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宽打开电灯,见出租屋里站了个陌生人。
离家前房门应该都锁好了才是,但此人依然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对主人的归来毫不在意。
陌生人的个子不算高,小墨镜大鼻子。他身穿的蓝色衣服有点制服的模样,但赵宽想不起这种设计属于哪个部门。
“你是个作家?”那人不仅不慌,反倒先开口质问。
“你谁啊,”赵宽伸手去摸门后的扫帚,“我家可没什么好偷的。”
“哦,我是神,你可以喊我三哥。”那人漫不经心地翻起桌面上的书。
“神?我看你是神经病……”
话音未落,见三哥蜷曲了一下右手食指,赵宽脚边的书本就“嗤”的一声窜起火,整本书顷刻间化为闪耀的蓝色火团。
“靠!”赵宽用扫帚扑了两下,没能把火扑灭,只好又赶紧补了几脚。
“这下信不信了?”三哥扶了扶镜架。
赵宽心底发慌,他后退几步,想找机会拔腿开溜。却看对方挥手扇了扇风,房门就像是被怪力拉动,在赵宽身后咣当一声摔上。
赵宽高举双手,吓得像尊雕塑。
“您、您要真是神仙,”赵宽的舌头不利索了,“来找我个凡人做什么?”
“你可不是普通的凡人。”被确定为神灵的三哥咧开嘴笑了。
“那我是啥?”
“你是个作家。”三哥晃了晃手中的书。
《故事魔法镜》,赵宽出版的第一本书,也是他唯一卖出去的书。
赵宽赶紧低头假装谦虚:“现在我还不敢妄称作家……”
“你是不是作家都不要紧!”三哥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瘫,“只要你写东西,就必须得交才华税。我是来告诉你,你现在欠税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不把税补齐的话,就得遭天谴了。”
“我欠税?”
“你欠税。”
“欠啥税?”
“才华税。”
“啥?我如果不交呢?”
“不交,就要你的命呗。”
2
“只要你提笔作文,就必须用到才华。既然才华是天赋予你的,天向你来收税,你就应当缴税。从你写下第一个字开始,你就处于欠税的状态了。”
三哥坐在赵宽的电脑旁,接过赵宽递来的热水。
“别的作者都交了?”赵宽试探。
“但凡写作者,就没人敢不交才华税,”三哥笑笑,“大部分人的做法是,把欠的税都补齐,也不用特意赞助我们。这才华税,你拿钱,或者拿你人生里重要的事物来交,都行。不少写小说的没钱,那你拿头发和身体健康来换,我们也都许可。我们是神嘛,灵活执行最重要。”
“秃头就能交税了?”赵宽下意识摸了摸头顶。
“秃头抵不了几个钱,”三哥喝了一口水,“因为中年脱发,身体素质下降,本来就是自然规律。只拿头发换才华,付出根本不算多。舍不得多拿,自然是混个温饱,想留下传世之作,难。”
“恐怕我就属于这一类。”赵宽苦笑。
“还有一撮人,是赌徒,拿大部分人生交给我们赌一把。才华税你交得越多,你能用的才华也就越多,敢牺牲人生换才华的人,对自己都够狠。这些人要么人生惨淡,要么残了疯了,但他们里有几个终归能留下些作品,比如某某和某某某。”
赵宽给三哥递去一根烟:“就算某某老爷子再伟大,我也不想成为他。”
三哥摆了摆手:“最聪明的是第三类人,这类人会经营,拼命出书玩命赚钱,才华税几十倍地交,礼尚往来,我们当然也得给他们好处。这类人用钱换才华,再拿才华继续换钱,所以人家活得长,作品也多,名利双收。比如某某和某某某。”
赵宽叼起烟,连连摇头:“这类人有头脑,就算人家不写书,也能活得滋润。我比不了。”
“最惨的就是那种又穷又硬,还想空耗才华的,这种人哪,该!光想偷税,还不低头,那不就得……啧啧啧啧。”三哥摇了摇头。在他眼里,人生简单得就像股票,赚了,赔了,加杠杆了,跳楼了。
“那这个才华税是怎么算的呀?”赵宽赶紧赔笑,“我写东西还真没赚到多少钱呢……”
“你写下的每个字,都是得收税的,想想看,光废稿你都写了多少?”三哥咽了一口水,“不过其实我也不太懂,我只是个执行部门的泥腿子,统计的事是局里做的,我管不了。”
“那神仙,三哥,”赵宽伸着脑袋问,“这才华税,我现在欠了多少?”
“换算成你们的货币的话,”三哥展开右手晃了晃,“五万块吧。”
3
“五万块?”赵宽叫出了声,“也太黑了吧,我出本书还赚不到两万块,这一下子就要刮我五万块?”
“对啊,要不是你欠得那么多,我也不会来,”三哥耸了耸肩,“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建议你赶紧交。不然,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后,你的家人朋友就能在新闻里看见你了。”
赵宽瘫坐回床上,好像在低头苦想,又像是在静待什么的发生,汗水密密麻麻爬满他的额头。
三哥见赵宽许久不吭声,就挤出笑脸问:
“你是不是在想,给我杯子里倒的那点农药,怎么还没生效啊?”
赵宽身体不自觉颤了一下,他抬起头,见三哥的笑快贴上自己的脸。
三哥毫无表情地喝尽杯中的水,将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慢悠悠地溜达到赵宽身旁:
“给客人的水里倒农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你心态都不是很健康啊。”
赵宽身子一歪跪下来,抱紧了三哥的腿:“可我真凑不出来这五万块钱哪神仙!”
“那你能给多少?”
“两千……”
三哥笑着冷哼一声,摇摇头:“玩我呢吧?”
然后他又点点头,赌气地说:“好,好。我看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吗?她不是你的精神支柱吗?她算一万五,我就先执行了。你以找不到对象为代价抵扣了欠缴的一万五。”
三哥话音刚落,赵宽就听见自己的电话响了。
他右手颤抖地接通电话:“喂?欢欢?”
“赵宽,咱们分手吧。”这开门见山的一句话真要命。
“啊?”
“我觉得你写那些鬼东西,一点前途也没有,所以……”
“我刚卖出了一本书啊……”
“还有脸说,你写一年都不如人家一个月赚得多。”
赵宽下意识地张开嘴,不知如何平息电话对面的怒火。他怨恨地将目光转向三哥。只见三哥正悠闲地吃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草莓。
“我爸妈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个公务员,长得也比你帅……”
赵宽颤抖着摁掉电话。
“混蛋!”他咆哮着站起身,伸手揪住三哥的领子:“你们这些神,是不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三哥咳了一声。
双手突然传来强烈的烧灼感,有电流从三哥的衣服领子传来,迅速窜进了赵宽的身体。他被电击得浑身痉挛,似乎内脏灼烧起。他大脑空白,丢失意识,身体麻木到近乎丧失痛觉。
双腿一软,赵宽瘫倒在地,眼泪、鼻涕、口水和尿液的气味交融混合着蒸腾。
“虽然可以因为不敬神杀了你,但是拒不交税的死刑还是上面来做更好,”三哥拍了拍被赵宽揪过的领子,“真想死的话,不还这三万五就好了呀。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就剩二十二个小时了。”
赵宽抽搐着爬向衣柜,想要赶紧换掉湿热的裤裆。
“哦对,为了让你当个孝子不找家人借钱,我再说明一点,”三哥躺在床上吃着凭空变出来的糖葫芦,“如果你打算以钱的形式交税,那这钱不能是借的、偷的、骗的、抢的,必须得是自己的,光明磊落的钱。把别人的钱诓来当自己的耍,算不上本事啊。”
4
赵宽缩着脑袋在马路上走着,冷风刺骨,每一口呼出的气都会化为白雾。他把钱包里的银行卡查了个遍,东拼西凑也就一万五。
离三万五还差得远。
钱凑不齐,赵宽就会觉得头上始终悬着一柄剑。三哥虽然满脸堆笑,但对于赵宽来说,他就像是个全知全能的怪物,赵宽没有胆量拒绝他的要求。
赵宽想报警,但他举起手机沉思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
也许这就是人生最后一个夕阳了,赵宽看着太阳缓缓坠入地平线。
就在他绝望地朝家走,经过一家奶茶店时,他忽然停住了脚。
因为刚跟他分手的前女友欢欢,就站在奶茶店门口。
赵宽满脸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去。为了鼓足勇气,他在心中默念了百八十遍“活着要紧”。
欢欢注意到赵宽走近,防卫性地转过身子。
“你有什么话想说么?”欢欢抱紧了胳膊。
“欢欢,”赵宽讨好地问,“咱能私下里找个地方聊聊吗?”
欢欢的眼神像在看垃圾堆,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那个,”赵宽不自觉地用指甲刮耳朵,他知道自己脸红了,“咱俩现在已经分手了对吗?”
“对啊,怎么了?我男朋友都交了。”欢欢说。
人变得真快呀。赵宽想。
“欢欢,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要给你讲的事,都是真实无疑的,假如有半句假话,就让雷劈死我。”
“真实?”欢欢的嘴角一斜,“大作家,你不是特别能编吗?那说吧,让我听听有多真实。”
赵宽就老老实实地把遇到三哥、欠缴才华税的事给讲了出来。
可欢欢听得不耐烦了,她本以为赵宽会低声下气地说点乞求复合的话来挽回自己,可没想到赵宽竟然还在编故事:
“赵宽,我看你是病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好容易该讲重点了,赵宽满脸惭愧,说不出口,心想干脆溜之大吉得了。但他的视线越过欢欢的肩时,却见三哥就站在不远处,背着双手,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像个食肉动物安静地等待猎物黔驴技穷。
干脆就不要脸了吧。赵宽想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好像说得慢点,就能不那么尴尬:
“欢欢,我以前送你的那些东西,比如手机啊,包包啊什么的,你能折价,还给我一点钱吗?”
欢欢的眼睛瞪大了。
“喂!”欢欢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耻的骗子,“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赵宽!想要钱你就直说嘛,还非要特意来编个故事?”欢欢的声音一大,围观群众就凑紧了,“我还没找你要青春损失费呢,就给我买了个破手机还想把钱要回去……”
赵宽见人一多起来,心想大不了都不要脸了呗:
“也不需要你全都还给我,你还一半就行……”
啪的一声脆响,赵宽耳鸣了。右脸火辣辣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扇自己的耳光,这女人也太凶了。
5
赵宽打开家门,发现有人坐在电脑前,脸在黑暗中被屏幕照亮,吓得他大叫一声。
只见三哥站起身,脸上仍挂着悠闲的笑。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赵宽问。
“放心,等到明天中午十二点,我肯定就走了,”三哥说着,眼中流露出期待,“你晚上吃什么呀。”
“泡面。”赵宽没好气地踢飞拖鞋。
“加上我的份吧,”三哥笑了,“免收你三块钱,那你还有三万四千九百九十七块钱的才华税没有交。”
酒精炉喷出蓝色火舌,方便面在锅子里吐着气泡,化学物质调出来的奇怪香气在房间里挥散。
赵宽边用勺子盛了碗汤,边试探地问:“三哥,如果我明儿真还不起钱,你就真舍得杀了我?”
“不是我杀,我也就是个跑腿的。我得把没执行完毕税款这件事报上去,上面的人来执行,”三哥摇晃着手腕,用筷子比划出一道弧线,“他们会顺着你写过的文字寻找你的灵魂,然后像剥皮一样把你的灵魂给剥下来。”
“噫……”赵宽满脸疼痛,“我算了一下,我存款一万五,理想的状态下,前女友再还我一万,还差一万,这一万能缓缓不?”
“还差九千九百九十七,但是你差一块钱都不行,一块钱也是账不平。账不平就是死刑,”三哥吹散碗里方便面的热气,“已经派我来执行了,我执行不上去,就说明你是在浪费才华,那谁都救不了你。”
赵宽叹了口气:“那好,那我头发都不要了,我把发际线给执行了,能换几个钱?”
“两千块吧。”三哥抿了口汤,咂咂嘴。
“才两千块?”
“因为你本来就要脱发的嘛。”三哥慢慢地吸溜面条。
“那、那假如你割我一只耳朵呢。”赵宽飞速思索身上还有哪些能舍弃的部位。
“耳朵五百吧,你要是觉得少就砍四肢,胳膊和腿都一条能抵两千五。”
赵宽放下碗站起身:
“胡闹呢吧!我一条胳膊才两千五百块钱?”
“对啊,就是这么不值钱,你全身上下加起来的价值还没你女朋友多,”三哥依然在吸溜面条,“可惜你还把对象弄没了。”
赵宽摇摇头,阴沉着脸坐下,低头吃面,没再吭声。
深夜,三哥鼾声渐起时,赵宽像等待许久一般从地铺上爬了起来,悄悄地收拾行囊。
他在方便面的锅里放了安定类药物,又偷偷吃下解药。虽然毒杀三哥的计划没有成功,但赵宽还是挣扎着赌了一把,他希望三哥吃了药以后能昏睡过去。为什么赵宽啥药都有?安眠药、安定药、用来自杀的农药,都是他写作道路上留下的伤疤。
随后赵宽下楼打车赶往火车站,他买了一张旅途漫长的车票,准备在任意一站下车。此刻,他只想逃离自己荒诞的人生。
坐上火车之后,他才注意到手机短信,提醒他银行卡收到了一万块钱的转账。
转账的留言是“永远也别联系了,王八蛋”。赵宽想发个短信去道歉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6
这趟旅途格外漫长,漫长到赵宽在火车上将自己的人生捋了个遍。
每名作者的一生都是段跌宕起伏的故事,他们因何拿起笔,又为何永远消失在路上。不去回忆这些故事的唯一方法就是睡觉,但一闭上眼,那些死去的作者们又会不断地在赵宽的脑海里浮现。
人生第一本出版物《故事魔法镜》的最后是个开放结局,隐隐预示着主角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赵宽自己的命运也会如此吗?是否真的会一语成谶?
第二天快中午时,他在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城市下了车,希望能就此逃离三哥的跟踪。他昏昏沉沉地挤出人群,伸手将火车票递到检票员的手里。
但检票员握住火车票后,没松手。
赵宽用力拉了拉,检票员依然死死握着票。
“年轻人,欠税还可以理解,但你要是想逃税,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赵宽扬起头,只见扮成检票员的三哥举起那本《故事魔法镜》,咧开嘴笑:“不管你逃到哪里,只要我手中有你写过的文字,执行局就能顺着文字抽掉你的灵魂。”
“不可能。”赵宽连连后退。
“因为你写下的文字就是你灵魂的一部分,被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杀死,讽刺吗?戏剧性吗?你们作家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死法?”
五万块,减一万五,减一万五,减一万,减三块,还剩九千九百九十七。
此刻距离十二点只剩半个小时。
赵宽人生唯一出版的《故事魔法镜》,真的会杀死他吗?
“你别跑,你只需要再交出头发,交点内脏,砍条胳膊砍条腿不就完了嘛,完全不影响生活嘛,”三哥笑得很和善,“非得让我上报强制执行?活着不好吗?”
赵宽没等到三哥讲完。他疯一般冲上街道,一把抢过路边行人的共享单车,用尽全力冲向前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此刻,他只想把阳光和树影都甩在身后。
把写不完的稿子,娶不到的老婆,成为作家的梦想,把一切美好而又无法得到的奢望都抛在脑后。
让才华、天赋、命运这些鬼东西变成刮过耳畔的风,让它们统统滚远。
然后缩到无人的角落里,不去听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杂音。
从此一个人永恒地呆在无声寂静的世界里。
就在这时,前方大楼屋顶的巨大广告牌被风吹得摇动歪斜,逐渐偏离了原本位置,坠落而下。
赵宽下意识感到了危险来临,刚准备捏车闸减速,但突然间他座下的自行车“铛”的一声上了锁,看来是被抢的行人通过手机锁住了车。
他唯有在吃惊和失重中紧握着自行车跌向前方。
三哥就在不远处看着逃跑的赵宽,一脸严肃的模样:“申报欠税执行。”
说罢,他用拇指拨开手中《故事魔法镜》的书页:
“上报作品。”
书页上的每个字都被闪亮的金光掠过一遍,神明们通过这些文字追寻与探索,找到了它们的创作者的灵魂,再如同摧毁易碎的艺术品一般,将那个不屈的灵魂无情地捏碎成粉末。
“穷小子,早听我的该多好。”
广告牌迅速坠落,瞬间将赵宽与自行车都砸在了下面。
烟尘翻滚四散,好像一场剧烈爆炸吹出气浪。
此刻的时间,是正午十二点。
7
见人都围了上去,三哥也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上前。
围观的热心群众吆喝着将广告牌抬了起来。广告牌有些过于沉重,竟需要六个中年男人集体协作。“真惨。”路人议论声不绝于耳。
三哥拨开人群,只见赵宽趴在地上,紧抱手臂撅起屁股,脑袋深埋在手臂中,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他哆嗦着,战栗着,如同为劫后余生哭泣一般。
“怎么……”三哥吃了一惊,随即大吼起来,“赵宽,你小子怎么还活着?!”
赵宽闻言全身一震,他停止了颤抖,低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如同从棺材里缓缓直立的吸血魔鬼。
这时,三哥才看清楚了赵宽的表情。
他在笑。翻着三白眼的冷笑。
“怎么会……”
这是三哥见到赵宽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惊诧的表情。“三哥,从你举起《故事魔法镜》,说死刑是‘顺着文字抽掉作者灵魂’的那时起,我就猜到了自己可能会活下来,”赵宽笑得愈发开心,“竟真的逃过了一劫呀,我。”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人类劫后余生的卑怯欣喜与神秘自信,让身为神灵的三哥内心收紧了。
“还没想明白吗?以你的智商,也只配当个跑腿的了!”赵宽弯腰大笑,“因为《故事魔法镜》这本书,是我抄的啊!”
8
三哥感到后背一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站在原地,怔了好久才琢磨明白,这一个“抄”字意味着什么。
即便一本书被抄袭,甚至抄袭的作品被成书出版,《故事魔法镜》里的每一个字,连接的依然是写出它们的原创者的灵魂。
那么,死刑执行剥夺走的,必然也是原创者的生命。
随着三哥的执行申报,在另一个地方,代替赵宽,他所抄袭的原创者死去了。
悲凉感涌上三哥心头。
“三哥,看来你得回去让同事重新计算一下,我的才华税究竟欠了多少,”赵宽拍着三哥的肩膀,边笑着说,“抄来的东西应该不计算才华税吧?没有才华真是太好了。”
三哥推开赵宽的手:“你只出版过一本书,所以,你出道作就是抄的?”
赵宽不好意思地笑了:“写书那会儿,我恰好没什么灵感。当时有一位我喜欢的冷门作者,在写一本叫做《故事短歌行》的小说,我觉得,嘿!它书里面有不少情节我都好喜欢啊。”
“所以,你就把全文都抄了过来?”
“天下文章一大抄,”赵宽逃过一劫,说话间眉飞色舞,“你看我,又赚了稿费又不用交才华税,一举两得不好吗?”
“你真够无耻的,”三哥没有笑,“你杀死了你喜欢的作者。”
听到这话,赵宽才收敛住表情:
“三哥,你是说,那个死刑执行,让写《故事短歌行》原作者,他……”
“你喜欢的作者死了,”三哥低头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语调显得冷静平稳,“他是被我们共同杀死的。”
9
“先按你交了一万五千零三块算,我回去让局里重新核对你‘写’出作品的税额,”三哥把“写”字咬得格外重,“而我也犯了错,得回去受罚……不过看不到你这个抄袭者,我倒还挺高兴的。”
坐火车回家的一路,赵宽都沉浸在难以自抑的复杂情绪中。这其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强烈喜悦,也含有因抄袭而连累他人性命的些许惭愧。
打开家里的灯,赵宽发现出租屋里站了个陌生人。
对方与三哥长得好像,唯一的区别在于三哥的制服是蓝色,而这人穿了一身红。
赵宽刚想开口说话,就见一道寒光闪过,自己的右手生生飞了出去。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操!啊!!!”
赵宽握住仅剩的右腕倒在地上挣扎,手腕的切面血流如注,疼痛感迅速污染了他的大脑。
“你是个抄袭逼对吧?”红衣人默默点了根烟,一脸哂笑,“没经人家允许,就拿别人的文章当自己的发,作为见面礼砍你一只脏手,不过分吧?知道我是谁吗?”
“你……他妈的……救命啊……”赵宽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活在这世界上,就一定得交税,”红衣人蹲下身,将烟吐在赵宽扭曲的脸上,“写原创,得交税;无耻抄袭洗稿,也是得交税的,这个叫做抄袭税,不交的话就砍你两只手,让你偷都没法偷,话说,你是不是欠了不少税还没交啊……”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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