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学有一个远房表舅,家住在甘肃某山沟沟里,半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那里,走得最远的地方,还是当地的乡镇。
曾经大学毕业时,我和同学结伴旅游路过那里,也亲自到同学表舅所在的乡镇看看。那里,虽然是一个乡镇,可是在我们的眼里,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农村集市,甚至要比不上我老家的一些农村。即便这样落后的地方,在这个表舅的眼里,镇上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了。
我和同学在招待所住了一晚,这期间同学联系了表舅。第二天早晨,表舅早早地在招待所外面等候了,表舅很重视我们,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本来我们的行程已经排满了,不想去,可出于礼貌,我们还是跟着表舅去了他们村里。
从镇里到村里,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路面特别窄,仅能通过一台小型三轮车,大汽车压根就进不来。汽车在路上摇摇晃晃走了2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村里,这里的布局七零八落的,各个犄角旮旯都有住户,住得分散,大家就是不愿意聚群住在一起。
这样的布局,管理起来很不方便,每次村委会发布通知时,都得挨家挨户去通知。
表舅家就是那种用黄泥弄成的土房,和电影《隐入尘烟》里男主角盖的土房是一样的,门口晒着玉米和土豆,院子里还养着几只鸡。走进家门,环顾四周,发现表舅家没有什么家具,就连一家人穿的衣服,一看就好像多少年头没换过一样,衣服不仅仅是旧,还泛着一种黑油一样的污垢。
看着一家人如此窘况,我和同学面面相觑。
在家里坐了一会后,表舅就把菜和饭都端上了桌。可是,饭桌上只有普通的炖土豆、煮了几穗玉米,还有几盘青菜,唯一一个荤菜是中间的那盆鸡肉。那是表舅为了招待我们,特意杀的鸡。
开始吃饭了,当我看到桌子上摆着有些缺口以及略微发黑的碗筷,顿时,我和同学都没有什么胃口。一旁的两个孩子,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鸡肉,想伸出筷子去夹,但表舅的一个眼色,两个孩子只能停下了筷子。
看着一家的情况,我和同学心里差不多也有了数:表舅家日子过得苦,一年到头可能吃不了几顿肉,可能是营养不良,两个孩子的身体看起来非常孱弱。
吃完饭后,热情的表舅还打算挽留我们在那吃晚饭,我俩知道,如果还留在这里,表舅又该破费了,还得杀鸡吃肉。今天吃的一顿肉,有可能是他们一家好几天的口粮。
我们谢绝了表舅,临走时,我们偷偷的在桌子上放了1000元钱,这1000元钱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大钱,可对表舅一家,可能就是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表舅亲自把我们送到了镇里,直到我们搭上了前往县城的汽车,表舅才离开。
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可能再也不会和表舅有交集了,直到五年后的某一天,我和同学在一次交流中又聊到了他的表舅。
同学说,前段时间,表舅一直到处找亲戚借钱,好像是他的儿子得尿毒症了,这个病治疗起来就是个无底洞,最起码十几万起步,而且有钱也不一定能治好。
表舅一家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哪里能凑出几十万元呢,表舅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勉强凑了七千多。实在没办法了,表舅就在村里挨家挨户地借钱,村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也替表舅着急,但大家都穷,都没什么钱,一圈下来,表舅也只借到了五千多元。
无奈之下,表舅只能跑到乡镇去找亲戚借钱,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尽管表舅借钱是为孩子看病,但乡镇的亲戚都知道不可能还的。一些关系还算过得去的亲戚们,就聚在一起商量,大家都借个几百块钱打发算了,也算给个面子,要是借几千上万的,就他家那样,猴年马月也还不起。
表舅来到镇里,一家一家地敲开亲戚家门。亲戚们关切地询问表舅儿子的情况,还买了一些营养品让他拿回去,一番操作下来,着实把表舅感动得不行。就当表舅以为他们肯定会帮自己,于是就提出借钱的要求。
哪知亲戚们一听到借钱,表情瞬间就变了,随后面露难色地说出各种理由,反正就一条:家里没钱。但毕竟是亲戚,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或者减少内疚的心情,他们就拿几百元给表舅,表示这些钱不用还了。
表舅一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还真以为他们没钱,表舅没走多远,又想起有事要交代,于是,又折返回亲戚家。哪承想,表舅还没进门,就听到亲戚这样说:借他钱,他那样子像还起钱的人吗?就算他儿子被救治过来,以后也是个药罐子,病恹恹的怎么能还起钱?
一听到这话,表舅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长期的贫苦早已压弯了他本挺直的腰杆,每次出去吃席,沉默寡言的他,别人说什么他都应和,从来没有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听到亲戚的数落,表舅什么也没说,只能叹气离开了。
钱没借到,儿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前段时间借来的钱仅够维持半个月的医疗费,看着儿子浮肿的脸,表舅心一横,索性又找到了乡镇亲戚,一家家地下跪,希望他们能救救孩子。可是,即便表舅卑微到这种地步,还是没有人愿意借他钱。
有两家亲戚倒是心软了,也仅仅借了不到一万元,这与三十万的治疗费还是遥遥无期。
据说,表舅为了能弄到钱,还动过一些歪念头,可临到行动时,老实本分的他始终下不了手。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离去。
儿子离世后,表舅也断绝了与那些亲戚来往,带着妻子和闺女去南方打工去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在哪里。
又过了三年,我在深圳偶然遇到了表舅,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又因为他儿子的事情,我对他记忆犹新。
不过,表舅却不记得我了,我直接拉着他去下馆子,吃饭的时候,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表舅略显骄傲地说:打工虽然苦点,不过,赚的钱比以前多多了,闺女也上学了,家里两口子都在工地打拼,一年也有8万-9万元收入。
表舅动情地说,他的腰杆挺直了很多,他对未来充满了向往,他表示等过几年攒够钱就回老家县城买套房!
看着表舅的变化,我知道,以前是贫困压弯了他的脊梁,如今日子好起来了,他的脊梁也慢慢地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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