着婆婆开始跑家政公司,准备重新雇个保姆。可跑了一上午也没有遇到合适的。
中午时,丈夫的电话终于打通。我让他下午请假回来替我,没想到丈夫说,他正在出差的路上。我急了:“那咱妈怎么办?我只请了半天的假。”
丈夫语气很不耐烦:“我妈差点被你弄丢了,你请假陪她不应该吗?我现在出差在外,总不能半路撂挑子吧?不就是扣两天绩效的事?我给你补上!”
这是补不补上的事吗?早上请假时经理就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下午回去上班,这次业务洽谈失败,必须重新做计划书。
我总不能带婆婆上班。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请假。
经理对我请假非常不满,说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像你这么自由,公司早就倒闭了!关键时候掉链子,陈敏,你故意坑我呢?
好歹我也是公司的老人,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面对经理劈头盖脸的训斥,焦头烂额的我便冲动怼了一句:“我不仅今天下午请假,明天还请一天,您看着办吧。”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正烦躁呢,婆婆突然拽着我的衣角,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想吃包子。”
我深叹一口气:“不是才吃过饭吗?”
婆婆自从得了这病,似乎感受不到什么叫“饱了”,动辄就喊着饿。不给她吃,她就不停地唠叨,甚至发火。无奈,我只好去和面调馅给她做包子。
包子出锅了,我递到婆婆面前,她却一脸嫌弃地说:“才吃饭多久又给我吃包子,想撑死我吗?”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感觉心力憔悴。
待婆婆午睡醒来,我再次带她去家政公司。这次终于面试到了合适的保姆。
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放心地上班了。
第二天,和保姆交接后,我便早早来到公司。让我震惊的是,我已经被从项目组移除。我气得浑身颤抖,去找经理理论。
经理沉着脸:“陈敏,你有什么资格斥责我?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影响公司的利益。你被调去销售组了,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辞职。”
我没有勇气辞职,只能去了销售组。
正焦头烂额时,我突然接到丈夫的电话,痛斥我不深入了解就雇了新保姆,她连基本的海鲜蒸饺都不会。
心情不好的我,和丈夫大吵起来。
“我雇的是保姆,不是五星酒店的厨师!你妈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丈夫敏感地察觉到我的异常,问我出了什么事,我烦躁地怼他:“要你管!”
中午快下班时,以前同组的同事小美急冲冲来找我:“陈敏,你赶紧去六楼,大哥正和经理吵架呢。”
我懵了,丈夫怎么会和经理吵架?
小美嗫嚅地说:“大哥给我打电话,我把你被赶到销售组的事告诉了他。”
我火急火燎赶到六楼,刚出电梯间,便听到丈夫咆哮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欺负我家陈敏?就因为请了两天假?你们公司太冷血了!”
我赶紧上前拽住他,不让他再闹。
丈夫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你就怂吧!这样的破公司你还留恋什么?今天就辞职!”
我快气炸了。这是来帮我出头的吗?他这么一闹,我还有脸继续呆在公司吗?
回家路上,丈夫还在不停地嘚啵嘚,说他就是心疼我被人欺负,辞职有什么不好,多少女人眼巴巴想做全职太太呢。
“老婆,我最近正在竞争副总的职位,不能分神。你看我妈的身体又那样,雇保姆我实在不放心。你就在家照顾我妈半年,半年后,等我一切稳定了,咱们再打算好吗?”
我望着车窗外没有回答。
我想发牢骚,可又觉得无处发泄。
我请假在家照顾婆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保姆辞职,丈夫出差,那应该是当时唯一的选择。
半年就半年吧,权当给自己休假。
辞职在家的我,渐渐平复心情,开始一心一意照顾全家人的起居。
我这个所谓的全职太太,其实就是一个保姆。我的自由完全被婆婆绑住,别说什么出去练瑜伽美容了,连出门丢个垃圾,都要带着婆婆,生怕她出现意外。
有了我的后勤保障,丈夫更是把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动辄应酬出差,以前每个周末还会抽出时间陪婆婆散散步,现在连在家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我知道他忙,但也不至于忙到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有的应酬完全可以推掉的。
我连参加儿子的家长会都要带着婆婆。我完全没了自由。
我向丈夫发牢骚,让他周末时尽量多在家,一来陪陪婆婆,二来也帮我减轻一下负担。
丈夫登时就不开心地说:“不就是照顾我妈吗?你怎么这么多牢骚?再说,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生活费,你花不完的钱都给你娘家了,我说什么了吗?”
我气得瞪他。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他辛苦挣钱,全都是为了我,只要我把家照顾我,他愿意一辈子养着我。
如今,他反驳我的话里,明显透着优越感,一副我挣钱养家,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的德行。
没有收入的我,在这个家里连话语权都没有了?
我告诉丈夫,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我可不能看他脸色过日子。至于婆婆,那可是他的亲妈,要么雇保姆,要不他请假在家照顾,我不管了!
丈夫急红了眼,语气软下来:“老婆,我一个大男人在家照顾老人,说出去多丢人?何况我挣的钱比你多,从经济上来说,也是你最适合在家的。”
他挣的钱确实比我多,但这也不能成为他高高在上的资本。我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难道不是为这个家做贡献?他凭什么一副地主老爷的做派?
丈夫连连道歉:“老婆,你还不了解我吗?其实,我心里对你特别感激,感谢你为这个家做出的牺牲,就是不善于表达。”
说完,他破天荒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刷碗。
我心里一阵哀叹。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这就是丈夫的战略。
我没有再和他争辩,但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过几天,我一定要重新投简历找工作,我不想被油盐酱醋淹没我的一生。
我是在菜市场偶遇以前保姆张姨的。张姨听说我辞职在家,非常惊讶:“你这么年轻就不上班了?”
我无奈苦笑。当时如果不是她突然辞职,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张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临道别时,张姨突然说:“闺女,其实并不是我主动辞职的,是你爱人让我这么说的。”
我愣了许久,丈夫为什么这么做?
张姨说,她曾无意中听丈夫和谁打电话,说一定要想办法让我辞职,专心在家照顾婆婆和儿子。
张姨的话让我不寒而栗。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丈夫去公司和经理吵架就是故意的,就是想堵死我的后路,逼我辞职!
和张姨匆匆道别后,我带着婆婆回到家里。
我正要给丈夫打电话,有人来敲门,打开门,门口站着丈夫的发小程东。
我热情招呼他进来坐,程东笑着婉拒:“嫂子,我是来归还阿姨镯子的,我媳妇今天打扫卫生在沙发底下发现的。”
我一脸懵,婆婆的镯子怎么在他家?
程东笑着说:“估计是大哥领着阿姨去我家做客那次,阿姨自己摘下镯子玩,掉进我家沙发缝里了。”
我问他哪天的事。
程东说上个月初五,那天他儿子生日,丈夫和婆婆在他家吃的午饭。
上个月初五?不就是婆婆意外走失那天?
我强忍内心的波涛汹涌,问他丈夫和婆婆几点去他家的。
程东说,上午九点左右。
上午九点?正好是我买料酒回来发现婆婆不在家的时间。
无边的愤怒瞬间将我淹没。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婆婆的意外走失,竟然是丈夫一手导演的一场戏。什么走失,分明是丈夫故意把婆婆藏了起来。
丈夫的算盘打得可真精明啊。
先是让我对婆婆的意外走失愧疚,再让保姆张姨突然辞职,我顺理成章只能请假留在家照顾婆婆。
之后,以各种理由挑剔我新找的保姆,再打着为我撑腰的旗号到公司和经理吵架……
我如愿变成了他所希望的免费保姆!
面对我的怒斥,丈夫却不以为然:“我这是算计你吗?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善意的算计根本就不叫算计!老婆,我可能很快就能升为副总了,到时候你就是副总太太,多么光荣的头衔,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我绝望地望着他,副总太太?我不稀罕!
丈夫处心积虑算计我,创造婆婆走失的假象、逼迫我辞职在家伺候婆婆,他何曾想过我的处境和感受?他有什么权利扼杀我的事业?
我义无反顾和丈夫离了婚。
婚姻里,夫妻应该彼此呵护、相携扶持。夫妻虽然是一家人,但首先是有独立思想的,需要互相尊重的个体。
别让你心中所谓的善意的算计,毁了婚姻。但凡算计,都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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