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0只鸡即将挤进直播间

在国土的南端，北回归线自东往西，横穿四省。相较于其他三省，广西的声量显得小了许多。

人说广西“八山一水一分田”，在群山环抱之中，一切都静悄悄的。悠悠的漓江穿过“南菜北运”的重要基地，沉沉的雾霭遮住“中国芒果之乡”底色。

然而最近几年，低调已久的广西开始在抖音发出声音，热情的广西老表讲起普通话尾音微微上扬，七拐八扭的调调在人脑海中盘桓不去，崇山峻岭的大门被徐徐推开。

从玉林到百色有453公里，车程将近5小时，水果商小六熟门熟路。过去6年，每年芒果成熟的季节，他都往返于这条路线。

小六很早便知晓百色芒果的好名声。早年村里的青壮年到百色打工，每次回家都会带一箱芒果。在百色的田东县、田阳县，几乎家家户户种芒果，这个时节走在百色街头，每个角落都能呼吸到芒果的香气。

到达百色后，“水果代办”（指果农和收购商的中间人）老黄已经联系好了几十个摘果工人。小六听不懂这一带的方言，也无法很快摸清各家的种植规模，所以每到一个地方都先要跟当地的“水果代办”打招呼，日子久了变成了老朋友。

小六（左一）到百色收芒果

夏天广西的日头毒，工人们要躲着太阳采摘，收工时已是暮色沉沉，插上最后一辆货车的插销，小六习惯和代办们在老乡家吃一顿夜宵，杯酒下肚，每个人都有讲不完的故事。

老黄做这一行已经许多年，在小六这个带着相机的陌生人到来之前，由于普通商贩需求量少，芒果都是靠果农一根扁担、两个竹篓，一筐一筐挑下山的。生意不好的时候，他还要到城里的工地打零工，一天下来只有二三十块工钱。而这几年，小货车排队开上山，一车一车驶向四面八方，两三天便卖光了几个山头的芒果。

前一段时间，老黄也买了一辆中型货车，准备加入小六的运输队伍。这是他六年来第三次换车，六年前，他骑摩托车载小六进村，后来换成三轮车，再后来是小汽车，日子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也是在六年前，小六坐在老黄的摩托车后座，还不清楚山的那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未来。

那一年，女儿9岁，仍然跟爷爷奶奶挤在一个小房间，一家十口人把不足百平的三层农家楼塞得满满当当。女儿问小六，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间。

彼时的小六是个低保户，对女儿说：“等有钱了，就换个大房子。”“其实那时候能够图个温饱就已经不错了”，他回忆。

五年后，他靠着在抖音电商卖芒果赚到的钱，在广西玉林市北流市买了一套150平的楼房，女儿的房间刷成粉色，儿子的房间则刷成浅蓝色。

图为小六在展示女儿的粉色房间和儿子的蓝色房间

在芒果成熟季到来之前，一家人搬进了新家，儿子躺在自己房间，面朝着空调，身上搭一条薄被，一遍一遍重复：“真舒服啊！”

小六站在房门边向内望去，空调的凉风好像吹进了心底，就在一年前，这些都还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7月8日，受抖音乡村计划助农项目“山货上头条”邀约，小六作为供货商，跟北海合浦县的“乡村守护人”@康仔农人 合作了一场广西农产品带货直播，帮助当地农人宣传百色芒果。

直播时，小六一直守在手机前，当芒果的订单数定格在3.6万多单时，他赶忙起身给水果代办打电话，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他和康仔预计的2万单。60多个摘果工人连夜赶回，早上6点便出现在山上。

“当时我就想得赶紧摘，要不然来不及发货”，小六说。

康仔（右）和搭档老小孩

摘下的果子被紧急送到仓库分拣，这是直播前康仔便与小六约定好的。虽然芒果不像工业品，自然生长必然有大有小，但他们会尽可能做到大小均匀，宁可多不可少。关于此，两人有相似的观点：“我们卖芒果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还有一份情怀，要向粉丝们展示广西的形象。”

这一点在康仔的选品上也可见一斑。他的商品列表很简单，除了芒果，只有豆角酱和金花袋泡茶。

在康仔的老家，北海合浦县的小村落里，种豆角是农民们主要收入。为了让村民增收，康仔从去年8月便开始研究豆角酱工艺，反反复复调味口味，终于在一年后第一次上架，将当地的豆角产业链推向了下一个环节。

康仔的搭档老小孩在摘豆角

金花茶也是当地的传统农作物，但因为滞销，这几年一些茶农被迫将茶树砍掉，另谋出路。砍下来的茶树枝被送进火塘，康仔看了十分不忍：“一棵金花茶树从种植到开花要整整8年。”他把金花茶装进茶包中，茶香飘出大山，农民们的日子也越过越甜。

除了金花茶和豆角，村里还有许多农作物，小六第一次到康仔家做客时，曾感叹：“这里的东西365天也拍不完。”

村子哪家有果实成熟，便会招呼康仔去拍，拍完后康仔会按照市场价结账，每次都多放下几块钱。他是苦水里熬炼出来的人，总是对世界保留更多善意。

在他小的时候，父亲因为卖猪肉经营不善，欠下几万元债务，讨债的人每天上门，盲人母亲躲在家里哭，而他干脆睡在了不远处的市场外面。他跟短视频中的搭档“老小孩”也是在那时认识的，老小孩当时在市场卖草茶，虽然比他年长十多岁，但因为侏儒症，只有小孩身量。

二十多年后，两段五味杂陈的人生在抖音交汇，善意便流动开来。两人第一次直播后，收到了3万多元打赏，自掏腰包添上1万块，凑够4万块，送给了当地的特困学生。

为配合防疫工作，康仔的猪脚粉店曾短暂关门歇业，但后厨一直人影攒动。那段时间，这里的每一碗粉都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和防疫单位，一同被送去的还有他和老小孩凑出的10万元钱。

后来，猪脚粉店重新开门营业，康仔在拍视频之余会到店里卖粉，年轻的食客有时会找康仔拍照，大部分老主顾，还是会点一碗粉，说几句家常。

康仔喜欢这样的氛围，这个被他称之为故乡的地方，古老而又年轻。

距离康仔的村子不远，合浦县石湾镇的一个村小，有一位放弃上海工作机会，选择回乡教书的公费师范生——赖家益，村子里无论男女老少，都称呼他为“小赖老师”。在他身上和谐共生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乡村教师和带货达人。

赖家益和学生们在一起

两年前，他背着教案回到当年的村小，污泥路变成新式操场，破木课桌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他是学校里最先使用多媒体教具的人之一，屏幕中出现大城市的繁华，读物中有各地风光，但班里的孩子问：

“我们家乡的大公鸡也很漂亮，为什么书上没有写？”

赖家益闻言一时语塞，后来的两年，他一直都在回答这个问题。

赖家益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因此也更清楚讲桌对面这群孩子的境况。刚就职时，每到放学，来接孩子的老人黑压压挤在校门口，很少能见到孩子的父母。他对着电话簿挨个拨打父母们的手机号，他的想法很朴素：种沃柑也好，养鸡也好，多一对父母回家，便少一个留守儿童。

班长小花（化名）的父母离异，父亲一个人上有双亲，下有三个孩子，不得不辗转广东各个工厂打工，有时过年都不能回家。赖家益考察市场和当地环境后，提议让他回家养鸡。男人将信将疑地回到家乡，赖家益陪他跑了几个市场，最终决定先投3000只鸡。

今年，这3000只鸡在赖家益的直播间被以128元/只的价格，全部售出。直播的时候小花就在摄像头的背面，帮着大人们一起整理样品。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小赖老师坐在直播间一会儿，快递员便上门将真空包装的鸡打包带走了。

赖家益展示包装好的土鸡

赖家益耐心向她解释，这些鸡都被卖给了直播间的哥哥姐姐。几天后，小花告诉他，今年家里要养6000只鸡，赖家益一口应下来：“我一定尽力帮忙卖。”说话的时候，他仿佛能看到，一年后，小花一家住进了新砖房。

赖家益曾经帮班里的另一个小女孩家带货荔枝，女孩说：“小赖老师，以后我也要当一个老师，我也想带货。”在学生们的意识里，两种身份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与网络上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在赖家益内心形成对冲。

在他第一次应村里邀请直播带货时，内心也有过犹疑，他不断地问自己：“赖家益，你是不是变了？”然而当他看到家长会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中年人，心中便尽是坦然。

他回答想带货女孩的问题：“你想当老师是对的，你想带货也是对的，只要能够帮助家乡、帮助别人就都是好的。”在这一代年轻人中，回到村子的赖家益是一个“另类”，但当一代又一代走出去的年轻人选择回来，家乡的大公鸡，终将被看见。

广西一年四季都有作物成熟，今年1月，南宁农村的甘蔗熟了。在外打工的玉凤鸣像往年一样回家帮忙砍甘蔗。

她从十多岁便外出打工，在电子厂、纺织厂做过女工，也摆过地摊，开过网店。每年农忙时回家帮忙，过着像候鸟一般的生活。徘徊在城市边缘，无处安放身心的时刻，她会记录生活发在抖音上。

那天，与母亲“黄女士”一边砍甘蔗一边斗嘴的场景甚是有趣，她就也录下来发布出去。出乎意料的是这样一段简单的母女斗嘴视频会突然火了，一个星期她的抖音账号就涨了200万粉丝。

玉凤鸣和母亲黄女士

今年年后，玉凤鸣没有像往年一样收拾行囊外出打工，而是在田间地头架起了手机。汹涌而来的关注量，让曾经夹在城市和家乡之间的她，成为盘活家乡的带头人。

今年4月，广西香蕉之乡坛洛镇的小米蕉丰收了，往年各地来坛洛镇收香蕉的果商今年却寥寥无几，没有收成对于农民来说是大过天的事情。

玉凤鸣得知后，紧急联系当地的蕉农进行了几场“小米蕉专场”直播带货。一场下来，她卖出去100多吨，把整个镇上的香蕉都卖完了，直播还没结束，供货方告诉她，不能再卖了，已经没有了。

与热火朝天的直播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玉凤鸣的母亲——刀子嘴豆腐心的黄女士。母亲很在意粉丝的评价，尤其是在女儿开始直播带货后，三番五次地提醒女儿注意产品质量。而在这件事上，以吵嘴闻名的母女久违地达成一致，守护这片土地的纯粹是比家长里短更重要的存在。

玉凤鸣和母亲在香蕉园中

在抖音乡村计划中，康仔、赖家益和玉凤鸣都成为家乡的乡村守护人。在他们的镜头里，曾经沉寂的广西，不再局限于“桂林山水”“柳州螺蛳粉”，那个隐秘在群山之后，鲜活的西南边陲跃然眼前。

而借由字节跳动公益和抖音电商联合发起的“山货上头条”，乡村守护人身边那些久久不被看见的农特产也在大江南北的餐桌占得一席。当北部湾的海风吹过农民们的发梢，汗水的故事和泥土的香气被一同吹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