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蓉爱过一个混蛋

01

梁晓蓉以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件事的。

去惠东检察院报道那天，有个男生走过来，熟络地和她打招呼：“诶，你新来的吧？我叫陈霸先。你呢？”

“陈霸先？”梁晓蓉愣住了。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盘旋徘徊，定格在某个点。

男生逗她：“怎么啦，难道你初恋和我同名？”

梁晓蓉想了半天后，有点激动地叫起来：“陈霸先，你老家是不是在安庆？我是梁晓蓉，你还记得不？”

这次轮到陈霸先愣住了，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我靠，这也太巧了吧？”

梁晓蓉也觉得世界好小。

他们是老乡，之前都在合肥上大学。有次在老乡群里，两人为章子怡和巩俐到底谁漂亮争得不相上下，以致于群主看不下去了，让他们私下里去讨论。

于是，陈霸先加了梁晓蓉的微信。但梁晓蓉没有通过，她平时是个寡言的人，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她只是太喜欢章子怡了，才忍不住在群里和陈霸先怼了起来。

后来渐渐也就忘了这么个人。

却没想到，会在惠东的同一家单位遇到陈霸先。而更没想到的是，陈霸先还是个皮囊好看的男生。

陈霸先确实是梁晓蓉见过的长得最精致的男生。长睫毛，高鼻梁，五官很立体。再加上白白净净的，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整个春天扑面而来。

硬是要说缺点的话，可能就是个头不高，但梁晓蓉本来就不喜欢高个子男生。所以，陈霸先简直有点像是她梦中情人的样子。

梁晓蓉几乎是下意识地脸红了。陈霸先看着她笑：“诶，我还以为你是多伶牙俐齿的姑娘呢。原来这么斯文，你看你都害羞了。”

秋风拂面，有温软的阳光打在陈霸先的脸上，梁晓蓉有些不知所措。心底的小爱情，像一颗倔强的小草，想要在寒冬里破土而出。

陈霸先说：“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我来照应你。”

这个男生也就比她早来两年。但人生地不熟的厦门，因为他的这句话，梁晓蓉觉得早晨绕路的出租车司机也没那么讨厌了。

02

正式上班的第三天，陈霸先因为手头负责的一个案卷要加班。他扭头问梁晓蓉：“诶，可不可以帮帮我？”

陈霸先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声音糯糯的，梁晓蓉甚至都忘了矜持，头点得像鸡啄米：“当然可以啊。”

下班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俩。梁晓蓉埋头整理枯燥的案卷，陈霸先偶尔扭头看她一眼，心底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久违的温柔。

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陈霸先说：“我刚叫了几个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你也一起呗，正好跟大家联络下感情。”

梁晓蓉其实是不想去的。她刚来，还不太适应惠东的气候，有点感冒。但看到陈霸先那张好看的脸，她舍不得拒绝。

去了酒吧，梁晓蓉才发现，除了同一科室的两个男同事，还有一个55岁左右的大叔。

大叔秃了顶，脸上有中年男人的油腻。陈霸先很熟络地介绍：“小凤，这是张叔，也是我们的老乡。张叔人脉广，你要和他多请教。”

说完，陈霸先将梁晓蓉推到大叔身边，然后拿着一瓶酒给她说：“喏，陪张叔好好喝几杯。”梁晓蓉愣住了。她有点陌生地看着陈霸先，陈霸先给她使眼色，像是在说“这是必要的交际啊，愣着干嘛？”。

陈霸先是真的着急，他好不容易才请到张叔，这梁晓蓉咋就那么不通人情世故呢？

梁晓蓉心里不舒服。

油光满面的大叔贴着梁晓蓉耳语，大意是他认识他们上级院的领导，以后只要梁晓蓉开口，他肯定帮忙。大叔一直往梁晓蓉这边靠，陈霸先不但不给她解围，还给她发微信说，丫头，你懂点交际啊。后来，有个同事看不下去了，趁大叔上卫生间换了个位置，这才缓解了她的尴尬。

再看陈霸先对大叔的讨好，对她的恨铁不成钢，梁晓蓉认定一见钟情果真不靠谱。

她向来不喜欢功利心十足的男生，哪怕他长得像自己的梦中情人。和其他同事喝酒，陈霸先碰杯意思下。和老板喝酒，他才会实打实地喝得爽快。

而聚会结束时，陈霸先还非要拉着她和大叔一起去续摊。梁晓蓉有点怒了，她哭着冲陈霸先吼：“你到底想怎样？”

陈霸先愣了下，说：“你怎么啦，我是为你好啊。”

03

梁晓蓉并不觉得陈霸先是为自己好。

真要为她好，怎么会把她当礼物一样献给大叔？后来和科里其他女同事混熟了，她们私下里也说，陈霸先这种男生远远看下就好，不可深交。

梁晓蓉更加确定了陈霸先是个混蛋。她告诉自己，必须恶狠狠地收回自己对陈霸先的那点喜欢，只当他是普通同事。

陈霸先看起来好像很委屈。他追着她问：“诶，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被问得不耐烦了，梁晓蓉扭头问他：“那你倒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陈霸先说：“就是看到你帮我理资料，我急着想表示感谢呀。当然，另一方面，我是想在你面前显摆一下我的交际能力。”

梁晓蓉看着陈霸先急得挠头腮耳的样子，想想也许真的是自己较真了。

周末，梁晓蓉窝在被窝里看电视。陈霸先说，出来，陪我喝点酒。语气很霸道，但梁晓蓉鬼使神差地还是去了。

那天，陈霸先喝得有点多。他说起初恋，说起初恋有点势力的母亲。他们两家都在农村，初恋的家人却一心想让她傍大款，他们看不上陈霸先。

陈霸先哭着说：“从那时开始，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梁晓蓉，你知道吗？有时我也不喜欢我自己，但生活并没有给我更多的选择啊。”

梁晓蓉听着，突然有点心疼他。

后来，陈霸先喝得烂醉如泥。梁晓蓉将他送回住处，将他安顿好离开时，陈霸先拉住她的手迷迷糊糊地喊，妈妈，妈妈，你别走。

喝酒的时候，陈霸先说起过自己的母亲，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亲又游手好闲，在陈霸先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家。是在那样的时刻，梁晓蓉慢慢就理解了陈霸先的世故和功利。

她看着熟睡中的陈霸先，很想抱抱他，告诉他，这世上总会有姑娘会给他一份简单的爱情。他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就好。

后来她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而她，一直没来得及对他说这样的话。

04

第二天临下班，有要好的女同事把梁晓蓉叫到一边，问她：“诶，你不会真和陈霸先睡了吧？我不是让你别跟这人走得太近吗？”

梁晓蓉懵了。

同事说，今天一天大家私下里都在说这事，就梁晓蓉还蒙在鼓里。

梁晓蓉怒气冲冲地拦住下班要走的陈霸先，质问他：“是你跟大伙说我跟你睡了是吗？你这样有意思吗？”

陈霸先玩世不恭地看着她笑：“你跟我睡了？我倒是想啊。”

这次无论陈霸先怎么为自己辩解，梁晓蓉都不相信他了。她认定他就是个混蛋。留宿这件事，除了自己和陈霸先，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说出去的人，不是陈霸先还能是谁？

梁晓蓉刻意和陈霸先保持距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难过。她以为自己早已收回了对陈霸先的那点喜欢，实际上，心动了，哪那么容易收回？

不久后，陈霸先被借调到省检察院三个月。

这三个月，她看着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很想跟他说说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是在后来才知道，留宿的事确实是另外一同事看到后说出去的。

陈霸先再回来时，院里接到通知，正式调他去上级院。梁晓蓉有点懵。同事们见怪不怪地说，就陈霸先那股往上钻的劲，升迁是早晚的事。

回来办离职手续时，陈霸先特别高调地开了一辆最新款的奔驰。大家一问，才知道他在三个月内结了婚，女方是银行高管的女儿。

剧情发展太快，原来有些人真的可以用三个月的时间决定婚姻。梁晓蓉躲在人群里和大家一起笑着说“恭喜”的时候，眼泪憋了很久才没掉下来。

陈霸先给梁晓蓉发微信，说临走想请她吃饭。她直接拒绝了。

05

大半年后，梁晓蓉去广州出差。在行业的聚会上，见到陈霸先。

陈霸先在人群里谈笑风生。梁晓蓉看到他对隔壁桌的姑娘献殷勤，还听到他说，我还单着呢，大家有合适的介绍给我哦。

一回头，看到梁晓蓉，陈霸先有片刻的失神，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聚会结束时，陈霸先走过来跟她打招呼。一开口就说：“诶，好久不见。”然后又轻声对她说：“我已婚的事，拜托别说出去。”

梁晓蓉冷笑着说：“今晚这姑娘又是能给你的仕途添砖加瓦吗？”

陈霸先大抵没想到梁晓蓉会说这样的话，他尴尬地笑了下说：“你住哪，要不我送你？”

梁晓蓉找了个借口离开。

有天大半夜，梁晓蓉接到陈霸先的电话。他喝醉了酒，在电话那头说：“她家不就是有点臭钱嘛，用得着这样狗眼看人低吗……”

梁晓蓉叹了口气后，“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可一星期后，却听说陈霸先出了事。因为贪污行贿，涉嫌数额巨大，陈霸先进了监狱。老婆也和他离了婚。梁晓蓉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手里的玻璃杯掉到了地上。

她想起自己来上班的第一天，那个站在阳光里笑着和他打招呼的男生，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她爱过一个混蛋，可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自己那么想哭呢？

如果当初她能够坚定地站在陈霸先身边，告诉他，他不用那么着急地往上爬，她会一直陪着他，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梁晓蓉看一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男友，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