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心》：威廉·华莱士激励了苏格兰人民？别逗了

对于历史剧来说，《勇敢的心》无疑是开创性的，笔者第一次看的时候大感震撼，尤其是当悠扬的风笛声响起，威廉·华莱士用尽最后一口气喊出“自由”的时候，笔者从来不曾意识到原来历史剧还可以拍得这样有声有色。不过深入了解英伦三岛的历史之后才发现，这部夺得五项奥斯卡大奖的电影本质上还是一部我们看过无数次的好莱坞动作冒险电影。

这部电影除了梅尔·吉布森大包大揽同时出任导演和主演之外，还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就是编剧蓝道·华莱士。这个苏格兰裔美国人在一次回乡之旅中发现了15世纪瞎子哈利撰写的关于威廉·华莱士的史诗故事，从此深信自己是这个苏格兰民族英雄的后裔，并以此为原型完成了《勇敢的心》的剧本。（这相当于在为自己的老祖宗立传，那还不往死里吹？）

电影开始于1280年，苏格兰国王亚历山大三世去世之后，由于国王没有存世的合法继承人，因此英格兰国王“长脚”爱德华一世趁机进犯，试图染指苏格兰的土地。

实际上亚历山大三世死于1286年，这种时间点都能搞错，相当于中国人看到抗日战争1950年结束，你让苏格兰人怎么忍得了，所以许多人批评这部片子在历史方面缺乏严谨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亚历山大三世死后不是没有继承人，只是没有男性继承人，人家在挪威还有个外孙女玛格丽特公主（后来被苏格兰议会推举为女王）。只不过玛格丽特在1290年前往苏格兰的路上遇到海难身亡，从这个时候开始才是真正的王权真空期，几个大贵族们为了争夺王位已经大打出手，苏格兰在英国人来之前实际上就已经陷入内战了。

这个时候英王“长脚”爱德华仗着自己是亚历山大三世的大舅子，受苏格兰议会的邀请居间调停，从贵族中选出一位比较亲近英格兰的约翰·巴里奥继承苏格兰王位。本来嘛，让英王插一脚，人家安排一个自己的傀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那些苏格兰贵族并不服气，跑去和法兰西国王勾连，在1295年弄出了历史上著名的“老同盟”（Auld Alliance），打算共同对付英格兰。“长脚”本身也不是善茬，怎么可能忍得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派兵入侵苏格兰。从这个时候算起，才是苏格兰人民遭受外族统治的时期，并不像电影里说的那样，苏格兰人被欺负了几十年。

“长脚”爱德华一世

作为剧中的主要反派，英王爱德华一世被描述成贪婪、残暴的人。真正的“长脚”爱德华一世更像是一名征服者而非暴君，他从15岁开始就在法国和威尔士平息叛乱，登基前还跑去参加法国国王组织的第八次十字军东征。必须公正地说，历史上的爱德华一世的确有残暴的一面，但不比其他欧洲贵族和君主更过分，包括威廉·华莱士自己也在入侵英格兰的过程中纵兵劫掠，这一点上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初夜权（primae noctis）

片中“长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向苏格兰地区的英格兰领主授予“初夜权”，让他们有权夺取新婚苏格兰少女的初夜。甚至有些人就此认为苏格兰出现了摔死第一个孩子的风俗，以保持民族的血统纯正。

不过没有任何确切的资料能够佐证这个法令的存在，至少在许多历史学家看来，“初夜权”更像是以讹传讹的传说，就像十字军时期的贞操带那样。姑且不论这个法令对削弱苏格兰贵族没有任何帮助，只能招致底层人民的反感。关键“长脚”自己也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合法的夫妻权利一直受到教义保护，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教区施行这样的法令。

斯特林之战（Battle of Stirling Bridge）

电影着重描写的斯特林之战是威廉·华莱士最重要的一场胜利，制造了步兵战胜骑兵的神话，但是有大量的细节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

首先斯特林之战的主战场发生在跨越福斯河的斯特林桥（Stirling Bridge）上，英军失利主要是因为军队没有完全渡河就遭到苏格兰军队的突袭，大量重甲骑兵还没来得及发起集团冲锋就被长矛兵赶下了福斯河。

其次，虽然苏格兰军队主要由民间武装构成，但是穿着格子花裙上战场还是有点太不严肃了。这类格子裙的穿法要等到16世纪才传入苏格兰，而华莱士脸上的蓝色涂料来自古罗马时期北方皮克特人（picts）的传统，跟后来的凯尔特人完全是两种文化。更重要的是，这些穿着裙子拿着锄头的民兵在开阔地硬刚两倍于自己的英格兰重甲步兵，居然还打赢了你敢信？

片中用长矛对付重甲骑兵的办法并不新鲜（例如历史上的马其顿方阵），但是那些战例都依据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那就是长矛方阵的侧翼必须受到保护（这也是斯特林桥之战成功的原因）。像电影里那样让步兵在开阔地带展开，就算有再长的长矛也白搭。

伊莎贝拉王妃（Princess Isabella of France）

吉布森最明智的地方就是选了苏菲·玛索出演伊莎贝拉王子妃，虽然后者在电影里的戏份并不多，但是看过的人都没办法忘记她的一颦一笑。

片中的伊莎贝拉王子妃被描述成拒绝封建礼教，渴望追寻自由爱情的现代女性，却因为美貌被“长脚”任命为与威廉议和的大使。而王子妃与之私通并怀上后者的骨血更是剧情最大的转折，暗示从爱德华三世开始，金雀花王朝已经改姓了华莱士。

这当然是编剧单方面的意淫，实际上威廉·华莱士被英王处死的时候，伊莎贝拉才9岁，尚未与爱德华二世完婚，爱德华三世也要等到华莱士死后7年才出生。

罗伯特·布鲁斯（Robert Bruce）

片名“勇敢的心”并非指代威廉·华莱士，而是指剧中另一名关键人物，大贵族罗伯特·布鲁斯。电影暗示罗伯特最后能够成为苏格兰国王，主要是窃取了华莱士的革命果实。

虽然罗伯特·布鲁斯经常为了家族利益改换阵营，但确实没有背叛过威廉·华莱士，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威廉兵败之后被选为护国公，并成为此后苏格兰独立运动的主要领导者。不过他后来在教堂动手杀死了与自己竞争王位的另一名大贵族约翰·科明，因此被罗马教廷绝罚（革除教籍）。

直到爱德华一世死后，懦弱的爱德华二世没有能力整合英格兰的内部资源，让罗伯特·布鲁斯找到机会重掌权力领导独立运动，并最终在1310年加冕为苏格兰国王。

网飞在2017年的电影《法外之王》就是讲述了罗伯特·布鲁斯成为苏格兰国王以后的故事。

罗伯特·布鲁斯晚年对自己反复无常、排斥异己的做法感到羞愧，再加上手刃政敌让教堂染血，于是命令部下在自己死后将心脏取出，带往圣地赎罪，“勇敢的心”的典故也是由此而来。

威廉·华莱士

电影中的威廉·华莱士诞生在苏格兰高地的农夫家庭，因为妻子被英格兰占领军杀害，才带领苏格兰人民走上争取独立的道路。可能是编剧觉得一个底层农民带领一群乌合之众击败正规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因此在剧情里又增加了一个世外高人般的叔叔，让他带着威廉在欧洲大陆游历。于是威廉·华莱士回到苏格兰的时候，从一个流着鼻涕泡的愣头青变成精通各种武器、军事战术以及攻城器械的全才。

现实中的威廉·华莱士本身就是一个贵族，从小就接受了完整的贵族教育和军事训练，甚至有记录显示他曾被上级领主征召进入“长脚”讨伐威尔士叛乱的军队。这些经历对威廉来说非常重要，让他对英格兰军队的指挥和作战系统了如指掌，才能在斯特林之战中击败强大得多的敌人。

没有人知道威廉为什么起兵造反，文献中并没有关于他妻子的描述。只知道1297年，他趁英格兰与法国开战之际突然带着一群平民和小地主组成的军队攻击了当地的英格兰驻军，随后又带人入侵英格兰北部地区四处劫掠。此时“长脚”正忙着跟法王谈判（爱德华二世迎娶伊莎贝拉也是这次谈成的），所以他恨死了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贵族。因此威廉·华莱士兵败被捕后受到了最严厉的刑罚，英式车裂（电影中对这部分拍得比较保守），死后的尸首被分开埋藏在英格兰各地，永远不得入葬。

当时苏格兰的矛盾主要集中在贵族和王权之间，底层对谁当国王其实并不关心，该缴的税一分也不会少。因此威廉·华莱士被处死并没有在当时的社会产生多大影响。与其说他的死激励了苏格兰人民抵抗英格兰的统治，不如说是激励了那些贵族，让他们看到苏格兰彻底摆脱金雀花王朝影响，真正走向独立的可能性。