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救援队15年义务捞尸477具，打捞主要用手摸，握手却被人嫌弃

今年“7·20”暴雨期间，一个联系方式突然间在全网“爆炸式”扩散开来。

电话的主人牛振西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岁月在他的额头和眼角刻下不少皱纹。

这一年是郑州红十字会水上义务救援队成立的第16个年头。

牛振西是这个救援队的队长，他的手机是24小时待机，为了保持不断电，他经常在户外随身携带着多个充电宝或者是备用的手机。

他对记者坦言，自己每当收到一个陌生电话和对面急促的求救请求，心情就会感到沉重，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和队员们，准备好绳索、潜水衣、护目镜等救援设备火速奔赴现场。

即使救援队员们已经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他们也永远无法确定下一次救援究竟是会挽回生命还是要面对死亡。

牛振西等人在这十几年里挽救了无数生命，但也见证了许多生命被汹涌的江河所吞噬，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此，他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死神手中夺回，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15年来，郑州水上救援队已经无偿打捞了470多位溺亡者的遗体。

念头的萌生——水上救援队创立之始

郑州红十字会水上义务救援队的创始人是牛振西和他的几名好友。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创立救援队这一念头最早萌生的情景是什么样的。

牛振西是一名资深的游泳爱好者，是郑州市冬泳协会的一员。

在2005年的一个夏天，他和几位朋友相约去游泳时，看见有一名小伙子在水里游，但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牛振西和朋友紧急商讨了一会，他们先帮忙报了警，然后便立刻下水救人。

但是因为为时已晚，错过了最佳救援时间，牛振西他们最后只是捞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赶赴现场的警察看到牛振西等人的水性和游泳能力都不错，便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人溺水需要救援的情况便会联系他们。

然而，这次“失败”的救援行动却让牛振西耿耿于怀，警察对他们的重视也让牛振西等人意识到了这份工作的神圣性、艰巨性和重要性。

因此为了帮助更多的人和避免更多溺亡事件的发生，牛振西和冬泳协会的几名朋友们在9月共同成立了一支救援队。

最初，这支队伍只是自发组织的一个民间救援团体，不算是注册在案的“正规组织”。

在后面的几年里，他们拯救过无数生命，也见证过许多生命的消逝，只得将其尸体徒手打捞上来。

然而，这一“不正规民间组织”的身份甚至一度对他们的救援起到了阻碍作用。

例如在2011年8月4日的下午，牛振西收到郑东新区河道管理方打来的求救电话，说在运河西码头有人溺水，形势危急，恳求他们火速赶往现场救人。

然而同样在场的一名消防队员们却制止了他们的行为，说他们没有“打捞许可证”，故不得下水救人。

就这样两别拗了很长时间，在警察的协调之下，心中火急火燎的救援队员们才迅速着装下水救人。

然而黄金时间已过，人被打捞上来后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这件事不仅在河南乃至整个中国引起了轩然大波，而且对于牛振西来说也是一次悲剧。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于第二年在民事部门注册登记为“郑州市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走上了“正规化”的道路。

用“有尊严”的方式“打捞尸体”

在牛振西从事救援的这十几年里，他见证过意外落水、跳水自杀、不慎落井、儿童下河游泳溺水等各种突发情况，也曾经参与过各地洪涝灾害的救援行动。

他们在上百次的救援考验中不断趋于专业化、人性化，从死神的手里拯救了无数次生命，受到了整个社会的尊重。

据牛振西介绍，他们的团队经费一般都来自于队员们的自掏腰包，很多救援设备都是自己买的。

而且还有不少救援设备和车辆等大型贵重物品是几个人也无法承受得起的。

因此他们经常将自己的私家车作为救援车辆，每一次救援的成本都是自己承担。

随着救援队被全国所熟知，来自企业和个人的热心捐助也多了起来，政府也会定期给予拨款。

队伍内更是新购置了救援车，于是经费和装备上的困难和短缺才逐步缓解。

此外，为了增强自身的本领，他们也会定期在游泳馆相约训练“扎猛子”和游泳技术。

对于救援队的全体成员而言，把人平平安安地救上岸边固然令人欣喜。

然而也要面临着生命无法挽回的残酷现实。

首先打捞尸体是对救援队员们心理素质的极大考验。

在救援队成立之初，也就是上文提到的2005年救援队最早的一次救援，是他们第一次打捞尸体。

当时，一名队员的木棍恰好碰到了尸体。

众人见后，吓得赶紧缩了回去，但大家还是强忍恐惧将尸体徒手抬了上来。

这次经历让救援队们在其后的几天里都心有余悸，在此后的好几天里都没敢下水。

但随着救援队的成立和参与救援次数的增多，队员们也慢慢适应了尸体打捞的工作，从容冷静代替了恐惧失措。

救援队员们如果力所不及无法拯救生命，就将“徒手捞尸”视为对逝者最后的尊重。

据队员们介绍，在一个人溺水时最传统的救援方法就是人在小船上用竹竿排查，通过触感来确定溺水者的位置，然后用钩子把尸体钩上来；

甚至还有船用渔网打捞，网上带着钩子，把逝者钩住后拖拽上来就算成功了。

然而这种方法却往往会对逝者的尸体造成二次伤害，甚至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他们曾经亲眼看到过家属在面临逝者尸体也不能善终的情形时瘫倒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哭。

这对于救援队员而言都是挥之不去的记忆，这无疑也是对家属们亲离死别之上的二次伤害。

虽然“徒手捞尸”与这些方法相比更加艰辛和高难度，但是可以将对尸体的伤害最小化。

同时在其被打捞上岸时会被用一件衣服盖住头，让脸朝下，用棉被裹住尸体，算是让逝者有了一个相对“善终”的结局。

如果自身的恐惧可以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步冲淡的话，那么身边人乃至自己朋友、亲人的不理解和误会，可能才是救援队员们最过不去的坎。

因为他们这张工作会被扣上“不干净”或者“晦气”的帽子。

他们说，在与朋友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和他们隔了一层窗户纸。

因为朋友们在了解他们的工作后总是有意无意地与其保持一定距离，在握手时会迟疑不决或者委婉拒绝，这一度使彼此之间的关系气氛很尴尬。

就连他们的家人，不仅对他们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忧，也同样因为以这份工作“晦气”的成见而与其保持距离。

在他们结束一天的救援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时，他们的家人会做上一碗饭让其躲远处去吃。

甚至有时候家人不让其入门，要求他们“洗干净再回来”。

于是牛振西在采访中无奈地调侃道：“我们整队的成员都是澡堂的VIP会员。”

不过，随着救援队事迹在郑州、河南乃至全国得到曝光之后，这份工作的艰巨性、神圣性也被更多人所熟知。

他们的亲人也逐步开始摒弃了固有的成见。

牛振西的妻子看到丈夫经常深更半夜出去执行紧急任务，也劝导过他放弃这份危险性极高的工作。

但是在一次对丈夫执行任务全过程的目睹后，妻子遂坚定地支持丈夫的工作。

牛振西的儿子也在父亲的感染和熏陶之下，毅然加入了父亲的队伍，与父亲共同执行任务。

三、“希望有一天，我们再也无人可救”

一次次将生命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和一次次面临生命的消逝，使牛振西等人对于生死离别有着极为深刻的体悟。

他们使得无数人幸免于难，和自己的家人们欣喜相拥，这无疑是令人欣慰的。

但是同样也看到许多亲属面临亲人冰冷的遗体时双腿瘫软，跪在地上抱头痛哭，这也令他们久久不能释怀。

牛振西说，当亲人家属们来到现场时，看到被棉被盖住的尸体时，经常有人紧紧拉住牛振西的手，眼神无助而痛苦，连声询问：“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还有一次是一名男孩在溺水身亡时，在牛振西的救援队将尸体打捞并移交给亲属们之后，他的母亲意志恍惚。

在后来的几天里还给牛振西打电话，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牛队长，我的娃还在水里，快去救救他呀。”

更令人心碎的是，这个孩子才年满18岁，就在他逝世的第二天，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到家了……

在今年的郑州大暴雨期间，牛振西的手机一直是24小时不断线，求助电话纷至沓来，他们开展了大量的人群疏导、水中救援等工作。

由于过度繁忙，牛振西和他的救援队们甚至一个多月都没有回家。

而在近年来尤其是5月到11月的溺水高发期，牛振西和队员们逐步开始来到中小学进行安全知识的宣传教育，以期做到防患于未然。

因为在他们看来，与事后补救相比，预防往往能拯救更多的生命。

随着该救援队越来越被大众所熟知，牛振西先后被授予郑州市“五一劳动奖章”、 “2016温暖郑州十大民生人物”、河南省优秀红十字志愿者、河南省优秀志愿者、全国最美志愿者等。

在今年，牛振西更是被评为全国道德模范而走进了人民大会堂的颁奖台。

不过，当谈到自己救援队未来的发展方向时，牛振西只是说：“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救多少人。有一天我们再也无人可救，那才是这支救援队的目标和最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