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断章：皖维 o 干休所 o 中石化

徐静怡

在皖维

皖维的西区，有一条长长的铁路，至今我都记得我住在西区9号楼的时候，经常晚上听着火车慢慢悠悠“哐哧哐哧”的声音，大半夜的，我总嫌它打扰我的美梦。

那时候，火车跑得很慢，可能拉的原材料一多，跑起来动力差了。那时候，上学放学路上只要在铁路口听到“当当当当”提醒大家火车快来了的声音，看到铁路口的护栏被人放下来不让行人通过，我就做好了数这一趟列车有多少节车厢的准备，所以等火车通过，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儿。

沿着那条铁路往北走，可以到7410工厂，沿着那条铁路往南，可以到铸造厂，这条铁路为曾经的皖维老厂拉送原材料、为7410工厂拉送需要维修或者维修过的坦克等军事设备，默默服务了那么多年，现在，很少很少看到火车了。那时候，西区有些爷爷奶奶们，经常带着年幼的孙子孙女，早上，顺着铁路走到7410或者是铸造厂买菜，顺便吃个早点。吃完买完，再顺着铁路慢慢悠悠溜达回皖维西区。回到家，便开始忙着择菜、洗菜、切菜。

中午11点多，在厂里上班的工人们，伴随着广播里有力的音乐，骑着自行车陆陆续续下班了。

皖维上学的孩子们都是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所以父母们自然要中午回家做饭做菜。

皖维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是管道煤气，厂里生产供应的，煤气费好像也不是那么贵。我们家9号楼，做菜的厨房在自家的走廊上。对面10号楼的很多做菜的厨房，都在公用走廊上，也有的，你家厨房挨着我家厨房的。

虽然有煤气供应，但是也有人家买蜂窝煤，烧煤炉之类的。

那时候的厨房，没有抽油烟机，管道煤气也有一股难闻的味儿，经常会听说某某家晚上煤气没关好，煤气泄漏进医院的。

中午，皖维西区的烟火气，便从小小的厨房传了出来。那时候用得多的是铁锅，每天中午，家家户户陆陆续续传来爽利的“哒哒哒哒”的切菜声、“叮叮咣咣”的炒菜声。中午有作业的小孩子，则在自己的房间里安心地一边写着作业，一边等着爸爸妈妈那一声“饭好了，吃饭了”，接着立刻放下笔，洗洗手，上桌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听着爸爸妈妈聊着单位里各种事情。

在那个没有网络、没有抖音视频教你做菜的年代，有时候父母学会一道新菜，几乎都靠他们的同事同学朋友之间口口相传。

我小时候，我妈很会做，从小给我包小饺子、小馄饨，自己家蒸小烧麦。馄饨，饺子，自己和面，虾仁肉馅儿的，纯肉馅儿的，个头不大，但是味道非常鲜美。再长大一些以后，我不愿意吃奶奶家的馒头，我嫌个儿太大，我吃不下去，我妈就自己给我蒸小馒头、小包子，揉出来的小馒头，做成小鸟儿、小刺猬、小兔子模样儿的，再用绿豆、红豆点上眼睛，蒸出来活灵活现煞是可爱，两三口就可以吃完一个，能吃好几个。想要馒头香甜，还可以加一些奶粉，味道就更好了。这么可爱的小馒头，小孩子怎么会拒绝呢？

大一些了，妈妈给我和表哥做炸鸡翅根、炸鸡翅中，自己调蛋液、买面包糠，把腌制好的翅根翅中裹上蛋液和面包糠，放进油锅里炸到金黄酥脆，炸一盘子，我和哥哥一个接一个，能吃很多。

再后来，妈妈听同事说粉蒸肉怎么做、粉蒸排骨怎么做、草莓酱怎么熬、泥鳅挂面怎么做、可乐鸡翅怎么做……把做法一一记下来，只要有时间的时候，买来材料，按照方法一步一步做出来，只要发现好吃，家庭的菜谱上便又多了一道菜。那时候，我也才上小学，便体会到了自家熬的草莓酱的香甜，冻起来吃就像冰棍儿一样别有滋味；体会到了鸡翅还可以用可乐烧，吃起来咸甜可口；体会到了炸出来的鸡翅根鸡腿和鸡翅中外表酥脆里面鲜嫩多汁……

我永远记得，童年时的我，坐在皖维西区9号楼，我家的阳台上，一边无忧无虑地吃着我小碗里的食物，一边看着我妈在阳台的厨房里，叮叮当当地炒着菜的情景。只要我闻到妈妈做的菜香味儿出来了，我就知道快开饭了。

在干休所

爷爷家是有大灶的，这点我印象很深，因为我和表哥小时候，看着大人用大灶蒸馒头、蒸包子，我们也争着抢着帮忙，往大灶里添柴火。

和皖维的管道煤气不同，大灶，可以用“干柴烈火”去形容了吧。冬天，在厨房里帮着烧大灶，熊熊地火烧着，自己浑身都能暖和许多。大灶蒸出来的馒头，底儿总是会有一层糊锅巴，那层糊锅巴，永远是我抠下来扔一边儿不吃的东西。

我印象中，除了过年过节包包子包饺子，爷爷会跟着大家一起做，我便很少看到爷爷下厨了。爷爷家房子挺大的，按现在来说，也算是三室两厅了。那时候，姑妈一家和爷爷住一起，只要周末有时间，似乎姑妈做菜比较多。妈妈有时候也会给小孩子们做一些好吃的——炸鸡翅、炸鸡腿、炸藕盒、炸茄盒……这些香酥脆的小吃，不光我和我哥抢着吃，我奶奶也爱吃。

奶奶做饭做菜，几乎很令人头疼，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只有煮粥了。小时候，干休所的晚餐经常是我的噩梦——我特别头疼的阳春面。黑乎乎的酱油、酸了吧唧的醋、长长的面条、撒上一大把葱花，盛一碗儿，一尝，汤又酸又咸，我吃面条吧，还不太会吸，经常吃那面条吃得一半儿卡喉咙里咽不下去，一半儿还在外面，面条煮得有点硬，在嘴里还很难嚼！吃饭后来，面条都坨了，越来越多，越多我越不想吃，我边吃边哭看着我爸，我爸看我一哭，便默默地把我吃剩的面条承包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面条？

我长大以后，爷爷家做饭做菜换成了液化气灶，但是爷爷家的煤炉依然留着，平时用煤炉烧开水，过年的时候，我们最喜欢围着姑妈，看她做蛋饺，跟在大人旁边，边做边吃可能对于孩子来说是最大的快乐了吧。大人也开玩笑地说我们——这就是和厨师搞好关系的好处。

做蛋饺是个细致活儿，是个慢活儿，姑妈用筷子夹一小块肥肉，熟练地在汤勺底儿抹一圈儿，在勺子里淋上一层打好的蛋液，蛋液底部凝固，再放一些调好的肉馅儿，把蛋皮对着合上，蛋饺就成形儿了。

我小时候不太爱吃饺子，却爱吃蛋饺。只要过年姑妈一准备做蛋饺，那么这个下午我绝对可以不出去玩儿，搬个小板凳，坐在姑妈旁边，耐心地看她一个一个地做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有时候，表哥也会在厨房和我一起看，一边看一边迫不及待地问：“好了吗？能吃了吗？”我在一旁一边忍着咽口水，一边认真地告诉我哥：“要熟了才能吃，里面的肉不熟，吃了会拉肚子的！”

在中石化

中石化的房子不算大，但是中石化的厨房比皖维的厨房好多了，中石化的厨房在家里，北边，不算很大，但是吊的碗橱、吊柜、抽油烟机，啥都有。用的也是液化气罐。

在中石化的时候，我爸做菜多了。经常早上爸爸挎着竹菜篮，去铸造厂买菜。买菜回来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择菜。如果买毛豆，我爸更是自己一边走一边剥出来。因为我爸在我暑假的时候，让我剥过一次毛豆，因为我指甲刚剪短，毛豆壳儿还那么硬，我一个上午都没剥出多少，我爸一回家我就委屈地哭了。

在中石化的厨房里，我学会了人生中第一次焖米饭、第一次熬稀饭、第一次煎鸡蛋、第一次自己煮方便面。

中石化的厨房，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家里那个小小的电炉了。冬天，厨房用电炉是最舒服的，电炉能把小小的厨房烘得暖和得不得了。经常下班路上等我妈，缠着我妈给我买烤山芋，换来的是妈妈的一句“没带钱，买不了”，接下来就是我的满心失落，回到家以后，爸爸仿佛很懂我似的告诉我们，有烤山芋。我满心欢喜。妈妈也很惊讶，以为是爸爸买的。其实，是爸爸刷了几个个头比较小的山芋，在电炉下面垫了一张纸，把小山芋放在电炉下面烘着。有心心念念的烤山芋，我也忘记了我妈没有给我买烤山芋的失落感，反而觉得，这是自己家的烤山芋，吃起来更香更甜了。

结尾

从童年时的管道煤气、煤炉子、大灶，到长大后用了很多年的液化气罐，再到如今家家普及的天然气，厨房的条件越来越好了。桌上的新式菜谱早已告别家长们和同事同学朋友之间口口相传的阶段了。抖音、小红书，想吃什么菜随手一搜，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搜，都能发现新花样的菜式和做法。

有空的时候，我也会下厨房，做两个新式菜，给我妈尝个鲜：茄汁大虾、酸辣柠檬虾、茄汁龙虾仁盖浇饭、麻婆冻豆腐、茄子焖面、豆角焖面、菠萝古老肉……有时候，也能给我妈的味蕾带来一些惊喜。

时代在变，厨房在变，厨具更新换代……也许大多数人总觉得，还是自己家的菜最合口味，我想，其实是因为，还是自己家人更了解自己的口味吧。

网络剧《灵魂摆渡》里，有一个“夕阳炒饭”，里面有一句话，很对，给家里人做饭并不难，只要用心就好。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