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马思香17岁时,她爹被人抬回家,奄奄一息。
随后李大毛带着媳妇哭着跟进屋,两人扑通扑通全跪在了思香爹跟前。
那年头的人,实心眼儿,见到人受难就冲上前去帮忙,思香爹为了救李大毛,活活被拖拉机压了,眼下看着,是活不成了。
思香知道爹被拖拉机压过,那得多疼啊,越想越心疼,眼泪根本止不住。
最后,思香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手指着思香,嘴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李大毛会意,赶紧上前去握住思香爹的手回应道:“马大哥,我记着呢,答应你的,让我家复民娶了思香,我们李家一定好好照顾思香一辈子!”
于是,思香爹算是含笑闭眼。而马思香和李复民也因此有了婚约。
这桩婚事说白了其实算是无奈之决定,思香爹不放心思香,怕她无依无靠,临终前一心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而李大毛这边,他欠人家一条人命啊!所以对思香爹的要求,必然是要满口答应着。
思香在爹咽气的一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了,连葬礼都全是李大毛一家帮着张罗的,之后没多久,李大毛就把李复民叫回来跟思香登记结婚了。说是结婚证先办着,婚礼等思香想办的时候再办,这也算是大家想让思香爹放心的一桩举动。
李大毛的儿子李复民,本来正在县里上高中,马上就要毕业了,不用想,高中学历的李复民根本就看不上马春香,他一心想着找个城里姑娘呢。
但是在那个吐沫星子淹死人的年代,在消逝的生命跟前,在父亲的压力之下,李复民还是妥协娶了她。
虽说结了婚,但李复民对马思香的厌嫌整日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更别说跟她一张床上睡觉了。
甚至为了摆脱她,李复民奋发图强,考上了大学。毕业后还被分配到了安市第一机械厂,落了城市户口。
就此,李复民更加想把马思香甩得八百米远了。于是,他给家里寄信,说要离婚。
李大毛收到信自然是火冒三丈,心想自己一生本分做人,知恩图报,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孽障!
02
七十年代,离婚绝对算的上是天大的丑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马思香就要被离婚了”这事很快就传遍周边几个村子,成了大家的茶余饭后的压轴话题。
大姑娘小媳妇的都等着瞧热闹:一个被人嫌弃的下堂妇,还指望能翻身?而那些下流的男人无尺度的琢磨着,那么漂亮一妞儿,后半辈子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在各种不怀好意的风言风语里,思香,跳河了!
初春的天气,河水还很凉,人虽救上来了,到家就发起了高烧,思香两天三夜粒米未进,可把老李家两口子吓坏了。
两口子直喊作孽啊,不离眼的替换着守着,到第三天夜里,烧才慢慢退了下去。
“思香,你别钻牛角尖啊,离什么婚离婚!李复民这个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李大毛笨拙地宽慰着思香。
没出两天,李复民就被叫了回来,拉着个脸,却也真的不敢在李家老两口跟前提离婚,最后还在李大毛的强烈要求下,气鼓鼓地把思香接到了城里——他的宿舍。
思香虽然一路配合着李家老两口,但是心里却有了其他的打算。
人,只有伤了,痛了,才会成长。躺了三天,思香也想明白很多。
03
来了城里之后,李复民还算是够格的丈夫吧,他顾念她身子骨还没恢复,一日三餐的伺候着她。
这天,思香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李复民去上班后没多久,她起来到走廊里转转透透气。
李复民的宿舍是一个建了一二十年的筒子楼,楼道里乱七八糟,到处被堆的满满的,做饭用的炉子、碗柜、等各种杂物,中间留的空隙也只能通过一个人。
这么窄的过道,走路时候难免会离人家门口特别近,结果冷不防的就听到了某间屋子里传来的八卦声:
“李复民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懒在屋里。你没见都是李复民买菜做饭的,还真拿捏着李复民呢……”
“嗨,人家李复民压根就不想娶她来着,这都什么年代了结婚还要听父母之命,李复民也真是太老实了......”
思香听着,苦笑了一下,看来李复民可是在他同事面前说了自己不少坏话吧!得为自己的以后打算了,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李家,真要把李家当成个退路一直待下去,只怕不用周围人嚼咕耳根子,时间久了,李复民恐怕也容不下她,他现在只是迫于老李头的威严暂时对她忍了,但老李头总有没的一天啊。
可现实是,她一个女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能怎么养活自己呢?思香忧心忡忡的看着院子里跳来跳去的麻雀,心里乱极了。
这时,思香身旁的门开了,一前一后走出来青年男女,看样像是两口子,因为刚听到他们的谈话,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像是活活被人抓了听墙角一般,虽然人家说的是自己的坏坏,思香任然觉得尴尬地不知是打招呼还是不打。
她犹豫的几秒钟,男人对思香好一顿打量,女人拉着男人就走,还“呸”了一下,嚷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嚷着又跟想起什么来似的折返回来,掀开自家门口的锅盖,把锅里的两个馒头捡回了屋,一边捡一边说:“M的,谁要是敢来偷吃,我把她爪子剁下来!”
男人在楼梯口处催促女人快些走,上班要迟到了,眼睛一直肆无忌惮地盯着思香看。
女人从思香身旁经过的时候,大声叨咕着:又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像这种寄生虫就不该让她进城!”说着快速跟上男人下楼的脚步。
听到这些指桑骂槐的言语,思香的眼泪一下子蓄满了双眼,她特别想念爹。公婆再好,也是因着心里对马家的愧疚。一生一世,也只有这一个亲爹,对她是一心一意的好,藏不得半丝虚假。
而她之前所想的事,所做的打算,也因为这个插曲,在她心里更加坚定了。
04
等李复民下班,吃过晚饭,思香终于开口,这一次,由她来提离婚!
这事她思前想后,不得不做。心里面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毕竟在那个年代,离婚的女人,简直就像破抹布一般被人嫌弃,更何况她甚至还没有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
至于为什么要到城里之后才提离婚,一是她知道在老李家提,那老两口子肯定不会同意,二是她若是继续呆着村里,离婚后的日子可谓一眼看到尽头了,必定是一辈子的苦楚生活。
索性就不如跟着李复民到城里来,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好处是大家都不认识她,她既不用跟李家一起背着爹生命的良心债,又因着城里机会比农村多,她可以慢慢找一些养活自己的办法。
但是李复民却不信她会主动提离婚,他思量许久,反问道:“马思香,你是要耍什么花招!我们李家是欠你们马家一条命,我用我李复民的命抵给你够不够!”
思香的心疼了一下,人命关天,李复民背负的确实太多了。这么想着,她心里面原谅了他之前所做的种种,沉声说道,“我没有耍花招,强扭瓜不甜,我也觉得离婚对你我都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只要你能答应我这个条件,我们随时去办手续!”
“什么条件?”只要能离婚,别说一个条件了,就是她提上十个条件,李复民也能拼了命地办到!
“给我五百块钱,我就同意离婚!”
五百!
李复民一个月三十几块钱的工资,不吃不喝至少要快两年才能攒到!但是,别说五百,就是她要一千,这个婚他也要离!
可转念一想,他们李家可是欠了人家马家一条人命的,生命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吗?
半晌,李复民才绝望的开口,“我爹是不会同意的!我家欠你们的,是活生生一条命啊!”
思香想了想,说:“我爹一生为人善良,他当时把我托付给你,也是因为担心我怕我将来过不好,但他若是知道你跟我一起过日子这么糟心,他也会同意我俩离婚的!至于你爹那里,由我去说吧!”
马思香的父亲虽然救了李复民的父亲,但是以此来搭上别人的人生这是不对的,但她还得对马家有个交代,这五百块钱就相当于对这件事情的终结,从此之后,谁也不欠谁的!
马春香见李复民迟疑,就又说:“我给你要这五百块钱,是为了能给我我们马家一个交代,不为别的。”
“我会尽快凑齐了钱给你。”
“好,你什么时候给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办手续。还有在这之前,我没地方去,得先住在这里,但是我保证在我走之前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思香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人,真的决定离婚了!离婚带给她的,却远比她想的要严重……她要如何面对鸡飞狗跳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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