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真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一年,活跃于如今富豪榜上的大佬们在这时候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
这一年,王石跟随着邓小平的步伐,来到深圳,建立了“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万科的前身)。
不惑之年的柳传志,也不服输,带着20万创建了一家计算机发展公司。
李东升在一家农机仓库里和香港人合作生产录音磁带,“TCL”就此诞生。
段永平毅然决然离开铁饭碗,南下珠三角一路创办步步高、vivo、OPPO。
同样是这一年,广东三水县一家普通的饮料工厂正发出咔嚓咔嚓的机器声,一瓶瓶绿色罐装的饮料正在生产线上整齐有序地运输着。
它的销售量一度碾压百事可乐、可口可乐,成为东方饮料的代言人。
单年就创造出近60亿元的销售额,贡献了一座城近50%的税收。
它还成为1984年中国奥运军团唯一指定饮料,它就是快乐魔水:健力宝。
而它背后的主人李经纬,也跟着斩获第一块金牌的许海峰、一战封神的李宁火了一把。
从此,李经纬开始了他不平凡又坎坷的一生。
战争弃儿,自力更生
1939年,炮火声不断轰炸平静的三水县,男女老少个个弯着腰,匍匐在犬牙交错的小山路里,准备逃生。
逃生队伍中,有个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拖着腿,扶着路边石块的妇女,此时的她已经无心逃跑了。
她刚得到消息,她的丈夫在战乱中被炸死,她的家也已经被夷为平地。
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家、没有了爸爸,20岁的她没有了丈夫。
之后,孕妇在一间杂乱不堪的房间里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
周围的人都劝她,丢了这个孩子,毕竟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很难生活下去。
在战乱时代,有孩子不但不是一件好事,反而还是一个累赘。
听从了长辈们的劝告,女人在生下孩子的第二天,独自抱着孩子来到三水县一家孤儿院,把他放在门口就回去了。
院长捡到男孩,就按照孤儿院“经”字辈,给他取名为李经纬。
在孤儿院长大的李经纬,喝的是百家奶,吃的是百家饭。
由于李经纬刚出生,需要喝母奶。院长只能四处打听正在哺乳期的妇女,借来一些奶水。
吃饭,经常是有了这顿,没了下顿,因而孤儿院里的小孩,包括李经纬在内,都瘦骨嶙峋的,极度缺乏营养。
但在院长的保护下,孤儿院就像一个世外桃源,受战争的影响较小。
屋外,战火纷飞;屋内,欢声笑语。
李经纬在这里平安且健康地度过了他的童年。
1949年,新中国成立,炮火消停了不少。
李经纬自知不能在孤儿院待下去了,得赶紧出来寻出路。
于是,10岁的李经纬悄悄离开了孤儿院。为了生计,他学着街边小贩,摆了一个摊,帮路过的人擦鞋。
同行看他是小孩,反倒生起了怜悯心,不但不反感他来抢生意,还主动指导他如何擦鞋。
路过的人看他是小孩,都愿意停下来,帮衬他的生意。
除了擦鞋,李经纬还混进戏院。
有钱人坐在里面看戏,他就在旁边替人家扇扇子,替人家扇去夏日的炎热,而他早已汗浸全身。
依靠这两份工,李经纬勉勉强强能养活自己,应付三餐。
晚上,只能在路边帐篷下凑合睡一觉。醒来第二天,接着摆摊。
1957年,为了实现“一化三改”的计划,中国大开工厂,李经纬进入了一家印刷厂当排版学徒。
刚开始,大字不识的李经纬工作经常出错,排版顺序颠倒,导致印刷混乱。
被师傅骂、打是常有的事。
为了不再犯错、少挨骂,从来没读过书的李经纬死记硬背,记住汉字的轮廓。
慢慢地,李经纬能识记基本常用的汉字,这在当时全厂学徒平均文盲的情况下,算是优秀的了。
私底下,李经纬也没少花心思。在宿舍里,躲在昏暗灯光下,照着厂长发的小册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认。
平时,除了完成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他还喜欢在工厂里到处转悠。
听年长的工人聊天,跟他们打听印刷的问题。渐渐地,印刷厂上上下下的工作流程,李经纬都摸得一清二楚。
三年后,李经纬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印刷厂工人,厂长破格提拔他为副厂长。
那年他二十一岁,他的下属大都是三四十岁的人。
年少有为,李经纬成为别人口中的“天才”,别人都认为李经纬已经登天达到巅峰的状态,无法再往上走了,毕竟他什么都不会。
可李经纬还在不死心地往上爬。
初入体育,发现商机
李经纬是个可怕的工作狂,每天最早到达工厂,最晚一个离开工厂。
可休息的时候,他只喜欢到球场上运动,打篮球或者踢足球。
李经纬虽然没读过书,但篮球打得是真的好。
投篮几乎百发百中,最重要的是,他打篮球的习惯很好,不会为了赢而使小手段。
因而他在球场上认识了一群球友,有同龄人,也有四五十岁的领导干部。
其中有个三水县武装部的领导,早就看中了李经纬,心想着兴许他在体育行业更能施展他的才华。
于是,这位领导就将李经纬内推到三水县体育委员会,当一名副主任。
进入体委的李经纬也没让这位贵人失望,确实兢兢业业地为体委工作。
可体委里的其他领导对李经纬不太满意,因为在他们看来,李经纬似乎有点倔。
倔在不会讨好上级,倔在抓错主次矛盾,一股脑地去巴结下属。
也许是小时候艰苦的生活环境,李经纬似乎比其他人更能与下属共情。
哪个下属穷得揭不开锅,他就扛着一包米到他家;
哪个运动员吃不饱饭,他就跑上跑下地给他买饭;
甚至运动员训练时,李经纬也心甘情愿地为他们端茶送水、提鞋。
这些举动在运动员眼里,自然是平易近人的领导关心下属的行为,可在其他上级领导眼里,李经纬不分主次,私自拉拢人心。
这些领导三番五次地往上投诉,控诉李经纬如此恶劣行为。
自然而然地,在体委内部形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拥护李经纬,一股攻击李经纬。
可终究资本的力量大过天,李经纬在体委待了13年,就被领导分配到一家酒厂,当副厂长。
虽说是个副厂长,可这时的“副厂长”与13年前的“副厂长”相比,差远了。
因为这是一家濒临倒闭的酒厂,被分配到这里的人,几乎就是被打入冷宫。
酒厂里厂长如同虚设,不做事只管喝茶聊天。
酒厂不久即将倒闭,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上级却给他下了死命令,要让酒厂起死回生。
之后,厂长撑不住,跑路了,副厂长李经纬就被捧上了厂长位置。
为了让一蹶不振的酒厂站起来,李经纬只能暂时充当行走的销售员。
每天背着米酒到广州、佛山推销,晚上回到酒厂,还要亲自跟踪米酒生产线,米酒打包装箱的环节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最后,一度入不敷出的酒厂开始盈利,每年大概有六七万的收入。
后来,李经纬愈发觉得米酒市场已经饱和,自己很难在这里干出成绩来。
他瞄准了饮料市场,当时百事可乐、可口可乐独霸饮料市场,俗称为饮料界两大巨头。
以前在体委认识的运动员,有次无意跟李经纬聊起了他们运动完总有喝饮料的习惯。
李经纬发现,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只能在口感上满足大众,而在体力恢复方面却没什么作用。
能够及时补充能量的饮料,在市场上从没见到过。
李经纬惊觉这是一个商机,便开始有意地生产此类产品。
可想法有了,生产配方、人员、销售渠道等等大问题,才真正让李经纬犯难了。
没有力就借力
李经纬自知力量有限,对产品质量、成分搭配,他一窍不通。
靠着自己的关系,他找来了广东体育科研所欧阳孝,与他商量。
欧阳孝也觉得这是个商机,表示愿意加入李经纬的团队,主动揽下了研发配方的重活。
欧阳孝经过了几个月的研究,成功研发出含有电解质的饮料,取名为健力宝。
为保证它适用于所有运动员,欧阳孝特别注重成分的搭配,一研发出新品,便会让手下的运动员试试看。
样品出来了,可往哪里销售,李经纬又犯愁了。
欧阳孝提议,直接推向市场,试用一段时间看看数据。
可李经纬觉得一个普通陌生的饮料摆上货架,顾客估计连瞧都不会瞧一眼,就直接走向百事可乐、可口可乐架子。
因而,先闻其声比先见其人重要得多,得先打响这款产品的品牌,再推向市场,可能事半功倍。
过几天,李经纬打听到亚足联将在广州白天鹅宾馆开会。
李经纬心想,开会当天,必定会有媒体报道,如果能将健力宝送上各位领导的会议桌,那自家产品不就白赚了一个出镜位?
由于时间紧急,李经纬也没来得及设计健力宝外壳,匆匆忙忙地从百事可乐厂买来一堆空易拉罐,将健力宝装进去,贴上标签。
李经纬拿着产品合格证明,还有一瓶健力宝找到白天鹅宾馆的负责人,请求他们将当天的矿泉水换成他们的健力宝,费用李经纬全部承包。
于是,亚足联开会的那天,报纸上刊登了好几张主席喝着健力宝的照片。
李经纬借此机会大肆宣传,花钱印报纸,标题就是:亚足联主席都爱不释手的饮料……
之后,许多订单向李经纬砸来,健力宝成为饮料市场的一匹黑马,瞬间布满了商场上的货架。
1984年,中国重返奥运会,李经纬又将他的健力宝送上奥运会,成为了中国奥运军团指定的赞助饮料。
全部费用都由李经纬自理。
那一年,中国体育队赢得盆满钵满,一路杀敌,斩获十五块金牌,女排更是凭着实力成功登顶,撕掉了“东亚病夫”的标签。
而健力宝也成功沾了沾体育队的喜气,蹭了一波热度。
外国记者疯狂报道这神奇的饮料,称它为东方魔水,不起眼的健力宝终于真正地走到了大众视野。
至此,李经纬接到了不仅来自国内的订单,连国外的经销商也看上了这款神奇饮料。
1984年的意外获益,撕开了李经纬野心的一小角,李经纬嗅到了巨大的商机。
他不断地将健力宝推向更大更高的平台。
1988年全运会,本来可口可乐早已买断了赞助权,李经纬斥巨资250万将赞助权抢了过来。
1990年北京亚运会,李经纬更是豪掷1000万赞助费。
订单源源不断,健力宝几乎成为了三水县的“特产”,而“李经纬”的名号也响彻大江南北。
健力宝一度贡献了三水县近50%的税收,健力宝甚至漂洋过海来到了国外。
1992年美国总统大选,休息时间萨马兰奇喝着健力宝的照片被疯传。
李经纬斥巨资赞助巴西足球队,每个球员都穿着印有健力宝图案的球衣参赛。
李经纬为了抢占美国饮料市场,花500万美元买下帝国大厦一整层,设立健力宝的销售点。
此后十几年,健力宝牢牢占据中国“民族饮料第一品牌”的位置,几乎到了独占鳌头的地步。
李经纬告诉美国记者:“在中国,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加起来卖得都没有我多。”
可谁都没曾想,健力宝的风光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
健力宝短暂的18年
巨大的商机蒙蔽了李经纬的双眼,李经纬只顾着将健力宝往外推,大力进军金融、传媒、地产行业。
表面风光无限,实则三水酒厂开始走下坡路。
李经纬在忙着推广健力宝的时候,无心管理酒厂,酒厂高层大多数都是旧时陪李经纬一起摸爬滚打的“文盲”。
可以说,李经纬算得上是个营销鬼才,可在管理人员方面,他还没修满学分。
工厂研发团队不动脑,高层领导不做事,整个工厂几乎都在啃老本。
大家都抱着“有了健力宝,一劳永逸”的心态,殊不知,健力宝再这么“抗打”,也抵不住一群“寄生虫”的侵蚀。
1996年,李经纬不顾众人劝解,执意在广州繁华中心盖一栋38层的楼。
三水县政府领导劝他,出一点钱收购当地一栋八层烂尾楼就好了,可李经纬不听。
对李经纬来说,要将“健力宝”的招牌挂上高楼,要让所有人都看得到健力宝。
可38层的风景却没比8层的风景好,李经纬这一举动直接抽干了健力宝的流动资金,公司内部矛盾不断。
三水县领导也越来越看不惯李经纬高调的作风。
2000年,健力宝内部资金链断裂,外部又施加压力,让李经纬几乎走到了穷途末路。
三水领导决定卖掉健力宝,无论李经纬如何坚持,也无法改变健力宝的命运:2002年,三水县领导将健力宝卖给浙江国际信托投资公司。
曾经两天订单可达到7.5亿的健力宝,最后只值3.38亿元。
63岁的李经纬无奈地在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将自己的宝贝拱手让人。
而健力宝的新主人虽然正当壮年,却完全没有李经纬当年的魄力。
接手了健力宝,依然采用“推广+推广”的手段,没有全面整改内部管理层,仅用了九个月就将健力宝玩完了。
之后,李经纬突发脑溢血住进医院,过了几个月,李经纬又以涉嫌贪污罪被起诉,判处有期徒刑15年。
而躺在病床上的李经纬到死都不认罪,2013年李经纬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洗清冤屈,就去世了。
临死前李经纬再度提起健力宝,只是轻轻地说:“它没有罪,有罪的是我。”
一瓶健力宝,锁住了李经纬的一生,却道不尽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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