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媒体关注度持续下降，乌克兰正在被遗忘？

当地时间2022年6月29日，乌克兰波尔塔瓦州克列缅丘格市，购物中心爆炸救援继续，消防员清理废墟并继续搜寻遇难者。 视觉中国 图

在6月26日的G7峰会上，英国首相约翰逊坦言西方联合“挺乌”战线的持久性正受到考验。“现实地看，（西方的）公众和政界都会开始感到疲惫，我们对此要坦诚。”约翰逊说。
英国是西方国家中援乌较为积极的一个，就在几天前，约翰逊还呼吁西方盟国要为乌克兰的长期冲突做好准备，并敦促西方世界持续支持乌克兰。6月18日，约翰逊在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称，在这一“特别关键的时刻……世界都开始对乌克兰感到疲劳了”，但英国将继续积极支持乌克兰。
在过去几天时间里，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卢甘斯克地区的军事行动获得了不小的进展。路透社等媒体报道称，卢甘斯克地区军事行政长官谢尔盖·盖代公开表示，驻扎在北顿涅茨克市的乌军将不得不从阵地撤退；在顿巴斯另一座城市利西昌斯克，俄军正试图完成对当地乌军的包围。俄军缓慢但持续的进展，加上西方舆论逐渐衰减的音量，使得乌克兰方面出现了被人遗忘的担忧。
不可避免的媒体疲劳
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初，欧洲各国民众团结一致、不惜代价帮助乌克兰击退俄罗斯成为欧洲社会的新“政治正确”。然而，随着俄乌冲突持续延长，对于欧洲各国而言，乌克兰危机已经从军事安全危机演化为一场深远的社会危机。地缘政治冲击波下，欧洲社会正遭遇40年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能源价格和生活成本则被抬高到民众难以承担的高位。这推动着民众情绪退场与现实考虑的回归，欧洲公众舆论也相应悄然发生转变，他们对于旷日持久的军事冲突日显疲态，愿意为乌克兰的胜利做出个人牺牲的政治共识不断消解。
这一趋势得到了“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智库近日发布的一项民调报告的佐证。该民调调查了来自波兰、罗马尼亚、法国、德国、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芬兰和瑞典等国的8000多人。结果显示，欧洲许多国家政府的立场与本国公众情绪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欧洲民众可分为两个对立的群体：“和平派”和“正义派”。另外，还有在两大阵营之间的“摇摆派”。
“和平派”与“正义派”一样，认为战争的首要责任在俄罗斯，但不同的是，他们希望战争立刻结束，即使是以乌克兰对俄罗斯做出让步为代价。“正义派”则认为，宁愿延长战争也要实现“惩戒俄罗斯”的目标。在接受调查的十个欧洲国家中，35%的受访者属于“和平派”，属于“正义派”的民众仅占22%。
德、法、意和罗马尼亚四国民众中“和平派”所占比重均超过四成，位列十个受访国家的前四位。在意大利和法国，大量受访者认为美国才是和平的最大障碍。不仅如此，有42%的受访者认为本国政府过度关注俄乌冲突而忽视了民众所面临的其他问题。该民调报告预计，随着欧盟对俄制裁措施进一步遭到反噬，“和平派”数量还会持续增加，“和平派”与“正义派”以及政治精英与民意之间的立场分化也将进一步加剧。该报告分析称，因此，欧洲面对的是一场比军事战、经济战更关键的“意志之战”。战争的拖延和对俄制裁效果的有限影响将促使阵营之间的分裂继续加深。
另据法国《费加罗报》6月22日报道，在欧洲社交媒体和谷歌等网络平台上，与乌克兰相关的搜索指数正在急剧下降，欧洲各大媒体中涉及乌克兰的头条数量也在减少。
当然，对于乌克兰方面而言，随着时间推移而下降的媒体关注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期望西方公众长期对乌克兰事态保持高度关注并不切合实际。泽连斯基周围的顾问们并不过于担心乌克兰在西方媒体日渐下降的曝光度，只要这不影响到西方政客给予乌克兰的战略优先级以及北约一致对俄的凝聚力。
泽连斯基的高级军事顾问奥列克谢·阿列斯托维奇近日就坦言，媒体和舆论的疲态是不可避免的。“随着时间推移公众会感到倦怠，美国演员约翰尼·德普和艾梅柏·希尔德的诉讼案件拥有比俄乌战争更多的观众，这很正常。”阿列斯托维奇说，“西方（公众）不用整日谈及我们，只要把武器给够就行。”
然而抛开西方舆论，即便是在乌克兰内部，疲惫和焦虑的氛围也在上升。由于两个多月以来战事都围绕东乌地区进行，未受到炮火直接波及的一些西乌地区民众开始感到与东乌事态的疏远。英国《卫报》6月12日报道称，在俄乌冲突局部化和常态化的背景下，倦怠情绪难免出现，乌克兰西部地区的民众逐渐将注意力转到了日常生活中。
“这是一种非常真实的危险，人们在心理上已经累了。”属于自由派阵营的乌反对党议员莱希亚·瓦西连科告诉英媒，“再加上西方媒体关注的下降，西方减少对乌支持的风险已经变得很高了。”
在顿巴斯作战的乌军方人士也开始对西乌的公众和基辅政府表现出的松懈氛围产生不满。英国《观察家报》近日采访了两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乌军高级指挥官。他们怀疑以泽连斯基为首的领导集团是否丧失了解决军事问题的紧迫感和危机感。
“如果是基辅遭到打击，那反倒好了。”其中一名受访指挥官叹道。在他看来，自从俄军进攻乌克兰首都的企图在四月份被挫败后，乌领导层就有所松懈，导致现在在东部奋战的军人得不到足够的支持。
根据《卫报》的说法，具体而言，乌军方急需北约向东部前线提供更多的重装备，以及加密通讯设备等。军官们抱怨政府在忙于争取国际支持时却忽略了改革军队指挥链、加强基层单位战场通讯能力、情报共享、人员培训和武器运输等关乎一线部队战斗力的事项。
非洲的声音
如上述乌方军人所言，乌克兰政府将巨大的精力投入到争取国际支持上。同时，泽连斯基并没有把鸡蛋完全放在西方的篮子里。一段时间以来，泽连斯基还尝试从西方之外的国际社会争取支持，他的一个重点争取对象是非洲国家。泽连斯基在6月20日以闭门形式同非盟成员国会谈，期望动员非洲支持乌克兰。然而，只有4位非洲国家元首到场表示支持，这与俄乌开战时一些非洲国家一度表现出的同情乌克兰的态度形成了对比。
2月底，一段肯尼亚驻联合国代表在安理会上就乌克兰危机的发言在社交媒体上走红。他回顾非洲去殖民化和建国历史，表示非洲独立运动的领导人们当年没有选择“在种族、民族或宗教同质性的基础上”划定新国家边界，而是经过权衡接受了殖民者留下的边境线，虽多有不便，但毕竟避免了血腥的国家间战争。此番“告别帝国”的发言被广泛解读为对俄罗斯发动军事行动的含蓄批评，对俄施加了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舆论压力。
但数月过后，情况发生了明显改变，大部分非洲国家先是拒绝盲目跟随西方制裁俄罗斯，后又对泽连斯基牵头的会谈态度冷淡。这并非是乌克兰与非洲的关系出现了什么结构性变化或者利益冲突，而是乌方在寻求非洲支持时表现过头的功利主义和对非洲本身的理解不足导致。
6月22日，法国媒体《费加罗报》专访了法国资深驻非使节尼古拉·诺尔芒，并以《为什么许多非洲国家并不关心乌克兰的命运》为题发表了报道。诺尔芒认为，泽连斯基希望动员非洲支持乌克兰的计划注定会失败。
在熟悉非洲事务的诺尔芒看来，泽连斯基的论据很难影响到非洲国家领导人：非洲感觉不到自己是泽连斯基所称的被“扣为人质”的状态。实际上，和泽连斯基所指的相反，俄罗斯并没有真正寻求利用这场战争的负面后果向非洲国家施加压力，从而使得这些国家要求解除对俄罗斯的制裁。
“而在乌克兰一边，泽连斯基宣称要派遣驻非洲特别代表甚至打算要举办一场乌克兰-非洲峰会，通过这些近期的声明，乌克兰看起来是突然‘发现’非洲的。”诺尔芒指出了乌克兰过于明显的功利主义。
“泽连斯基所谓的俄罗斯希望‘殖民化’乌克兰甚至让乌克兰‘奴隶化’的论点不成立。因为其历史、地理、种族主义背景与欧洲对非洲的殖民差别极其之大以至于前者是‘微不足道的’。”诺尔芒称，“而通过非常强烈地强调非洲对乌克兰进口粮食的依赖，泽连斯基只能让一件恼人而羞辱性的事情在非洲国家面前展现：尽管非洲拥有最大规模未开垦土地储量，在占陆地总面积22%的土地上生活着占全球17%的人口，非洲却无法做到粮食自给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