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篇大学毕业论文在网络上爆火,被网友们刷屏了!
论文作者,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大四学生苏正民。
长达2.5万多字论文结尾的致谢部分,小苏用6000多字,诉说了自己从山里娃成长为一名大学生的一路艰辛。
“母亲怀我的时候,常常只能吃野菜充饥。我从生下来就营养不良,村里的老人常常劝父母放弃我和妹妹:这么营养不良的小孩是养不活的。
母亲给我取了一个小名石头,她希望我能够像石头一样活下去,希望我能成为一个石头一样坚强的人。 靠着山泉、野果我跌跌撞撞地活了下来……”
小苏与妈妈和妹妹
他点名致谢了65位曾经帮助过他、让他的人生“充满了光亮和希望”的人。
而《天津日报》女记者张俊兰,是小苏特别感谢的人。
“凉山孩子们的张妈妈”,在二十多年岁月里,帮助了几万名凉山地区贫困孩子重返校园……”
“张妈妈”与坐在泥地上读书的孩子们
小苏眼里的“张妈妈”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昨天,橙柿互动连线了“张妈妈”:天津日报女记者张俊兰。
关于大凉山,她的人生经历,是一段长达25年的“彝海结盟”……60岁的她,一月前刚刚退休。
“人群中你并不一定认出她
但她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妈妈”
小苏在论文中讲述——
“初一的寒假,我打包好行囊,向父母提出了退学,准备跟着村里的哥哥姐姐们出去打工。就如同电影中的那样,父亲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母亲掩面痛哭。
年少时,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总是让人永远难忘记。”
儿时的小苏和妈妈
“我将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生活费,全部买了学习资料,每天下晚自习之后,偷偷打着手电筒,用被子盖住,趴在床上学习。 我原以为,能够通过努力读书走出大山,但改变命运的时候,父亲离世的噩耗打碎了这个梦想。
父亲的医疗费用,也让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雪上加霜,欠下无数外债,我选择了祖祖辈辈们耕耘的那片黄土地。”
洪水冲垮了村里的桥,放倒的大树,是当年必经之“路”
“那时的我,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直到一个人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我灰暗的人生。
天津日报张俊兰记者,有一个温暖的名字——‘凉山孩子们张妈妈’。在二十多年岁月里,帮助了几万名像我一样的凉山贫寒孩子回到校园。”
关于“张妈妈”,小苏向橙柿互动回忆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印象——
“那是高一第一学期,是一个秋天。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社会上的好心人士,也是第一次接触记者这样的身份的人。 虽然张妈妈一直资助我,一直在帮助我,但一听说她是大记者,就觉得这是一个离我很遥远、可望不可及的人生,离像我这种普通的彝族孩子挺遥远。
见到张妈妈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被打破了:她个子不高,没有想象中那种高大和伟岸,发型当时是短发,很慈祥,很温柔,说话特别温和。
我以为,她会说一些希望我能够好好学习、努力读书、走出大山的话。但是她并没有说这些,出乎我意料。 她反而劝我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安安心心,努力就行了。 她看我又黑又瘦又小的,就让我多注意身体,不要舍不得花钱。
她告诉我会一直帮助我到大学毕业,让我安心读书,也不要有压力和负担啊,只希望我能够快快乐乐、轻轻松松、健健康康的成长。
那一刻起,我觉得她真的是跟妈妈一样,慈祥温柔,同时又不给孩子太多压力,感觉这个妈妈很不一样。
张妈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人群中你并不一定能一眼认出她,但她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妈妈……”
年轻女记者走进大凉山
开始长达25年的“彝海结盟”……
那个被称为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地方,事实上是一片重重大山,高山险壑,重峦叠嶂。
1935年5月,时任红军总参谋长兼先遣军司令员刘伯承,和彝族果基家支头人小叶丹以水代酒。
“彝海结盟”,使得封闭的凉山彝区从此向外界敞开了大门。
千难万险凉山路
凉山之险,张俊兰这辈子记忆犹新,“在那里,一年四季自然灾害不断,洪水、泥石流、山体滑坡……一棵放倒的大树充当独木桥,这往往是进山工作的必经之路。
桥下是湍急的河水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当地有不少多少孩子或老人,曾葬身于这样的急流中。”
坐在奔驶的越野车上,所谓路,是在峭壁上炸出来的羊肠小道,车窗外,看不见路面,只能看到波涛滚滚的金沙江。
在那里,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随着海拔的变化,时而冰冷刺骨,时而热浪袭人。
还有高山缺氧、呼吸困难、步履维艰;霍乱、伤寒、麻风等在别处早已绝迹的瘟疫,在那里年年发生……
寻访孩子的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
“为了建立孤儿班,我们每年在雨季入户寻访大量孤儿,路途遥远、分散,路况泥泞、危险,经常遇到飞石、塌方、洪水、泥石流、山体滑坡等各种险情,道路中断、与惊险交臂成为寻常事……”
1997年,中国记协、国务院开发办、中国扶贫基金会联合组建“中国百名记者志愿扶贫团”,来自全国媒体的记者分赴各地贫困区调研采访。
这一举动在当时被称为“新闻扶贫”,30岁出头的张俊兰,代表天津地区新闻工作者成为扶贫团成员进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
“当时凉山还是一个不为人们所知的地方。临行前,我查阅中国地图,在四川省西南部找到了凉山——一片由深黄和浅黄涂成的山地。”
家访孤儿,嘱咐他们坚持读书
“一路上,到处可以看到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赤脚走在山地上,他们住的地方是低矮窄小阴暗潮湿四面透风的土屋或茅屋,许多已成危房。
人们白天披一件破烂的“察尔瓦”(类似披风)御寒,夜里守在火塘边睡觉。”
“在布拖县瓦都乡菲铁村,我看到一家人正在地里忙碌,三个孩子和母亲都衣不蔽体,在凉风中发抖,家庭年收入只有200元,男主人叫里谷,正准备动身步行30华里用家里仅有的一只鸡换回六块多钱,给家里买盐和辣椒粉。”
把赈灾款送到遭灾的盲人手中
“贫困导致教育落后,当时校舍多是危房,师资力量薄弱,失学的孩子很多。
“凉山孩子求学要付出我们难以想像的代价,为了交上当时仅需几十元的书本费,他们要上山砍柴换钱、攒下鸡蛋换钱、交口粮充当书本费。 他们读完小学和初中都很难,读完高中更难。中学毕业之后即使能考上向往已久的学府,也往往没钱报到、无法继续深造。”
“许多孩子只能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眼看着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又一天天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变成一张废纸。”
“从凉山返回天津以后,是我一生中最难过的日子,我整夜整夜地做梦,梦见凉山的泥石流、山体滑坡、洪水、瘟疫…… 闭上眼,就会听到山寨里的土鸡在黎明前发出凄怆、悠长的啼叫,叫得令人心碎。”
“即使在白天,我眼前也会时时呈出一幕幕贫困景象。无论如何,我不能让自己从凉山走出来。”
“我的丈夫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他见我终日一言不发,常常一个人发呆,就说,‘我和女儿好不容易把你盼回家,可是你却没有把心带回来。’”
从那时起,赵俊兰开始了长达25年的凉山之行,上百孩童跟随着她的脚步,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
“我一遍遍问自己:
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作为记者,我的手里有一支笔,我把自己全部感情都集中在了这支笔上,集中在了所写的报道上。
于是昼夜不停地写作,几天几夜之后,万余字的“凉山纪行”摆在面前……”一页页稿纸留下她点点泪痕。
从1997年10月9日开始,五篇“凉山纪行”系列报道, 连续五期刊发于《天津农民报》一版,后来又转载于《天津日报》。
让张俊兰想不到的是:她的心情成为无数人的心情,她的愿望成为无数人的愿望。
“凉山纪行”公开发表后,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开始不停地响起,读者来信也纷纷寄往编辑部,在办公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年过七旬的老人来了,拿出节衣缩食省下的养老金。老师们来了,把孩子们自愿捐献的零用钱送给凉山的孩子。
连贫困地区蓟县的农民代表也来了,送上一个很大的纸包,里面是几角、几元、十几元、几十元聚在一起的捐款,分分角角加在一起竟然是五千多元。
他们连年遭灾,许多人家欠下不少的债,可是执意奉献。
他们说,正因为自己也受过穷,知道穷日子难过,更知道在深陷困境的时候有人搀扶一下是多么重要。
“我和报社同仁是含着眼泪收下那笔善款,清点、登记这笔钱用了半天的时间。” 一个不愿披露姓名的女教师,献出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份工资,用于资助濒临辍学的凉山贫困生。”
还有白手起家的制鞋厂厂长,毅然捐献4000双(价值十二万元)优质雪地鞋。
那时,在天津农村的12个郊县,难以数计的乡村、学校、机关、企业,每天都有以情系凉山为主题的活动在进行,参加扶助凉山的读者达数万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与报社同仁商议,一致同意用善款在凉山建一座希望小学。 凉山百废待兴,我们所能奉献的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是提高凉山的人口素质是当务之急,建校助学是我们力所能及而且深远意义的事情。”
“我通过文章,与读者达成共识:多一个孩子读书,凉山的未来就多一分希望。”
把孩子小时候走过的上学路
用自己的脚亲自走了一遍
1998年1月,张俊兰第二次启程去凉山。
她的背包里,装满沉甸甸的“希望”:一张167253元的银行汇票和一份建校方案。
“进凉山的车,刚刚到达布拖县县界,就看到很多彝族同胞早在那里等候。”
人们在县界守候远方的张俊兰,为她穿上彝族的盛装
“我刚刚下车,就有两个彝族姑娘手捧一套彝族盛装迎上前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县上的人都知道你上次来布拖,很喜爱彝族服装却舍不得买,把钱省下来送给了带着孤儿苦熬岁月的彝族老妈妈。
我们一定要让你穿上彝族的服装,再走进布拖’……”
1998年,第一所希望小学矗立在布拖县海拔2800米的山地上,三百多个孩子结束危房里上课的历史
张俊兰说,“对于我来说,不仅是把绚烂的彝族盛装穿在了身上,也是把扶助边远地区少数民族骨肉同胞的责任感担在了肩上。”
“1998年8月,我第三次赴凉山:一座崭新的校舍,矗立在凉山布拖县亚河村海拔2800米的山地上。 300多个穷苦的凉山彝族孩子终于告别了昔日四面透风、随时可能倒塌的教室,坐在了温暖明亮的教室里。”
“面对眼前崭新的校舍,我的心情可谓百感交集。”
竣工仪式结束之后,张俊兰独自留下来,冒着连绵阴雨,来到一个彝族孩子阿力色呷的老家溪西河,把孩子小时候走过的上学路,亲自走了一遍。”
“单程走了四个多小时,趟过五条正在上涨的河,河水湍急、深及跨部、需要大家手拉手过河,才能站稳脚跟不被冲倒。
这条路艰难的上学路,不仅弟弟小时候走过,过去、现在、未来,还有无数的凉山孩子在走,在重复弟弟的苦难。
当时我这样做,是为了把这一切铭刻在心里,日后即使不能再走进凉山,无论自己身在哪里、处境如何,都要把扶助凉山当作一生的事情来做。”
“那次告别凉山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把一颗完整的心带走,一去几千里,山重水复,料想没有归期。
那种感觉是与另一个故乡告别,是把自己日夜牵挂的亲人留在了远方承受苦难。
汽车启动驶离凉山时,我泪如雨下……”
“这一次能否平安归去?”
走进凉山那年女儿才八岁
每次出行都买好意外伤害保险
有人曾问过张俊兰:作为一个女人,作为孩子的母亲、作为丈夫的妻子、作为年迈父母的女儿……你想没想过自己和自己的家庭?
关于自己的家庭,张俊兰告诉橙柿互动,“最早进凉山归来,如果我知道自己还将在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一定不会把那里的种种危险和艰难告诉家人。
这意味着每当我启程出发,都把忧虑和牵挂留给了至亲。”
“每次出发之前,我都要去年迈的父母身边,帮他们做一顿可口的饭,聊聊天,留下一些赡养费。 然后,给哥哥姐姐打电话说我又要出发去凉山了,别告诉爸妈,免得让他们担心。要是我有事,你们替我尽孝。”
“不忍心面对丈夫担忧的目光,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话总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后来,我每次都会为自己买意外伤害保险,临行前提醒丈夫保险单放置在哪个抽屉里。”
“我早期走进凉山的那年,女儿才八岁。 有一年的中秋之夜,我是在通向凉山的火车上度过。火车启动之后,我用手机打通了家里的电话,听到了女儿稚嫩的声音,那一刻,泪水立即模糊了双眼。”
“四川省扶贫基金会副会长何世义先生当时已年过七旬,一次又一次陪我进凉山,在那个中秋节夜晚,他老人家细心到把月饼带上火车,用餐刀切成小块,又在上面叉了牙签,然后放到我面前的小桌板上。”
“至今我仍然可以看到那情景:火车在轰轰隆隆地穿越山间隧道,一排小块小块的月饼在眼前晃动,我虽然满心感激,可是竟然一口也咽不下,对女儿的挂念充满我心。”
“出发之前的早上,女儿醒来之后对我说,‘妈妈,我昨天夜里梦见你了,我看见你提着行李走向航空公司的大巴,我拚命喊你,你回头看看我,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上了车……妈妈,你为什么只是回头看我,却不说话?’ 女儿那时还在读小学,眼泪汪汪的。”
“现在想想,女儿的梦中景象其实很真实:在通向凉山的旅途中,我一次又一次回首眷顾自己的至亲,牵挂亲生骨肉,又一次次无言地转过身,朝着西南边陲的山地继续走下去,走下去,始终不能改变脚步的方向……”
“每当我在凉山遇险,马上想到我的女儿,她的年纪那么小,她需要母亲。 这是一条充满艰险的路——以前进凉山,我曾经遭遇过泥石流、山体滑坡、伤寒、霍乱、也穿越过开凿在崖壁上的险路……每一次进凉山,我都会想:这一次我能否平安归去?”
“蒙苍天眷顾,如今,我的女儿已经读完博士,获得环境工程、计算机科学双学位,长大成材。”
“妈妈,不要走”,2007年张俊兰与孤儿班的孩子们依依分别
“我让女儿从8岁开始与一个名叫阿依的凉山彝族女孩通信,成为手拉手伙伴,又在2004年和2007年先后两把她带进凉山。”
为什么把女儿带进凉山,张俊兰曾给女儿写信倾诉心声——
“孩子,因为妈妈爱你,所以让你了解这人世间真实的苦难,让你了解在同一片天空下面,有一群和你一样可爱的孩子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的命运与你、与我们、与每一个人休戚相关。
为凉山师范生送上助学金
妈妈期盼着人间大爱如灯火从一双手传到另一双手,照亮暗夜里的长路,温暖所有哭泣的眼睛和冻僵的心。
孩子,你的心量有多大,属于你的世界就有多大……”
孩子们慢慢长大了
“张妈妈”终于退休了……
如今,无数受到关怀资助的凉山孩子已经长大成材。
1997年8月,30多岁的天津日报记者张俊兰采访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从事新闻扶贫。
目睹令人心碎的贫困,誓愿尽此一生为凉山脱贫而努力。
从那时至今的25年时间里,她33次走进凉山从事助学扶贫:受社会各界委托兴建了三所希望小学,在七所院校设立奖助学金,与爱国慈善家共同努力创建了六十多个以“福慧之星”命名的孤儿班、女子班,同时开展“一对一”个案助学。
二十多年来,受到持续资助的贫困学生、孤儿数以万计……
在凉山千难万险的路上,张俊兰从35岁走到60岁……
今年五月,她从记者岗位上退休了。
在25年前的照片上,“张妈妈”与受到资助的孩子们在一起,她把瘦弱矮小的他们搂在怀里。
25年后的今天,那些孩子围绕在“张妈妈”身边,他们比她高出半头甚至一头,如今,是他们用健壮的手臂环住她的肩。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毕业于清华大学、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地质大学、四川大学等高等学府,以及师范院校、职业学校等各种院校。
有人回凉山成为乡村教师、有人回家乡成为公务员、有人在家乡医院做护士。
还有人加入国际慈善组织,正在救助艾滋孤儿和最苦难的人群……
为光脚上学的孩子穿上新胶鞋
仍有更多的孩子,受到持续资助,正在读研究生、大本、高中和由他们创建的孤儿班、女子班……
25年后,受“张妈妈”帮助的无数凉山孩子,正怀着同样的胸襟,面对社会、需要帮助的人。
他们常常问张俊兰一个问题,“我的愿望是要像你一样。请张妈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橙柿互动·都市快报 记者 程潇龙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