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善与性恶：为何儒家思想在孟子和荀子时，发展出完全不同的方向

“人之初，性本善”这句出自古代启蒙读物“三字经”里的句子，在上千年的历史传承中，一直被人们口耳相传，也代表着大多数人对于“人性论”的看法。

从思想流派上来看，“人之初，性本善”是出于儒家孟子，而与他相对应的“性恶论”，也是出自儒家，不过是出自另一位儒家先贤荀子。

通常来讲，一个流派的思想想要传承下去，需要具备高度的统一性，否则很容易出现自我分裂的现象。那么同为儒家学派的孟子和荀子，为何在关于人性的认知上，会出现完全相反的观念呢？

一、 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之所以出现，是儒家积极入世，济世救民的思想所决定的

就好像佛教传入中国之后分为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一样，小乘佛教渡己，大乘佛教渡人。一种思想流派想要存在并获得广泛的形象，首先要确立一个自己的方向，到底是针对个体的自我解放，还是针对世人的济世救民。

很明显，儒家思想作为一种倡导积极入世的思想，它的核心目的是为了“渡人”，用儒家自己的话说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四个概念并非平行的，只不过因为每个人的能力有限，所以儒家思想针对个人的要求不同，但从根本目的上来看，毫无疑问，儒家思想的本质追求，就是“平天下”，所谓的“修身、齐家”，都是为了平天下打基础。

既然是一种想要帮助别人，积极入世的思想，那么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就是：你要帮助别人，用什么方法呢？

孟子和荀子的性善论和性恶论，表面上看是在解决人性到底是善是恶的问题，实际上真正解决的，是如何根据人性的善恶，教化世人走向修身、齐家的道路，最终实现平天下的目标的问题。

按照孟子的性善论，既然人之初，性本善，那么教育的方法自然是顺其自然，引导人们保持自己最初的“善”，然后培养并坚持这种善。

而荀子的性恶论，认为人一生下来，本性就是“恶”的，所以要设立严格的规范，时时刻刻督促自省，避免自己被“恶”的本性所影响。举一个很粗浅的例子，就是孟子认为教育的时候应该鼓励为主，而荀子则认为教育的时候应该以严格规范为主。

所以说，儒家性善论和性恶论的本质，实际上是为了找到一种更好的教育方式。在这一点上他们是统一的，即儒家思想想要济世救民的最高理想是统一的，不同的只是孟子和荀子认为应该采取不同的方式来实现最终的目的。

二、“性善论”和“性恶论”本质的区别，实际上是人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的区别

那么人之初，本性到底是善还是恶呢？几千年前孟子和荀子争辩的问题，现在有了统一的答案了吗？

答案是没有，每个人对人性的善恶有自己不同的认知，这些认知跟他自身的经历有关，并不是那种思想就能完全左右的。但是近代以来，西方思想的传入，为我们理解这个问题提供了不同的思路。

孟子说人之初，性本善，他举出一个例子是，一个人看到陌生人受苦受伤，下意识的会生出恻隐之心，也就是所谓的：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而荀子提出性恶论，也举出一个例子，他说孩子一生下来，如果是双胞胎，就要跟兄弟姐妹抢奶吃，所以说人本性是“恶”的。

近两千年来，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经过漫长的发展历程之后，在宋代由理学将孟子的“性善论”奉为正统，但以现在人的眼光看来，孟子说的固然有道理，但荀子说的也没错啊？这是为什么呢？

实际上，仔细研究孟子和荀子的思想，就知道他们两看上去说的是一个事情，但实际上是从两个角度去说的。

孟子说性善论。实际上是从人的社会属性去说的，哲学家马克思说：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这句话用直白一点的话说，就是你之所以是你，是因为你是父母的子女，子女的父母，朋友的朋友。是在不同的社会关系之中，确立自己存在的锚的。

这也就是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的角度，即是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定位人的概念的。

而荀子说的性恶论，实际上是从人的自然属性来讲的。用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就是人是一种高级动物，从本质上来讲，人跟其他动物一样，都有求生的本能，而这个求生的本能，有时会呈现出来的表现，就是“恶”的。

孟子单从人的社会属性说人之初，性本善，好像有点不全面。荀子从人的自然属性说人性本“恶“，但善恶的标准，实际上是人作为“社会人”的时候定立的，所以也不能说全对。

综上可以得知，所谓性善论和性恶论的冲突，实际上是角度的不同。

二、 从历史的角度看性恶论与性善论，实际上是跟当时的社会背景有着密切关系的

既然是不同的角度，那么另外一个问题就随之而来了，为什么孟子和荀子，会有不同的角度呢？

这跟当时的历史背景是分不开的，孟子提出性善论，实际上是在春秋战国交替之际，这时候诸侯之间虽然混战，大家之间都还讲一点道义，实际上是受到西周以来礼法传统所限制。如同孔子想要在春秋时节的鲁国推行仁政一样，还是有一定的机会的。

事实上孔子确实曾经在春秋时期的鲁国秉政，虽然最后还是被鲁王所舍弃，但这至少证明，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下，孔子的仁政是有一定的思想基础的。

当世显学，非儒即墨。儒家的目的并不只是做一门单纯的思想门派，他们最终的目标，是要去当官做宰，按照自己的政治理想来改造这个世界的。

为了这个目标，孟子继承了孔子的思想，更近一步的提出性善论，认为君王们本质上都是善的，就算是做了一些错事，只要能用我儒家弟子来治理国家，就很容易将其重新引回到“善”的角度来。

说白了，孟子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方便各个诸侯们能够更容易的接受儒家思想。但是显然，历史告诉我们，这样是不行的。君王们不管你是不是夸我，他们重视的是如何能够迅速的富国强兵，而这一点，法家实现了。

从孟子以后，自诩为入世之学的儒家，实际上在诸侯国之间的地位比较尴尬，几个大国都不用他们的思想来治世，这对于儒家思想的打压是非常大的，同时儒家弟子们自己也会产生一种怀疑，既然人之初是性善的，为何这些君王们动不动屠城灭国，用残酷的法家，而不用王道的儒家来治理国家呢？

到了荀子所处的战国末期，诸侯之间兼并战争越演越烈，为了吞并他国，无所不用其极，比如长平之战，白起一举坑杀四十万降卒，可谓是惨烈而没有人道。

这个时候，儒家作为一种入世的学问，说白了就是要去辅佐君王的询问，如果继续坚持性善论，那么你怎么跟天下士子说秦王命令将军坑杀几十万人，但他本质上还是“善”的呢？

换句话说，如果还要坚持入世，荀子作为那个时代儒家的集大成者，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性恶论就出现，正因为人本性是恶的，所以君王才会如此残酷，所以才需要我们儒家去匡正他的行为。

所以说，荀子提出性恶论，一方面是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之下，为儒家的入世思想重新寻找一个坚强的基石，将济世救民的思想，更多的挂靠在儒家弟子自己出山去规劝君王，而不是期待君王自身的“性善”，另一方面是加强儒家的凝聚力，另一方面也是对儒家思想的更深层次的探讨。

由上可知，思想和文化本身是没有时代限制的，但是思想界有。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社会情形，对于同处于儒家思想框架下的孟子和荀子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因此衍生出了“性善论”和“性恶论”的区别。

四、结语

所以从历史的角度来讲，儒家的思想一直没有变过，就是要积极入世，济世救民。但因为时代的不同，为了保证儒家自身的传承和号召力，孟子和荀子基于自己不同的时代特点，提出了性善论和性恶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其目的是为了让儒家士子们入世的时候有能说服天下的理由。

换句说话，性善论和性恶论本质上只是儒家士子入世的一块敲门砖，是武器，而不是终极奥义，其最根本的目的，还是帮助儒家弟子在入世辅佐君王的时候，有更好的理论依据，来劝服君王按照儒家的思想施政，实现自己大同世界的最高目标。

参考文献：

《孟子》

《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