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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真情(现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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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个多月来的每天下午2点多钟, 在象新村前面的那棵大树下,就有个年近五旬的中年妇女久久地伫立着,注目着乡政府的方向,显出一股企盼、焦急不安的神情。

当远方出现一辆绿色的邮政车时,她会快步 跑过去,老远就扬手叫道:“老杜,有我的信吗?”

每当这时,邮递员老杜会飞身下车,呐呐地说: “老嫂子,还没你的信,有的话,我会送到你家里去。 再耐心地等几天,我相信会有的。”

然 后慢慢地跨上自行车, 带着一股歉疚的心情缓缓地向前驶去。

一听又没自己的信,中年妇女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怎么还不来信呢?怎么还不来信呢?”

这个中年妇女是谁?她在等谁的信呢? 又为什么显得那么企盼、焦急 不安呢?

这个中年妇女叫刘桂妹,虽然四十七八岁了, 但看上去好像才40岁出 头,女人的魅力依然在她身上洋溢焕发: 乌黑油亮的头发,白净细腻的皮肤,高挑苗条的身板,高耸丰满的胸脯。

她丈夫叫艾记民, 是个长得高高大大、壮壮实实的魁梧汉子。他和刘桂妹是中学时代的同班同学, 回乡务农后,二人又是书 信来往,又是林中幽会。等到到了“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的年龄,他们就结合了。

24岁那年, 刘桂妹的肚皮像吹气球般地鼓凸起, 艾记民简直要喜煞过去,把妻子当娘娘伺候,肩不让她挑,手不准她提, 一天一个蛋,三天一只鸡,亲自喂到她嘴里。

他希望妻子给自己生个胖小子,能延续艾家的香火。艾记民家祖宗五代单传,如果到了他这代熄了香火,断了根,他 怎么对得起艾家的列祖列宗?所以,自妻子怀孕以来, 他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巴不得扒开妻子的肚皮,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刘桂妹更是忧心忡忡,她知道丈夫的心情,她也希望生个儿子,让丈夫高兴高兴。然而,苍天往往不尽如人意, 刘桂妹偏偏生了个女孩。

刘桂妹伤心得几乎要寻死觅活,哭了又哭,不知流了多少泪:“记民,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给你生个男孩,我真该死。”

艾记民心痛得就要掉泪了, 他紧紧地搂住妻子瑟瑟发抖的身子:“这怎么能怪你呢,我的傻妹子。 生男生女是夫妻双方的事呀!你快想开些,别把身子愁坏了。”

每当艾记民亲呢妻子时,总喜欢称呼她“傻妹子”,刘桂妹也喜欢丈夫叫自己为“傻妹子”。这样哄了一阵,劝了一番, 刘桂妹才偎在丈夫的怀里说:“记民,来年傻妹子一定给你生个胖小子。”

刘桂妹为了来年能给艾家生个胖小子,到书店买了一大摞人体生 理卫生方面的书籍,拼命地啃读起来。然而,命运像股洪水浇灭了她的愿望:艾记民突然得肝癌去了另一个世界。

临咽气之前, 艾记民拉着妻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桂妹, 好好地抚养我们的女儿,将来要女儿招个女婿, 继承艾家的血脉,延续艾家的香火……”

刘桂妹“扑通”跪在丈夫面前,涕泪交加地说: “记民,我永远记住你的话,好好抚养我们的女儿,将来要她招上门女婿, 来继承艾家的血脉,延续艾家的香火,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艾记民感激地望着妻子,这才慢慢地合上眼睛。刘桂妹扑在丈夫的身上,哭了个天昏地暗, 死去活来。

丈夫去世的那年,刘桂妹才26岁, 正是女人家鲜花盛开的时候。艾记民死后不到一个月,媒婆们走马灯似地踏进门槛, 来为刘桂妹做媒。刘桂妹不但人长得出众的漂亮,身板健壮,而且心地和善,通情达理,这样的女人,哪个不想?

但刘桂妹却统统地把媒婆拒之门外:“我这辈子永不嫁人,我要死守记民的亡魂,抚养艾家的血脉。”

刘桂妹的女儿叫艾林香,在母亲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的抚养下,茁壮成长。艾林香没继承母亲漂亮的外貌,长相平平, 但却聪明伶俐,读书 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工业大学。

艾林香懂得自己能读大学, 母亲付出的是什么劳动和心血,更懂得母亲不改嫁是为了什么,所以, 在她分在省工业研究所后,对母亲说: “娘,我一定要找个能孝敬您的男人做丈夫, 不管他是长得英俊还是丑陋,也不管他是做什么事的,只要对你百依百顺, 生下的孩子姓‘艾’就行。 等我结了婚,就接你出去, 女儿要好好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刘桂妹擦着泪水说:“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们的孩子姓‘艾’, 你爹也就能瞑目了。”

艾林香为了排除母亲一人在农村的孤独和思念女儿之情,在去读大学的那年,和母亲约定,每半个月来封信。几年来,从不间断。

可这次,女 儿有20多天没来信了,刘桂香怎么不心急如焚呢? 特别是这几天,夜夜做恶梦, 不是梦见女儿横穿马路被汽车压得鲜血淋淋, 住院后被锯断了大腿,就是梦见女儿洗澡被淹死在河里。所以,每到下午2点多钟,她就来到大树下等女儿的信。

一个月后,邮递员老远就摁着车铃, 扬着一张纸片,大声叫喊:“喂, 老嫂子,你的信,你的信。”

“来信了!”刘桂妹的心像被人揪了一把,紧缩着,浑身发软。

当老杜风驰电掣、气喘吁吁来到她跟前, 递上信。

“老嫂子,快接呀,是大喜事! 你未来的女婿明天接你去省城住呀!”

老杜高兴得满脸都是笑,好像是他女儿来接他去省城住一样。

“女婿?林香找了对象?” 刘桂妹飞快地抓过信看起来, 大概意思是:

娘,我明天要去北京开会, 你未来的女婿赵天明,9日回家接你到省城居住。

一股巨大的喜悦涌遍全身,一串惊喜的泪花顺着脸颊哗哗而落,刘桂妹嗔怪道:“这个小冤家,真会把娘折磨死呀,找了对象事先也不告诉我。”

第二天上午10点钟,刘桂妹就来到大树下,等候赵天明。今天,她着意地打扮了一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穿得干干净净,精神焕发,满脸红光,看上去仿佛年轻了10岁。

她一会儿踮起脚尖翘望,一会儿绕着大树转圈,这样左等右盼,直到下午4点多钟,才见一个面目清秀、身躯伟岸、英俊潇洒、西装革履、手提精巧黑提箱的小伙子来到她跟前。

小伙子仔细看了刘桂妹几眼,突然单腿跪下说:“娘,我是赵天明,请受女婿一拜。”

这下可把刘桂妹吓呆了,她万万想不到城里人拜见丈母娘会行如此大礼,她赶紧扶起赵天明上上下下细端详,看了又看,看得赵天明满脸通红,而刘桂妹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刘桂妹带着赵天明走进那幢低矮、阴暗潮湿的土屋里就忙开了,又是宰鸭,又是杀鸡。

而赵天明却说:“娘,先别忙,我想先到爹的坟上去一下。”

“你,你不觉得饿?”刘桂妹怔怔地望着赵天明,越发喜欢这个女婿。

“娘, 我在乡里吃了一点东西。不饿。”

赵天明随着刘桂妹来到艾记民坟前,发现坟墓收拾得干干净净,坟草剪得整整齐齐,坟两旁各栽种三棵挺拔的柏树,青翠欲滴,生机勃勃,就知道刘桂妹对亡夫艾记民寄托着什么样的哀思和感情。

他跪在坟前,从黑提箱里取出纸钱、香、酒杯来,缓缓地斟满酒,点燃纸钱、香火,边磕头边说:“爹,你女婿赵天明来拜见您老人家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会一辈子爱你女儿艾林香的,会一辈子孝敬娘的,我生下的孩子一定姓‘艾’,延续艾家的香火。

过几天,我就要带娘进省城居住,我知道你和娘很恩爱,你离不开娘,娘离不开你,所以,我在你的坟上捧几把土带进省城,让娘永远陪伴着你,使你们永远不分开。”

他又从黑提箱里取出一块红布,小心翼翼地捧了几把土用红布包好,又放进黑提箱里。

赵天明的这番举止,让一旁的刘桂妹看呆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丈夫坟前失声痛哭起来:“记民,你能有这么一个好女婿,是你前世修的德呀。过几天,我就要随女婿去省城了,每年清明节,我会从省城来看你,给你培土,给你烧纸……”

几天后,刘桂妹告别众乡亲,随着赵天明来到了省城。

到省城一下火车,赵天明一招手,一辆出租车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的跟前,他把刘桂妹扶进车后说:“师傅,请绕省城转一圈,请开慢些,我会付双倍的钱。”

司机说:“好咧。”轿车缓缓地开动了。

一路上,赵天明指着窗外对刘桂妹介绍道:“这是人民广场……这是邮电大楼……这是博物馆……这是商业大厦……”

刘桂妹从未来过省城,看得眼花缭乱。兜完省城,赵天明又把刘桂妹带进一家高级餐馆,请刘桂妹吃了一顿西餐。

之后,他带着刘桂妹走进一间三室一厅铺着地毯、贴淡黄色花墙布、装各种吊灯壁灯布置豪华的房间。

刘桂妹只是从电影电视里看过这么豪华的房间,所以她问:“这是谁的房间?”

赵天明说:“是林香花两百万买的。”

刘桂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百万块钱买的?林香哪有这么多钱?”

赵天明说:“林香是没有这么多钱,是我祖父买给我和林香结婚的。我祖父在国外开了一家电器公司,家产有5亿多元。”

刘桂妹咋舌道:“啊,这么多钱?”

突然,刘桂妹在女儿卧室的写字台玻璃板下看到一张6寸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姑娘非常俏丽:瓜子脸,丹凤眼,挺拔的鼻梁,小巧的嘴唇,简直是上赛嫦娥,下胜西施,她说:“我好像认识这个姑娘,”

赵天明说:“她叫马冰红,是林香最好的朋友。”

刘桂妹连连点头:“对对对,林香和她一起照过像,寄给我过,林香还多次在信里提起过她,说马冰红是她最好最知心的朋友。现在来了,我一定要认识认识这位好姑娘。”

赵天明的脸色一下由晴转阴:“娘,你见不到她了。”

刘桂妹眉头一跳,不安地问:“她怎么啦?”

赵天明的眼睛湿润了:“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深夜,林香和冰红参加一个会议回宿舍,在一条又黑又深的小巷子里遇上两个持刀行凶的流氓犯,冰红因为长得漂亮;所以主动和两个流氓周旋,而暗示林香去报案,等林香带着警察赶来,冰红身上却被戳了五六个窟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医院也没抢救过来,死得真惨呀。如果不是冰红和流氓周旋让林香逃脱,林香说不定也惨遭流氓的杀害。林香这段时间没写信给你,就因为马冰红死了,她悲伤得三天三夜没进一口米饭,自己也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呀。等病情好一点,又去北京开会……”

刘桂妹是个吃尽苦头、遭尽罪孽的女人,一听马冰红是为女儿死的,又死得那么惨,早就泪流满面、唏嘘不止。

她颤颤巍巍地取出马冰红的照片捧在手上,边抚摸边说:“冰红姑娘,你是我家林香的大恩人呀,大婶天天为你作揖烧香,保佑你阴曹地府不遭罪,不受难……”

几天后,艾林香从北京开会回来了,一进家门,她就扑倒在刘桂妹怀里说:“娘,我回来了,你很久没接到我的信,一定急坏了吧?”

刘桂妹嗔怪道:“差点没把娘急死,找了对象也不告诉我。真是娘肚子里有女,女肚子里没娘呀!”

艾林香撒娇道:“娘,找对象没告诉你,是想让你惊喜惊喜呀!你满意这个女婿吗?”

刘桂妹绽开笑脸:“满意,一百个满意!天底下难找这么有孝心的女婿。”

艾林香说:“娘满意就行。我这次匆匆地把你接来是因为我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娘,我们要去国外结婚呢!”

刘桂妹两眼瞪得溜圆:“去国外?”

“是的, 天明的爷爷一定要我们去,他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孙子,他还准备把电器公司交给天明呢!天明爷爷还要你也去呢!”

刘桂妹连连摇头道:“我不去,我不去。 我一个乡下老太婆,土里土气的,怎么出得了国?”

艾林香笑道:“娘,其实你一点也不土气, 只要稍稍打扮,不比那些电影演员差。”

第二天, 艾林香挽着母亲到一家理发店烫了发,中午, 刘桂妹穿上女儿从北京买回来的时髦衣裳, 又淡淡地搽上口红,在穿衣镜前一照, 连自己也不认识了:“林香, 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艾林香拍手笑道:“娘真漂亮, 像个新娘子,保险有小伙子向你求爱。”

刘桂妹佯装发怒道:“死丫头,没大没小,和娘开这样的玩笑。”而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几天后,艾林香、赵天明、 刘桂妹三人乘坐飞机去了国外。

赵天明的祖父到机场迎接, 带着赵天明他们参观了他的电器公司,游览国外的大山名川……

赵天明和艾林香的婚礼举办的隆重热闹……

一个月后赵天明等三人从国外回省城的当天晚上,刘桂妹突然对女儿说: “我明天就回象新村去。”

艾林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异地问:“娘,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回去?是不是我和天明、或者天明的祖父对你不好?”

刘桂妹发自肺腑地说:“你和天明对我都很好,天明的爷爷对我非常热情,简直把我当他的亲女儿看待。 我这一辈子能漂洋过海,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但我是个苦命的女人, 我享受不了这种幸福。”

说到这 里,刘桂妹已潸然泪下了。

艾林香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一把抱着娘: “娘,你为什么这样说?你受了什么委屈,对女儿讲呀! 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刘桂妹抹了一阵泪说:“你不是我女儿林香。”

艾林香用力摇着娘的肩膀问:“娘,娘, 我怎么不是你的女儿呢?你说呀!”

刘桂妹擦了一把泪水:“你从北京回来的那天, 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你虽然长得和我女儿林香一模一样,但你说话的声音却不太像我女儿,我问你为什么变了声音,你说是坐车累了的原因 ,接着,我又问家里、村里的 许多事、许多人,你总是支支吾吾,我更疑心了。

特别是在结婚的前一天你洗澡, 我发现你左肩胛上没有一颗豌豆大的黑痣,才证实我的怀疑是没有错的:你不是我女儿林香。 但那时候你要结婚了,我不能破坏你欢乐愉快的心情,所以我忍住了。

好姑娘,你到底是谁? 我家林香到哪儿去了? 你怎么和我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要冒名顶替我女儿?

“艾林香”跪在刘桂妹面前,泪珠瞬间滑落:“娘,我是你女儿呀!你就把我当你的亲生女儿吧。天明给你讲了马冰红救艾林香的故事,其实是艾林香救了马冰红。

那天深夜,艾林香和马冰红走进小巷子,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两个持刀的流氓犯:‘我们在这里恭候马冰红小姐多时了,哈哈哈。’边说边向她们逼来。

艾林香悄悄对马冰红说:‘你 跑,去报警,我来对付他们。’

马冰红一听, 撒脚往回跑。两个流氓犯要去追马冰红,却被艾林香死命地抱住。 等马冰红领着警察赶来,艾林香却倒在血泊中了,虽经医生全力抢救,也没救活。 两个流氓犯在一个星期后被抓获,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娘,我就是马冰红。”

“啊!你就是冰红姑娘?”刘桂妹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马冰红继续讲道:“娘,我和林香是最知己最贴心的朋友 ,林香把你家里的事都给我讲了,现在林香为救我惨遭流氓杀害, 你听到这个消息怎么能承受得了?说不定会走上绝路呀!

我和赵天明急得愁肠百结。我们想把你接到省城来,告诉实情,认你为娘,又怕你不依怎么办?

一天,天明说: ‘要救林香娘,只有一个办法。’

我赶紧问:‘什么办法? ’

天明说: 整容。就是说, 把你变成艾林香。我祖父居住的城市有世界上一流的整容专家,可以把你的面容改变成和艾林香一模一样。

我问天明:‘我 长得比林香漂亮,你不嫌弃?’

天明说:‘我当然喜欢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姑娘做我的妻子,但我更喜欢有一颗美好心灵的妻子,伴随我一辈子,我怎么会嫌弃呢?’

我激动地扑在天明怀里:‘天明,我谢谢你,’

于是天明陪着我去国外做了整容手术,我变成了为我而死的‘艾林香’……娘。我欺骗了你,我对不起你,但我实实在在是想报林香的救命之恩,挑起林香孝敬你老人家的担子,让你有个幸福的晚年;我实实在在是想让我和天明今后生的孩子姓‘艾’,让艾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不知你能不能原谅我,娘一一”

马红冰哭得成了个泪人。

后面这句“娘”叫得悲悲切切而又震撼人心,刘桂妹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她既为女儿林香被流氓犯残害而死感到悲痛欲绝,更为天明如此煞费苦心、冰红改变自己漂亮的外貌要孝敬自己一辈子、延续艾家香火而感动得泪水滂沱。

她一把扶起冰红,紧紧地拥在怀里,颤声道:“女儿,女儿,我天底下最好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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