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再现戈恩出逃内幕

作者 | Nick Kostov、Sean McLain

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Jane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这是一个关于创新、傲慢、涉嫌犯罪和勇猛国际逃亡的非凡故事。正如华尔街日报两位记者所记录的一样，故事的主人公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曾经是世界上最令人敬畏和钦佩的企业高管之一，他的空前崛起和灾难性的衰落可谓绝无仅有，闻所未闻。

戈恩是一个不容易满足的人。他出生在亚马逊河流域，在贝鲁特的一个富裕家庭长大，在巴黎接受教育，后来在美国的米其林、法国的雷诺集团和日产汽车成名。在这期间，他被赋予“成本杀手”（因其敏锐的商业头脑）和“7- 11先生”（因其废寝忘食的状态）的绰号。

最初，戈恩的事业蒸蒸日上，成为全球化和跨国公司的代表人物。员工们认为他是同时代最伟大的商业头脑之一，媒体称赞他是金融天才。当戈恩开始沉迷于这些赞誉时，麻烦就开始了。随着他在多个职位上的权力不断上升，日产汽车高管们对戈恩欲将日产汽车与雷诺集团合并言论越来越不满，质疑他对日产汽车的忠诚。

怨恨情绪在酝酿，以至于日产汽车的一群高管开始揭露这个被日产汽车和日本许多人视为救世主的真相。最终，戈恩被指控财务不当行为，并因一系列指控的罪行被捕。

虽然戈恩极力辩称自己的金融交易是光明正大的，但他却悄悄计划了一场令人震惊的大逃亡计划，这场逃亡会带来两种结果：要么把他偷运出东京，回到他的祖籍黎巴嫩，要么让他在日本把牢底坐穿。

通过密集的调查报道，包括戈恩生活中从未见过的关键人物的内幕细节和对他的调查，Nick Kostov 和Sean McLain 还原出了这位陨落偶像出逃的经过和留下的谜团，写就新书《无尽：卡洛斯·戈恩的崛起、衰落与逃亡》，于8月9日由Harper Business出版公司出版。本文改编自该书相关章节。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特工，迈克尔·泰勒（Michael Taylor）包租的私人飞机一经落地日本，他就开始为自己的卧底故事做铺垫。

他包租的是一辆庞巴迪环球快车（Bombardier Global Express），这架私人喷气机于当地时间2019年12月29日上午10时10分从迪拜飞抵大阪。他对大阪私人飞机航站楼的一名工作人员说，他和乔治·扎耶克（George Zayek）是小提琴家，将在附近表演。

正当关西国际机场的工作人员帮他们把行李箱——一个吉他盒和两个大黑箱子卸下来时，私人飞机航站楼地面服务团队的经理Tomoyuki Matsui把他们引领到航站楼巴士上，巴士把他们送到了豪华的小型商务包机专用登机口（Premium Gate Tamayura）。

30岁的员工Kayoko Tokunaga等着迎接他们，她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在泰勒和扎耶克等待护照盖章的间隙，轻松地与他们攀谈起来。根据警方的记录，Tokunaga说：“你们待的时间太短了。”

泰勒先生解释说，第二天他们将在别的国家举行一场重要会议。但在第二年夏天的东京奥运会上，他们会再来，泰勒补充说。扎耶克则一直沉默寡言，他给Tokunaga女士留下的印象不太友好。

当他们的行李被推入航站楼时，Tokunaga女士和她的领导Matsui开始讨论他们正在服务的这对怪人。Matsui说话的时候，Tokunaga女士一直在盯着那些巨大的箱子，她认为这里面一定有扩音器，即便如此，它们看起来实在太大了。

她还看到了一个吉他盒子。为什么小提琴手会拿一把吉他？Matsui和Tokunaga被告知，他们是作为嘉宾而不是表演者，参加著名小提琴家叶加濑太郎（Taro Hakase）的音乐会。

事实上，他们既不是演奏者也不是嘉宾。他们此番之行受命帮助日产汽车前首席执行官卡洛斯·戈恩逃离日本。戈恩在日本面临严重的刑事指控，被控在日产汽车、中东和他的私人账户之间策划了一场复杂的资金流动。

戈恩曾是21世纪世界上最杰出的汽车行业高管。让世界各地的质疑人士震惊的是，他将两家中等规模的汽车制造商打造成了全球汽车巨头——雷诺日产联盟。在他职业生涯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完成作为高管的最后一项伟大行动——将法国和日本汽车制造商合并。

按照戈恩的说法，日产汽车的一群高管密谋策划了他的下台，从而阻止合并。2018年11月，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因一场出人意料的戏剧性逮捕而付诸东流。日产汽车表示：“这一系列事件的唯一原因是戈恩的不当行为。”

2019年年中，泰勒接到戈恩的一个熟人打来的电话，询问他能否策划一次逃亡。泰勒说服了他的老朋友扎耶克，还让儿子彼得·泰勒(Peter Taylor)在这个计划中发挥有限的辅助作用。戈恩的计划是逃往黎巴嫩，那里是戈恩长大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黎巴嫩不会引渡本国公民。

当时，65岁的戈恩正在取保候审，他多次表示担心审判得不到公平。此外，他认为日本法庭的程序进展缓慢，他可能熬不到判决下达的时候就离世了。为了获得自由，他愿意冒一切风险。

上述情节是基于警方的采访、监控录像、银行对账单和其他文件，以及对熟悉戈恩逃亡过程的人的采访，其中包括戈恩本人。

2019年12月29日，泰勒和扎耶克抵达日本，开启了戈恩的逃亡旅程。

* * *

当然，这些来把戈恩偷偷带出日本的人不可能是小提琴手。泰勒先生看起来就像以前的绿贝雷帽，比年龄小他一半的男人更健康。他头发修剪得很整齐，下巴很方。

扎耶克似乎更加引人注目。他公开表示自己曾是黎巴嫩民兵。他左耳部分失聪，一只眼睛部分失明，走路明显一瘸一拐，这是几十年前腿部受伤的旧疾。

离开机场后，泰勒和扎耶克乘坐两辆面包车前往星门酒店（Star Gate Hotel），并于上午11点12分登记入住。泰勒被安排住在4009房间，酒店工作人员帮忙把行李箱和吉他盒放在了这个房间。扎耶克登记入住了六楼的一个房间，酒店工作人员把两个大黑箱子送到了这里。

而后，扎耶克回到大厅等候泰勒。正当他坐在大厅的时候，一名航站楼员工慌慌张张地带着一个遗落在飞机上的手提箱出现了——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个员工鞠了一躬，为这个失误道歉。这名员工留意到，在他说话时，扎耶克转过头去。这名“音乐会小提琴手”扎耶克解释说，他的右耳听力有困难，然后告诉他不要担心手提箱被耽搁。

当时，泰勒和扎耶克还没有决定是当天就把戈恩弄出来，还是先把整个演习彩排一遍。作为经验丰富的特工，他们努力确保在如此高风险的任务中不会出现意外或不可预测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扎耶克利用和这名员工聊天的机会，更全面地铺陈了他们的卧底故事，询问机场工作人员是否检查了他们的行李。“箱子里装的是扩音器，”他解释并补充说，这些东西很脆弱，如果通过X光检查，就会受损。

几分钟后，泰勒下来了。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新干线子弹头列车的枢纽新大阪站。在逃亡执行之前，扎耶克曾两次前往日本，对日本的铁路系统了如指掌。他走到柜台前，买了两张去东京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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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泰勒和扎耶克在大阪入住酒店时，这一头的戈恩正和27岁的小女儿悠闲地度过了一个上午。他收拾了一些行李。戈恩女儿返回美国的航班，为戈恩的行动提供了一个方便的掩护，可以在她父亲逃跑之前把他的一些私人物品寄出去。

戈恩父女一起去吃午饭，这可能是他们在东京的最后一次共同进餐。当然，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这顿午饭也将是戈恩在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在牢房外吃的最后一顿饭。两人选择了一家名为We Are The Farm的餐厅，这是一家时髦的餐厅，标榜从农场到餐桌，位于时尚的麻布久班区(Azabu Juban)，以前是一家干洗店。戈恩父女很喜欢日本的这一点。食物很美味，气氛也很活跃。

午饭后，他们再次来到戈恩的住所，把戈恩放下，并放上了他女儿的行李。戈恩把5个行李箱推到车库，他的司机正在那里等他。戈恩看了看这些异常多的行李，对司机说，她带的东西太多了，可能需要留下一些给朋友带回美国。戈恩后来说，他的家人没有参与这起逃亡事件，他的女儿目前也没有被指控犯罪。

在他们开车离开之前，戈恩告诉司机今天剩下的时间他可以休息。戈恩说，他会在两天后再给他打电话。下午2时5分，戈恩女儿乘坐的汽车停在了君悦酒店前。她和前一天登记入住的彼得·泰勒先生握了握手，然后彼得·泰勒拿着她的两个手提箱上了他的房间。她回到车里，前往附近的羽田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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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时30分整，戈恩推开自家两层楼住宅的前门，走了出去。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还是卡洛斯·戈恩，那位备受尊敬的，正在努力为自己正名的汽车行业高管。一旦他跨过这个门槛开始执行他的计划，他就变成了国际逃犯卡洛斯·戈恩。如果他被抓住，就会被送回监狱，也许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他穿着一件深色夹克，围着一条围巾，戴着一顶羊毛帽子和一副墨镜，在大路上向西走。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然后继续走下去。他最近向法院投诉称，日产汽车的安保承包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其实，监视戈恩的并不只有日产汽车。法院在该住宅的前厅内外安装了摄像头，检察机关每周检查一次。此外，在这群住宅和建筑上都安装有摄像头，记录下了戈恩从宽敞的租住房屋到君悦酒店25分钟散步行程的每一步。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星期天，新年假期即将到来，这个假期是日本为数不多的停工假期，也是戈恩逃跑的最佳时机。不到半小时，戈恩就到达了君悦酒店。他低着头，穿过大厅，走进客房的电梯。他在九楼下了电梯，穿过大厅，走进933号房间，彼得·泰勒正在那里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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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3时22分，Nozomi特快列车驶入东京品川站(Shinagawa Station)，戴着棒球帽的泰勒和扎耶克下了车，前往北边的检票口。他们从西侧出了车站，上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君悦酒店。

戈恩在彼得·泰勒的房间里待了30多分钟，他在那里换衣服，跟他闲聊。

当泰勒和扎耶克来到君悦酒店大堂时，彼得·泰勒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在他们到达前不久刚下来。当他们两人出现时，彼得·泰勒立即走向电梯。期间，3人都想装作陌生人，以防监控录像被翻看。最重要的是，泰勒先生想确保他的儿子不会被视为共犯。

泰勒和彼得·泰勒，以及扎耶克三人走进了九楼的房间。这是戈恩第一次与可能拯救他的人面对面。“是时候回家了。”泰勒微笑着对戈恩说。

7分钟后，4名男子带着戈恩的行李离开了房间。彼得·泰勒前往酒店停车场，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并在那里订了飞往中国的机票。泰勒希望他的儿子在任何可能违法的事情发生之前离开日本。

戈恩、扎耶克和泰勒从酒店正门离开，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品川站。这一次，戈恩戴着一副黑色的厚框眼镜，戴着外科口罩，这在流感季节是东京常见的景象，这也是戈恩防止人们认出他的最便捷手段。车站挤满了度假的旅客。这3个人向月台走去。

戈恩和扎耶克一起进入1号车厢。泰勒走进2号车厢。列车于下午4时55分从车站出发前往大阪。他们几个试图在旅途中定期走动。20年来，戈恩的脸一直是电视上和杂志封面上的常客。在日本看到他就像在纽约地铁上看到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一样。泰勒对他的举止提出了建议，劝他不要说话，以免别人认出他的声音。泰勒说，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继续走，但要直视地面。

当天下午7时20分，列车抵达了新大阪站。他们3个人鱼贯而出，向南边的检票口走去。他们排成一列纵队，走起路来像军人一样精准，间隔只有几步:先是泰勒，然后是戈恩，最后是扎耶克。

随后，他们挤进了另一辆开往星门酒店的出租车，戈恩和泰勒坐在后排，扎耶克坐在前排司机旁边。戈恩在火车上裹了近3个小时，一上车，他就摘下口罩，深呼吸了几口气。也摘下了帽子，但几分钟后他又都戴上了。

晚上8时15分，3人穿过星门酒店的入口。戈恩和扎耶克直接去了存放大箱子的46层，泰勒去了前台，然后回到40层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件行李和吉他盒，然后上楼去见他们俩。

戈恩不慌不忙地仔细检查了大箱子。他转向泰勒和扎耶克，态度坚决。他想当天晚上就离开日本。不要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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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恩和扎耶克在酒店房间稍作休息并做准备时，泰勒回到了私人飞机航站楼，以确保飞机按计划起飞，并再次检查那里的工作人员是否收到了通知，不会扫描他们的行李。大多数包机公司不要求行李托运，所以乘客可以自主选择自己的安全级别。显然，如果机场坚持打开装有戈恩的箱子，这3人可能永远不会离开日本了。

泰勒在晚上9时走进候机楼，让那些工作人员大吃一惊。

会说英语的Tokunaga女士询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乘坐私人飞机的乘客通常不会在起飞前90分钟到达。

“我们离开时要通过安全检查吗？”泰勒问道。

Tokunaga女士告诉他，不会有安全检查。然后她打电话给她的领导Matsui先生，他当时和飞行员在一起。飞行员和泰勒简短地通了电话。泰勒挂了电话，说他会返回酒店，但临走之前，他递给Tokunaga一个信封。

“这是给你的小费，”他说。从这个信封里面，Tokunaga看到了一叠1万日元面值的钞票，每张约值100美元，用橡皮筋扎在一起。她从来没有一次看到过那么多钱。她估计里面至少有1万美元。

Tokunaga告诉他，她不能要，这里禁止小费。泰勒拒绝拿回信封，并让她和同事一起分享。他提醒Tokunaga，他会回来参加奥运会的。Tokunaga女士不想冒犯泰勒先生，所以她收下了信封。泰勒离开后不久，经理Matsui给Tokunaga打来了电话。泰勒的突然出现使他很吃惊，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他只是想检查飞机的状态。”Tokunaga说。Matsui要求和泰勒先生谈谈，但他已经离开返回酒店了。Matsui来到航站楼，再次询问泰勒为什么比起飞时间早这么多过来。Tokunaga告诉他信封里装着现金的事。这给Matsui带来了一个难题。过去3年，他一直在机场负责地面服务。他已经习惯了外国人飞过来，开始分发现金，他们不知道日本没有这个习惯。但从来没有人给过这么多。

Matsui给另一家经纪公司的经理打了电话，讨论他们是否可以接受这笔钱。他们觉得应该礼貌地退回来，而且不应该冒犯泰勒先生，因为那样会危及未来的生意。Matsui决定等到最后一刻再归还，以尽量减少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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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泰勒回到酒店时，他要求把行李推车送到他的房间。几分钟后，酒店搬运工从房间里取出两个行李箱，把它们带到大厅。

泰勒来到46楼，在晚上9时半左右进入房间。这架私人飞机将在一小时后离开大阪航站楼，飞往伊斯坦布尔。

戈恩站在那里，凝视着那个预计要把他偷运上飞机的大箱子。这是最后一个障碍，也是迄今为止逃亡行动最大的障碍。到目前为止，他们在技术上没有任何疏忽。他已经穿越了大半个日本。但是现在，戈恩有些五味杂陈。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了箱子，否则就得进监狱。

深吸了一口气后，戈恩躺在箱子底部，泰勒从床上扯下一条床单盖在他身上。然后泰勒把吉他放在戈恩身上，试了试关上箱子。很合适，但吉他压住了戈恩的身体。他至少要在里面待一个小时，而且他需要舒服。床单固定住了。如果机场工作人员认为他们需要查看内部，这将是唯一的伪装。吉他盒将被放在箱子的顶部。

泰勒能感觉到戈恩先生很紧张。

“您曾经潜水过吗？”他问戈恩。

“是的。”戈恩回答说。

泰勒告诉戈恩，想象自己戴着水肺潜水，并模仿缓慢而有控制的呼吸。他看着戈恩的眼睛，传达出冷静和自信。

“慢慢呼吸。”他提醒戈恩。

随着泰勒一点点降低箱子的顶部，所有一切都变黑了。

▍他们现在的境况

卡洛斯·戈恩：逃离日本后，戈恩以国际逃犯的身份在黎巴嫩生活，黎巴嫩不引渡本国公民。他住在日产汽车在他被指控前几年为他购买的房子里。

迈克尔·泰勒：承认帮助戈恩逃亡，并于2021年夏天开始在东京福中监狱（Fuchu Prison）服刑两年，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被单独监禁。

彼得·泰勒：和他父亲犯有同样的罪行，被判在横滨监狱服刑20个月，刑期较轻。

乔治·扎耶克：在黎巴嫩也是一名逃犯，他后来与戈恩分别飞往黎巴嫩。日本对他发布了国际刑警组织红色通缉令，他因涉嫌协助戈恩逃跑而被通缉。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Community Bookstore、Wall Street Jornal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