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往事：漂亮女拉长，倒追男普工，外带赠送零花钱

读了胖爷的文章，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好像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90年代。我曾经在东莞石碣、大朗、南城、桥头等地打过十年工，只不过，我离开广东也快十年了。胖爷文中提到的很多地名，涉及的许多职业和车间场景，我都相当熟悉。正因此，读胖爷的文章，当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尤其感觉亲切。

在东莞的十年间，我遇到、经历、耳闻目睹过许多人和事。原以为，这些往事早就随风飘散了。我不曾想到，胖爷的文章让我的经历复活了。当我打开记忆的闸门，才发现那些往事从未远离，一直藏在脑海深处，等我去打捞、整理。

1997年，我进了石碣一家电子厂。我在电子厂干了一年，期间，我放肆地挥霍青春。我承认，在电子厂，年少轻狂，面对真情真义，我不懂珍惜。如今想来，追悔莫及。

当年的工友，早就散落天涯，我们再也联系不上。我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此时说再多抱歉也于事无补。但我想说出那段经历，只有原原本本地还原当年的场景，才能减缓我心中的稍许罪衍，而讲述则是我对过往生活的一种忏悔方式。

恳请胖爷将我凌乱的讲述，整理成文章。别的我不敢说，有一点却能肯定，我在电子厂的经历，是无数打工者的真实写照，也是一个时代的烙印与注脚。而我进入电子厂的方式，不敢说独一无二，但敢说极为罕见。

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就叫我大福吧。我是湖北随州人，到东莞那一年，我刚满18周岁。与千千万万的男性打工者一样，我也经历过找工作的艰难困苦。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甚至差一点就动摇了，决定打道回府。不过，唯一幸运的是，我没有经历过被联防队员拦住，盘查暂住证的可怕恶行。

我能进电子厂，至今想来，仍觉得堪称传奇。

我记得那日，天气是阴沉的。找了一个月的工作，没有一家工厂收留我，我已经疲倦至极。去石碣那家电子厂面试，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我知道电子厂一般只招女工，除非你在厂里有人，能安排进厂。否则，男孩子通过社会招聘进厂的几率，约等于零。

有件事必须说明，在前往电子厂的路上，离工厂数百米的一条岔道口，我捡到一张身份证。身份证是进入工厂的凭证，如果一个人没找到厂，丢了证件，连面试机会都不会有。不知，这人怎么如此粗心。我把证件放进口袋。又想起自己的命运，叹了口气，自己能否进厂还是个未知数呢，却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还没到招聘时间，电子厂门口已排起了长队，我加入行列之中。过了几分钟，天空穿降起细雨，我没带雨伞，也不敢离队，就那样坚持着。

终于有文员有厂里出来了，她穿着白色的工衣，模样挺好看的，偏偏面色冷峻，减弱了她的美丽。雨虽微弱，有位保安却热情地帮她打伞遮雨。她站在人群前，讲了些注意事项，便开始看人下菜，收取那些年轻女孩的身份证。

收完证件，便念名字，叫到名字的人，单独出来，另排一列队伍。我大叹一口气，想，连面试机会都不给，怎么可能给你上班的机会呢？队伍中，有些和我一样绝望者，开始离开，到别处避雨。大部分人仍在坚持，渴望出现奇迹，我也是坚守者。

奇迹果然出现了，那白衣文员进到保安室，返身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边看边念起了几个名字。这一回，叫到名字的，全是男孩子。前三个人很高兴地出列了，似乎他们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可是，叫到第四个名字时，连喊了三遍都没反应。

女文员提高嗓门，说道，张X福，再喊最后一遍，不出现，我就不管了。这一声叫唤突然唤醒了我，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捡到的身份证，看到上面明明白折写着“张X福”几个字。

随着女文员的最后一句叫唤，有股神奇的力量，鼓动我举起了手。在她点头之后，我拿起身份证走了过去。那时，我想，即便她认出我不是张X福，我也不会吃亏，大不了把我哄我罢了。而若是让我进了厂，则是我的大幸运。就算改名字，我也可以接受。毕竟，生存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想不到，她根本没核对身份证与我的面貌，便把我当成了张X福。在她的带领下，我们进厂填了表。找了个机会，我悄悄问另外三名叫到名字的男孩，才弄明白，原来他们托了关系，交了五百块钱，才得到进厂的机会。想必，这个叫张X福的人，也和他们一样，交了钱，却谁知在来工厂面试的路上，弄丢了自己的身份证。

在九十年代，很多未满十八岁的青年，借别人的身份证进厂。这事屡见不鲜，是公开的秘密。然而，像我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凭一张捡到的身份证，顶替别人的名字，进了工厂，却实在可算作一件大新闻。

这也是我为何只在电子厂干了一年，便离职另谋他厂的原因，冒用别人的身份，我每天如履薄冰，生怕被人识破。好在那个年代，发工资一般都是现金，也不存在办银行卡的问题。

待我真正成为张X福，已经是进厂三个月后了。其实，根本没有人关心我是不是真的张X福，只有我常常在深夜里暗想，这个张X福到底去哪里了？他会不会突然出现在工厂门口，找我算账。三个月后，一切风平浪静，我终于相信，我成功饰演了张X福，成了真的他。

这时，我才有时间和心情来打量电子厂，打量身边的人与事。如胖爷其他文章中所描述的那样，电子厂简直是男工的天堂。厂里大部分岗位为女孩子，不敢说美女如云，但都很年轻，十人里面，至少三四个，模样俊俏，身体婀娜，称其一句美女，实在不过分。

因为女工多，车间里少数几名男工，自然成了国宝级的人物，被女孩子当成宝贝一样来宠。但凡在电子厂时间稍微待久一些，都会有女孩子主动来追求。工友向我讲一个恋爱故事，这故事一度成为电子厂的美谈，传诵一时。

二楼车间里的一位女拉长，年方二十有一。以现在的标准来看，青春年少正无敌呢。当年却不是那样，她身高一米六，在女孩子里，也算不错的条件，尤其是脸蛋好看，大眼睛，配上一嘴白牙，足以让人心动。

偏偏这样一位佳人，看中了她拉上一位男普工，那男普工条件实在一般，唯一的优点，在于他年方十八，刚从学校出来，眉清目秀，又能说一嘴漂亮话，女拉长常被他逗得花枝乱颤。

她放下身段，主动追求这位男下属，陪他看电影，滑旱冰，吃夜宵，她还认认真真地写过几封情书给他。这样的攻势，男下属当然招架不住，两人承认了恋爱关系，给车间同事派了拖糖，过得那叫一个如胶似漆。

女拉长嫌自己不够爱他，每回出门或者两人花了钱的地方，全是她一人掏腰包。她只想以此证明，她对他忠贞不渝的爱。甚至，每月出粮日，她发了工资，总会分出一些，当作给男朋友的零花钱。

只是这样的爱，仍然未能拴牢男普工的心，两人相爱半年后，男普工见异思迁，爱上了另一个女工。这女工有些骨气，最恨脚踏两只船的男人，对他爱理不理，可他不怕失败，将“胆大心细脸皮厚”这一追女秘技发挥到极致。女工终于被感动了，在某一个晚上，男普工成功将她斩于马下。

此类故事，今天听来，几近不可思议。在当年，却真实可感。别人的经历，耳闻目睹，或许有夸大的成分。我的亲身体会，则证明了工友所言绝非虚妄。

在进厂的第四个月，我感觉到一个女孩看我的目光不同寻常。当时，我尚不能体会。而今天回味，当然是秋波暗许了。尽管我当时混沌不开，但三番四次，我到底还是明白了她的心意。

我无法抵抗这样的追求，我们曾单独出去散过步，彼此讲了些童年往事，从她的言谈举止看出来，她对我的关心是真实的，而我确实对她有些心动。约会过三次后，我们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然而，人们对过于轻易得到的爱，总不善于珍惜。我亦如此，我们的爱情一开始便是不对等的。我自持自己多少是个高中生，而她初中只念了一年，便辍学回家。待到十五岁，便早早出门打工。家庭条件方面呢，虽然我的家境也差，但她家位处偏远山村，我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不过，我很享受爱情带给我温暖和甜蜜。她让我短暂地忘记了我南下理想的受挫，也让我暂时将张X福这一身份抛诸脑后。我愉快地享受着一切，对于责任却从未深想。

两个月后，我们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争执。起因是我觉得她不上进，明明学历不高，又不肯学习。只是我当时言语不逊，出口伤了她，将初中未读完的事实，狠狠地摆在她面前，如同在大众广庭这下，扇她一耳光。

初中未竞的学历，是她最大的伤口。她原本成绩不错，因为家境贫寒，家中兄妹又多，她得帮父母分担责任，于是被迫辍学。我揭开她的隐私，她怒不可遏。一场大吵之后，我俩彼此再未讲过话。

这是我俩的初恋，却成为我俩最大的伤害。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疗伤方式，不知她如何治疗，而我的方式，是赶紧投入另一场恋爱。

当然，这么说，并非我是情圣，实在是电子厂的情势使然。毕竟，对电子厂的男工来说，想谈恋爱太容易了。

第二场恋爱，是我主动的。我想，爱一个我爱的人，应该远比一个与爱我的人相爱，更幸福久长。仅仅一个月之后，我便沉醉在另一场恋爱里。

女朋友是品质部QC，与第一任女友相反，她很上进。工作中刻苦钻研品质管理，工余还阅读读者、辽宁青年等杂志。这些杂志我也喜欢，上面的许多励志文章，曾是我学习的榜样。我相信，好学的她，一定会有个好前途。

我和她分手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听同事说起她以前的事。据说，在我之前，她曾交往过两任男朋友。然而，她对我讲的却是，此前，她只谈过一次恋爱。我认定她骗了我，无法与她继续下去。这份感情，只维系了四个月。

原本，我在电子厂还可以再谈一场恋爱。那个女孩是重庆合川人，我俩一起去吃过一次夜宵，她留长发，瘦而白，唯一不足的，便是该突出之处，未能正常突出。除此之外，她在我心中，堪称完美。

正当我们欲进一步发展之际，车间出了一件事。有位女工与男友深夜在河沟边拍拖，被人抢劫了，那女子性格刚毅，拒绝交出钱包。劫匪一时冲动，将刀子刺向她的心脏。救护车赶到现场时，男人吓得瑟瑟发抖，她已没了生命迹象。

警方介入后，发现这位女工冒用其表姐的身份进厂，事情通报到工厂，人事部难辞其咎，由此开始一场大整治。看到公告栏上的通知，我害怕极了，以我这样的一个冒充者，说不定会被工厂送到派出所。那么，我就完蛋了。

那天晚上，我越想越害怕，几乎一夜未眠，次日清晨，我连行李都没拿，便永远从电子厂消失了。（口述：大福，撰文：三惊胖爷）

断断继继写了些打工生活的文章，得蒙大家不弃，给予了很多支持，在此特别表示感谢。所有人的评论我都读过，但受限于时间，大部分无法一一回复，在此致以歉意。写作很不容易，恳请大家读完后行个方便，点个赞或者留个言，这便是对胖爷最大的鼓励与支持。胖爷专注于非虚构纪实，若有愿意讲述亲身体验和故事的朋友，请私信我，我会及时与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