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主动送上门7年的女人

01

李山在酒吧驻唱的那几年，每逢他的演出，台下常常有个短发姑娘在。

姑娘长得有点像王珞丹，五官清秀，气质文静，衣着也素净得像学生，与酒吧里那些红男绿女格格不入。

在那些摇着洒瓶嗨翻天的人群里，姑娘抱着一瓶苏打水慢慢抿，有种安静的美。

时间长了，大家没法不注意到她。李山乐队的小伙们都知道了，她叫小蓓。

李山有天唱完歌，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看见小蓓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他觉得不对劲，追到酒吧门外拍了拍她的肩。小蓓转过来，脸上有两陀醉酒的红晕。她笑眯眯看着他：“你好啊。”

那天，小蓓喝了点啤酒，然后就醉了。李山还是第一次见到喝一支啤酒就能醉的姑娘。

他叹了口气，跟小蓓说，你住哪，我送你。

李山打了个摩的送小蓓回家。摩的司机开得很快，夜风迎面吹来，特别惬意，小蓓高兴地在风里伸长双臂傻笑不已。

02

小蓓很快就成了李山的小尾巴，她喜欢李山所有的朋友。

小蓓年纪小，这一年大学刚毕业，她把李山的朋友们都叫哥哥姐姐。

大家在一起玩，缺个买水取打火机跑腿的，小蓓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堆人出去打野地CS，跑出一身汗，小蓓自愿留下给大家看衣服。

小蓓心细，谁不喜欢什么谁习惯什么她都记得明白，把大家照顾得很好。

没人知道小蓓暗恋李山，除了李山乐队的贝司手石头。

石头劝她说，李山有女朋友，你还是放弃吧。

小蓓红了脸，她说，我知道，我没想怎么样。

李山的朋友们都很喜欢小蓓，包括李山的女朋友毛球。可李山对小蓓却有点刻薄。

情感里的爱与被爱总是那么不公平，爱与不爱又太过分明，单向被爱着的那一方难免会肆无忌惮。

小蓓剪了个蘑菇头，很可爱和她很搭的发型，可李山偏要冷冷吐槽“像扣了顶锅盖。”

小蓓爱穿文艺范的棉麻连衣裙，李山毒舌，你怎么穿得跟个村姑一样。

小蓓一般不理他，笑眯眯当耳边风。有时话实在是难听了，小蓓脸色一暗，稍后又满面阳光地忙着给大家端茶倒水。

她确实没想怎么样，只是在心里暗恋一个人而已。

03

地震那天，李山急得穿着拖鞋就狂奔去毛球公司找她。

结果那天毛球没去上班，李山狂奔回家，落在家里的手机上显示97 个未接来电，其中41 个是毛球的，46 个是小蓓的。

地动山摇里，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最在意的人。

石头在租住的城中村村口碰到了小蓓。

大家都急慌慌远离那些质量可疑的房子，小蓓却逆着人群跑进去了，一望即知，她是担心李山，奔着他去的。

后来小蓓出来了，在大马路上等了许久的她有点绝望了。

她满头大汗地坐下来，在乱成一锅粥的惊叫声和脚步声里，在满地的拖鞋饮料瓶里，有种立地成佛的味道。

直到远远看见了李山，她自顾自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李山并没有看见她，他正在与毛球深情相拥。

那一刻，小蓓笑容里的欣慰和悲伤，让石头有些不忍直视。

04

可是那天毛球和李山却吵架了，吵得天崩地裂。

吵架原因是李山一直不愿意见毛球家长，地震让毛球不想一拖再拖，就私下跟家里说了自己男友的事。

毛球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当初父母没催着她毕业立马回家，是想放她在外头吃点苦。现在见宝贝女儿勾搭上个穷小子，第二天就从浙江搭飞机跑来力挽狂澜了。

结果李山在毛球妈面前不战自降，直接蔫蔫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于是毛球妈安安心心地回家了。毛球怒了，发完飙开始翻李山手机，翻出小蓓那46 个未接来电，毛球就炸了窝。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有结果，小蓓原来是接盘侠？”

轮到李山开腔了，但他一句话都不想解释。如果没有那场地震，没有见到路人死的死伤的伤，他可能觉得生活就是混混日子简简单单。

几天后毛球就跑回老家，她把李山彻底拉黑。

小蓓知道这件事后很愧疚，她跑去找李山道歉。李山一贯的嘴贱和高冷，“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糊，这事和你能有几毛钱关系？”

小蓓再劝李山去追回毛球，李山就烦了，都说了不怪你了，我追不追的，轮到你一个小屁孩子操心吗！

小蓓就闭嘴了。

她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圈，看了看表，问李山：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李山马上恬不知耻地乐了：辣子鸡！

她点点头，在屋里摸了个塑料袋就出门去了菜市场。

05

毛球走了以后，小蓓对李山更是掏心掏肺的好。

毛球在的时候，小蓓能拿出来的好是小心翼翼掩之又掩的，是从给大家的好里分给李山一份。

而对朋友仗义厚道的李山对小蓓依旧刻薄。

那次大家在KTV 一起玩，小蓓借着酒壮胆问：“毛球都走了三年了，你怎么还没有交新女友？”

李山点点小蓓的头：“身边单身的都是你这种前平后平的二杆子，我哪能将就。”

这话太过分了，连朋友们都听不下去。石头仗着和李山关系铁，伸手就拿麦克风在他头上抽了一计。

李山也不生气，继续K 他的歌神张学友。

早在张学友二分之一世纪演唱会西安站的消息放出来时，穷鬼李山就开玩笑说，我朋友的房子租在体育场附近，我已经准备好到时跑他家拿个望远镜趴窗上看。

没几天，小蓓挺不经意地对李山说，她有个朋友公司有票，是用来送客户的，说到时多了的能送给她，我到时给你和毛球拿。

李山当时就骂小蓓：“小孩家家，学啥不好，净学人瞎话，一张票从几百到一两千，人家有票不会拿去卖黄牛去送你干啥？”

到九月，演唱会要开的时候，小蓓真的摸出两张票来，还是A 区，说朋友那果然有剩的。

那时，李山和毛球已经分手。所以那天晚上，和李山一起去看演唱会的人是小蓓。

看完演唱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体育场附近人山人海，根本打不上车。李山只好走路把小蓓送回去。

一路上，小蓓走路蹦蹦跳跳的，去踩路上两个人的长影子，像只小兔子。李山白了她一眼：“小屁孩！”伸手就揉乱了她的蘑菇头。

到小蓓家门口，李山塞了一把钱到小蓓手里。

小蓓不肯要，李山的脸就虎起来了：“拿着，我知道票是你自己买的，你的钱又不是大风里刮来的，是你一分分挣来的。”

小蓓回了家，把手里的钱一张张捋平，夹在书里放起来。720块，她后来一分也没舍得动。

很久以后，小蓓还能清晰记起李山在街口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毛球吗，那天地震后，毛球说，如果我跟他们老板一样有出息就好了，开着私人飞机在半空，看世界陷入末日般的混乱。

是毛球的这句话，让李山清醒地认识到，他和毛球不是一路人。所以毛球妈妈出现时，他主动放弃了毛球。

分手和小蓓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06

就在李山的朋友们下赌注买他和小蓓有没有戏的时候，李山却离开了西安。

他选择了当北漂一族，相信北京会有更多适合他发展的机会。

中间有段插曲是，李山去北京之前当着队员们的面问过小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算起来有六七年了吧，那几乎是唯一一次李山没有在她面前戏谑贫嘴，他问的表情很严肃，也很柔情。

试问，还能有跟你爱的人驰骋江湖，更快意恩仇的事么？但小蓓还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犹疑。

看了一会，她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要。

李山走后，小蓓哭了。这六七年里，她的第一声啼哭像一只小手，轻轻拨动了所有人心中的某根弦。

这六七年里，大家都目睹着小蓓一点点成熟起来，穿起了高跟鞋，用起了兰蔻，从公司小职员做到了组长的位置，气质里多了一些从容淡定。

大家都有点怜惜这个把最好的时光都给了李山的小尾巴，那么多岁月里的美她还不曾翻阅。

倒是李山在京城如鱼得水。

很多广告短片和影视宣传片都用了他做的电子音乐当背景，他还担任了好几部知名影视剧的音效师，名字在序幕上定格了那么零点几秒。

李山在微信对小蓓说，我过得不错，但日子很苦。幸好你从前拒绝了我。你这样的好姑娘总有一天会碰到属于自己的爱情的。

李山发过来一张自拍。他在超市推着手推车，里面放着米、啤酒、蔬菜以及一扎长长的风干鱿鱼。

学会自己做饭啦？

嗯，没你的辣子鸡做得好。改天我开车回去带你们兜风，你给我做。

小蓓打了很多字，最后一个个删掉，改成，想得美。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说好的姑娘。

她把李山的自拍删除前，掠过他的目光里。

那一眼，分分明明，是最终谢幕岁月的珍重与哀伤。

07

后来跟石头吃烧烤，聊起往事。

隔着一张油桌，小蓓对石头说：“即使他的神情里没有犹疑，我也不会和他一起走，虽然我的确很爱他。”

你能理解吗？虽然很爱他，一直爱着他，在他问要不要和他走的时候依然在爱着他。但是我不会跟他走。

小蓓说，2007 年那个晚上，当她路过酒吧，听到里面那个声音在唱在水一方时，她忍不住第一次进了酒吧。

台上的人就是李山，他站在舞台上，穿着一身黑衣，灯光打在他脸上。她静静地站在台下望着他，人群的喧闹在那个瞬间全都静止，她在那时就喜欢上了他。

那是小蓓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她从来不敢告诉别人，她爱着一个高处的人。

那个人披着光芒站在前方，一路上的风雨因此都被省略。好像在这个世界之外又偷偷拥有了一处玄妙的机关，美好到想向全世界开启，又害怕被任何一个人偷窥。

小蓓决定无论如何，要遵循自己的心意去爱着他。可她能怎样去爱呢？

08

李山不爱她这件事，是那么分明。

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这世界上最伤筋动骨的事。

站在他的不爱面前，她曾经自卑沮丧。李山给她的当众难堪，不止一次使她想掉头黯然离去。

但是爱的欲望打败了离开的欲望。

后来小蓓开始相信，这世间的每一份爱都是有定量的，都有用完的时候。她在这样的绝望里找到了希望。

因为相信有定量，她允许自己继续爱他。因为相信爱有期限，所以爱开始有了节制和底线。

越长大她就越明白，李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她感恩。

是的，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他不爱她，就诚意十足地宣判了她的出局。

这一份情意，比普通男女间玩暧昧和耍流氓更可贵。她感激他，至少李山是一个靠谱的人。

所以她断然不会接受他最后的邀约。她瞧不起他在爱之外的任何怜惜和感动，瞧不起他内心的迟疑。

石头说，你真是傻。

说完却转过身去悄悄擦了眼泪。

然后他又说，小蓓，你知道吗？山哥跟我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有这样一个小屁孩，她对他的爱比毛球多了5 个未接来电。如果命数有变，那5 个电话或许就等于他一条贱命。

小蓓听着，兀自笑了，仿佛那么多年的爱恋有了最完满的回应。

石头望向窗外，阳光满地。他心里不由得感慨，也许李山和小蓓才是最懂爱的人吧。

不爱一个人，就认认真真地拒绝。李山看起来无情，但这样的无情对小蓓来说，是解脱。

在这个自私而又欲望膨胀的世界里，一个男人能对送上门7年的女生保持距离，不占便宜不占暧昧，也算是他疼惜她的一种方式。

回到小蓓身上，爱情可不可以是一个人的事？可能没人知道标准答案。

但小蓓爱着李山的时候，并不孤独。纵使一直是单恋，她用来爱的那七年，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