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父亲不可能有两颗肾!”
说话的女生叫谭雅欣,她手里拿的那份检查报告,姓名一栏正是其年过半百的父亲,谭克军。
上面的CT图清清楚楚照明了谭克军的肾脏——一左一右,完好无损。
可父亲是一个割肾救妻的“模范丈夫”,这件事从谭雅欣记事起,就牢记于心,事情经过,更是倒背如流。
当年她的母亲身患尿毒症,晚期,只剩换肾一条路可走。
眼见妻子一天天消瘦,时日无多,肾源却迟迟未到,谭克军赌上了自己的肾。
只可惜,造化弄人,妻子最终没能扛过排异反应,他自己也因此落下病根。
每每提及此事,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街坊邻居,必然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上一番。
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不可置信。捐出去的肾怎会还在父亲的体内?
然而医生的回答却令在场的人都愣在原地。
且不说CT检查做不了假,光是割肾这般大手术,以十二年前的技术,必然会留下疤痕。可别说刀疤,53岁的谭克军身上,连伤口都无处寻踪,怎么也不像动过手术。
这下,即便是年仅十五岁的谭雅欣也反应过来,自己父亲割肾救妻的事迹,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谭克军究竟为何要虚构自己割肾救妻的事迹,是为了满足被夸的虚荣心,还是在隐瞒某种真相?
面对着众人的疑惑,谭克军再难狡辩,只好道出事情原委。
他的确没有捐肾,妻子也从未得过尿毒症。
当年他与妻子二人伉俪情深,一同外出打工,为了养活儿女,干的都是工地上最苦最累的活。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妻子身体就出现了问题,有时候身体几乎麻木,还伴随着头痛。
他只当是过度劳累,为了省钱,并没有带妻子去看病,全靠止疼药糊弄过去。
直到有一天,工友慌慌张张跑过来喊他去医院,他才从医生口中得知,妻子患上脑溢血,若是早些治疗,断然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撒手人寰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子女,这让谭克军备受打击。
对妻子的愧疚,对命运的不甘,对未来的迷茫,摧垮了这个中年男子。他试图麻痹自己,整日流连于酒局,茶饭不思,耽于享乐。
一晃便是大半年,连一些酒肉朋友都看不下去,劝他振作。
可几杯酒下肚,谭克军早已不知天南地北,甚至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或许是为了弥补现实中对妻子的亏欠,在这个故事里,妻子患上不治之症,他则尽心尽力甚至“割肾”。
这也为他的逃避找了最完美的借口:一个爱妻到愿意割肾的男人,如何能轻易走出丧妻之痛?
就这样,这件事被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在感动之余,都尽可能地帮助这个不幸的家庭。连工地的老板听说之后,也表示,以后谭克军可以不干重活,不仅如此,工资还涨了三百。
然而,在众人的祝福与期许之中,谭克军非但没有“早日振作”,反而日渐沉沦。
他活在了人们“模范丈夫”的名头里,在人们的体谅中迷失自己,全然不顾一双儿女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热之中。
家中三人只能挤在一张上下床,连吃喝都成问题,他却将赚来的钱挥霍一空,不是用来买酒,便是上了牌桌。
直到长时间的酗酒加上营养不良,让他最终昏倒在家中,这场编造了足足十二年的谎言,才终被揭穿。
得知真相以后,最崩溃的是他的女儿。
在谭雅欣的眼中,父亲虽然是一个酗酒的赌鬼,但事出有因,假以时日,必能振作起来。
可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
这么多年下来,若不是街坊邻居的接济,她和哥哥早就饿死家中,更别指望能有闲钱交上学费。
可再多的埋怨也无用,母亲已经走了,她不能再失去父亲。
谭雅欣想为父亲治病,可是十几岁的孩子身上哪会有钱?
她只能求助记者帮忙,寻找几年前,便已经离家出走的哥哥谭斌。
等兄妹二人终于联系上时,谭斌对父亲的病情置若罔闻,只表示愿意回去照顾妹妹,面对真相时也无动于衷。
原来,早在一次酒后失言,谭克军就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当时十五岁的谭斌每天都劝诫谭克军少喝些酒,多去工作赚钱养自己和妹妹,但每次都被谭克军搪塞过去,甚至引得对方恼羞成怒又打又骂。
看着喃喃自语,沉浸在过去懊悔不已的男人,谭斌大失所望。
父亲指望不上,妹妹又尚且年幼,家里的重担全压在了长子谭斌的身上。他只能辍学,早早外出打工。
一个少年,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看待父亲的谎言,又是如何下定决心背井离乡?
我们无从知晓,只知道从那一天起,他便彻底与家中断了联系。
那些曾经帮助过谭家的人,也都痛骂他,是这些年来对孩子不管不问才有了如今的报应。
无论出于何种苦衷,谭克军都辜负了旁人的信任。
这十二年来,他不仅害了自己,害了儿女,也对不起自己妻子的在天之灵。
尽管谎言揭穿后,他选择了面对一切,但这期间造成的伤痛,却再难弥补。
而谭雅欣,或许最终也会像哥哥那样,永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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