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猫镇百鼠：91年85名歹徒洗劫9个硬座车厢，3名乘警尽显英雄本色

导语：1991年9月16日，在重庆至武昌的294次旅客列车上，85名歹徒丧心病狂地洗劫9个硬座车厢，受害旅客303人。共和国历史上铁路第一大劫案令人震惊地发生了……

薄暮低垂，秋风萧萧。

穿山越岭的襄渝线，与宝成线并驾齐驱，不仅使四川的经济发展加快了速度，也为山区百姓的生计提供了腾挪的便利。

四川人有句俗话：“一四七不出门，三六九往外走。”1991年9月16日，正赶上阴历八月初九。图吉利的出门的人不约而同地就近赶往火车站。

由重庆开往武昌的294次旅客列车，从重庆一开车就严重超员。迫于无奈，列车长接连两次向前方车站发出紧急电报。

北碚、渠县站纷纷采取措施，限售车票，控制客流。尽管如此，仍然挡不住汹涌而来的人们。前往广州、深圳、海口、佛山、福州、长沙、湛江等地打工的农民，潮水般冲击着各车站。客运人员想要阻止他们，已无能为力。北碚车站限售硬座票10张，实售137张；渠县站限售硬座600张，实售1000张出头。这仅仅是有据可查的部分，还不包括一些趁乱混进车站的无票旅客。

这趟车究竟上了多少人？确切数字谁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趟车硬座车厢里旅客的数量，已超过了历年来铁路载客高峰期的春运。

车站的“防线”一旦被冲溃，列车便更“无险可依”。有票的得让人家上车，无票的想堵也堵不住。每一个硬座车厢的窗口，都变为他们进入车厢的理想通道。

294次旅客列车仅有10个硬座车厢，座位满打满算不过1100个。于是，车厢里有限的空间成了旅客激烈争夺的焦点。过道上、洗脸间、厕所里、行李架上，到处人满为患。

时近深秋，暑气已散。车厢里却奇热难耐。汗水从旅客身上流出，单薄的衬衣片刻便如同水中捞出一般。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可是，急于致富而辛勤劳动的川东农民，并不把这些苦累放在心上。他们全身心都投入于外出挣钱，满眼都是玫瑰色的梦。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天登上294次列车，就交上了厄运。

担当这趟车警务工作的，是襄樊铁路公安处西线乘警分队的乘警长黄正惠及乘警杜金平、杨依秋。年近5旬的老黄豆腐心肠，平时见上车的旅客大包小裹挤上火车，并不厌烦和责难，反而热心地帮忙。如果家里日子混得过去，谁出来受这份罪？

夜色渐浓，大巴山已近。

为合理使用警力，老黄让杜金平、杨依秋到休息车上休息，他站一班岗。

正巡视着车厢，忽然，一个神色慌张的女青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向老黄诉说她的钱被偷了。

老黄把她带到列车上唯一空闲的6号餐车，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看到硬座车上那么多人，我怕同行的姑娘身体受不了，便去给她补办卧铺票。谁知返回10号车厢时，在车厢连接处被几个汉子‘撞’了一下。回到座位上才发现，我穿的外裤连同内裤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裤兜里装的370元钱不见了。”

车上有窃贼！时刻掂量着蓝盾份量的黄正惠，此时感到了它的沉重。

“走，到那儿看看！”他简单地记录了案情，便随那女青年向10号车厢走去。

正在行走间，10号车厢的旅客尹现磊、杜志也先后赶来报案，说10号车厢里有好几个歹徒手持尖刀抢劫旅客。

与列车打了20多年交道的黄正惠，马上意识到10号车厢案情的严重。在公开场合明目张胆地抢劫旅客财物，非一般的小偷小摸所为。

老黄的心弦绷紧了。

他一边叫餐车服务员葛建强火速到1号休息车叫醒休班乘警，一边抓紧询问报案人的受害经过。

乘警杜金平、杨依秋很快来到餐车，他们简单地碰了一下情况，便领着受害人赶到10号车厢捉拿歹徒。

在受害旅客的指认下，杨朝国等5名躲在旅客中的歹徒露出马脚，被押往餐车受审，受害的旅客也被请到餐车作证。询问、审问、记录，都在紧张地进行着。

然而，案情却在急剧恶化。列车从渠县站开车后，浑身是血的旅客田龙春被人背到餐车。殷红的鲜血流在地板上，刺痛了乘警的心。

田龙春费力睁开被血遮盖的眼睛，极度恐惧地说：“12号车厢里有7、8个歹徒持刀抢劫，抢走了缠在我腰间的3000元现金及2700元提款单。我稍一反抗，他们便拳打脚踢，有个歹徒还朝我头上捅了一刀。” 话没说完，田龙春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这趟车究竟上了多少歹徒？有几个团伙？持有什么凶器？乘警长黄正惠在多年的跑车生涯中，从没遇到过这么“邪乎”的场面。

“歹徒人多，并且大都持有凶器，混杂在旅客之中又不易辨认。而咱们才3个人，力量对比太悬殊了！是不是动员……”乘警小杜向老黄建议说．

“对，我和小杨到硬座车厢搜捕，你快到卧铺车厢请旅客来协助！”老黄边说边往硬座车厢挤去。

这时的老黄，还是比较乐观的。虽说警察少，可无论如何，歹徒也不会比旅客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一节节硬座车厢里数千名旅客，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歹徒行凶抢劫。谁都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各人顾各人，抢着谁谁只有认倒霉。

“快！大家都动手，你们指一指哪个是歹徒也行！不要怕，有警察保护你们！”无论老黄怎么喊，旅客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动。

老黄惊得目瞪口呆。他曾经听说过，某地某些群众围观犯罪分子行凶而无人敢挺身而出的奇闻，总是半信半疑，而今天，他不得不面对这一严酷现实了。

“老黄，卧铺那边的旅客都不肯来帮忙，我反复动员了几遍，只来了这个医生。”小杜从人缝里艰难地挤到老黄身边小声说道。

“不求他们！天塌下来咱顶着！走！”老黄怒目圆瞪，熊熊火焰喷之欲出。他用衣袖一把擦下流到眼角的汗水，紧握着手枪向前挤去。小杜和小杨也立刻将子弹推上膛。紧跟着闯了过去。

“与旅客同生死，与列车共存亡！”成为了他们此时唯一的信念。

危难时刻方显英雄本色！

一场斗智斗勇的决战，在隆隆的车轮声中拉开了帷幕。

列车穿过夜幕，驰骋在崇山峻岭间。

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时不我待。

在受害旅客怕报复而不敢挺身指认歹徒的情况下，经过一番思忖，老黄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以毒攻毒。

贼打贼，兽找兽，一找一个准。尽管这趟车上的歹徒不一定是一个团伙，但不管是哪伙歹徒，既然是吃这条线的，彼此照面决不止一回。只不过是下手时间、地点不一，河水不犯井水罢了。

利用被抓获的歹徒强烈希望得到从轻惩处的心理，老黄正色道：“我代表政府和公安机关正告你们，你们已经犯罪了！”说完有意停顿片制，观察其教。看到蹲在地上的歹徒面露恐慌之色，老黄宛如指点迷津一般：“你们如果愿意协助我们指认歹徒，可以受到从轻处理。”

有两名歹徒立刻站了起来，表示愿意立功赎罪。

老黄用携带的唯一的一副手铐将两十歹徒各铐上一只手。叮嘱列车乘务员和旅客看管好余下的3名歹徒，便和另外两名乘警一起，举着张开机头的六四式手枪，到12号硬座车厢搜捕。

在车厢昏黄的灯光下，他们吃力地穿过道道人墙，艰难地向前挪动。

行至10号车厢中部时，走在前边的赎罪者碰了一下老黄的腿，又朝行李架仰了仰头。老黄心领神会，冲上前去把趴在行李架上的4个人一一拽了下来。怕抓错了人，老黄又紧盯指认者，指认者肯定地点了点头，老黄的心放了下来。

在车厢连接处和车厢里，通过赎罪者的指认和个别大胆旅客的揭发，又有5名歹徒被捕获。

押着这么多歹徒返回餐车，事实上已不可能。但不管怎么说，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老黄他们解下歹徒的腰带、鞋带，动员旅客捐出背包带、尼龙绳，9名歹徒很快被绑住了。

这时，在后面车厢的行李架上又出现了目标。

“旅客同志们，请你们帮个忙，只要看住他们就行了，不用动手！”乘警沙哑着嗓子向旅客求援。

沉默！沉默！有人假装没听见，两眼茫然地望着窗扑。有人无动于衷地翻着手中的杂志。

就在他们求人帮忙之际，一个歹徒挣开背包带向后面车厢逃去，片刻便淹没在旅客中。

乘警小杨气得泪水直在眼眶打转。

“哭！哭有啥用？我不信他能跑出这趟火车！你在这儿看着这几个，我去和小杜配合！”老黄也气得大声喊起来。他把推上了膛的枪往头顶一举，向后面车厢挤去。

“乘警们玩命了，掂着顶了火的真家伙到处抓人！”一些在乘警搜捕时脚下生风的歹徒一边向车厢尾部鼠窜，一边向正抢劫的同伙们传播着可怕的信息。歹徒们闻讯纷纷扔掉凶器夺路而逃。有的钻进厕所，有的爬上行李架，有的趴在座椅下，有的往人多的地方猛挤。

按说，3个警察几十个歹徒，双方力量不成比例，且乘警身着警服，歹徒身上却没有任何标记，若动起手来，很难说谁占上风。

然而，歹徒怕死，乘警却舍命了。歹徒虽然对旅客心狠手辣，但一碰上乘警，便如同老鼠遇到了猫。他们非常清楚，与之对抗，无异于飞蛾扑火。因而宁肯跳车摔伤，也不敢和乘誓较量。

这正应了一句话：一猫镇百鼠，正必压邪！

乘警小杜搜到13号车厢时，一旅客用手指了指厕所。小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高大的身躯使劲卡住厕所门。凭着经常与车匪打交道的经验，小杜从挤在里边的8人中发现有4个神色异常。

正在这时，其中一人突然打开车窗，抬腿要往外跳。小杜跨上一步，手枪几乎顶住他的后脖梗。歹徒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拉都拉不起来。

“有人向后跑了！”当乘警长黄正惠正要向最后一节硬座16号车厢追去时，忽然被一个受害旅客抱住了腿。

“救命呀，他们用刀逼我们呀！”

“我的钱被他们抢走了，你们要帮我追回来啊！”又一个受害旅客也忙从座位上站起。

“我们给你们报案了，你们怎么也不管管我们呢？”

旅客们哭着、喊着、闹着，把黄警长围了起来，仿佛这场灾难是由乘警引发起的。有的旅客甚至拽着乘警的胳膊，拉着乘警的衣襟，抱住乘警的双腿。

乘警面对旅客的纠缠、哭诉，心急如火，但又不能发火。只好耐心地加以开导，想方设法脱出身来，加紧时间抓获歹徒。

黄正惠终于从那些哭诉的旅客中抽出身向16号车厢追去，可一直追到行李车也没发现可疑之人，他立即又杀了一个回马枪，返回16号车厢，仔细搜索。

“咦，这厕所门为啥关得这么紧？”老黄用钥匙开，里边有人用力顶。他和两个列车员一起用脚蹬，还是蹬不开。里边一定有歹徒！而且不止一人。老黄急忙叫列车员打开隔壁乘务室的窗户，探头一看，依稀见到有几条腿正往厕所窗外伸。不能让他们逃了！

“砰！砰！”老黄朝天鸣枪示警，令其开门就范。可那几条腿却越伸越长。

“砰！砰！”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老黄果断地扣响了扳机。

枪声，在夜空久久回荡。

3名歹徒腿中弹，相继倒地。门，终于被打开了。

短袖警服湿了千，干了湿。一片片一暖圈汗渍，描画着乘警的苦累艰辛。经过连续麈战，疲惫不时地侵扰着乘警高度紧张的神经。警力，显然远远不够用。

乘警杜金平与运转车长联系，用列车上唯一的一部对讲机与前方小站河市坝联系，请他们速将案情转告前方大站达县站公安所设法增援。

列车埋缓驶入选县车站。达县站公安所全体干警和联防队员立即封锁列车，查堵歹徒。在车上抓获的19名歹徒被押了下来，9名从车上溜下来的歹徒也先后落网。

乘瞢长黄正惠将车上的警力重新进行了分工。杨依秋继续值乘，并抓紧时间在车上调查取证；杜金平与列车长王佩宏随同被抢劫和受伤的48名旅客下车，边取证边护理。

当日22时43分，294次旅客列车发生特大持劫宰的案情记录通过电波传到了襄樊铁路公安处。处长当即指令副处长带领23名精兵强将，连夜乘坐9次特快赶往达县车站。同时将案情通报给重庆、安康铁路公安处及有关地、市公安机关请求配台。随后，电波飞往湖北省公安厅，上撤铁道部、公安部。

瞬间，一个以达县为中心，在纵贯川、陕、鄂三省千余公里的襄渝铁道线上，由地方铁路公安干警、铁路职工、联防组织及地方、公安机关合力围捕车匪的巨网张开了。

17日凌晨，294次列车到达厅源车站。安康铁路公安处孙科长带领干警立即包围了列车，盘查可疑行人。当得知车上急需警力时，孙科长毫不犹豫地率领干警登车执勤。在巡查中，抢劫旅客千余元而企图蒙混过关的歹徒博贤云落入网中。

8时许，襄樊铁路公安处指挥调度中心室里，一夜未合眼的孙处长研究着相继发来的案情通报。歹徒是抓获了一部分，但现在还不能沉醉于初战告捷的喜悦中。当务之急是组织干警赶乘294次列车，扎扎实实做好走访取证工作，追捕漏网歹徒。在他的指令下，10余名干警又驱车赶到谷城县，登上了过境的294次列车。

17日14日30分，“9・16”专案组赶到达县车站，顾不上休息，立即分头收集材料，审查落网歹徒，全力追捕漏犯，并认真做好受害旅客的善后处理工作。

案情轮廓通过105份笔录和摆满一房间的各类材料印证，大致呈现出来：9月16日在294次列车上参与抢劫旅客的案犯，大多是当地游手好闲的人，共涉及74人（后经扩大战果，又挖出11人)，分属7个犯罪团伙。年龄最大的46岁，最小的仅13岁。在车上抢劫的时间不长，仅一个多小时，但危害甚烈。整趟列车的10个硬座车厢被洗劫9个，被抢劫的旅客达303人。共抢走现金20484.45元，手表29块，车票83张。有16名旅客因反抗被刺伤，其中两名重伤……

专案组一到达县，就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问题。

在达县下车的遭抢劫和被刺伤的部分旅客，有48人之多。这些人的吃、住、医、行，都少不了一个“钱”字。于是，干警们纷纷自掏腰包。

旅客谢为康遭歹徒抢劫后，囊空如洗。不但去做工挣钱的愿望化作泡影，就连返回家园的盘缠也无分文。武警崔飞知道后，掏出身上仅有12.50元钱给他当路费。旅客王文家被歹徒洗劫一空，乘警长黄正惠给他10元钱路上用，感动得王文家泪水直流。

从襄樊登上9次特快时，艳阳高照。紧急出动的干警们身着单薄的便衣，匆匆赶往达县。谁知刚一住下，天就沉下了脸。连日的霪雨，使气温骤然下降。加之水土不服，干警们全病倒了。有的流鼻涕，有的拉肚子，有的发高烧。但干警们仍带病运转，昼夜不息。

高烧39度不下火线的武警分队长陈宝金、家中有老人和孩子急需照料的女侦察员张金萍、为赶进度一天吃两顿饭的审查组组长赵铣……每个人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5个昼夜过去了，干警们将抓获的19名犯人全部讯问一遍。初步确认有74名歹徒上车抢劫的线索，就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取得的。

11个昼夜，仅40个小时的小憩，换来了又抓获歹徒10余名、查清全案面貌的累累战果。

他们不仅是侦查破案擒敌的好手，而且助人为乐，情暖民心，受到热情赞誉。

9月28日，“9・16”专案组押着被抓获的歹徒从达县即将返回襄樊时，当地的群众闻讯赶来，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你们来了，我们安全多了。”“你们为人民除了害，人民永远记住你们。”

橄榄绿是不法之徒失魂落魄的颜色。

橄榄绿是人民心中信赖的颜色。

巍巍巴山，铭刻着铁路警察的不朽功勋；阵阵松涛，向人们诉说着“9・16”围歼战的辉煌。

过去，曾有人为共和国的铁路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今天，仍有人在用生命捍卫着大动脉的安宁。

这就是铁路警察。

共和国铁路不会忘记这一切。

苍茫大地不会忘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