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第一神骗的华丽转型之路

李渔是明末清初著名职业小说家，具有很强的市场意识和娱乐精神，其小说全都情节跌宕，趣味横生，但又能曲终奏雅，寓教于乐，通过小说传播正能量。

《归正楼》即是如此，小说讲述了一个神骗改邪归正的故事，劝人弃恶从善，兼顾了趣味性和教育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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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谁都不服就服你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行对从业者都有相应的要求。骗子必须要有天赋，骗子靠的是智力而不是暴力，准入门槛很高，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了骗子的。

明朝永乐年间的贝去戎，是一个天才骗子，他出生于小偷世家，父母希望他子承父业，当“贼二代”。然而，他认为小偷没有技术含量，处于职业鄙视链的底端。他自认为具备做骗子的天赋，立志要“跨学科”做骗子。

为了测试其天赋，父母出了一道题，让贝去戎把他俩从楼上骗下来。听到考题后，贝去戎立即淡定地说，他能把夫妻俩从楼下骗到楼上，但不能把他俩从楼上骗下来。闻听此言，其父母很自然地从楼上走到楼下，让他把两人骗上楼。就这样，老江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上了小孩子的当。

第一次行骗，贝去戎乘两家至亲初次会亲，装作男方家小厮，巧妙利用信息不对称，浑水摸鱼，不但骗到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而且赚到几两银子。初出茅庐的第一单就展示出爆表的智商，让父母大呼“谁也不服就服你”连连赞其为“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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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他大施拳脚，东拐西骗，仅仅靠着一个人的才华，就让八口之家过上了富足的日子。他让父亲退出贼圈，不再打工，过上“太上皇”的日子。名气大了，他就成了很多人心中的“爱豆”，收了不少粉丝徒弟，有了帮手之后，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事业越做越大。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一处的人不被骗过，弄得人心惶惶，家家提防。

某当铺主管自恃聪明与经验，夸海口说贝去戎骗不到他，不料，贝去戎略施小计，布下连环局，以假易真，使其接连损失两锭黄金，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有神鬼莫测的谋略，又会易容之术，犯下的案子全部成为无头悬案。

起初，他祸害的范围仅限于两广地区，后来父母双亡，在了无牵挂之后，他就四海为家，带着徒弟经常来一场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李渔画像

二、骗完百姓骗诓官府

骗子不靠强夺而靠智取，其智商一般要高于受骗者。骗子必须是戏精，这一行具有极高的风险性，一旦表演穿帮，就难免牢狱之灾，就此而言，他们是用生命在演戏，可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若论贝去戎的精湛演技，拿个金鸡、百花、奥斯卡肯定没问题。贝去戎走遍十三个省城，见佛骗佛，见魔骗魔，从未失手。只骗老百姓已经不再能让他获得成就感，他决定提高难度系数，尝试骗骗官府。

在雇船前往南京之时，某湖州笔客请求搭便船，徒弟觉得他没可骗之物，不肯答应。贝去戎却热情地让笔客上船，并借机点拨徒弟，在专业的眼光里，天下无不可骗之人，就连乞丐都有骗的价值。同是骗子，师徒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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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去戎自称某达官公子，而此人恰好是笔客的老主顾，他进一步套磁，获得一批笔客官员主顾的信息。他表示可以资助笔客一笔钱，帮其扩大生意，笔客遂落入圈套而不知。笔客请贝去戎代为送笔，自己则前往他所谓的家乡取银子。贝去戎装作笔客的哥哥，代替生病的弟弟送笔，称弟弟在北京生意惨淡，想去南京开拓销路。

仅此一招，他不但骗来了卖笔钱，而且骗到官员们写给其学生、同年、亲友推荐卖笔的信。然后，他再根据信中所用称呼、所叙款曲，模仿图书笔迹另先荐书，骗取收信官员大量财物。

贝去戎还见景生情，即兴诓骗。有一天，他看见很多船只都贴了纸条，上面写着“某司某道衙门吏书皂快人等迎接新任老爷某上任”，他立刻让船调头往回开了几十里地，冒用这个官员职衔刻印了很多封条印板，贴在船舱外显眼处，然后冲着迎接的船只一直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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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衙役自然以为是本官来到，纷纷参拜，贝去戎轻松得到很多见面礼钱。他又把书吏们叫进官舱，告诉他们自己出京之前借了一笔急债，说好到任三日内归还，可是，现在债主严防死守，自己怕三日还不了债，债主惹出事来，所以请他们帮忙先凑钱还上，自己以后再设法还给他们。

这些书吏当然争先恐后地巴结新官，贝去戎不费吹灰之力，又发了一笔横财。盘点一路所获，竟有万金之多。

三、回头是岸成正果

贝去戎虽然做尽坏事，却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他心里残存善念，明白“不义之财，久聚生祸”的道理。他在风月场撒漫花钱，对妓女和龙阳慷慨、温柔，这些人多感恩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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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去戎在南京闲逛时，偶遇曾经相识的苏一娘。一娘遇人不淑，被丈夫卖入娼门，她渴望获救，愿意出家。贝去戎善心大发，不仅为其赎身，而且买了相连的两座园亭，建造庵堂，供一娘修行，为其取法号“净莲”。

园亭前主人是官员，有一楼匾曰“归止楼”，恰巧被燕子衔泥在“止”上加了一横，变成了“归正楼”。贝去戎觉得这是神明借此点化，让他改邪归正，自此弃恶从善，便以“归正”为道号，向道修仙。

他想建造两层大殿，一边奉三清，一边供三宝，但又不愿自己埋单。于是，他最后一次用诡诈手段，诓骗了一个官员和一个富商，心甘情愿前来行善，建造大殿。

被骗官员平日信奉神仙，贝去戎就派一个徒弟乔装神仙，在他家大门上用龟尿写了“回道人拜”四个字，结果字擦不掉也刨不掉，故疑其心。再施小计，将铅锡所造空心“利剑”插入葫芦，以坚其心，确信自己遇到了募化的吕洞宾，因此甘愿造殿。

上海古籍出版社整理本《十二楼》

受骗富商平日乐善好施，贝去戎就派一个徒弟假扮禅僧到其家化缘，富商来到园亭里的罗汉堂，突然发现其中一尊罗汉像竟然和化缘的禅僧一模一样，而且手里拿着他亲笔题字的纸条，大惊失色，坚信自己遇见了真佛，更加虔诚地造好大殿。

其实，这尊罗汉像是贝去戎事先找人照徒弟的样子塑造的。正如贝去戎所言，这些骗局做起来神乎其神，说破了不值半文。小说结尾，归正坐化，净莲飞升，两人都成了正果，官员和富商也得到福报。

李渔自称写这部小说的本意是“示戒而非示劝”。通过贝去戎的经历，他想告诉读者：走过邪路的人，要趁早回头，只要改邪归正，就能变祸为祥。通过官员和富商的际遇，他想告诉读者：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终得福报。

浙江古籍出版社整理本《十二楼》

当然，就观感而言，小说中最吸引人的却是其中奇巧的骗术及其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